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歌
“所以我们笛尼特雅家族的特工潜伏在你们家族内部，窃取了这个迷宫的情报，也是出自女神的安排，你也应该对此感激涕零么？”她不无揶揄地默默道，内心暗自感到有些好笑。
第一百四十章 公主的交锋
没错，这才是事情的真相——并没有什么两个家族的斥候同时发现了这座迷宫，杜斐雅也不是跟着卡西娅的部队进来的，她之所以会来到这里，理由恰恰是她反诬波吉尼亚家族家族那个，只是不过角色要倒换过来——不是波吉尼亚家族的奸细窃取了笛尼特雅家族的情报，而是笛尼特雅家族的特工，在波吉尼亚家族收到这个消息不久，就将这个消息连同那个斥候的侦查笔记的副本，一起送回了笛尼特雅家族！
这也是为何，这次她所带领的人手，要远多于卡西娅的士兵——因为她们已经提前预见到了波吉尼亚家族的探访。按照笛尼特雅家族的规划——虽然杜斐雅自己并不情愿这么做——有必要的话，她们会对这支波吉尼亚家族的探险队实施歼灭作战！
当然，这只是最极端的情况。更理想的情况是，仅仅凭借军威，就将波吉尼亚家族的部队逼退。这倒不是由于杜斐雅本人爱好和平，而是出于黑暗精灵的一贯作风。黑暗精灵各大家族之间虽然倾轧不断，但她们的冲突都奉行着一个至高准则——一切的问题都要通过密不透风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
而如果无法毫无痕迹地解决问题，那么解决问题的精灵自己，反倒会发现自己立刻成了问题。
比如说——如果在这里，杜斐雅主动向波吉尼亚家族的部队发难，而又未能将其全歼的话，那么等到逃离的士兵回去向执政议会发起诉讼，那么她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虽然执政议会的各大家族的主母们都很清楚，类似的流血杀戮事件在她们的族群中如同家常便饭，但杜斐雅还是会受到十分严厉的惩罚。
这惩罚不是惩罚她屠戮自己的同胞。
而是惩罚她屠戮得不够仔细！
杜斐雅从缥缈的思绪中回过神来，重新看向卡西娅。
卡西娅用蜘蛛女神的名头来压她，这让她陷入了被动——没办法，虽然她自己对这个女神不感兴趣，但是她的手下们，在场双方的部队，可都是这位神明死心蹋地的追随者……
由于她自己是一个法师，而非祭司，因此，对于卡西娅这番假借神意的言论，她就算有心反驳，却也无从谈起。她并不像卡西娅一样拥有在信仰方面的权威，她一旦开口，与得到神明启示的卡西娅针锋相对，就变成了对女神旨意的质疑，渎神之举……
她倒是很想借坡下驴，毕竟自己本来也不是过来找她麻烦的，可是又寻思自己就这么容易妥协，是不是不太自然？
看在自家士卒眼里，会不会觉得她们的领导人太过软弱。而对于卡西娅来说，又是否会觉察到事有蹊跷？
该死……杜斐雅略有几分气忿地抱怨……自己不就是想救一拨人，怎么就这么困难？？？！！！
略微思索片刻之后，她重新抬起头，看向卡西娅，看似十分热忱，实则皮笑肉不笑地道：
“尊贵的卡西娅公主，我不得不承认，您的说法确实有几分道理。既然是蜘蛛女神的旨意，我想我们没有违背的道理。”
卡西娅微微一笑，然而，就在她准备接受杜斐雅的“信任”时，却见杜斐雅并未停顿，而是继续开口道：
“不过，我这边还有稍微一点点疑惑，可以请您稍微解释一下么？”
“按照您的说法，女神的旨意，是让我们双方通力合作，然后克服险境。”
“可是，问题来了——”她嘴角一弯，流露出一抹冷冽玩味的微笑。
“我们笛尼特雅家族的部队，不需要和别人合作，仅凭自己就能克服险境。”
“为什么，我们要和您‘合作’呢？”
“尽管您是蜘蛛女神的祭司，自称得到了她的神谕。可是，结合实际情况来看，我很难相信您真的得到了神谕。”
“或者，至少，很难相信这是您所得到的真的神谕！”
什么“合作”，杜斐雅内心气鼓鼓道，明明是你的女神指使你来抱我的大腿，你这个拖油瓶，还要把话说得这么漂亮！
她想起了黎因之前所说的“救星”、“希望”，回忆起他这么说时充满崇拜的小眼神。嗯，果然还是她的好朋友比较诚实！
卡西娅一直冷静平淡的面容微微一滞，似乎真的被这一通诘问给问住了。
杜斐雅嘴角微翘，略显矜然之色。
然而，旋即，却见卡西娅面容微动，眉梢之上竟然浮现出一抹喜色。
她那异样的神情让杜斐雅心里有些吃惊，因为那不像是伪装的，更像是发自内心。但是……现在这个关头，她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杜斐雅正自纳闷，却见卡西娅已经朱唇轻启，明眸皓齿，巧笑倩然：
