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歌
“强烈的光照，也许对你们地上生物来说，只是造成短暂的晕眩或者目盲，但对我们地底生物来说，其后果很可能是永久性失明，以及与之相伴的，足以令神智失常的剧烈痛苦。因此，这是一种十分强大的、专门克制地底生物的魔法。”
“原来如此。”黎因恍然大悟。旋即，他心里下意识地浮起一个念头：
不愧是黑暗精灵，为了对付自己人，竟然不惜拥抱光明！
这个念头刚刚浮起来，他就吓了一大跳，赶忙把它隐藏起来。这要是让杜斐雅知道了，那还得了？她那么尊敬她的父亲，自己却拿他开涮。
不过黎因这个念头真的也只是一种单纯的戏谑和调侃，在他的内心之中，实际上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奈芙薇尔首席大法师兼第一剑士并没有丝毫的轻慢或者偏见，相反，他的内心充满了对他的好奇……以及尊敬。这好奇和尊敬不是出于实力层面的，而是他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样一个黑暗精灵父亲，才能培养出杜斐雅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儿。
至于辉耀利刃么，其实不足为奇——地上世界阳光普照下的人类和精灵不也会使用像是“黑暗术”这一类的法术么。只要能对敌人造成效果的法术，就是好法术。因此，在这个群敌环伺的黑暗世界，这个亮闪闪的“辉耀利刃”，他可不得不学！
“怎么了？”杜斐雅突然感知到黎因的心理活动出现明显的变化，而且当她本能地朝着这一变化的部分延展自己的思维，尝试详细分辨的时候，黎因竟然主动收缩封闭了自己的这部分心神。她本能地感觉到不妙，于是开口问道。
“没……没啥。”黎因做贼心虚，眼神闪烁地回答。
“你的眼神可不像什么都没有的样子。”杜斐雅犀利的目光一瞬间就洞穿了他的伪装。她嘴角勾起，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颇为不依不饶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真、真的没啥。”
这苍白的辩解毫无说服力。而且他越是遮掩，杜斐雅就越是好奇。她尝试向黎因猛烈地探测出自己的思维，试图强行发掘出他心念中所隐藏的内容，但论心灵能力，黎因这个心灵能力者要远在她之上。黎因一个念头，完全封闭了自己的心神，杜斐雅探出的无数思维之线就像是撞在铜墙铁壁之上，吃了满满一盆的闭门羹。
“还说没事？”杜斐雅眉头微蹙，嘴角却依旧微微翘起，荡漾着浅浅的笑容，“连法术都不学了。”
“好家伙，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快说！”
黎因再次摇了摇头，面色惨白。
他可真不敢把刚才脑袋抽风冒出来的那个念头告诉杜斐雅，天知道她会作何反应。于是面对对方的再三逼问，他只是死死咬住双唇，一言不发。
另一边，杜斐雅见依然得不到想要的答复，而且双方的心灵链接已经断开。她索性放弃直接沟通的可能。原本席地而坐的她猛地腾起身子，弓起腰身，双膝微屈，眼眸闪亮，像一只锁定猎物的雌豹般，作势欲扑。
“你到底说不说？”她嘴角咧开，闪烁出一抹狡黠、狰狞的微笑。
黎因打了个激灵，浑身发毛。他一屁股坐起，翻身就跑。
“真的没什么！”他一边跑一边徒劳地大叫。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你自己信么？”杜斐雅边笑边道，猱身扑上，“赶紧给本公主老实交代！”
空旷的湖边，平坦的岩石荒原上，一时回荡起两只人影追逐打闹的声音，经久不绝。
………………
十几天后，在杜斐雅的指导下，黎因已经学会了五个未知魔法中的两个，分别是跳跃术和辉耀利刃。原本由于自身妖鬼体质的特殊能力，他拥有十分惊人的弹跳力，一跳能够跳出将近十米的距离，现在在跳跃术的加持下，这一距离被提升了整整三倍。再加上食尸鬼化不仅增强了他的跳跃距离，也大幅提升了他做出弹跳这个动作时的速度，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因此，现在的他随便一跃，便是瞬息之间几十米的距离横空而过，像是一颗刚刚从投石机上甩出去的炮弹。黎因毫不怀疑，如果给他装备上全身铠甲，不用配备任何武器，他一个撞击，就能将人撞得粉身碎骨、魂飞天外，恐怖的破坏力尤胜与一辆全速行驶的马车正面相撞。
