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歌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凝视着杜斐雅的眼睛，红宝石般的眼眸中流淌出和悦的神采，“我的神术并不属于我自己——”她再次强调，“而杜斐雅公主您那出神入化的飞刀术则是您完全凭借自己的天赋和努力掌握的，所以，这两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她娓娓说完之后，杜斐雅反应过来，不禁微微一笑。
“您还是谦虚了，”她顿了顿，“尊贵的波吉尼亚家族的公主。”
“能够和您这样妙趣横生的人儿相会，对我来说也是幸事一件。”她凑近卡西娅，颇有些亲昵意味儿地抚了抚她的肩头，随后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一点，笑逐颜开，倒真的颇有几分纨绔子弟那放浪轻佻的味道。
“那么……”卡西娅不动声色，雪白莹润的脸蛋上依旧挂着她那副惯常的微笑，“尊贵的杜斐雅公主，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尊贵的’三个字省掉吧。”杜斐雅随意地挥了挥手，颇为洒然地道，“尊贵的杜斐雅公主，尊贵的卡西娅公主……你这样叫，我就得那样叫，叫来叫去麻烦死了。我挺喜欢你，我看你对我感觉也不错，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替彼此着想，让双方都省一省力气呢？”
“如您所愿，”卡西娅微微一笑。
杜斐雅点了点头，然后却暂时闭口不言，甚至不再看卡西娅，而是转过脸去，紫罗兰色的异样眼眸从周围众精灵的脸庞上一一掠过。
弥赛拉以为这位公主要找的是自己，身体不禁又是一抖，与此同时，心中十分懊悔。
很明显，这位公主方才听到了她的话语，尽管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尽管她已经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尽管这座酒馆里如此嘈杂……弥赛拉不知她是如何听到的。也许……是奥术的手段，她心里拂过这样一个念头，与此同时，懊悔更增，卡西娅公主说得没错，她不应该那么轻视一名法师……
第一百零一章 鬼婆之子（1）
但是，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却只是在她脸庞上匆匆一掠，就和在其他黑暗精灵脸庞上一样，并没有稍作停留。
和其他黑暗精灵一样，弥赛拉脑袋没敢做出明显的动作，目光却不禁跟着她的目光偏转，想要探寻她真正感兴趣的目标。
然后，她就发现，杜斐雅公主那毫不掩饰的、兴味盎然的目光，就停驻在了自己身侧，偏上的位置，那是——
黎因。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却停在了一名奴隶身上。此时此刻，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的目光所指。
“稀有的人类奴隶，很不错。”她定定地看着黎因，随口夸赞道。
她的目光轻挑而戏谑，一如往常，就像是在打量这座酒馆中诸多毫不起眼的物事之一，可是，被她那样的目光盯着，黎因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真的被发现了么？”他心底嗖嗖发凉。
该死，早知道就不那么随便使用魅惑术了。关于魅惑术的使用，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够谨慎了，一直坚持“好钢只用在刀刃上”这一原则。
可是，恰恰是这一原则害了他。当他发现了杜斐雅这么一个“容易魅惑”又地位尊崇的目标，这样一块稀有的“好钢”，他连观望都没有稍微观望一下就急不可耐地采取了行动……
“过奖了，”卡西娅微微一笑，猩红的眼眸在杜斐雅公主和黎因身上各自若有深意地打量了一眼。
一位公主不会事出无由地关注另一位公主的奴隶——虽然她承认自己这个可爱的小奴隶确实很值得关注，不过那并不是另一个毫不相干的公主穿过拥挤吵闹的精灵潮特地前来观看的理由。
另外，自己的“好人儿”那一脸煞白的脸色，也寓示着事情并不简单。
