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歌
蓝宝石巨龙心底陡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只狡猾的人类虫子——其实，它心底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
所以它才要通过这种方式激怒自己，让自己丧失理智，降低自己胜利的概率！
蓝宝石龙湛蓝的眼瞳中瞬间光芒大作，信心瞬间大增。
不过，转瞬间，它的眼瞳中又掠过一丝疑惑。
可是……它先前那种自信又是怎么回事呢？
自己曾经，确凿无疑地感受过那种来自它心底的自信，这也是自己不惜屈尊和它来上一局的主要原因。
一时间，蓝宝石龙几乎下意识地就要使用心灵侦测去探测那小小虫子的心灵活动了，不过它及时记起了双方之前的约定，停止了自己的行为。
它重新陷入思索之中，决定靠智慧而非灵能来揭穿这层迷雾背后的真相。
不一会儿，机智的蓝宝石龙就感觉自己抓住了真相。无疑，那家伙先前的自信透露出，在他的主观中，一定存在这局棋必胜的套路，而且他曾经接触过这个套路，所以他才会在第一时间迸发那么强烈的自信。
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小小的人类虫子虽然知道有这样一种“必胜”的套路，但是他自己却并没有完全掌握。所以他才会频频采取这种“盘外招”，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因为他对自己没有自信，试图胜之不武！
一想通这一点，蓝宝石龙的信心愈发坚定不移了。
难道说，它先前让自己停止心灵侦测，也是这个原因？蓝宝石龙略一思索，进而又意识到这样一件事。人类小虫子害怕自己通过心灵侦测直接察觉到它并无必胜把握这个事实。
至于自己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察觉到么……机智的蓝宝石龙眼睛一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那只人类小虫子自己，估计也是在它远去捕捉黑暗精灵虫子的时候才意识到并未完全掌握棋局这件事的，所以它没有即刻感知道它的这个想法。
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串联起来后，机智的蓝宝石龙压低脑袋，看向前方的坑洞底部。
满身血污的人类虫子还在不断扭动着，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思索棋局时焦虑的自然身体反应。
它细细地凝视着了一会儿，湛蓝的眸子闪烁着智慧的光辉，上下颚轻轻开阖，牙齿互相触碰，发出咔擦咔擦的轻笑声：
“愚蠢的人类虫子，停止挣扎吧！”
“伟大的巨龙已经洞悉了一切的真相！”
杜斐雅将蓝宝石龙的话语如实翻译了出来，带着一丝困惑。
躺在坑底的黎因瞬间停止了扭动，他正眼朝上方看去，面色苍白，眼神惶恐，显是受惊地不轻。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身体不断愈合。先前被他主动切除的左胸部分都已经愈合了大半，现在他的左肩末端，已经生出了一小节的嫩茬——那是他正在重新生长的左臂。
蓝宝石龙发话的时候，他侧了个身，正在借着身体的遮掩，把重新生长出来的左臂从原本是衣服袖子的位置塞进腰侧，用衣服遮挡住。避免暴露得太过明显，被巨龙直接察觉到自己的断肢再生。
蓝宝石龙的话语让黎因吓了一大跳。他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但它接下来的话语却让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你其实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对么？”
“所以你才要不停地运用各种无聊的手段来挑衅巨龙，试图让巨龙失去理智。”
“卑鄙无耻的人类虫子，明明是自己如此龌龊，竟然还想恶人先告状，污蔑本巨龙‘没有自信’，‘胜之不武’。”
“我看真正没有自信，试图胜之不武的那个家伙，是你才对。”
黎因维持着面上的震撼，有些吃力地应道：“胡、胡说。”
当然，巨龙所给出的这个信息本身，也足够震撼，足以让黎因不经过任何伪装就做出如上反应。不过，这一信息的危险性，和它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快速愈合相比还是要轻微得多，因此不至于让黎因失去方寸。
蓝宝石龙的巨颚轻轻上下晃动，明亮的硕大竖瞳充满戏谑：
“还在试图抵赖？”
在它看来，黎因的慌乱举动已经证实了一切。
这也正是黎因的目的，让它加深自己的判断，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上面，不要关注到一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你以为，伟大的巨龙不运用心灵侦测，就无法识破你的小伎俩了么？”它璀璨的竖瞳扑闪着智慧的光芒，继续十分自信地道。
“听好了，愚蠢的、脑袋比杏仁大不了多少的人类虫子，伟大的巨龙告诉你，真正的的智者，就算不依靠心灵侦测，仅仅通过细微的观察和缜密的逻辑分析，一样能洞悉对手的心理！”
