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歌
黑暗精灵女武士立刻顺从地收回鞭子，“是，公主。”
“听见我们公主的吩咐了么？”她转过身，恶狠狠地对那乞丐道，“感谢她老人家的大恩大德吧，乞丐，赶紧领了她的施舍滚开，滚得越远越好。”
“对了，”短暂的停顿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我们公主大人的意思你应该很清楚吧？以后都不要出现在这条街上。”
“下次再敢污了我们公主大人的眼睛，”她恶狠狠地，伸出一只手，缓缓用力，握紧成拳，“我会先捏碎你的喉咙，让你不能乱吠，免得扰了公主大人的清净，再把你活活鞭笞至死！”
黑暗精灵乞丐那枯瘦的身影抖了抖，拼命地点了点头，这才忙不迭重新趴到地面上，用自己的嘴唇和舌头重新捡拾起地面的银币。
少顷，直到地面上一枚钱币也不剩，他将咬了一嘴的钱币吐进自己胸前的一个破布兜中，然后起身，满头满脸的灰尘和泥土，也顾不得擦拭，摇晃着两只只剩半截的断臂，在众多黑暗精灵的嘲笑声中踉踉跄跄，飞也似地逃走了。
黎因在后面看着这一切，不禁暗自咋舌。
黑暗精灵的冷血和残忍他早已深有体会，但这么残酷、这么霸道的还是第一次见。
那名乞丐——黎因在一天中的最当午，奈芙薇尔时柱的光辉最灿烂的时候，揉了揉自己兼具黑暗视觉功能的眼睛——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一直都只是默默地待在道路一边乞讨，并没有冲到大街正中间去阻拦。他乞讨的地点，可以说和笛尼特雅家族那名公主的队列的行进路线没有丝毫交集。仅仅是出现在了对方的视线中，便要横遭如此凌辱、暴虐……
而且，其实这些天来，跟随卡西娅公主经过这边多次，黎因也已经好几次见过那个乞讨的家伙。其他来来往往的黑暗精灵，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没有理会，就这位笛尼特雅家族的公主，人家连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都不行？
黎因摇了摇头，只能说，这个奈芙薇尔第二强大的家族，确实以她们的凶残和蛮横，再次刷新了他的眼界。
就在他内心感叹连连之际，忽然，耳畔传来鞍鞯摩擦的声音，他侧首一看，随着前方笛尼特雅家族的队列重新开始行进，卡西娅也拉动缰绳，驱策着胯下的巨蜥蜴向前走去，于是他也赶紧扯动缰绳，双腿轻轻一夹，小心跟上。
第九十二章 小杜飞刀（1）
约莫十几分钟后，黎因来到了夜刃大厅。夜刃大厅的全名是夜之锋刃大厅，它是整个城市唯一一所奈芙薇尔市政官方经营的酒馆，同时也是执政议会对外发布探险任务的指定场所。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以其凶残和蛮横刷新了他对黑暗精灵认知的笛尼特雅家族公主，和他们的目的地竟然是同一个地方。
此时此刻，她正坐在离黎因所站的位置十来步远的地方。她的身份倒是很好辨认，首先，她处于笛尼特雅家族诸多黑暗精灵簇拥的中心，不时有旁边或站或坐的黑暗精灵一脸讨好地与她搭话；其次，她的外观也与众不多，黑暗精灵的武士惯着链甲或皮甲，尤其是在这种准备冒险的场合，几乎人人都全副武装，而她则是在场诸精灵中唯一一个一身常服，吊儿郎当的家伙，如果她不是某个“当家作主”的家伙，那她一定已经被她的“主人”好好训斥一通了。
“杜斐雅”，从弥赛拉口中，黎因得知了她的名字。
她穿着一袭黑白交织，间中缀以暗金雕饰的修身服装。服装的手臂和腿部都十分紧致贴合，显出干净利落的作风，较短的前襟和类似燕尾的修长后摆则颇为宽松，使得整体不至于因过分的紧致而显得呆板和拘束，反倒在松弛有度、相互映衬中散发出一股潇洒飘逸之气。
她的头发和其他黑暗精灵一样，都是亮银一般的耀白。前额轻盈的刘海略略齐眉，两侧修直熨帖的鬓发蔓过雪白瓜子脸的下颌，直垂肩部，显得既别致又优雅。脑后浓密丰茂的长发用一只发冠高高束起，也颇不寻常地分成两绺，从颈后挑至胸前，马尾似地披拂在两侧。
她独特的装扮、飘逸的气质，都给人一种卓然出尘的感觉，似乎她并不属于这里；单论姿容之昳丽，在场诸多精灵中也唯有另一名公主——波吉尼亚家族的卡西娅可与之媲美。然而，以上这些，都不是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她光彩照人的仪表中，唯有一样东西，特别引起了黎因的注意。
