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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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达成一致后，笛尼特雅家族在杜斐雅的命令下迅速释放了被俘虏的波吉尼亚家族士兵。
随后，双方商讨了将来在遗迹中获得的战利品的分配。初步确定笛尼特雅家族获得其中的六成，波吉尼亚家族则获得剩下的四成。这是根据双方现存部队的实力对比做出的分配，在当前的情况下，这是最合适的办法。因此，卡西娅既没有表示拒绝，也没有表示反对——就算她真的不认同这个方案，在赤裸裸的实力对比面前，也不至于愚蠢地当面表现出来。
不过，她还是十分明智地在这份合约的基础上追加了一个补充条款，那就是这个分配方案只是一个基准，最终战利品的分配比例还要根据双方在接下来的探索中人员伤亡的比例来作出调整。
这个追加条款的用意倒是很明显——为了防止笛尼特雅家族借助势大而故意让波吉尼亚家族的士兵成为牺牲品。
协商完毕之后，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也顺便对笛尼特雅家族先前由于她个人的多疑所采取的“莽撞”行为”表示歉意，杜斐雅主动率先使用了属于她的那一枚寻路术卷轴。
这样一来，无形之中她就把安全回归的主动权交到了卡西娅手里。
这是一种缓和气氛的策略，杜斐雅在内心中这样对黎因做出解释。如果笛尼特雅家族在占尽人数优势的情况下，又将安全回归的路径掌握在自己手中，这很难不让卡西娅警惕忌惮，怀疑她们合作的真实意图，担忧自己的安危。在这样惶恐压抑的气氛下，就算她原本并不打算背弃盟约，说不定为了自身安全的考量也会铤而走险。
总之，杜斐雅此举，是希望让她多看到一些这次合作能够和平完成，双方互利共赢的希望。
不过，类似这样的让步也不能太多，杜斐雅在内心口吻慎重地道，否则一旦被波吉尼亚家族认为自己是软弱可欺，能够随便拿捏的，那同样也会增添盟约破裂的风险。
此外，杜斐雅也拜托黎因，借助他和他的女主人的“良好关系”，多多探测她的心意，以旁敲侧击的方式尽量改善她的认知，缓和她的策略，最大程度地降低两个家族相互倾轧的概率。
“烦死了，”最后，杜斐雅颇为气恼，冷不丁地问道，“作为一个心灵能力者，你就没有其他更加强而有力的法术么？”
“比如……给她一个支配术？直接强行命令她不许乱来！”
黎因摇头苦笑，小心翼翼地安慰着杜斐雅。
他很清楚，这位善良的黑暗精灵公主为了能够将两个家族的人员相安无事地带出这座迷宫究竟费了多少思量，而这其中最令人窝火的部分莫过于，她一心一意想要援救的对象，也是她费尽心思必须提防的对象。
因此，她感到难以耐烦，产生一些小脾气，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也正因为感知到她的用心和难处，黎因内心之中，对她的好感和感激不禁又增添了几分。
与此同时，他的内心之中也默默萌生出一丝歉意。其实杜斐雅完全没有必要参与进这一系列烦心事中来，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不愿意就这么撇下卡西娅公主，不然她此刻说不定已经安然无忧地踏上回家的旅途了。
不过，一想到此节，黎因也由衷地感到十分庆幸——幸好他没有直接撇下卡西娅公主，只有蜘蛛女神知道，原来这个女黑暗精灵留了最关键的一手，她一直掌握安全脱离的办法。如果自己就这么撇下她跟着杜斐雅回了城，未来的某一天万一在奈芙薇尔的大街上和她正面相碰，那乐子可就闹大发了！
两支部队重新集合整肃完毕之后，杜斐雅来到队首。她将那枚漂浮在空中的魔法卷轴抓在手里，解开了绑系的黑色丝带，几个简短的咒文和手势之后，卷轴被轻轻一举，重新抛到空中。
魔法卷轴在杜斐雅头顶展开，幽紫色的魔法光华瞬间将她整个人笼罩，闪烁明暗，如梦似幻。在这个过程中，她双眸微阖，雪白的脸蛋上一改往常的飞扬飘逸，罕见地显出十分肃穆的神情。在幽暗光华的衬托下，深邃庄严，宛如一尊伫立在黑色雾气之中的神祇。
片刻之后，幽紫色的光华渐隐，像流水一般一点点从她的皮肤上消失，就好像是被她的身体吸收了一般。
而后，她睁开双眼，原本淡紫罗兰色的双瞳倏然已是深沉浓郁，光华璀璨，似乎那些原本笼罩在她身体之外的幽光，都已经被吸纳进了这双神秘的眼睛中一样。
