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歌
“算了，”蓝色巨龙沉默了一会儿，眼见黎因没有回应，便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当然，也许是因为自知理亏——
“我没有理亏！”巨龙猛地低下脑袋，以一记愤怒的咆哮和风暴般的吐息将黎因吹飞出去数米，强行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只是——”它抬起脑袋，威风凛凛地道，“懒得跟你们这两只马上就要被碾死的小虫子计较。”
“卑微无知的蝼蚁们，你们贸然闯入我的领域，打扰我的休息，破坏我的士兵和财产，你们准备好为此付出代价了吗？”它声调高亢，本就洪亮的嗓音顿时如同一口巨钟般在半空中隆隆震响，如同神祇般向她们下大了死亡的宣告。
“等等，”黎因却突然抓住了一个盲点。
“我们不是有意要来打扰您的，”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恭敬起来，“我们收到的情报是，这里是一座无人居住的荒废古城。”
“如果早知道这里是有主之地，我们绝不会未经过主人的允许贸然踏足的。”
巨龙停止怒吼，低下脑袋，竖瞳翕动，狐疑地看向黎因。
“卑微的虫子，”它嗓音平淡中参杂着一丝淡淡的不屑，“还在狡辩。”
“我没有狡辩。”黎因继续十分庄重地道，“伟大的巨龙阁下，我们的心灵活动在您面前完全是不设防的状态，是真是假您一窥便知。”
“没错，”杜斐雅也匆忙应声。她和黎因一样，都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巨龙并不是一头无法交流的野兽，它虽然有些——杜斐雅强行扼制自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不要去想这么愚蠢的话题，但这个不要想的念头一出来，已经晚了——蛮不讲理。
但巨龙却并没有立刻勃然大怒，它似乎已经习惯了两人的腹诽。
总之，它是可以沟通的存在，而且它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对她们痛下杀手。因此，如果她们抓住这生死之间短暂的间隙尽力沟通，也许事情说不定会有转机。
心思电转之际，她的语气却并没有多少停顿，依旧流畅无碍地将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尊敬的巨龙阁下，我们收到的情报确实是这是一座无人居住的遗迹。”
“对于对您造成的冒犯我深感抱歉，但我们并不是有意的。因此也希望您可以一展您伟大的胸襟，原宥我们的罪过。”
“如果，”她顿了顿，“我们能够活着回到奈芙薇尔。”
“以奈芙薇尔第二家族的名誉起誓，请蜘蛛女神作为鉴证。对于我们在此期间给您造成的一切损失，我们一定会加倍赔偿，以感激您的博大胸怀。”
“并且，”她又顿了顿，咬了咬牙，似乎做了一个很不容易的决定，“还会赠送给您无尽的金银珠宝，以匹配您的光辉璀璨。”
杜斐雅“珠宝”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黎因猛然看见，巨龙湛蓝的双瞳陡然提升了几个亮度。
不过……它沉默了一会儿，伸出一只爪子，挠了挠自己生长着棘冠的脑门。
“我没听错吧？”
“狡猾的小虫子，你是在对着蜘蛛女神，发誓？”
黎因和杜斐雅面色同时一变，巨龙疑惑中伴随着揶揄的语调含义不言自明。
蜘蛛女神是阴谋、诡计和背叛的女神。
对着她起誓，就好像在一只饥肠辘辘的饿狼面前爱抚一只嗷嗷待哺的初生小羊羔……
“对，对不起，”杜斐雅惊慌之下，口不择言，急忙找补，“如果您不相信的话，我也可以仅以我家族的名义起誓。”
然而，巨龙圆睁的双瞳转了转，困惑之色却更浓了。
“从你的话语中听上去，你对你的女神并不是很尊重啊。”
“一个连自己信奉的神祇都能随意舍弃的虫子，我要如何相信她的承诺呢？”
杜斐雅默立当场，呆若木鸡。
就连一旁的黎因看在眼里，都不由得有几分替她着急。
对着女神起誓吧，对方说你的女神是个骗子。
不对着蜘蛛女神起誓吧，对方又说你连神祇都能背弃，还有何信誉可言。
“要不换我来吧，”沉思半晌之后，黎因蓦然开口，“如果一定要起誓的话。”
“我不是蜘蛛女神的信徒。”
“所以你是谁的信徒？”巨龙扭头，看向他。
“我是一个无信者。”黎因理所当然，脱口而出。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却陡然感到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果然，巨龙硕大的两眼一眨不眨，以一种比方才看杜斐雅更讶异惊奇的目光瞪视着他。