而如果他使用合理的发力方式，将这一跳的力量汇集到刀锋之上——黎因抽出佩剑，仔细端详着黑暗幽邃，隐隐透露着微弱光芒的精金锋刃——凭借他目前所汲取的黑暗精灵卓越的武技，他可以轻松做到这一点。而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一剑能够造成的破坏更是难以想象！
他俯身，深呼吸，双膝微屈，然后，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之间，他整个人一掠而过，化为一道残影。几乎是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声响，十几米开外，一尊齐人高的巨石突然从中迸开，断为两半。烟尘四射中，断裂的巨石背后，缓缓浮现出黎因昂然矗立的背影。
“怎么这么夸张？”远处，他身后的杜斐雅惊讶地问道。
“我的弹跳能力本来就异于常人，这个法术将我的优势进一步发扬光大。”黎因转过身，随口答道。
“当然，还有就是武器的作用。”他欣赏着精金剑刃。即使斩开巨石，这柄长剑的剑锋上也不见一个豁口。这把剑是她们前几天四处游荡时，从战场的残迹中捡拾的，黎因用之替换了他原本的奴隶制式粗铁剑。如果此刻他手中还是原来的那把铁剑的话，恐怕把剑刃崩断了也达不到这种效果。
“我的父亲曾经告诉我说，”杜斐雅神采奕奕地道，“法术没有绝对的强弱之分。”
“能够在合适的地方绽放出光彩的法术，就是最强的法术。法师的智慧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研习法术的智慧，二是运用法术的智慧。只要运用得当，简单易学的低环法术能够发挥的作用未必就小于艰深复杂的高环法术。”
“你是第一次让我如此直观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你父亲的见解令人耳目一新，而且非常深刻。”黎因点了点头，认真地回应道。与此同时，心中对于那位未曾谋面的大法师敬佩之情逾增。
“原来如此，是法术的作用么。”就在这时，一个异常洪亮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空无一物的虚空中散发出来。
如此近距离的巨大声响，震得黎因和杜斐雅耳膜生疼，浑身都在发颤。然而比身体震颤得更剧烈的，是她们的心脏。
黎因下意识地往旁一跃，闪电般地跃出去几十米。然后才回过头来，看向声音来处。
巨龙瑰丽雄壮的幽蓝色身躯缓缓浮现在虚空中。
“我是说，怎么十几天没见，”它湛蓝色的水晶双瞳熠熠生辉，巨口开阖，声音朗朗道，“人类小虫子越来越能跳了。”
“你干嘛！”黎因没好气地呵斥道，“偷偷躲在这里，吓死人了。”
巨龙眉弓微耸，理直气壮地道：“怎么，就许你们练习法术，不许本巨龙练习法术？别忘了，这里可还是本巨龙的地盘！”
“反了你了，”它瞪圆两只竖瞳，怒视黎因，“人类小虫子，你不会还想反客为主吧？！”
“没、没有，”巨龙的佯怒让黎因稍微从惊恐引发的气急败坏中缓和下来，他语调柔和地道，“我只是想说，下次您练习法术的时候，尤其是隐身术，能不能换个地方，不要这么吓人。”
第一百九十章 启发灵能（上）
“哼，”巨龙昂起脑袋，“我的地盘，我想在哪儿练，就在哪儿练。”
黎因望着它那副傲气十足的模样，心中一片无奈。
也是，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什么练习法术，隐身术这个法术它手到擒来，哪里用得着什么练习，摆明了就是故意想偷窥自己和杜斐雅。自己顺着它的借口跟它扯来扯去，就算扯赢了，又能有什么讨好？
明白这一点之后，他也就放弃了继续和它掰扯，转而岔开话题：“你醒了？”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和寻常的问候一般无二，就像是行走在街面上忽然碰到了一个熟识的邻居。
他并不担心使用法术这件事引起巨龙的惊讶和排斥。首先，他的实力完全不足以对巨龙造成危害。其次，他人还站在这里，又排除了逃跑的可能。再者，跳跃术这种低级的法术，也很难入对方的法眼。恐怕在骄傲自大的巨龙眼中，他这个人类虫子施展的这个杂耍般的玩意儿，能不能称得上法术，都还要打个问号。最后，如果巨龙真的不乐意见到他使用法术，以他对巨龙脾性的揣摩，也最多只是一顿呵斥然后发出一道禁令，并不会对他怎么样。