那就是她那双正在左顾右盼，放肆而轻挑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的眼睛。那双明润、修长，眼角略微上挑，因此显得意气飞扬而又格外敏锐摄人的眼睛——它的颜色并非黑暗精灵通常的猩红色，而是一种类似紫罗兰色的淡紫色。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再一次地、切实地给了黎因一种这个家伙并不属于这里的感觉。
侍者手捧托盘向这边走来，黎因匆忙小步迎上，帮着他将盘里的酒分发给桌畔的众黑暗精灵，随后捧起盘子里最后一杯，站在卡西娅身边，美美地呷了一口。
作为奴隶的他在这里只能站着，倒是身为平民的弥赛拉可以陪座。不过无所谓，有酒喝就行，黎因安慰自己。微甜醇美的酒浆浸透舌尖，滑进喉咙，冰冰凉凉的感觉让他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十分惬意。
实际上，卡西娅对他已经算是特别优待了。据黎因的观察，这座大厅里虽然偶尔会出现其他种族的雇佣兵，但它们都是取得合法居留权的自由民。至于异种族的奴隶，待在这座大厅里的只有黎因一个，其他的家伙……基本都和坐骑一起待在同一个地方——马棚里。所以说，他能站在这里美美地喝酒已经是万幸了，不然他得待在马槽旁边和其他奴隶、牲畜一起抢水喝……
一边喝酒，他一边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四周。
目光稍作游移之后，黎因的好奇心很快就再次回到那个紫色眼睛的黑暗精灵身上。紫色眼睛，他想，是变异么，还是混血呢？他拿眼睛偷偷往那名笛尼特雅家族公主的方向瞟了两眼。
之后又瞟了两眼。
举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杯中的酒浆之后……又瞟了两眼。
那个女黑暗精灵也和他一样，正在左顾右盼。不过比起一个畏畏缩缩的奴隶，她的目光就要大胆、直接地多了。她明亮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左右斜睨，打量着这座大厅里的每一个角落，并对自己关注的部分投去毫不掩饰的持久的凝视……
然后，猛然间，黎因发现，那双明亮的、紫罗兰色的眼睛对准了自己。
黎因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侧过头去。
不知是否是错觉，移开视线前的最后一刹那，他瞥见女精灵嘴角轻轻勾起，流露出一丝残酷、冷冽的笑意。
黎因心惊肉跳，双目无神地在四周晃荡了一会儿，耳朵一直没捕捉到有人径直朝这边走来的动静，一颗扑通扑通的心这才逐渐安定下来。
还好，他安慰自己，应该只是一种错觉。只是偷偷打量两眼，对方应该不至于找自己的麻烦。否则，一个第二家族的公主要对付他一个奴隶，尽管有卡西娅的庇护，那后果想起来也十分令人头疼。
断绝了继续关注那名笛尼特雅家族公主的念头后，黎因重新凝聚视线，开始认真观察起这座大厅来。
现在这座气象恢弘的大厅已经几乎满座了，还有许多黑暗精灵根本找不到座位，于是只能站立在一旁。所有的家伙都在等待市政府的工作人员前来发布今天的探险任务。一般来说，这样的发布每天会进行两次，上午和下午各一次。现在时间才刚刚过中午不久，因此下午那次还没开始，工作人员还没过来。
由于“正菜”还没开始，所以黑暗精灵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各自密切地交流、讨论着形形色色的话题，声浪鼎沸，显得分外热闹。
在黎因的左手边，大厅的东侧靠近墙壁的地方，聚集的精灵尤为多，声浪尤其热烈，一波接一波，像潮水似地往四周扩散，吸引着更多的黑暗精灵不断往那边聚集。
“射！射他妈的！快射！”
“哦，耶！”
人群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稍后，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穿透精灵群的嘈杂：
“尤金妮丝，你要是在家里也能射得这么准，你他妈的不早就已经儿孙满堂了？”
第九十三章 小杜飞刀（2）
这个下流的笑话立刻又是引得团聚在那里的精灵群爆发出一阵轰然大笑。
黎因的嘴角轻轻一咧。
和地上世界的酒馆一样，地下世界的酒馆中也活跃着同一项重要的业务——赌博。看来好赌的天性，无论是地上还是地下世界的智慧生物，都没有丝毫分别。
