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歌
“这可真是令人称奇，”她啧啧叹道，“你们有很多优秀的黑暗精灵士兵，但是领队却是一名人类奴隶？”
“看来卡西娅公主对你的宠爱真是非同一般啊，黎因。”她重新看向黎因，紫罗兰色的眼瞳里闪烁着打趣的微光。
这是自上次分别以来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黎因身上蓦然升腾起一股熟悉感。但对于话语的内容他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复，只得微微欠身，报之以局促的微笑。
“那么，黎因，”杜斐雅清咳一声，十分正式的口吻，“也就是说，你现在就是杜斐雅公主所派出的代表咯。”
“此时此刻，波吉尼亚家族和笛尼特雅家族的部队同时出现在一座距离奈芙薇尔上百里远，数里深的一座迷宫之中，我相信我们各自都肩负着某种使命。”
“那么，我，笛尼特雅家族的杜斐雅，能否有幸邀请您，作为波吉尼亚家族卡西娅公主的代表，移步一谈，就我们各自肩负的使命和正在面临的困境进行一番私密的交流和分享呢？”
“这是我的荣幸。”黎因微微一愣，随后微笑道。
得到黎因的应答后，杜斐雅转身，向一个洞口走去。几名笛尼特雅家族的武士想要随行，却被她伸手拦住。
“你们是在质疑波吉尼亚家族的善意么？还是否定我护持自身的能力？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该死的奴隶
几名笛尼特雅家族的武士立刻纷纷跪倒在地，诚惶诚恐：“不敢，请公主殿下恕罪。”
杜斐雅云淡风轻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们散去。
与此同时，黎因这一边，弥赛拉和几名女性黑暗精灵武士也围了上来。
“无须为我担心。”黎因微笑道。
“我们不是为你担心。”人高马大的芙蕾雅剑眉倒簇，压低声音冷冷道，“只是想提醒你，奴隶，你效忠的是波吉尼亚家族，你的主人是卡西娅公主，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最好心里有点数！”
黎因一厢情愿的幻想和宽慰碰了一鼻子灰。他讪讪地点了点头，抬起头来时，却发现弥赛拉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似乎早就料到了自己现在这番尴尬的处境。
随后，他转过身，跟着杜斐雅，向洞窟边缘的一个隧道口走去。
两人，哦不，一人一精灵进入隧道，在幽深曲折的黑暗中穿行了一会儿。期间，跟在杜斐雅身后的黎因心情紧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伸出右手，摸了摸藏在自己上衣内侧口袋里的那枚传讯石。
那是上次分别之时杜斐雅的馈赠，说是以后就算无法见面，也可以通过那枚传讯石和她交流。
话虽如此，上次分别之后，直到今天，双方还一句话都再没有说过。
黎因不清楚杜斐雅那边是什么情况。至于他自己，则主要是因为愧疚的心情在作祟。他想要将杜斐雅视作朋友，却难以面对自己对这位朋友使用了“魅惑术”这个事实。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
因此，虽然一直有十分强烈的想要再次和她交流的愿望，每次手指隔着衣物触碰到传讯石，却总是在愧疚和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之下悻悻地放下。
“说吧，你们这次到这座迷宫来，究竟是什么目的？”转过一个拐角后，杜斐雅忽然冷冷地问道。
“波吉尼亚家族的探索者在这座迷宫之后发现了一座失落的黑暗精灵城邦遗迹，我们这次是来探查那座遗迹的，希望能够从那座遗迹里找到一些宝藏。”
黎因不假思索、毫无保留地回答。
说完之后，他的脑海中却升起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种陌生的感觉究竟来自何处——杜斐雅的嗓音中透露着一种十分明显的疏离。这种声音和上次两人独处时有明显的差别，其冷淡的感觉甚至超过了刚才在众多黑暗精灵面前的装腔作势。
“哦，”不待他细想，杜斐雅已经再次开口，清润的嗓音依旧是十分冷冷地道，“真巧，我们家族的目的也是同一个。”
“不过，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么？我们的家族和你们的家族，各自有一名探险者在同一个时间段发现了同一座迷宫？”
“我认为，我们之间，必然有一方说了谎，你认为呢？”
“我不清楚，杜斐雅，”说到这里时，黎因顿了顿。上次见面时，杜斐雅让他不要称她为殿下，让他直呼其名，而黎因现在还有点不习惯，“这是卡西娅公主告诉我的信息，我还不清楚真实性，也不排除她们有什么隐藏计划，不过，根据我这些天来的见闻，我认为她们另有目的的可能性较低。她——”
杜斐雅忽然转过身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从地面上提了起来。