“杜斐雅公主也对驯养奴隶感兴趣么？”虽然如此，她还是若无其事地问道。
“一点点。”杜斐雅白嫩的脸颊两侧梨涡浅现。
“不过，”她紫罗兰色的眼睛转了转，又道，“说到‘驯养’，卡西娅公主您这个奴隶，可不太驯顺，不是么？”
她略略侧过头来，眼含笑意地上下打量着卡西娅兀自残留着零星酒渍的胸口。
“真遗憾，”赶在卡西娅作出回应之前，她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没有赶在您之前先遇见他，买下他。”
“否则，也许我就能制止他对您造成的伤害。”
“……或者说，潜在伤害。”
她后面的话黎因没能听得太清。当“伤害”两个字传入耳朵时，就像是一记雷霆直接劈在了他的脑袋上，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世界也在一瞬间空白。他的耳朵边只回荡着三个字“暴露了”、“暴露了”……
这下，是确凿无疑地暴露了！
怎么办、怎么办……他的内心急如一团乱麻。
他下意识地抬头，向四周张望，试图寻找到一条可能的逃跑路径——但是现实甚至比他在奴隶市场那会儿还糟糕。这座夜之锋刃大厅中摩肩接踵地挤满了黑暗精灵，而且每一个都是披甲带剑的士兵！
“哦，怎么说？”随着他的视线回到现实世界，黎因的听觉也逐渐能够重新捕捉到周围的声音，就在这时，他听到卡西娅如此问道。
他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如果杜斐雅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卡西娅会怎样？魅惑术并不是只要一被道破就会直接失效的无能法术，但是揭露真相确实会引起受术者心中的警觉。如果杜斐雅将真相告诉她，这个敏锐的黑暗精灵女祭司大概会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不对劲，然后凭借自己坚韧的意志力摆脱控制。
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就彻底完了，真真正正地宣告死刑。
不、不能这样……黎因心底焦急欲狂地呼喊着。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有什么力量去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呢？
此刻，他就像一个死刑犯，已经被人拖上了绞刑架，拴上了绳子，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别人踢掉他脚底下踩着的凳子，然后就两眼暴突口吐白沫双手抓挠着脖子一命呜呼……
不、不，绝望之中，他只能用一点十分缥缈的希望来安慰自己。卡西娅和别的黑暗精灵女祭司不一样，既然她能够被自己魅惑，就说明她比其他女祭司弱，也许，她并不会那么容易就挣脱控制。只要她在杜斐雅说出真相后拒绝承认，并且死保自己，那自己依然可以获得一条生路。
不——另一个冰冷的念头忽然从脑海深处涌出，击碎了他这最后一点缥缈的希望。
杜斐雅……她是一个“有着相当造诣”的法师！
就算卡西娅拒绝相信，她也可以用法术解除自己的魅惑术，令对方回复清明！
一念及此，黎因彻底心如死灰。
他抬起两眼，无神地看向卡西娅，等待着她即将到来的暴怒和最终判决，以及其中蕴藏的刻薄、恶毒和无比残忍的报复……他的后背一片湿漉漉的冰冷。
“您听说过鬼婆么？”就在这时，一个清润、曼妙的嗓音从一旁传来，近在咫尺，陷入恍惚之中的黎因几乎忘记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但一阵短暂的空白后，他终于还是想起了她。
杜斐雅，突然之间，她将谈话岔开到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主题。
卡西娅微微蹙起双眉，显然也是对她这一举动感到疑惑。
“鬼婆，是一种游荡在黑暗之中的奇特生物。”杜斐雅自顾自地解说道，“它们有着形如精灵老太婆的干瘪外表，但要扭曲、丑陋得多。”
“千万不要被它们孱弱的形体所欺骗，”她稍微顿了顿，“继续以一种着重强调的语气道，“它们其实是一种十分强大、凶残且邪恶的魔法生物，擅长用她们那具有欺骗性的魔法能力来捕食、操纵和腐蚀类精灵生物。”
