作者：卓歌
他充满得意地说完这句话，却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好像很有种以输得慢自豪的味道。
与此同时，杜斐雅只是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一语不发，更是让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于是他赶紧补充，搬出更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棋艺确实在不断进步：
“和巨龙的前十局对局中，我只赢了一局，而且老实说，那赢下的一局还有很大的运气成分。”
“但是从第十一局到第二十局，同样是十局，我却赢了两局。这可不能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杜斐雅这才点了点头，神色大为缓和。
“所以，”黎因继续充满自信地道，“只要继续这样下去，我的进步会越来越明显。”
“最终，虽然不能说稳胜那头名叫莎加的巨龙，但是总不至于让它感到索然无味。”
“况且，”最后，他又搬出了一个有力的论点，来彻底去除杜斐雅心中的不安，“你没听见它临走时的说的话么。”
“它让我们随时等待它的下一次召唤。”
“如果它对我们完全失去兴趣，又怎么还会有下一次呢？”
杜斐雅再次点头，嘴角轻轻勾起，信心大增。
她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放松身体，然后微笑着看向黎因，问道：“那么，我们现在干什么呢？”
被她明媚的笑脸所引动，黎因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微笑。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耐心等待巨龙大人的下次召唤啦。”他先是打趣地回道。
然后，他认真想了一想，却发现还真是除此之外无事可做，于是抬起头来，带着探询的语气问道：“要不，我们先在附近转一转？”
杜斐雅表示同意，于是两人开始在四周漫无目的地走动。
走着走着，黎因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他现在这幅无所事事的态度，是因为他原本就对留在这个失落的遗迹里，成为巨龙的棋友这件事感觉不坏。
可是杜斐雅却和他不一样，她并非无牵无挂，也不是一无所有，她现在应该非常想回到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家族，尤其是那个被她满口自豪地挂在嘴边的父亲的身旁吧？
她问自己该怎么办，应该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自己却如此敷衍地回应她。
第一百八十八章 独一无二的魔法书
他扭过头来，偷偷打量杜斐雅，却见她一脸轻松，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焦急或不快。
她是在刻意隐藏自己么，为了照顾他的感受，不让他担心？
一想到这里，黎因更加惭愧了。
那么，要思考脱身之策么？
可是，黎因眉头微蹙，他能体会杜斐雅焦急的情绪，但即便忽略他的主观意愿，从目前的实际情况考虑，逃跑也并非明智的选择。与之相比，等待巨龙履行约定将她们释放，才是更加可靠的办法。
他犹豫了半晌，决定先探测下杜斐雅的想法。
“你现在在想什么？”他斟酌了一下，微笑着问杜斐雅。
“我么？”杜斐雅有些讶异，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意外。
黎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正踱着轻快的步子，甩动两手，随意地漫步，眼睛不是瞟一瞟远处深沉平静的湖面。
而在黎因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她的脑袋一片空空。
这个问题让她意识到——
“我什么也没想，”她说。
而这才是真正让她感到讶异的原因。
“真奇怪，”她略一停顿，随后莞尔道，“我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
“什么都不用想——原本还在担心你和巨龙下棋的事，现在连这唯一的一件事也不用担心了。”
“身体就和脑袋一样，一身轻松。”她说着，又活动了一下身体，雪白的脸庞上露出洒然的微笑。