“我再说一次，你已经失败了！”它声调高亢地宣布。
“谁胜谁负，”黎因“强作镇定”，冷冷道，“还难说得很。”
“我不知道‘伟大的龙族’，什么时候也这么热衷于打嘴仗了，咱们手底下见真章，不好么？”
“轮到你了，快下棋，臭棋篓子！”
“你——”巨龙两眼圆瞪。
随后，它伸出爪子，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做出一副“我不生气”、“我不生气”的模样。
它又张开了嘴巴，不用杜斐雅翻译，黎因就知道它这次打算说什么。无非是“拙劣的挑衅”在“沉静睿智的巨龙”面前没有丝毫作用诸如此类的话。
一连串恢弘高亢的叽里咕噜之后，在杜斐雅的翻译声中，巨龙再次挪动了自己的棋子。
它的这一步让黎因眉头微微一蹙。
因为它所走出的，并不是黎因记忆中所清晰记得的最后一步棋。
当然，黎因并不敢有丝毫小瞧这一步棋——和棋谱不一致，并不能说明它就走错了。虽然潜意识里他认为，这盘“死局”绝不存在破局的可能，也就是说巨龙也不存在比棋谱上更优的解法。但是理智告诉他，龙族确实是一个远比人类更加智慧的种族，因此他不可大意。
让黎因主要焦虑的地方在于，他先前极尽催动脑力，已经将棋局推演到后九手，不过这些推演的结果，都是建立在前面这几步棋巨龙的应对和棋谱所示完全一致的基础上。现在巨龙陡然下出了一记意料之外的“昏棋”，让他先前的推演结果全部作废，也让他先前担心过的巨龙“阴差阳错，以错带错”成为可能。
“无妨，”黎因安慰自己。无非就是重新思考而已。至于对方的棋路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这是早晚都会发生的事实——毕竟这已经是他能够清晰断定的最后一步棋了，往后的每一步，原本都很有可能会处于他意料之外。
长考，换一个方式想，就是为自己的恢复提供更多时间。他感受着身侧正在不断生长的左臂，在心中默默对自己道，随即重新沉浸在对棋局本身的思考之中。
又过了几手之后，随着棋子的一步步逼进，黎因的信心也在一点点增强。
虽然不再有图谱的清晰指引，但是他脱胎换骨的大脑赋予了他对棋局更加缜密广袤、更具前瞻性的思考，而这些思考无一不在告诉他，他正在朝着胜利挺进。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巨龙那边，已经很久没有传来棋子挪动的声音了。它陷入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黑暗的虚空一片静谧，只偶尔传来巨龙挥舞爪子抓挠脑袋或者尾巴不耐烦地扫过地面的嚓嚓声。
“黎因，”突然之间，杜斐雅的声音从地面上传来。
“怎么了？”黎因察觉有异。杜斐雅直呼他的名字，这应该不是对巨龙语意的传达——况且此时巨龙也并没有发出任何话语声，而是她自己有什么东西要告诉自己。
“那个，你是不是要赢了？”先前黎因为了安慰她，已经告诉她自己有“必胜的把握”。这会儿杜斐雅根据双方各自的神态表现，也分辨出了孰优孰劣。
黎因没有回答。虽然他现在确实占据明显的优势不假，但保守的他不敢低估龙族的潜力，因此还无法下定论断。
但杜斐雅却将他的沉默当成了肯定的表示，于是斟酌着继续往下说道：
“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打成和局，不要赢？”
“军棋中没有和棋。”黎因立即理所当然地应道。
熟料杜斐雅似乎显得很吃惊的样子，“什么？”
黎因立即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于是十分困惑地问道：“为什么？”
“那个……”杜斐雅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在你们下棋的时间里，我趁机回忆了更多关于蓝宝石龙的知识。”
“它们是狂热的军事爱好者，不止热爱战斗，也热爱和战争相关的游戏——这大概就是为何它会如此痴迷于这个军棋的原因。”
“不过，也正因为它们太过热爱，因此很难接受自己在这一领域的失败。”
“我在《巨龙之书》上看到过类似的案例。总之，和它们玩这种游戏，你不能表现得过于弱小，这会让它们失去兴趣，但与此同时，更重要的是，你不能压倒它们，取得胜利——除非你想承受巨龙失败的怒火！”
杜斐雅纤细的嗓音非常严峻、冷厉，就好像她此时此刻就是那头发怒的蓝宝石龙一样，听得黎因心头不禁一紧。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想活下去，我们就不能真的赢它？”
“嗯，”杜斐雅轻声应道。
“可是，”黎因轻轻念叨，再次重申，“军旗之中没有和棋……”
这可就难办了……
如果不能赢棋，又不能和棋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输！
这怎么和伺候领导下棋一样，只许输，不许赢……一念及此，他不禁有些心浮气躁。
“恕我直言，”杜斐雅小声应道，“它操持着我们的杀生大权，它现在的身份对我们来说可比领导还要权威多了。”
可是……黎因又想起巨龙先前和她们做过的约定，明明是必须胜过它才能活。
这比和领导下棋还难，他顿时哭笑不得。赢也是输，输，也是输……
一时间，这场景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仔细一回想，这不就是之前跟巨龙证明自己是否是“真正的战士”的局面么……是，也得死，不是？那更得死！