“你应该称呼我为公主殿下，卑贱的人类！”
她低下头，紫罗兰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瞪视着他。雪白的脸颊上不知何时升起两抹涨红，银牙紧咬，满是愤怒。
“杜——”黎因不明所以，蓦然一惊，下意识地开口。
啪——一声干净利落的脆响，一只巴掌冷不丁地猛摔到他脸上，一把将他摔出去好几米。
“我说了，叫我公主殿下，该死的人类！”
黎因脖子一歪，噗嗤一声，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和几颗碎牙。杜斐雅这一巴掌的力气之大，几乎让他感觉自己的颈椎都要折断！
他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一面石壁上，脑袋和岩石碰撞，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一时间，他只觉天旋地转，头昏脑涨。
好不容易，等他稍微缓过劲来，回过头来，却见杜斐雅双唇翕张，正在念叨着什么。随后，她抬起手，五指对着黎因一张。
下一瞬间，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对着黎因喷射而来。只一眨眼的功夫，黎因就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他被一大片粘稠强韧的丝状物牢牢地粘在了墙上。
这是二环魔法：蛛网术。
和上次那名蛛化精灵用自己的吐丝将他牢牢粘住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而，此刻，黎因却无心去理会命运这奇妙的回环映照，笼罩在他脑海中的只有深深的迷惑和巨大的惊讶。
“杜——”
他的另外一边脸颊上又挨了一巴掌。
这次，他终于认清了形势。
“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情况？”
“啪”，又是一巴掌——不过这次好歹允许他把话说完了。
“你忘了加上敬称，奴隶。”杜斐雅冷冷地道。
“尊……咕……”一缕血沫从他缺了牙的嘴里溢出，打断了他的话语，“贵的公主殿下……咕……”
“呸呸——”黎因侧头颔首，两口将嘴里的血沫吐了个干净，“这是怎么回事？”
“还在装腔作势？”杜斐雅冷哼一声，不屑地道。
“我倒要问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她背负双手，昂首挺胸，一脸倨傲。
“说，卡西娅公主派你接近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什么？”黎因先是蓦然一惊，紧接着如坠雾中。
“卡西娅公主……派我来……接近你？”
“是‘您’！”杜斐雅厉声呵斥道。
“好吧，‘您’——”黎因讷讷回应，旋即一脸迷惑，“不过，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尊贵的……杜斐雅公主……”
“我……我们……”
“我们？”杜斐雅忽然大笑起来，而后，她收起笑容，嘴角勾起，一脸玩味的冷冽，语调悠长：
“你不会以为，我还处在你的魅惑术控制之下吧？”
“当然不会，”黎因一板一眼地摇了摇头，“那个魅惑术，我早就已经解除了——”
“等等！”说完这话，他才一脸无以复加的惊愕，“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说了！”杜斐雅勃然变色，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是‘您’！”
“你这个卑贱的人类奴隶，你不会以为，凭那个粗浅的入门法术，就可以一直迷惑我吧？”
“啊——”黎因嘴巴大张，爆发出一声惨叫。
他脸色苍白，青筋抽搐，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下腹心的剧痛之后，抬起脑袋，重新望向杜斐雅。
“你倒是见机得快，”杜斐雅嘴角一撇，继续冷声道，“知道自己暴露了，就立马改口，说是自己主动解除的魅惑术。”
“不过，真是大言不惭啊。你觉得我，奈芙薇尔首席大法师吕西安·笛尼特雅的女儿，堂堂四环法师，需要你一个愚蠢的人类奴隶主动解除法术，才能发现自己身中了魅惑术这个事实？”
黎因望着她那副既愤怒，又轻蔑，还带着无比仇视的模样，真是有苦难言。
他终于弄明白了杜斐雅为何对他的态度会转变如此之大，原来她已经弄清楚了自己对她使用过魅惑术这个事实……怪不得她会因此勃然大怒，并且将之视为卡西娅公主授意的专门举动。
不过，黎因也确实没有说谎——在意识到杜斐雅和其他黑暗精灵并不一样之后，他心里产生了浓浓的愧疚感，因此在反应过来后就主动地在自己的精神之中结束了那个魅惑术。
但是，很有可能，那个解除法术的举动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因为杜斐雅已经在那之前察觉到了自己身中法术的事实，并且自行解除了法术。残留在他脑海中的，只是一个单方面的法术印痕。