不过，稍微有所不同的是，除了一些相似的赌具外，尚武擅射的黑暗精灵们在酒馆里还流行着一项十分别致的赌博项目，掷飞刀。这几乎是她们最受欢迎的赌博项目，没有之一。
虽然黎因现在所处的位置被精灵群所阻隔，无法看清，但通过灵敏的听觉，他可以穿透鼎沸的嘈杂，清晰地捕捉到一声又一声“笃笃”的声音，那是飞刀栽到靶子上的声音。
这声音听得他心痒难耐，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真想一个变巨术越过众黑暗精灵头顶，好好看一看场中的状况了。
精灵族双目敏锐，修长的四肢十分灵巧，因此她们格外擅长投掷和射击这类同时需要洞察力和肢体协调力的技艺。这一点，地上的精灵和地下的精灵没有区别，她们都是十分精于此道的种族。单单是观看她们从事此类活动，欣赏她们展露出的无比流畅、和谐的肢体动作，就是一种绝妙的视觉享受。
不过，有一个误区需要澄清，那就是完全不通武艺的其他种族生物们，比如黎因的同族，人类，往往会有一个错误的认知，以为这些擅射的家伙都是些软弱无力的瘦竹竿——不得不说，她们那苗条修长的身形也确实为这一愚蠢的偏见提供了说服力——不敢和人大刀阔斧地正面对垒，所以只能畏畏缩缩地躲在远处偷施冷箭。他们甚至相信，只要一旦获得近身的机会，孔武有力的人类或是兽人武士一个就能在眨眼间撂倒好几个这些“肌无力的娘娘腔”。
但实际上，只有完全不具备一点战斗经验，没有任何一丝弓术常识的人，譬如那些终日埋首于田间陇亩的农夫，才会那么想。真正的射击其实是一项非常需要膂力的运动，如果一个精灵能够在远处轻而易举地张开一把长弓射爆你，那么，理所当然地，她也能在你侥幸近身之后绰起一把长剑把你剁成两半。她们那修长的肢体中蕴藏着不容忽视的力量，而双手持用的重型精灵曲刃劈起人的头盖骨来可一点也不比大刀和战斧“软弱”。
任何胆敢轻视这一点的人，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酒馆中的赌斗很快就分出了胜负。那个名叫尤金妮丝的家伙轻而易举地击败了其他所有参赛者。根据围观人群的喧哗，似乎她的飞刀每次都正中靶心。
在众多黑暗精灵的欢呼声中，她兴高采烈地跳上了一张桌子，举起酒杯向大家致意——黎因这才发现，他应该叫尤金尼斯而非尤金妮丝，久处黑暗精灵的社群中，他犯了一个经验主义的错误，以为一切强者都应该是女性而非男性。
这位名叫尤金尼斯的男性黑暗精灵证明男性也可以胜过女性，至少在某些领域。
比赛结束，围聚成一团的黑暗精灵们逐渐散去，因此黎因得以透过精灵群中越来越大的间隙，观察获胜者。
这个留着一头及颈短发，穿着一身黑色皮甲的男性黑暗精灵闷了一口酒，然后跳下桌子，喜笑颜开地伸出双手，收拢桌上零散分布的一枚枚银币。
就在这时，一个清透的声音忽然自黎因背后响起，穿过人群，向他传去。
而后一口闷下。然后，就在他兴高采烈地准备收拢赌资时，一个清透的声音传来，饶有兴味。
“你的身手很不错，和我也赌上一把如何？”
黎因顺声扭头看去，正是那个紫色眼眸的黑暗精灵。与此同时，本将散去的精灵群忽然爆发出嘘声和欢呼声，似乎都对这个女性黑暗精灵的提议非常期待。黎因回头，又看向远处正趴在桌子上的尤金尼斯，赫然发现这名获胜者的脸色竟然骤地变得难看起来。
一旁的弥赛拉忽然从椅子上歪过身来，贴近他，听得出她的语调中也充斥着浓浓的兴趣：“杜斐雅公主非常擅长投掷飞刀，而且是城里各大酒馆这项运动的常客，因此在这方面颇具名气。”
那位笛尼特雅家族的公主在这方面的声威似乎确实很不一般。因为黎因从尤金尼斯疑虑重重的脸庞、吞吞吐吐的嘴唇可以看得出，他正在想方设法准备拒绝这位公主的提议。黎因猜测，此刻他一定在考量应该使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够在拒绝这位公主的同时又不至于激怒她。
一声破空声忽然响起，砰地一声，一只锦囊从斜后方划过黎因的视线，砸在了尤金尼斯面前的桌子上。
在猛烈的冲击力下，囊口的系绳在锦囊撞上桌子的一瞬间便散开，几颗红、蓝、黄、紫各色缤纷的宝石从囊口溢出，滴溜溜地在光滑的黑曜石台面上打了几个转。
“如果我输了，”笛尼特雅家族公主的声音漫不经心，“你就可以拿走现在桌子上的一切；如果你输了，我也只拿走现在桌子上的一切，怎么样？”
黎因看见尤金尼斯的面庞骤然凝滞了，穿过精灵群的嘈杂，他敏锐的耳朵也能捕捉到他骤然粗重的呼吸声。
大厅周围的起哄之声也愈发浓烈。