“也是，”黎因微微一愣，旋即表示认同，“自从我们进入迷宫以来，难得有这么安心的时刻。”
杜斐雅却突然怔住了，她陷入了沉默，一时没有应声。
“怎么了？”黎因等待一会儿，察觉她神色有异，忐忑不安地问道。
“我是在想，”杜斐雅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词句，“不只是在迷宫……”
“就算是在奈芙薇尔，我从小到大，也很少有这种无忧无虑的时刻。”
“不用担心身边人的阴谋算计、痛下杀手，更不用担心哪天一觉醒来，整个家族都遭遇灭顶之灾……”
“所以，”她两手一摊，对着黎因微笑道，“像现在这样，闲得我都不知道该干嘛了。”
好吧……黎因以手抚额，心中有些尴尬。原来是自己多虑了，杜斐雅压根就没想什么回去的事。
她之所以这么轻松，原来是因为她真的很轻松，而不是照顾自己的感受，强颜欢笑。
“喂，黎因，”就在这时，杜斐雅忽然眉梢一扬，突然问道，“你们地上世界，应该很不一样吧。”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黎因微微一愣，眉头微蹙。
“因为，我们的书上说，说……”她略一停顿，似乎很不好意思地道，“说地上世界的生物，都是‘软弱无力的羔羊，没有血性的懦夫，生来就是……就是要被我们黑暗精灵支配的’。”
“我想，既然如此，你们那里一定没有我们这么多勾心斗角、杀戮纷争吧。”
“战争在地上世界也是存在的。”黎因微微一笑，认真回答道。
他略一思索，随后又严谨地补充：“至于生灵……我们人类中，也不乏阴险狡诈、残忍凶蛮之徒。”
杜斐雅两眼微瞪，嘴唇微张，似乎颇为惊愕。
“阴谋、算计、杀戮、倾轧……所有这些东西，也徘徊在我们种群之中，是我们挥之不去的痼疾……”他越说，嘴角的微笑愈发收敛。
他离开地上世界太久了，地底世界的残酷让他无比向往自己的家乡，以至于在回忆里将它柔化，忽略了它的一些黑暗面，只记得它美好的样子。
此刻，在杜斐雅天真无邪、充满期盼的目光下，却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来。
为什么呢？他摸不着头脑。
大概有些东西，用来安慰自己很容易，但欺骗别人，还是这么单纯无辜的人，却未免有些残忍……他深深叹了口气。
“不过，”他顿了顿，又道，“总体而言，地上世界的生活要比地下世界确实还是缓和不少。”
“总之，”他微笑着看向杜斐雅，“如果将来某一天你有机会去到地上世界，可千万得替自己留个心眼，不要盲目相信我们都是无害的绵羊，否则说不定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
“‘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杜斐雅对这个奇妙的说法感到有些讶异，她不禁莞尔，但旋即醒悟过来，眼睛里掠过一丝警惕之色——能够创造出这种习语的种族，可能还真不是什么善茬儿。
不过……转眼间，她的神色又不禁黯然。黎因方才说——如果她有机会去地上世界。杜斐雅知道自己总有机会去地上世界的，但……需要小心的不是她，而是那些地上世界的居民。因为黑暗精灵每隔几十年就会组织一次针对地上世界的探险，而这样的探险，纯粹由杀戮和战争组成。她们会杀掉目之所及的一切地表精灵，至于其他的智慧种族，要么也被杀掉，没被杀掉的就统统押回地下世界做奴隶。
作为一名年轻的贵族，参加这种“狩猎”，是她未来的成长经历中不可避免的一环。
一想到这里，杜斐雅的心情不由沉重起来。
她抬起头，望望头顶高远的岩穹，又往往四周空旷的平原，一时之间只觉得要是能永远呆在这里再也不出去就好，不用担心被别人戕害，也不用被逼去伤害别人。
………………
几天之后……
黎因和杜斐雅一直在等待巨龙的下次召唤，但巨龙一直没有再度出现。
她们先是各自怀着忐忑的心情，去“零食间”的所在看了看，但那条被岩石堵塞的通道并没有重新打开。随后她们百无聊赖，在荒野里游荡到厌烦之后，又去那座黑暗精灵城市的遗迹里游览了一番。
最后，她们在城里最宽阔，最金碧辉煌的一座大殿里，找到了巨龙莎加的踪迹。它正趴在一大堆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上呼呼大睡，很符合她们对巨龙的刻板印象……
她们没有惊扰巨龙——而且从巨龙那嘴角流涎，睡得酣畅淋漓的姿态来看，黎因也很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惊动它，总之，她们就这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