“您的博闻广志令人叹为观止，”卡西娅耐心地等待着她说完，脸庞上流露出由衷钦佩的表情，“但是，我不太明白，杜斐雅公主——这和我们刚刚讨论的话题，和我的这名蠢笨蠢笨的小仆人有什么关系么？”
第一百零二章 鬼婆之子（2）
“问题就在于它们的繁衍方式，”杜斐雅微微一笑，彬彬有礼地道，“卡西娅公主，如果您不觉得叨扰的话，请允许我继续说完。”
卡西娅点了点头，摆出一副恭聆尊教的架势。
“鬼婆这个种族无法自己完成繁衍，因为它们的性别都是女性。”杜斐雅悠悠然道。
“它们依靠魔法的力量来勾引、魅惑类精灵种族的男性来与它们媾和，由此诞下后代。”
“这样诞下的后代，被称为替换儿。它们的生理特征基本与父系保持一致，完全看不出它们那丑陋的母亲的丝毫特征。而且，即使在父系种族之中，它们的形貌也非常出色，通常高挑而苗条，有着十分迷人的外表。”
“不过，”她顿了顿，“这仅限于它们成年之前。”
“替换儿不止继承了来自父系的出色的外表，还继承了来自它们母亲，鬼婆的强大魔法天赋。而在这股魔法力量的冥冥引导下，几乎每一个替换儿，最终都会蜕变为一只新的鬼婆。”
“在这个过程中，无论它们的心性起初如何，都会被逐渐扭曲，最终，不止外表，连心理也会变得如同它们那丑陋的母亲一样黑暗、残忍、邪恶……”
杜斐雅娓娓地说完，场中顿时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似乎不少听众都被这种离奇的黑暗生物那扭曲诡异的习性所震动。
“所以呢？”卡西娅倒是波澜不惊，继续语调平和地问道。
“还是看不出我的这一堆长篇大论和我们之前的话题有什么关系，对么？”杜斐雅微笑道。
“问题就在于，替换儿的辨识标志。”
“替换儿的绝大部分生理特征都与父系相同，这使得它们极难被受害者的种族所及时辨查、清除。”
“但是，实际上，它们有一个绝对不会动摇的生理特征。”
杜斐雅回过头来，湛然的紫罗兰色眼眸明亮如锋，犀利似剑，笔直地盯着黎因，盯着他的一金一碧的两只眼睛。
“双瞳异色，正是鬼婆之子最显著的特征！”
“也就是说，”她转过头来，语调铿锵，向卡西娅做出了最后的宣判：“您的这名奴隶，其实是一个隐藏的替换儿。它继承了鬼婆强大的魔法力量，是一个施法者，而且还是个心性残忍扭曲的施法者！”
黎因毛骨悚然。
杜斐雅的推理过程当然大错特错，可这并不妨碍她得出了一个正确的结果——自己确实是一个施法者！
而魔法的力量，向来是为精灵族所敬畏的，这一点无论是地上精灵还是地下的黑暗精灵都没有任何分别。而当这股她们敬畏的力量转移到了她们的奴隶手中，敬畏就变成了忌惮、恐惧。
黑暗精灵几乎不会保有任何施法者作为奴隶——譬如先前那个尚在战斗开始之前就被卡西娅三令五申必须处死的魁戈蛮族祭司。
更遑论，此时此刻，眼前这个笛尼特雅家族的公主还直接掌握了自己利用魔法迷惑黑暗精灵的罪证！
“因此，”就在黎因惶恐不安，浑身战栗之中，杜斐雅继续一字一顿，语气十分坚定地建议道：“为了您和您的家族的安全着想，我建议您，立刻将这名奴隶处死！”
黎因两耳一蒙，只剩嗡嗡的蜂鸣，本已绷紧到极限的心脏在一瞬间彻底炸裂。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她的语气紧接着转柔，“出于经济方面的考虑，如果您希望稍微挽回这名低贱的奴隶给您造成的损失，卡西娅公主，我在此也向您提出另一个更具价值的建议。”
“那就是，”她微笑着，紫罗兰色的眼眸波光荡漾，重新恢复了轻佻中带一点亲和的神色，“将这名奴隶转售给我。”
“我愿意出您原本购买价格三倍的价钱，以补偿您曾经经受的损失。”
黎因双眼微怔。
卡西娅也抬起眼眸，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您知道的，”杜斐雅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她掩嘴轻笑，耐心解释道，“我是一名‘不学无术’的法师，像我这样的精灵，除了侍奉女神之外，对其他许多事物也抱持着旺盛的兴趣。”
她转过脸来，兴味盎然地打量着黎因，嘴角明显地勾起，近乎狰狞，淡紫色的双眼更是焕发出一种令黎因不寒而栗的寒光。
“用我们的话来说，这叫做‘学术精神’。”
“因此，在许多精灵眼里颇具危害的奴隶，在我们眼里，同时也是十分具有研究价值的素材。”
黎因浑身如坠冰窟。