“尤金尼斯，你个没卵巢的傻diao。大好的买卖放在眼前你不做，你不如把脑袋夹在屁股中间从这里滚出去算了！”精灵群里传来一个女黑暗精灵颇为粗俗的尖刻奚落声。
精灵们的起哄之声更浓，显然她们都对这个女黑暗精灵的观点深感认同。
尤金尼斯对周围的嘲讽声不管不顾，他只是低着头，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桌子上的锦囊——那是一股不容拒绝的诱惑，黎因知道，仅凭桌子上散落的那几颗宝石，价值就是尤金尼斯之前所赢得的赌资的十倍以上，更遑论那只锦囊仍旧鼓鼓囊囊的肚子预示着，还有更多的不可估量的财富藏纳其中。
第九十四章 小杜飞刀（3）
如果失败，尤金尼斯所损失的，也不过是一次日常赌局的所得，这点损失他转天就可以赢回来；而如果运气不错，他赢下这场比赛的话，那么这一次的收益恐怕足以供他这样的平民阶层渡过衣食无忧的一生——嗯，黎因顿了顿，十分严谨地修正自己的观点，这个“一生”是以人类的寿命观来揣测的，用之于精灵并不合适，不过无论如何，对于一个平民黑暗精灵来说，这确实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颚财富。
尤金尼斯缓缓抬头，两只猩红的眼瞳看向这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公主殿下，尤金尼斯很高兴能够接受您的邀请。”
话虽如此，黎因从他的那张紧绷的瘦脸上可看不见一丝高兴的神色。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虽然杜斐雅公主给出的诱惑足够强大，但这诱惑仍不足以完全泯灭尤金尼斯心目中对于两人实力差距的认知。
他想起先前在黑荆棘大街，从笛尼特雅家族的车队中激飞而出的那几枚亮晶晶的银币。它们整齐地排成一排，精准地插在了距离那名残废的黑暗精灵乞丐身前一寸之地。回顾起这番场景，黎因对于弥赛拉先前给出的评价有了一个切实的体会，这位笛尼特雅家族公主的投掷手法确实堪称一绝。
另外——这么想的同时，他忽然又留意到了尤金尼斯面前的那张桌子。桌子上，杜斐雅掷出的锦囊散开着，锦囊周围数掌之内的地方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颗宝石。他这才意识到，这可不简单——要让抛掷的冲击力足以令袋中的宝石冲开系绳的束缚，同时抵消后的余力又不能太强，以免冲出袋子的宝石激射四方。事实上，黎因回忆了一下，没有一枚宝石滚下桌子，所有溢出袋口的宝石，都在稍稍滚动之后，无比安分、和谐地待在了那张滑不留手的黑曜石桌面上，就好像它们事先和人约定好了一般。
这么一想，这位笛尼特雅家族公主的投掷手法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随着尤金尼斯答应下这场赌斗，围观的黑暗精灵们顿时发出了兴高采烈的吆喝声。
待黑暗精灵们的呼喊声停止之后，尤金尼斯遥遥地向笛尼特雅家族的公主鞠了一躬，伸出一只手，做出邀请的手势：“公主，您先请？”
杜斐雅安座于原位，未曾动弹，只是微微一笑：“你先。”
尤金尼斯也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随后转头，看向身后的靶子。
那靶子离他大概有十步的距离，这也是通常情况下进行掷飞刀游戏的起点。尤金尼斯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向后退去。
一步、两步、三步……在众多黑暗精灵惊愕的目光中，他一直向后退出了十步，这才终于站定，随后，拔出了腰间的飞刀。
精灵群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叹声。
在二十步开外的距离进行投掷，这是这座酒馆中还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很显然，尤金尼斯为了赢下桌上的赌注，已经决定倾尽所有，拿出自己的全部本事。
托笛尼特雅家族公主的福，没人敢在公主还坐在原位观看她的竞争对手表演时，挡在她的视线前方，围观的人群自动沿着她视线的方向分成两边，而黎因恰好就在这条直线旁不远，因此此刻得以窥视到这场比试的全貌。
尤金尼斯的拇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拇指握住飞刀刀柄，食指前伸，轻放在刀脊上，整只手臂缓缓上抬。