再然后，她口诵咒文，双手如蝴蝶翩飞，再度作出一连串繁复的手势。随着手势落定，吟唱咒文的声音止息，她的脚底忽然漾起淡蓝色的奥术光辉。一道巴掌粗的幽蓝色光流忽然从她脚尖窜出，宛如活物一般向前爬行，直至杜斐雅身前约莫三十米的距离，才凝立不动，但光带的亮度仍近乎微不可查地变换着，像是细微的呼吸。
杜斐雅抬起脚步，上前一步。那原本凝立不动的光带，立刻又往前延伸了一段距离。
她清喝一声，向后招了招手，随即，笛尼特雅家族的斥候部队就越过她的身影，循着那条轻微变换着亮度的光流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四周。
这是一个专门用来指示方向的独立法术，只是一个小小的戏法，与此同时，杜斐雅在黎因心中耐心地解释道，寻路术所揭示的路径只存在于施法者的意念之中，并不能直接为旁人所知晓，因此我采用这个法术来配合寻路术。
黎因在心里给了她一个理解的回应。
纵使有寻路术能够让她知晓路径，但是沿途的危险却是不可预知的。因此，杜斐雅并不能作为引路人走在队伍最前面，反倒应该作为核心人物被包围在部队中心好好保护起来。这种情况下，一个用于指示的戏法，就能代替言语和手势，十分方便地为前方的侦查部队指明方向。
侦察部队在前方落位，确认没有异样后，主要部队也开始移动。笛尼特雅和波吉尼亚家族所组成的联军，重新开始了探索迷宫的征程。
第一百四十二章 死路
部队穿行在庞大繁复的迷宫之中，再次经过一条条似曾相识的隧道，一个个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分岔路口。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和这几天以来曾经发生的一模一样，但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她们的步伐不在迟滞沉重，表情也不再困顿迷惑，而是步履轻快，面庞上充斥着鲜明的光彩。
众多黑暗精灵的目光都纷纷凝住在那条自杜斐雅脚底延伸而出的光流之上。偶尔，她们会使用手语或者压低嗓音窃窃私语，但同样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她们的声音里不再有恐慌，而是对眼前这神奇的一幕充斥着兴奋和好奇。
这条为众精灵指明路径的奥术光流的起点，杜斐雅公主，处于主要部队阵中靠前的位置，卡西娅公主的右手边。在卡西娅左侧的，则是重新归队的黎因。
两位公主并肩而行，话语却寥寥无几。究其原因么……
目前而言，卡西娅的主要兴趣正在刚刚结束探索归来的黎因身上。她一边宽慰地安抚着他，称他这次已经做得很不错，为她们带回了预言中的希望——说到这里她眼眸含笑地看了杜斐雅一眼，杜斐雅则莞尔示意——一边向他询问着他们这次探索途中的遭遇和经历。
至于杜斐雅公主么，她的兴趣也不在卡西娅身上——她正密切地使用着心灵链接和黎因交谈。
“所以说你是地上世界的人？”
“哪个国家的？”
“可以和我说一说你们那边的风土人情么？”
“你是怎么来到我们这里的？”
“……”
“……”
类似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连珠弹似地向他轰来。此时的黎因有点认同地上精灵那种十分“缓慢从容”的寿命观，认同她们关于成年的理念，因为此时的杜斐雅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个好奇宝宝，兴奋躁动难以抑制地在他的心头上蹿下跳——尽管表面上看去，她依然是那个飘逸超然，潇洒倨傲的笛尼特雅公主。
他倒是很想尽可能详尽地替她解释心头的疑惑，不过，另一方面，对于卡西娅饱含关心的慰问他也实在难以忽视。夺心魔的幼虫虽然增强了他的脑力，给予了他强大的心灵能力，但是却并没有教会他如何分心二用。因此，一直不断地左右逢迎之下，就难免时不时地左支右绌。
“看来这次行动对你的影响颇大啊，”在黎因又一次卡壳后，卡西娅由衷地道，“不过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勇敢和忠诚，这些都是最宝贵的品质。”
她飞扬的眼角略略一斜，若有深意地扫了一眼身旁的杜斐雅，“至于那些芜杂的不良影响，不用担心，等这次探险圆满结束之后，我会好好替你清理一下的。”
杜斐雅倒是对卡西娅的视线浑然不觉。她两眼“犀利”地盯着前方，内心则实际上正在聚精会神地倾听着黎因向她讲述自己家乡的一项特异风俗……