照理说，这似乎倒是一个逃跑的好时机。从城里找一些铲子镐子，去重新挖开那条被堵塞的通道。不过黎因和杜斐雅一番合计之后，发现杜斐雅的真实想法实际上与他不谋而合。杜斐雅也认为，在眼前巨龙的信誉看似有保证，而且出去明显“有盼头”的情况下，为了节省一点点时间，省去等待的过程，急不可耐地主动寻求逃跑，是一种极不明智的行为。这么做，保不齐就会激怒巨龙，导致事情的局面滑向一个不可挽回的深渊。
此外，两人都没有向对方明说的另一个原因是，她们都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急切地想要脱离这里的愿望，因此这一点点等待，完全不是不能接受。
“这头巨龙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施法者，”杜斐雅条清缕析地分析道，“别看它现在旁若无人地呼呼大睡，但它说不定就在什么关键的地方设置了魔法警报。”
“如果我们贸然逃跑的话，极有可能会触发警报将它惊醒。”
黎因点了点头，深表认同。
“对了，”黎因忽然通过心灵感应对杜斐雅道，“说到魔法，你现在还记得多少法术？”
杜斐雅严谨认真，冷静沉着的小脸顿时变得颇为沮丧——虽然确定自己暂时没有危险，但失去自己原本掌控的力量还是让这位女法师颇觉难以适从。
“没几个了，”她说，“巨龙收走了我的魔法书，导致我用掉的魔法无法补充，现在还剩下的，都是之前没用掉的，还剩七个。都是一些低环的……”
“而且用一次少一次”——这句话她没有说，因为她知道黎因原本也是个法师，这样常识性的东西他自然晓得。
“教我。”黎因大喇喇地道。双方原本就关系密切，经过这么多天片刻不离的相处，更是少了许多隔阂，因此他毫不避讳，也一点不拐弯抹角。
杜斐雅却是颇为惊奇。
她没料到黎因的学习欲望或者说对魔法的兴趣这么强烈，在这个时候还不忘学习。
教他当然没问题，但是在这个时候学习……这不是做无用功么。
杜斐雅可以将自己脑海中仅存的法术模型进行解析并传授给他，但问题在于，她们没有法术书来记录自己的所学。也就是说，这样的学习是一次性的，就算黎因学会了这些魔法，他也只能使用一次，然后模型消散，就需要重新记忆了——而这时，他却找不到可供他浏览阅读的法术书。
“你的担忧很有道理。”杜斐雅复杂的心理活动通过心灵感应闪电般悉数涌入黎因的脑海，岂料他十分洒然地一笑。
“但是你忘了一件事——”
“我们是两个人。”
“我懂了——”不待黎因继续解释，杜斐雅已会过意来，她猛然抬头，亮晶晶的紫罗兰色眼眸里闪烁的满是惊喜。
“我们彼此可以，成为对方的魔法书！”
黎因含笑点头。
“这样一来，你也不用担心自己的魔法用一次少一次了。”
“不错，”杜斐雅的心声颇为振奋，“就算我的法术在使用过后消散，但是，只要在你的精神空间内还存留有这个法术，我就能通过你重新获得这个法术，就像使用一本法术书一样自然。”
说做就做，接下来，两个人立刻投入了魔法的教授学习之中。
杜斐雅现在还存留的法术一共有七个，全部都是一到二环的低级法术，不过巧合的是，根据黎因的描述，他在地表世界之时，也只是一个二环法师，因此这些法术对他来说刚好处于可学习范围之内，还没有到难以参研的地步。
这七个法术当中，有两个是黎因曾经学习过的。这两个魔法，一个是塑能系的一环魔法“魔法飞弹”，施法者于指尖创造数枚由魔法能量构造而成的力场飞弹，由于这些飞弹在发射之后会自动锁定敌人而不需要瞄准，对专注于法术研究，无暇进行射击训练的法师来说十分方便，因此是许多法师入门之时都会乐于学习的一个热门法术，也是低级法师临阵对敌之时最常用的法术之一。
另一个法术则是一环咒法系的隐形仆役，相比之下，这个法术在幽暗地狱这样凶残险恶的环境就显得有些乏善可陈了。它并不是一个用于战斗的法术，而是施法者居家旅行必备的“体验型”法术。施放这个法术会召唤一股没有心智、没有形体的隐形力量，这股力量便如同仆役一般，会根据施法者的命令去完成一些简单的任务，比如去书架上去一本书，把满是杂物的实验桌清理干净，又或者把一碗羹汤像喂婴儿一样送进沉迷于研究之中废寝忘食的法师大人嘴里……诸如此类。该法术的缺点是所召唤的隐形仆役力量十分微弱，因此不能胜任战斗职能，只能做一些打杂的工作。
由于黎因已经完全理解了这两个法术的基本原理，并且曾经有过丰富的实操经验，因此不需要任何的参悟钻研。他只是略略温习了一遍，捡拾起有些生疏的魔法知识，然后便对照着杜斐雅通过心灵感应分享而来的法术模型，就像从魔法书上记忆魔法一样，开始构建自己的法术。