“听杜斐雅公主的意思是，您已经找到了通过迷宫的方法？”
“那当然，我们笛尼特雅家族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杜斐雅背负双手，脑袋微翘，口吻颇为骄傲。
“那很好，”卡西娅理所当然地道，“既然如此，我想我们可以共享通过这座迷宫的方法。”
“共享？”杜斐雅双眉微蹙，随后两眼深深地看着卡西娅，不无揶揄，“你把请求援助称作‘共享？”
杜斐雅原本的计划是戳破卡西娅原本的故作轻松和假借“神意”的高高在上，让她坦白地承认她需要自己的帮助。然后，再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的利益交换之后，她再“勉为其难”地将她捎上。只有这样，这次“营救”才更符合黑暗精灵的一般作风，不至于让她在自己的部下面前丧失威信，也不至于让卡西娅对她的善心大感疑惑。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位第七家族的公主居然厚颜无耻到了这种地步，明明是向自己请求救援，却冠冕堂皇地称之为“共享”。好像她们真的是各有出力的合作方一般。
“不，”岂料，直至此时，卡西娅那雪白的脸颊上依旧是一副悠然淡然的神情，她微微一笑，再次从容不迫地重申道：“请注意，我说的是‘共享’。”
“如果我没有猜错，”就在杜斐雅疑虑丛生中，卡西娅娓娓开口，“杜斐雅公主，您用来脱离迷宫的办法，应该是非常宝贵的，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次性的。”
这不难猜测——如果笛尼特雅家族的部队能够轻轻松松就在这座诡异的迷宫中找到出路，那么她们早就径直往前去探索遗迹了，根本不会在这里和自己浪费时间，更不会因为一些完全无法对她们造成实质干扰的小骚扰而大动肝火，特地在完成主要任务前就绕路过来找自己清算。
就算她们真的要找自己麻烦，那也应该是她们将遗迹里的宝藏搜罗殆尽之后。这点主次之分，第二家族的公主就算再蠢，也应该还是清楚的。
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笛尼特雅家族真的能够轻松自如地掌控这座迷宫，那么，按照作战优势最大化的原则，她们选择对付自己的方式不应该是主动出现在这里，而应该是预先在自己的部队即将经过的某个地方埋伏起来。
“而这仅有一次的宝贵机会，”卡西娅微笑着看向杜斐雅，眼眸深邃，“只能允许您安全抵达来时的出口，不能让您继续您的探索。”
杜斐雅面色微愕，两眼定定地看着她，似乎被戳破了心事。
这一点也不难理解。只要明确了上一点——杜斐雅只拥有一次自由进出迷宫的机会，就自然可以推理得到——这仅有的一次机会，除非她已经为了遗迹里的宝藏丧心病狂，否则，她必然只会将之用来逃出生天，而非穿过迷宫深入探索。如若不然，就算她最终在那座失落的遗迹里满载而归，那么她最后面临的也无非是一个结局——在归来的路上再次迷失在迷宫之中，空守宝山饥渴而亡。
“所以呢？”迟滞了半晌之后，杜斐雅不甘示弱，反问道，“就算如此，我也看不出笛尼特雅家族有任何与您‘共享’的理由。”
“尤其，这还是‘仅有一次’的、‘宝贵’的求生机会。”她刻意模仿着卡西娅先前的口吻，不无揶揄。
“这正是我要说的，”卡西娅却依旧丝毫不恼，只是微笑。
“如果，我说——”
“我能提供的，是另一次机会呢？”她素手轻扬，一个物事从她的腰囊中袅袅飘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托举着一般，静静地漂浮在半空中。
那是一枚洁白的皮纸卷轴，以黑色丝绳系封，卷轴中部，一个金黄色的魔法徽记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霎时，杜斐雅双目微瞋，潇洒飞扬的脸庞陷入一片错愕之中。
“你也有？”她难以置信地喃喃问道。
话一出口，她才自觉失言。
虽然她身上具备某种脱离迷宫的手段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贸然泄露这个手段的具体形式，总归是一种过于轻率，不够谨慎的体现。
“很好，”卡西娅却似乎并不意外，她两边嘴角向上勾起，浮现出兴味盎然的神采，“看来我们两人之间的相似性比我想象的还要浓厚，这果然是蜘蛛女神的指引。”