第一百八十章 和平棋局
“这次不一样，”他仔细想了想，硬着头皮和杜斐雅说，那语气与其说是说服杜斐雅，更不如说是说服自己，“我们和它有过约定。”
“只要我们赢过它，它必须履行约定。”
“约定是可以更改的，”杜斐雅沉默了一会儿，应道，“只要它一不高兴，它随时可以更改约定。”
“约定的履行效力是建立在双方拥有对等的实力基础上的，而我们目前并没有这层保障。”
“相反，生物的心理情绪却是真实存在的，如果它高兴，它也可以随时更改自己的约定。”
黎因陷入沉默之中。
杜斐雅的观点他无比认同。
原本他并不太担心巨龙的守信问题，可如果对方是在极度愤怒状态之下，那还真不好说了。
“我让你赢，你还真敢赢啊？”他脑海中闪现出巨龙张大嘴巴，桀桀狂笑，然后猛地一口力场龙息将自己打成肉沫的场景，不由浑身一颤。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沉声问杜斐雅。
“我原本的打算是，建议你做成和棋，这样既彰显了你的棋艺，巨龙的面子上也过得去。”
“我们再恭维阿谀它一番，说不定它龙心大悦，就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但既然无法和棋……”杜斐雅斟酌着道，“能不能输……但输得不太难看呢？”
“不过，”还没待黎因回应，她自己又用十分怀疑的语气自顾自说下去，“如果是输棋的话，一是让我们落下了技不如它的口实，这与你们先前的赌约完全悖反，其次，这头巨龙可是完全将这盘棋当作一场真正的战斗在打，以它先前对‘败军之将’的态度，就算我们给了它面子，让它心情愉悦，会不会……它也会心情愉悦地……将我们送走……”
最后，她抬起眼眸，重新看向黎因，脸庞上露出无奈的苦笑：“总之，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黎因咬着嘴唇，沉思了半晌，也无奈地承认并没有完美的解决办法。他咬了咬牙，看向杜斐雅，语气坚决而果断地道：“反正就两种结果，输或者赢，你觉得哪一种更好。”
杜斐雅先是一愣，而后嘴角略略闪过一丝微笑，两只眼睛璨璨地看向他：
“你才是执掌这盘棋局的人，黎因，我对军棋并不了解，只是依据自己过去的经验提供一点建议，而且这建议还被证明是完全无效的。”她嘴角略带自嘲地一哂，旋即微笑着看向他，“这盘棋的最终走向如何，应该由你来做出最终决断。”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而后语气略微滞涩地道，“而我……想让你知道的是，我相信你，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
“……无论这盘棋最后是输是赢，无论我们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相信你。因为你已经做到了所有自己能够做的。”
杜斐雅饱含信任的目光让黎因身上不禁淌过一阵暖流。
他默默地看着杜斐雅，点了点头。
“你们这两只小虫子叽叽咕咕在说什么呢？”就在这时，巨龙低沉轰隆的嗓音忽然传进杜斐雅的耳朵，“我没什么需要你翻译的啊？莫非，你们在串通作弊？”
杜斐雅如实翻译后，黎因一声冷笑：
“用得着串通作弊么？如果她比我更厉害，那为什么我们没有直接让她来下？如果她不比我厉害，那我们商量又有什么意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巨龙愣了一下，而后底气略有不足地吼道：“那你们两个不停地叽叽咕咕干嘛？”
“无聊，”黎因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唠唠家常而已。”
说完又补了一句：“这可不能怪我走神，实在是你的棋艺太差，给不了人压力。”
“你——”巨龙欲言又止，浑身震动，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实际上，它十分担心这两个不知廉耻的家伙串通一起来鏖战自己一头龙——虽然以伟大龙族的脑力不应该忌惮两个虫子联手，但是么
……有道是三只白水晶（龙）抵得上一头蓝宝石，出门在外，小心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不需要你翻译的时候，”它想了想，冲着杜斐雅吼道，“就给我闭嘴。”
杜斐雅立刻连连点头，噤若寒蝉。
她可不想这巨龙待会儿要是输了之后，又多了一个借口。
巨龙低头沉思了半晌，鼻子里嗤地一声，似乎还有些怨气，然后它再次轰轰隆隆地推动了自己的棋子。
而黎因在听取了杜斐雅的汇报之后，稍作思索，也给出了自己的下一步棋。
这是一步通往胜利的棋。
如果说输也是死，赢也是死，那他当然选择赢了之后再死。
此外，他内心深处，对于巨龙的诚信问题，也还没有彻底悲观。事已至此，他只能寄希望于巨龙即使在失败的愤怒之下依然遵守诺言。
当然，促使他下定决心赢下这盘棋的原因的不止这两个。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还清晰地记得，巨龙曾经桀桀怪笑着说过，如果他输了的话——要让他的屁眼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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