“所以，你什么都不相信，却要求我相信你？”
第一百七十一章 巨龙的宽恕
“所以其实根本就不用起誓嘛。”
黎因踟蹰半晌，双手一摊，作出无奈状。
“我不是说了吗，你……您有心灵侦测的能力，一望即知。”
巨龙望着他，咧了咧嘴。
“没错，”它的嗓音里有一丝笑意，“事实上我已经探测过了。”
“你们的内心显示，你们所说的话不假。”
“如果你们早知道我在这里，你们绝对不会冒冒失失地跑进来打扰，更不用说大肆破坏。”
黎因和杜斐雅的脸庞上同时浮现出一抹笑意。
“这么说，您相信了？”
虽然事实上她们还是对这头巨龙造成了冲撞，但只要让它相信这并非出自自己的本意，鉴于它如此聪明而且……通情达理，事情说不定——
“——就有斡旋的余地。”巨龙自顾自地说出了她们心中所想，与此同时湛蓝的巨脸上闪现出一丝矜然，“不错，不错，你们竟然能够同时意识到本座是一尊通情达理的巨龙，这实在是令吾甚感欣慰。”
“不过，请注意，”它竖瞳微眯，眼神变得深邃而犀利，“我说的是‘早知道我在这里’。”
“不想打扰此地的主人，和不想打扰我这样的主人，这两者之间，有本质的区别。”
“事实上，这一路之上，我不是已经给了你们很多暗示，让你们明白，这是一处有主之地么？”
“可是，你们依然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你们这些贪婪的小虫子，破坏我设置的陷阱，进入我的城市，和我的士兵大张旗鼓地战斗。直到我本尊亲自现身，毁灭了你们的军队，将你们一路之上散播的死亡和残酷散播在你们面前——”
它语调一顿，修长的脖颈上晶莹剔透的蓝水晶脑袋微微晃动，悠然又兴味盎然：“这时候，你们突然就变得通情达理起来了，变成了彬彬有礼，不愿意冲撞主人的客人。并且为自己冒失的行为而深深忏悔。”
黎因和杜斐雅面色微白。
“所以，在你们的内心深处，你们并不是后悔冲撞了一片有主之地的主人，而是后悔遇上了我这样强大、睿智而威严的主人，遇上了一尊伟大的巨龙。”
它张开双翼，微微扇动，卷起一股飓风，像是愤怒的人在用力挥舞自己的双臂。
“也就是说，我是否可以作出如下的假设。”
“假使，人类虫子，还有精灵虫子，你们并不是这么弱小，假使，你们的力量在伟大的巨龙之上——当然，这种情况在真实世界里永远不会发生——不过不妨碍我们作出如此设想，那么，现在的你们，是否还会后悔自己的冒犯之举呢？”
“如果强弱异位。现在的我，是依然在接受你们的道歉么，还是——像你们两族共有的那些低俗幻想小说里那样，已经被你们抽筋扒皮，喝血吃肉，鳞甲拿去做成坚固的甲胄，骨骼和犄角打磨成稀世的神兵，甚至脑袋还要被悬挂在你们某个两脚虫子的家里，世代流传，作为你们‘勇武’的见证呢？”
哇噢，屠龙，那确实是每一个人类小男孩都幻想过的丰功伟绩——该死，我不该这么想，黎因正这么想，但是已经晚了。
“我就说嘛！”巨龙张大嘴巴，仰天一声怒吼，然后低下头，猛烈的风压从它的口腔中席卷而出，无形的力场吐息擦着黎因的身体而过，轰的一声巨响，在他的身边又砸出了一个巨坑。
力场吐息并没有直接命中黎因，但猛烈的气压将他掀上了半边天，罡风如同利刀重锤一般刮擦碾压着他血肉模糊的左半边身体，依旧让他痛得哇哇大叫，让他无力继续思考，为什么这次巨龙的准头会这么差。
“黎因！”杜斐雅的惊叫从地面上远远传来。
黎因轰然落地，在地面上砸出乒的一声巨响，全身像散了架一样，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你在想为什么这次我的准头这么差。”待黎因撕心裂肺的惨叫稍止之后，巨龙平淡地描述，然后一声嗤笑，“像你这样的恶贼，我可不能让你就这么轻松愉快地死去。”
“况且——”
“等一下，”它的声音忽然被杜斐雅所打断。
巨龙讶异地回过头来。
“伟大的巨龙阁下，”杜斐雅毕恭毕敬地道，“我承认，您对我们黑暗精灵的结论并没有错误。”
“对我们来说，这里是否是无主之地，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此地的主人实力究竟如何。”
“而如果这里的主人不是您，而是一些比我们更加弱小的存在的话，它们的结局恐怕不会特别美好。”
巨龙静静地注视着她。
“不错，现在你们终于变得诚恳一点了。”它微微张嘴，不过语调中却有一种明显的嘲弄。
“不过，这有什么意义呢？”
“你现在坦诚，不会是指望用你的‘真诚’来打动我吧？用你们罪恶的行为动机？”
杜斐雅摇了摇头，她忽然侧身，看向十几步开外的黎因，用手指向他。
“巨龙阁下，我说的是‘我们’，而‘我们’并不包括他。”
“如您所见，他是一名人类，并不是黑暗精灵，不是我们中的一员。”
“他只是我们的奴隶，是无法主宰自己的工具，是在我们的驱使下来到这里的。他对您造成的侵犯和损害，也是在我们黑暗精灵的逼迫下不得已的行为。”