“可是……我不明白。”杜斐雅紧抿嘴唇，略微思索半晌之后，抬头看向卡西娅，满目惑然。
“既然你已经拥有找到出口的办法，为什么你还要任由你的部下在迷宫之中漫无目的地跋涉呢？甚至，按照你的说法，你还额外向蜘蛛女神祈祷，乞求关于路径的指引，你不觉得这一切——”
“有些多余，是吗？”卡西娅微笑着接道。
杜斐雅迟疑了一会儿，似乎不愿意自己的思路被卡西娅揭破，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黎因则同样抬头，满目疑惑地看向卡西娅。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充斥着和杜斐雅完全相同的疑问。
既然卡西娅早就拥有安全走出迷宫的办法，她为什么还要做这许多无用功呢？甚至……专门派出先遣队去探索路径，导致了前后四个分队的士兵平白无故地牺牲……
不止是黎因，卡西娅身旁，波吉尼亚家族的许多黑暗精灵也一脸震惊地仰视着她们的首领。
“其实，”卡西娅眼光轻飘飘地向四周一扫，将众多黑暗精灵的反应尽收眼底，然后重新看向杜斐雅，语调悠扬婉转，“我这么做的原因并不复杂，只要稍微细想，就很容易想到。”
“容我多嘴问一句，杜斐雅公主。”
“您的部队也遭遇了和我们一样的情况，而您手里也拥有和我一样安全脱离的办法，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一早就使用这个办法带领您的部队脱离呢？”
“我相信，您一定也带着领您的部队在迷宫之中毫无头绪地巡游了一阵——虽然未必有我们这么久，这么狼狈。”
“但是，请容我稍微多问一句，您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杜斐雅公主？”
……其实，杜斐雅心中暗道，我本来就准备撤离了。
不过，卡西娅这么一问，她倒是顿时心下雪亮。
在发现自己的部队迷路之后，她确实也尝试过不依靠路线图，通过自行探索来找到出路。只不过，她和卡西娅之间的不同是，她只是浅尝辄止，在发现事不可为后就打算即时撤退，而卡西娅，看她的样子，则大有不到最后关头誓不罢休的气势。
她抬起双眸，不复迷惑，精光熠熠地看向卡西娅。
而卡西娅则已经眸泛冷光，言辞犀利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聪慧如您，肯定不至于单纯地以为，我们用掉这枚卷轴，走出迷宫，安全无忧地回到奈芙薇尔，就万事大吉了吧？”
“您的家族，和我的家族，不管是谁先发现的这座迷宫，无论这是女神的旨意，还是我们当中那个家族的阴谋——顺带一提，这两者完全可能是一体两面的——都不重要。总之，在我们两人置身事内的那一刻，这一切都已经演变成了针对我们个人的阴谋。”
“如果我们从这里无功而返，我相信，我们各自的姊妹，都不会放过这个帮助我们‘好好检讨自己过失’的好机会！”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公主的合作
“我们必须要有所斩获，才能堵住那些别有用心者的嘴。”
“所以，前进——唯有前进，才是唯一真正安全的归途！”卡西娅的语调铿锵冷厉，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的意思是，你手中的那枚寻路术卷轴，再加上我手中的这枚卷轴，”杜斐雅说着，右手轻抬，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魔法卷轴从她的腰袋中飘了出来，静静地悬浮在空中，魔法符文散发着金黄色的淡淡光辉，和另一端波吉尼亚家族军阵中的那枚卷轴遥遥相对，一如它们的主人。
“我们两家部队一起，一枚用于深入迷宫，寻找遗迹，另一枚则用于安全撤离？”
卡西娅臻首轻含。
杜斐雅略歪着头，若有深意地凝视着卡西娅，过了半晌，嘴角轻勾，眸光灿灿：“我同意。”
——————
与此同时，她在心中默默对黎因道：
“你可没告诉我这件事——你的女主人压根就不需要营救。”
“抱歉……”黎因略带歉然的声音从她心中传来，“我并不知道这个情况。”
“卡西娅公主她，并没有就此事向任何人分享过。”
杜斐雅沉默了片刻，随后语调略带轻佻和戏谑：“算了，我原谅你了。”
其实，从波吉尼亚家族的士兵们那不约而同的一脸震惊的表情上，她也可以看出端倪。这些黑暗精灵武士直到此刻之前，应该都不知道她们的首领手里握有最后一张底牌。
这个女精灵，真是出乎意料的谨慎。