时间就在这样既“安闲”又“繁忙”的节奏中一点一点流淌。不知过了多久，黎因仍在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两个世界和两位公主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随着时间的流逝，与她们之间谈话的密度已经大大降低，使得黎因已经基本上可以自由应付，忽然，前方的斥候部队停下了步伐，紧接着主要部队也停止了移动。
整支部队陷入了微微的骚乱中，但并不严重，毕竟杜斐雅脚下幽蓝的奥术光流依旧还在如同活物一般指示着前路。
不一会儿，一名黑暗精灵士兵忽然从前方的侦查队中快速奔跑了回来。
“公主殿下……”那名笛尼特雅家族的士兵看向杜斐雅，神色有些犹豫，“情况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杜斐雅波澜不惊，耐心地问道。
“我们……似乎……”笛尼特雅家族士兵的语气愈发犹疑，“走进了……一条……死路。”
“什么？”杜斐雅凝眉，微露怀疑之色，“为什么这么说？”
众多黑暗精灵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名士兵，随即又看了看地上指引路径的蓝色光流——那条光流既然还在，就说明没有问题。
而且，那可是寻路术，足足六环的强大神术——蜘蛛女神的意志怎么可能会出现任何差错。
“因、因为，”士兵吞了吞唾沫，“我、我们在前面发现了……”
“一堵墙。”
………………
片刻之后，大部队来到了侦查队所停驻的位置，这条隧道的底端——说是底端，是因为这里真的如先前那名侦查士兵所说，伫立着一面石壁。
这面石壁将前路完全封死，看不见任何一丝缝隙，意味着这条通道已经彻底走到了尽头。
可是……黎因左顾右盼，试图在其他方向寻找出路，但是四周入目都是一片片坚硬的石壁——这件事本来在他们过来的路上就已经确定了的，这是一条单向的隧道，并没有别的岔路。
况且……黎因的目光再次向地面看去，看向自杜斐雅脚尖发源的那条蓝色光流。幽蓝色的奥术光辉兀自微微跃动着向前延展，直直地抵在面前的那面石壁上，似乎毫无回旋地宣布着，这就是唯一的出路，这就是女神的旨意！
“你是不是弄错了？”黎因比其他人知道得稍微多一点。他知道寻路术的效果只会生发在施法者的意念中，这条蓝色光带只是杜斐雅自己用来指引路径的小戏法，并不能直接等同于寻路术。于是他在心底略带犹疑地向杜斐雅发问。
杜斐雅的心声凝重而冰冷：“没、没有……”
“寻路术就是显示让我们这么走……”
黎因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这不是神术么？为什么……会这样？连神灵都能弄错？
虽然他是一个无信者，但如果这座迷宫连神灵都能迷路的话，他也没有足够的自信认为自己能够找到出路。
“……是不是弄错了？”一个犹疑的声音再度传来。不过这次不是来自黎因的心声，而是发端自已经惶然色变的黑暗精灵部队之中，因为刻意压低而缥缈，混杂在逐渐嘈杂的议论声中，使人难以辨清其确切方位。
“不可能！”杜斐雅公主身边的一名亲卫武士立刻转向身后，空无方向地向着士兵们训斥道。
“寻路术的结果并非来源于公主自己，而是直接源自神灵的启迪，你敢说蜘蛛女神弄错了？”
那个声音顿时被吓得没了影儿。
但不久，又一个声音幽微地飘了出来。
“但她并不是蜘蛛女神的祭司……”
此言一出，精灵群中的窃窃私语声立刻愈发浓密喧哗了几分，如果说先前的话语声不过是毛毛细雨，那么现在就是如同黄豆泼撒的密集暴雨了。
“无信者。”一个声音说。
“亵渎者。”另一个声音则更为大胆。
类似的声音在部队中此起彼伏。
黎因看见杜斐雅殷红的嘴唇微微抿紧了。
“怎么回事？”他在心底有些担心地问道。
“父亲让我留在家族里跟随他学习奥术魔法，而不是去蜘蛛教院接受女神的启迪。作为一名贵族女性，这是十分罕见的……”
“因此，就难免有一些关于我信仰方面的传言……”
杜斐雅身边的护卫武士纷纷手按剑柄，一脸警惕地看向四周。她们脸上的表情虽然严峻，但并不慌乱，看来似乎已经有不少次应付类似这种情景的经验了。
“安静。”一名亲卫武士呵斥道。
她的呵斥声让部队的喧闹声稍稍止息，但只是一会儿，随后精灵群那密集的窃窃私语声就像拍打在礁石上的潮水，去而复返了。
“我们公主只是为了奥术的学习，暂时延搁了蜘蛛教院的修行。但无论怎样，无论奥术魔法还是神术魔法，都是为了更好地侍奉女神。”另一名亲卫武士尝试解释。
看她那言辞流利，态度端庄的架势，显然这番说辞也不是临时想救，而是在心里早有预演，甚至已经在现实之中述说过了。
“将奥术学习置于神术学习之前，本就是对神灵最大的不虔诚。”岂料，一个慷慨激昂、义正词严的声音忽然接道。