果然，巨龙只是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并没有纠结于他使用法术这件事。
“你竟然没有趁着本巨龙睡觉的这段时间逃跑，真是精神可嘉啊。”随后，它两眼流露出些许好奇的光辉，对着黎因称赞道。
“跑，为什么要逃跑？”谁知黎因两手一摊，神色坦然地道，“下下棋，练练剑，还挺好玩的，没必要逃跑啊。”
他顿了顿，“除了有时候你练习的时候会恰好有一头巨龙在你旁边练习隐身术，突然跳出来吓你一大跳之外。”
巨龙眼眸微眯。
它并没有在意黎因夹枪带棒的讽刺。此时此刻，更吸引它注意力的是另一件事。
其实，就在双方说话的当口，它正在使用心灵侦测，隐秘地探测人类小虫子的内心。当然，对此，莎加也有自己的理由。它曾经的承诺只是在日常生活中不对它们使用心灵侦测，如果它们异常的举动引起了它的注意，它保留自己进行心灵侦测的权力。
现在么，人类小虫子的举动就引起了它的注意，堪称异常。
人类小虫子刚刚在练习法术，可是，人类虫子身上并没有法术书，他的法术，是用一次少一次。这种情况下，它还要练习么？莎加排除了对方方才是使用灵能的可能，因为对方明确地提及“法术”两个字。
又或者，人类虫子不是一名法师，而是不需要记忆施法的术士？可是她明明记得，人类虫子和黑暗精灵虫子曾经在自己面前异口同声地声称，她们不是“战士”，而是“法师”。
莎加挠了挠脑袋，对人类虫子的真实底细非常好奇。于是在显露真形之前，她就默默地对人类虫子开启了心灵侦测。
不过意外的是，人类虫子压根没有想这方面的事，所以她的探测毫无结果。她所使用的这种无影无踪的心灵侦测只能探测目标即时的心灵活动，如果莎加想要更进一步，直接在目标的记忆里翻取她所需要的信息，那就需要更加强大的灵能抑或法术，而且这种强横的行为势必会被目标察觉并且遭到激烈反抗……
不过，阴差阳错的是，莎加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却意外的感知到了人类虫子在说上面那番话时内心真实的心理活动。而人类虫子的真实心理活动显示，它是真的没有说谎，十分享受自己的这段“棋待诏”人生，完全没有一丝逃逸的想法！
原本听他说“挺好玩”的时候，莎加本来还想习惯性地反讽一句，“老是输棋的臭棋篓子还乐在其中”。不过当她探测到黎因的真实想法之后，她立马临时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还是算了，万一激得他恼羞成怒，当场撂挑子不干了，这么心甘情愿主动送上门来的玩伴儿自己上哪儿找去？
不止如此，她心念一转，还决定顺口表扬他两句。
“不错不错。”
“要是当初你就这么能蹦跶，说不定本巨龙想抓住你还要多费点功夫。”
说到这里，她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两只湛蓝的大眼睛也随着忽闪忽闪。
“啊，我想到了。”她惊呼一声，旋即兴高采烈地道，“我们来玩一个新的游戏吧，人类小虫子。”
“什么？”黎因蓦然一愣，“不下棋了么？”
“棋可以待会再下，不用着急。”
“现在我们先来玩一个新游戏，名字就叫——”
“‘巨龙抓小人儿’——”它乐呵呵地道，嗓音里充满了喜悦，“你负责跑，我负责抓。”
说着说着，它甚至支起了上半身，探出两只前足，两只爪子悬在空中，一张一合，翅膀也微微扇动起来，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
“不要！”黎因面色一变，想也不想，就立刻拒绝。
“这可由不得你！”巨龙张大嘴巴，大喇喇地道。
“不过……”旋即，它眸光微缩，似乎在思索什么。就这样强行展开也不行，如果猎物不配合的话，放弃抵抗和逃跑，这种追逐游戏也会很快变得索然无味。
“这样吧，”它抬起头来，大声道，“也不让你白玩。”
“伟大的巨龙给你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内，如果被我抓住的话，你的屁股就会被打成两瓣。”
“这算哪门子不让我白玩？”黎因面色惨白，奋声抗争。
“还没完呢？”巨龙眼眶周围肌肉耸动，颇为不满地将他打断。
“有惩罚，自然就有奖励。”
紧接着，它郑重其事地道：
“人类虫子，我知道你是个灵能小子。不过你的灵能在伟大的巨龙面前十分拙劣。”