围观的众多黑暗精灵的目光也随着他的手臂缓缓上升。
当飞刀略略与他的视线齐平后，他的手臂不再上抬，捏着飞刀的手往前虚掷了几下，似是在寻找手感。
在这个过程中，观众的目光被他这几下虚晃牵引着来回移动，似乎生怕一不留神飞刀就从他手中脱手而出。
但是他并没有立刻将飞刀射出，虚晃几下后，他的手臂和手腕都停止晃动，再次恢复了稳定，然后，他胸膛微微起伏，深深呼吸了几口气。
紧接着，他持刀的手臂忽然在一瞬间放松下来，自然而然地垂落——观众们正在惊愕之中，下一个瞬间，那条本已放松的手臂又猛地抬起，一声破空锐响，一道银光电射而出，眨眼间，噗地一声钝响，飞刀的刀柄已经在靶心的位置摇曳。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中，精灵群先是惊愕，而后是惊呼，再彻底反应过来之后，又有一些人开始不满地抱怨尤金尼斯这家伙故意吊人胃口，装作放弃之后又在一瞬间将飞刀掷出。
但黎因脑海中特纳的记忆却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投掷飞刀除了技巧以外，力量也同样重要。尤其是在二十步这么远的距离，单靠腕部发力是肯定不够的。尤金尼斯之所以要在投掷之前放松臂膀，正是为了要让手臂发力，将臂膀肌肉的力量借助旋摆传递到飞刀上，这是一套完整、科学的投掷动作，而非他故弄玄虚，刻意炫技。
虽然微有抱怨，不过，精灵群中最响亮的还是喝彩和欢呼声。在二十步的距离投掷本已经是“前无古人”之事，而在这么遥远的距离还能正中靶心，尤金尼斯的技艺更是令众黑暗精灵由衷叹服。
尤金尼斯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一丝庆幸的笑容，随后伸出手，擦了擦额头微微沁出的汗水。看得出来，这个高难度的动作对他来说也不是百分百能成功的易事，这件事本身，对他就是一场赌博。
不过，黎因倒是很欣赏他的这种勇气，既然已经身在赌局之中，那么就应该不惜冒一切风险去争取胜利，如果畏畏缩缩，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赌。
“好！”一个和围观群众类似的喝彩声响起，不过听在黎因耳中却分外分明。因为它的来源，黎因回过头，正是这场赌局的另一位参与者，也是主动发起者，笛尼特雅家族的杜斐雅公主。
只见她依旧安然闲适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中，伸出洁白颀长的双手，颇为用力地拍了拍，一张原本高傲轻挑的瓜子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毫不掩饰自己的赞叹之意。
第九十五章 小杜飞刀（4）
尤金尼斯乍然受到表扬，而且是来自一位尊贵公主的表扬，更稀奇的是来自一位作为竞争对手的公主的表扬，白皙的脸庞上涌现出一丝血色，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在公主殿下面前献丑了。”他匆忙地鞠了鞠躬，脸上浮现出一种受宠若惊的笑意。而后他起身，保持着那种笑意走到一旁，目光含蓄地注视着杜斐雅公主。
他的意思倒是很明显，接下来，就是这位公主的表演时刻了。
杜斐雅公主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饶有兴味地注视了他一会儿。
而后，她才悠悠开口：“劳驾，可以再往后退七步么？”
尤金尼斯愣了一会儿，然后看着那双依旧正对着他的紫罗兰色的眼睛，才反应过来公主是在对他本人说话。
他虽然不明所以，但黑暗精灵骨子里上下尊卑的传统促使他的身体在脑袋清楚之前就做出了反应，依言往后退了七步。
七步之后，他稳稳站定，这才有些疑惑地看向杜斐雅，情不自禁地问道：“公主殿下？”
“方才我们之间的距离是十八步，现在你退了七步，就是二十五步。”杜斐雅公主看着他，嘴角轻轻勾起，悠悠然道。
“如果在这个距离，我命中了你头上的蕈果，是不是就可以算我赢？”
“蕈果？”尤金尼斯面露讶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我的头上哪来什么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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