杜斐雅抿了抿唇，保持着缄默，装作没听到、也没有看到那个胆敢公然直言不讳的狂热黑暗精灵，片刻之后，她终于双唇轻启，朗声道：
“我认为，信仰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口说无凭，要用实际行动来证实。”
“不过，既然大家如此关心我的信仰，那么不妨等我们回到奈芙薇尔之后再仔细证实。因为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并不是证明我的信仰，而是带领大家踏出一条生路。”
“既然你们不够信任我，我们这里尚有一名真正的蜘蛛女神祭司，”她顿了一顿，延颈微侧，看向一旁，丝毫不见慌乱地微微一笑，“——卡西娅公主。她是教院之中素有才名的学子，我们为什么不问问她的意见呢？”
卡西娅眸光微侧，和杜斐雅对视一眼，还以微笑，随后她转过脸去，看向众精灵，神色瞬息之间变得慷慨凛然，声音中气十足：
“杜斐雅公主是我主蜘蛛女神最虔诚的信徒，作为女神的祭司，我可以感知到这一点。”
她先是明白无误地给众精灵的议论下了一个定论。随后，在众精灵蓦然减少的议论声中，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如这位女士所说，”她看向那名先前曾开口为杜斐雅解释的黑暗精灵武士，“无论奥术魔法还是神术魔法，都可以成为侍奉女神的工具。考虑到奥术魔法这种资源在教会体系内的稀缺，我认为，杜斐雅公主这种愿意忍受非议，以不同寻常的方式侍奉女神的精神尤为可贵。”
“在此，请允许我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不过容许我多嘴一句，作为蜘蛛学院的祭司，我还是期待您尽早结束您的奥术修行，加入学院，成为我们的一员。”卡西娅眸光闪烁，若有深意地看向杜斐雅。
“您谬赞了。”杜斐雅微微一笑，谦卑地略略低头，“关于加入教院一事，我也热切地盼望着那一天，我会尽快加速自己的奥术修行……期待着我们同席共砚那一天的到来。”
卡西娅颔首微笑，而后重新看向众精灵，脸色重又变得冰冷严肃，“总之，寻路术是来自神灵的恩赐，我不允许你们质疑杜斐雅公主，质疑她的法术。因为质疑她就等于质疑我们崇高的女神，而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我不希望有下次！”
“而且，”她的神色稍稍变得温和，“你们忘了吗？我们和杜斐雅公主的聚合，也是我向女神占卜请示之后得到的结果。纵使你们不相信我，一位蜘蛛女神祭司的判断，难道这个直接来自女神的启示，还不足以证明她是一位虔诚的信徒么？”
众多黑暗精灵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一部分黑暗精灵面上露出深以为然的神情，更有甚者甚至面露愧色，似乎对自己先前质疑的想法感到懊悔。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黎因不禁目瞪口呆。
“真是这样？”他在内心发出匪夷所思地感叹。
依旧和他保持着心灵链接的杜斐雅立刻聆听到了他的心声，叮铃清脆的笑音旋即回荡在他的心间。
“必须是这样。”杜斐雅在他内心解释道。
“你的女主人她没有别的选择。”
“现在情况不明，并不是我们互相倾轧的好时机。为了维护部队的稳定，她必须在众精灵面前确立我的权威。”
“现在这样子——”黎因心头倏然一阵通透，“不止是让卡西娅公主帮你化解了目前的难题，而且，借助她自己的权威以维护你的‘信仰’，这样即便她之后对你有所图谋，也不方便再用信仰的问题向你发难了？”
“毕竟，你是一位虔诚的信徒这样的话，可是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聪明。”杜斐雅愉悦地嘉许道。
“不过，”旋即，她的心声转为低沉，“这不过是未雨绸缪，而我们现在还面临着一个更大的难题……”
“究竟要如何在这座诡异的迷宫里找到正确的出路？”
她抬起头来，重新望向前方那堵似乎堵死了一切希望的岩壁，忧心忡忡。
第一百四十三章 神秘存在
“你真的没问题么？”黎因的声音忽然冷不丁地再次在她心头响起，透露着一种颇不寻常的谨小慎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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