“所以，如果您一定要惩罚的话，请惩罚真正的罪魁祸首，但不要让无辜的人蒙冤。”
巨龙颇为讶异地看着她，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虫子开口，竟然不是为自己求情，而是为了另一只小虫子向它乞求它的怜悯。而且，她甚至为此，不惜自己一个人拦下所有的罪责。
另一边，黎因也震撼莫名。他没想到杜斐雅试图通过舍弃自己来保护他。他也十分犹豫，是否应该接受自己的好朋友这层好意，而坐视她的牺牲。
但他心思电转，很快反应过来。
“没错，巨龙阁下。”他冲着巨龙大喊，“这名女性黑暗精灵所说的话完全属实，如您所见，我是一名奴隶，不是黑暗精灵。”
“我之所以会来到这里，也是受到她们的驱使，我本人完全无此意愿。”
“如果您不相信，您完全可以探查我的内心，您会发现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
“甚至，我不止不是和这些黑暗精灵一伙的，我还是她们的敌人！”他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地道。
“作为一名奴隶，我早已受尽了她们的欺辱和压迫。我和您一样，都是她们邪恶天性的受害者，和她们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有句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所以，我非但不是您的敌人，还是——”
“卑微的虫子，”巨龙冷冽的竖瞳注视着他，隆隆的嗓音将他打断，“你不会想说，你，和我，我们还算是朋友吧？”
黎因确实想这么说来着——但他立刻注意到巨龙满脸的鄙夷和不屑，还有仿佛受到冒犯的嫌弃和愠怒，于是他立马改口：
“当，当然不是。”
“像我这样弱小的家伙，怎么配做您这样伟大的存在的朋友呢。”
“我……我只是想说，我们之间完全没有敌对的必要。在这起事故中，在面对黑暗精灵时，我，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不错。”巨龙昂起脑袋，“总算你这家伙还有点自知之明。”
黎因悻悻地赔笑。
“不过，我很好奇的是。既然你口口声声说黑暗精灵是你的敌人，你是她们的暴政的受害者。”巨龙的脑袋偏转，看向一旁的杜斐雅。
“那么，为什么，此时此刻，你的朋友正在帮你求情呢？”
杜斐雅略微错愕，也不知是因为巨龙此刻的诘问，还是方才黎因毅然决然措辞激烈的决裂。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黎因却忙不迭解释道。
“杜斐雅公主——就是您面前这位女性黑暗精灵，她方才说的是‘我们黑暗精灵’。”
“这个‘我们’并不包括身为人类奴隶的我，但事实上，也不包括她。”
“哦？”巨龙眼眶周围的肌肉耸动，似是蹙眉，充满疑惑地看向黎因。
“杜斐雅公主，她和普通的黑暗精灵并不相同。”黎因语调急促，但又十分详细地解释道，生怕巨龙不耐烦听下去，又怕它漏过了哪怕一个字。
“她并没有她的同胞那种邪恶的天性，也不像她们那样酷爱奴役、侵害别人。”
“事实上，她从没将我当作奴隶，而是把我视作和她平等的朋友，正因为如此，方才她才会不惜自己揽过罪责，也要帮我求情。”
“甚至，”黎因顿了顿，稍微喘了口气，又道，“具体到这件事情上，也是有隐情的。”
“早在迷宫之中，发现情况和我们预期的不一样的时候，她就已经打算打道回府，不再继续前进冒犯您。只不过为了营救另一批同样迷失在迷宫中的同胞，她才迫不得已，继续行进，和她们汇合。”
“以上我所说的，绝没有半个假字，您可以侦测我的心灵活动，也可以从她那边得到印证。”黎因终于把话说完，如释重负，喘了一大口气，然后仰着脑袋，无比坦然地看向巨龙。
巨龙双瞳微眯，瞬膜翕动，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眼前这个小小虫子的心理活动告诉它，他并没有说谎。
它还顺道侦察了一下旁边那个母虫子的心理活动，也发现没有任何异常。
的确，怎么还会有帮奴隶求情的黑暗精灵呢？根据它的了解，根据父亲母亲告诉它的常识，黑暗精灵是地底最残酷最邪恶的种族之一，热衷于奴役或是残杀其他生物。对于黑暗精灵虫子来说，这个母虫子的表现确实很反常。
“这么说，”巨龙沉思半晌，缓缓说道，“是我错怪你们了？”
黎因和杜斐雅面面相觑，似乎一时之间都不敢相信这么轻松就取得了对方的谅解。最后，还是黎因率先开口。他摊了摊双手，满脸堆笑：
上一篇：柯学：死神小学生，助我成财阀！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