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黎因顿时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的犹豫和畏缩，让他错失了唯一的机会——主动向杜斐雅解释并坦白的机会。
现在，既然她自己先行察觉到了，那么她在怒气和误会之中所形成的推论和判断恐怕就很难扭转了。
“我……”虽然如此，黎因还是瘪了瘪嘴，他决定尽力一试，尝试为自己辩白。
“我劝你把一切都老老实实交代出来，不要再妄想任何糊弄的行为，收起你那些粗浅愚陋的鬼蜮伎俩，‘小鬼子’！”
黎因话到嘴边，蓦然噎住。他两眼微瞋：“小鬼子？”
“难道不是么？你这个渺小、肮脏、可悲的鬼婆之子。”
“难道不是卡西娅故意派你用魅惑术来接近我么？”
“而我在你那邪恶的法术的迷惑下，甚至一度挖空心思，想要用‘鬼婆之子’这种可笑的借口来援助你。”
“却没想到，歪打正着，双瞳异色，又擅长迷诱幻惑，你不是鬼婆的崽子是什么？”
“我……”黎因张唇结舌，百口莫辩。
而杜斐雅则肆意倾泻着自己无穷无尽的怒火，滔滔不绝，毫不留情地将他打断：
“我本来还想这段时间过去之后就找你好好算账，把你这个变性的小鬼子拖进实验室剖开来好好研究一番，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对了。”她两眼寒光闪烁，冷冷笑道，“这也是你们的计划的一环吧。故意跟在我的部队身后，篡改我们的路标，让我们身陷迷宫之中找不到出路。然后你再及时出现，挺身相救，收获我的感激。”
“我真是——”她咬牙切齿，紫罗兰色的双眸圆睁，似乎要迸出火花，嘴角却一抽一抽地冷笑，“好不感动！”
“甚至，”她双眉紧蹙，忽地脸色愈发阴沉，“就连那些恐爪怪，也是你们故意释放出来的吧！”
“可是，”杜斐雅继续冷笑，“你万万没有料到，我早就已经识破了并解除你的魅惑术。”
“你的一切拙劣刻板的表演，都像试图学人走路的猴子一样可笑。”
“说，”最后，她恶狠狠道，“你们如此处心积虑接近我，骗取我的信任和好感，究竟想要干什么？”
“没——”黎因浑身一颤，蓦然一愣，有些哭笑不得。怎么恐爪怪的事情也能算在他头上？这位公主不会是在黑暗精灵的社会中压抑太久，患上被害妄想症了吧？
短暂地迟疑之后，他接着开口，试图一件一件解释：
“我……我们并没有那么做。事实上，我们也迷路了。我先前说过，我们是卡西娅公主派出寻找路径的先遣部队。”
“还在胡言乱语？”杜斐雅勃然大怒。
刷地一声锐响，一把短刀已经横在了黎因的脖子上，刀锋割裂肌肤的刺痛让他的寒毛不仅耸立。
“我、我没有骗你。”黎因结结巴巴。
“哼，”杜斐雅鼻子轻嗤一声，散发着浓浓的不屑，“还在贼心不死！”
“你的谎言中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漏洞——如果跟在我们后边作祟的真的不是你们，如果你们真的是同样迷了路，那么，你们怎么会分队探险？”
“你们应该很清楚，即便你们找到了正确的出路，也不可能回去向卡西娅分享。”
“因为你们不可能通过已经改变的标记找到回去的路！”
黎因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
但——
“这是神意。”
杜斐雅蹙眉，先是一愣，而后没好气道：“哪个神？”
黎因面露惊讶：“还能是哪个神，蜘蛛女神。”
“卡西娅公主向蜘蛛女神祈祷，这就是她给她的回应。”
怎么你一个黑暗精灵比我还不靠谱……与此同时，他心中暗道。不过，看她这副模样，黎因倒是本能地放心不少。从她对蜘蛛女神的真实态度来看，她对这个邪恶残忍的神灵丝毫无感。这证明了她应该还是自己先前记忆中的那个她，自己没有误判，她的心肠并不坏，只是此时因为误解将自己视作了蓄意谋害她的敌人。
于是，接下来，他将为何会导致自己在这里出现的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都叙述了一遍，包括卡西娅的祈祷、占卜术，她对启示地点的感应、决意派遣分队，甚至还有因牺牲和祭品而导致的黑暗精灵间的推诿、自己莽打莽撞的主动请缨……
第一百三十六章 以彼之道（1）
“编得和真的一样。”杜斐雅心想。
可是，那些细节性的东西，如果是故意设计，以这个人类奴隶的脑瓜，不，就算是身为黑暗精灵贵族的卡西娅公主出手，杜斐雅也难以相信会到如此逼真的地步。
尤其是，关于预言里没有明确提到的祭祀和牺牲，却被黑暗精灵们心照不宣地领会，于是才造成了她们互相之间推脱责任，最终导致黎因——这个人类奴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破天荒地成了一群黑暗精灵的领袖。
以杜斐雅对她的同胞和她们的社会文化的了解，女神会下达如此的启示，她们又以如此举动作为回应，虽然乍一听匪夷所思，但细究之下实在太合理不过了……
她转了转眼睛，略有几分犹疑，但旋即又重新恢复坚定和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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