这个过程速度很快，甚至比原先他通过法术书准备魔法还要来得快。因为法术模型是由精神力量构建，直接存在于人的精神世界之中。黎因的心灵链接将他和杜斐雅的精神世界直接连通，杜斐雅又毫无芥蒂向他完全敞开自己精神世界的大门，以最直观的方式，慷慨无私淋漓尽致地展现出自己的法术模型，任他观摩。心灵传输的效率原本就远在文字纸张之上，而直接传递法术模型，而非经过文字和图表的转译，这种高级的传递方式，又使得传递的信息质量和法术书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其最终结果是，黎因通过观摩杜斐雅的精神世界来学习准备魔法，效率远远超过了正常的通过法术书来学习。
第一百八十九章 重修魔法
如果硬要黎因用一种方式来形容这种准备魔法的方法的话，这不像是记忆魔法，更像是冒险小说里，奇遇少年直接受到传奇人物临危之时的“灌顶传功”。
不到十分钟，他已经完成了第一个魔法，“魔法飞弹”的准备，这速度之快，甚至超越了“仪式施法”。
所谓仪式施法，是指一些特殊的魔法，不用提前准备，也可以在需要之时直接以仪式的形式施展。相比于正常施法只需要几句咒语和几个手势的简单配合，仪式施法用于进行“仪式”的时间要长得多，往往在十分钟以上，而且不可中断。虽然施法时间太长，因此不方便用于紧张激烈的遭遇战斗，但仪式施法的作用无疑是显著的，它大大节省了施法者的记忆空间，让施法者能够灵活运用更多的法术，应付更加纷繁复杂的局面。
如果硬要说仪式施法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并不是所有的魔法都能通过“仪式”来施展。至少“魔法飞弹”这个法术就不能。而现在，在杜斐雅的配合之下，黎因几乎变相实现了所有魔法的“仪式施法”。
而且这还是他和杜斐雅刚刚掌握这种方式的情况之下，黎因相信，假以时日，经过她们的不断练习，对这种特殊方式更加熟稔之后，她们准备魔法的速度还要大大提高！
没过多久，黎因就完成了第二个已知魔法，隐形仆役的准备工作。
从杜斐雅那边传来的心绪激动澎湃，很显然，她也意识到了这种特殊的准备魔法的方式中所蕴含的巨大价值。两人晶亮闪烁的瞳孔对视一眼，心念电转，一瞬之间，一切不言自明，各自脸庞上都露出了振奋不已的微笑。
接下来，就是那些黎因还没有掌握，有些甚至此前连听都没听说过的法术了。后者的代表是次级蜘蛛形态，可以让施法者变身成为一只和自己体型大小相仿的变异蜘蛛，并且像是一只真蜘蛛那样获得一切蜘蛛应有尽有的能力——不过自己要变成一只蜘蛛干嘛呢？在天花板上爬，还是吐丝？黎因陷入了沉思。
除此之外，其他的法术还包括：易容术，可以任意改变自己的外形外貌，不只是肉体，就连服装首饰也能改变，不过这样的改变幅度不能太大，身体的尺寸不能相差太远，身体的类型也必须近似，比如身为人类的黎因可以通过这个法术易形成一个兽人或者精灵，但他不能把自己变成一只猪。如果刚刚遭遇黑暗精灵的时候，他掌握了这个法术，说不定能通过变成她们当中的一员，避免被俘的命运……
次级迅捷爆发，在极短的时间内极大地激发自己的潜力，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进行移动，与迅捷移动的自身相比，周围的世界缓慢得仿佛陷入时间停滞一般。这个法术最值得称道的地方是，它不需要吟唱，也没有手势，它甚至几乎不需要施法时间，动念即发。这个二环变化系法术极大地提升了施法者的危险应对能力，不过缺点也很明显——因为潜能挖掘过度，法术结束后，施法者将陷入长达几秒钟的眩晕——不出意外的话，这几秒钟足够刚刚陷入“时间停滞”的敌人重新追上你并结果毫无反抗之力的你的性命。所以请分情况谨慎使用，以防这只是无谓的延长了你死亡的时间。
与之相比，黎因更青睐的是另一个同样强化移动能力的法术，跳跃术。顾名思义，它可以极大增强施法者的跳跃能力，保守估计，只是刚刚掌握其增幅就足以达到三倍以上，配合黎因自身食尸鬼化后妖异的跳跃能力，无论是逃跑还是跳斩进攻都相得益彰……
最后，黎因望着另一个有些奇怪的法术陷入了沉思。
辉耀利刃，令武器爆发出炫目的光芒，如同一轮璀璨的太阳。这个法术本身没问题，但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法术，会出现在杜斐雅——一个幽居地底的黑暗精灵的法术书中。
难道说，她心向光明已经到了如此强烈的地步？黎因内心不禁犯起嘀咕。
“不是这样的。”感知到黎因的内心活动，杜斐雅不由得有些羞涩地回道
“这是我父亲开创的法术。”
“因为黑暗精灵，乃至其他地底生物，我们主要是生活在无光或者微光的环境中，眼睛对光线非常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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