杜斐雅抬头，再次望了一眼嘴角噙着一丝冷冽微笑的卡西娅，心头对接下来的这段路程生出了一丝隐忧。
“不过，这样……不是很好嘛。”心头传来黎因略显快慰的声音。
她们现在正在通过黎因特有的心灵链接能力直接在心灵层面展开隐秘而迅捷的通话——没错，在与黎因重新建立信任之后，杜斐雅这才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这位朋友，竟然是一位心灵能力者！而他用以影响卡西娅的，就是灵能的魅惑术。
知道这个信息之后的杜斐雅当时就跳起脚来。如果不是她已经确信面前的人儿对她毫无恶意，以及她在上次“察觉”自己身中魅惑术之后，每天都会对自己释放心灵防护相关的法术，并且还特意去家族宝库中选取了抵抗惑控效果的魔法宝物，她肯定会二话不说一口气连放出十七八个法术，先让这个眼前的家伙失去一切作案能力和抵抗能力再说。
虽然影响心灵的法术无论在奥术施法者还是神术施法者之中都不少见，但唯有心灵能力者，由于她们的力量在施展时无需吟唱，也不用手势，甚至可以凭借心灵力量本身压制法术释放时可能会伴随的一些声光效果，做到完全隐蔽，因此威胁性极大！
当然，杜斐雅本人凭借那枚瞬发法术的魔法戒指，也能做到十分隐蔽地施法。不过，那可是价值连城的魔法工艺品，在奈芙薇尔能够使用得起这类玩意儿的，莫不是一等一的豪富勋贵，和随便一个心灵能力者都能造成的威胁，压根不可同日而语。
扯远了，总之，在知道黎因是一个心灵能力者之后，两人就建立了通过心灵链接进行对话的联系渠道。
他的心灵能力能够覆盖的距离并不远，只有几十尺的距离，并不如传讯术，但是在沟通的隐秘和便捷方面可是超过传讯术太多了。而隐秘，正是眼下处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两人最需要的东西。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继续沿着迷宫探索下去，并且最终找到那座遗迹了。这不是皆大欢喜么？”黎因略显放松的声音继续徐徐传来，清澈地回响在她的心头。
“我恐怕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黎因。”杜斐雅轻步走向卡西娅，脸上笑意盈盈，内心却是颇为忡郁地道。
“怎么了？”黎因讶然问道。
“虽然我个人对那座遗迹之中有什么十分好奇，但是，那仅限于独自探索——你知道两个黑暗精灵家族的部队同时探索一座宝藏，最后最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是什么吗？”
黎因并没有立刻回答，似乎陷入了沉默之中。
“原本，我只是打算捎带上你的女主人一程。”她在心底低低地叹了口气。
“现在看来，我们双方最后恐怕要决出谁才是真正有资格踏上归程的那一方了。”
“一定要这样么？”沉默半晌后，黎因沉重地问道。
“倒也不是一定，”杜斐雅语调稍微缓和，但仍十分严峻，“有很多外部因素可能会对我们接下来的行程造成干扰，进而影响我们双方的决策。但仅就目前而言，我必须得承认，这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而我不得不提前为之做出准备。”
“现在，告诉我，黎因，”她十分平静地问道，“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了，你会站在哪一边？”
黎因再度沉默了半晌，而后，他犹豫的声音徐徐在她心底响起。
“我说过，我不想伤害她。”
杜斐雅心里猛地一沉。
“但是，我更不会让任何家伙伤害你，我的……”他顿了顿，然后似乎有些窘迫地，将后面两个字憋了回去。
杜斐雅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要说的是什么。
她嘴角微微一撅，本已准备“大度”地“原谅”他，不过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就这样吧。因为莫名觉得现在他这幅羞涩局促的模样十分好玩。
总之，她嘴角轻勾，心情愉悦地想，黎因的回答和她料想的一样，不过确认一下总归不差。
更何况，这个“更”字更是甚得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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