“那么，”它眸光深邃，循循善诱，“你想不想接受伟大巨龙的指导，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心灵异能呢？”
“如果，本巨龙是说如果，你能坚持超过半个小时的话，本巨龙就传授你一种心灵异能，如何？”
话音刚落，巨龙莎加满意地看到，“猎物”方才还十分不满的神色骤然凝固了。紧接着，它呼吸加速，胸膛急促起伏起来。
“你是认真的么？”黎因吞了吞唾沫，嗓音焦灼地问道。
此时此刻，他内心之中激动澎湃的心情，和之前向杜斐雅请教奥术魔法之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对于奥术，他自己至少曾经密切了解过，系统学习过。而对于心灵异能，他只知道自己身上潜藏有这种奇异的能量，却不知道如何发掘。魅惑术、心灵感应、心灵防护……这些能力每一种都是在意外的情况下被动觉醒，完全不受他的控制。而每觉醒一种能力，都让他更加深切地意识到心灵异能的强大之处，也愈发让他因为自己的不得其法，空有宝山而不得入焦躁难耐。
现在，一个主动学习、掌握心灵异能的机会就摆在他面前。这正是他所日夜渴求的东西。
“当然，”蓝宝石龙莎加傲然昂首，“伟大的巨龙绝无戏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黎因当即满口答应道。
“行。”巨龙莎加兴奋地扇动翅膀。
与此同时，黎因一个箭步，身形化为一道闪电，已经急蹿出去。
“别跑！”巨龙莎加暴风般升上天空，激动难耐地高声大叫。
杜斐雅矗立原地，望着这一人一龙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速远去，目瞪口呆。
眨眼之间，荒凉的岩石平原之上，便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手足无措。
………………
半个小时后，两片石山形成的夹角缝隙中。
黎因站在缝隙间的地面上，抬头望去。
石山间的空隙望不见头顶的岩穹，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巨大的蓝水晶龙脸。
巨龙莎加张大嘴巴，不停地哈气，连鼻孔也用力地往外喷出白烟。
“人类小虫子，本……本巨龙不明白，”它两只爪子扒拉在两边岩石上，巨大的脑袋一仰一合，上气不接下气道，“你真的就完全不用休息吗？”
“本巨龙就从没见过，哪个生物能够连续半个小时一直以最高速冲刺的。”
黎因嘴角露出笑容，身子笔挺地矗立在原地，双手摊开：“不用。”
他沉默了一会儿，给了巨龙一点额外的休息时间，然后再次开口：
“时间到了，这场‘巨龙捉小人儿’的游戏，是我赢了。”
巨龙倒也爽快，它又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然后道：“没错，是你赢了。”
见它这副老老实实的模样，黎因也收起了牙尖嘴利地戏谑它一番的打算，毕竟他一会儿还需要它兑现承诺。于是他态度十分良好，实事求是地安慰巨龙道：
“侥幸侥幸。”
“其实有好几次，明明你都差点抓住我了，我都以为自己的屁股马上就要开花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差那么一分两厘。”
“不会是莎加大人您手下留情，故意让着我吧？”他讨好地说道。
“切，”巨龙却似乎不领情，鼻子里猛地喷出一道白烟。
“怎么可能，”它瞪大眼睛，义正言辞，一本正经，“游戏就是游戏，本巨龙是不会放水的。”
“只不过，”它眨了眨眼睛，翘起脑袋，“可能本巨龙之前刚刚睡醒，没怎么活动身体，手脚不够灵活吧……”
它张大嘴巴，修长的脖颈后仰，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
“不过，”打完呵欠，它重新低下头来，看见人类小虫子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立马会意，于是再次一本正经地道，“游戏就是游戏。”
“输就是输，赢就是赢。”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本巨龙不会赖账的。”
“多谢莎加大人！”黎因立马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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