研究素材……他进过地上那些法师们的研究室，观摩过那些以生物，尤其是异族生物为样本的研究实验，那血腥和残忍的程度令他至今想起来仍不由心悸。
而此刻，成为一名黑暗精灵的研究素材，那又将是何等残酷的境遇？黎因脑海里涌现出两个字，只有这两个字，能同这种境遇相匹配——“地狱”。
他不由打了个寒噤。
果然，只见紧接着，杜斐雅又转过脸去，看向卡西娅。
“如果您担心这名胆敢欺瞒您的奴隶因此逃避了您复仇的怒火的话，请您完全不必抱有这层忧虑。”
“因为，我向您担保，”她纤薄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冷酷的微笑，“成为我们的实验体，绝对称不上是一种令人称羡的命运。”
“我会毫无保留地，”她努力抑压、维持平常的声调中有一种强烈的亢奋，而那亢奋令黎因心悸，“在完全发挥这具素体研究价值的同时，贯彻您复仇的意志！”
“当然，如果您坚持要求的话，”她舔了舔嘴角，“我会注意，在整个研究过程中至少保留一块它的完整碎片，以便在这个研究课题结题之后，回馈给您留作纪念。”
她这最后一句话让黎因腿肚子一软，脑袋发懵，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他猛然听到身边传来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他扭头一看，只见弥赛拉嘴角抽搐，面色诡异，似乎也对这个笛尼特雅家族的黑暗精灵话语中所寓示的残暴情景产生了生理性的不适。
第一百零三章 鬼婆之子（3）
“黎因，”就在这时，身旁忽然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卡西娅公主悠然侧首，她并没有立刻就杜斐雅的提议做出回答，而是看向了黎因。
“尊贵的杜斐雅公主正在指控你是一名隐藏的替换儿，”她的面色倒是波澜不惊，甚至还荡漾着一丝从容的微笑，“对此，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么？”
“公、公主殿下，”黎因张口结舌，巨大的恐惧甚至让他一时间无法流利地说话，“我、我当、当然不是什么替换儿。”
“什、什么鬼婆，什么替换儿，”为了增强自己话语中的说服力，他口不择言，立刻又补充道，“我、我根本没有听说过！根本就一无所知！”
不过，话音刚落，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一个更具说服力的证据从他的记忆深处涌出。
与此同时，他还没有开口，周围的精灵群中忽然传来一个有些犹豫的声音：
“两位公主殿下，请恕我冒昧。” 一个穿着一袭黑色长袍的男性黑暗精灵十分谦卑地开口。
“不过，我碰巧在术士学院的课程中了解过鬼婆这种生物。”
“据我所知，”他顿了顿，似乎有些害怕接下来的话语激怒某个对象，“鬼婆和它们的后代，也就是替换儿，无一例外，都是女性。”
“你们从它们的名字也可以分辨出来。”他紧张地摊了摊手，似乎试图进一步加强自己话语的可信度，“鬼‘婆’，当然是女性。至于注定会变成‘鬼婆’的替换儿，当然也只能是女性。”
这位男性黑暗精灵所说正是黎因刚才所想。此时此刻，黎因仿佛一个在荒野中弹尽粮绝徒步许久的旅者骤然遇到了救星，他看向这位黑暗精灵的目光无比热切。这也许是他下到地下世界里来所感受到最为亲切的一位男性黑暗精灵。
“对，”他不假思索，当即开口附和，“公主殿下，据我所知，也是这样，鬼婆的孩子，替换儿，只可能是女性，不可能是男性。”
“哦——”卡西娅转过头来，语调拖长，冷淡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颇为讶异的神情。
“可是你刚刚才说过，‘什么鬼婆，什么替换儿，你根本一无所知’。”
黎因双目微怔，哑口无言。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即就恨不得使用时间跳跃穿梭回过去给之前的自己来个大嘴巴子。
“我、我承认，”他讷讷地道，为了圆一个谎只能撒另一个谎，“我确实对鬼婆什么的一无所知。我……我只是想活下去，公主殿下。”
“您无辜的仆人并没有伤害任何精灵，他身上也许有一点特殊的地方，但他绝对不是什么什么‘替换儿’。”
上一篇：柯学：死神小学生，助我成财阀！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