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歌
“快点！”女性黑暗精灵武士双眉微蹙，不耐烦地瞪了黎因一眼，冷冷地呵斥。
黎因急忙加快步伐。
女性黑暗精灵转过身去，自顾自地走在前面，看似对黎因浑不在意的样子，但黎因注意到，她的右手一直按在左侧的剑柄上。
看样子是时刻做好了斩杀自己的准备，黎因心忖。
他跟在黑暗精灵身后快速踱步，与此同时暗暗思索着。
能够来迎接自己的黑暗精灵，级别应该高不到哪里。
一念及此，他一道侦测思想发射出去。
“卡西娅公主，这么晚召见这个奴隶干嘛？”
一个疑惑的念头在他心头升起。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这就是这个女性黑暗精灵意识表层最强烈的念头。同样的，出于谨慎，黎因也没有进行深度探索的打算。
“卡西娅……这么晚召唤我干嘛？”黎因双眉微蹙。黑暗精灵的疑惑带出了他的疑惑。最开始接到召见命令的时候，他也有这个疑惑，但他旋即以为黑暗精灵因为有黑暗视觉的缘故，尽管有划分日夜的手段，但作息上却不像地表世界那么严格分明，即使晚上也惯于处理各种事物。
现在看来，这个猜测并不准确。卡西娅夜晚召见自己这个行为，即使在黑暗精灵看来，也不合常理。
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了两扇对开的雕花门户前。
“卡西娅公主，”女黑暗精灵在门上轻轻敲击了两下，“527号已经带到了。”
527号？黎因先是一愣，接着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在奴隶市场时他的编号是18号，到了波吉尼亚家族之后被编入新的奴隶队伍，又得到了527号这个编号……
屋子里传出轻轻的“嗯”的一声。
黑暗精灵转过脸来，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见他还有些分不清状况，便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一手开门，把他推了进去，按到地上。
随后，她又是鄙夷又是嫌恶地用力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刚刚碰过黎因的那只手，在向卡西娅道过晚安之后，转身退去。
“公主。”黎因匍匐在地，毕恭毕敬道。
赶在被女黑暗精灵按倒跪地之前，他匆忙地瞥了室内一眼。这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屋子，从屋子的陈设来看应该是一间会客室，旁边两侧还有门户通向别的房间。
屋子的右侧摆着一张做工精致的圆桌，桌上燃烧着的蜡烛驱散了黑暗，这是黎因自从受困于幽暗地底之后从未见过的明亮温暖。
一时间他甚至有些战栗，产生出一丝恍如游子归乡的兴奋感。
而就在烛火那灿烂跳跃的光华中，圆桌的一侧，悠然闲坐着一个比火光更加夺目的人。她牛奶般雪白细腻的肌肤，浸润在如夜色一般漆黑宁宓的宽松袍袖里。
“起来吧。”卡西娅淡淡开口。
黎因依言起身，但依旧低垂着头。黑暗精灵的礼仪如此，他并不喜欢。但想要在她们的地盘生存，就要遵守她们的规则。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从房间一侧传来的声音清透明晰，灵润爽耳。
“18号？527？或者——你的名字？”
第三十三章 你的名字（下）
“黎因，公主，我的名字叫黎因。”黎因忙不迭应道。
回答这个问题倒是令他非常舒畅，他可不想老是被称作什么18号、527之类的。
“黎——因。”女黑暗精灵模仿着他的发音。
“是，公主。”黎因以等待指令的方式表示她的发音没有问题。
“很好，”空灵的声音里渐渐漾出一丝笑意，“这样一来，我就不用给你额外起名字了。”
“那么，黎因，你能告诉我，你从哪里来么？”卡西娅的嗓音陡然一转，“人类在地底世界可不多见。”
看得出来……黎因心道，从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竟然能把他的语言能力理解为动物的灵性，他就判断这些黑暗精灵应该极少和人类接触。
“您说得没错，”黎因点了点头——在本就低着头的情况下这个动作略有难度，“我确实不是幽暗地域的居民。我来自地表世界。”
“地表世界？”卡西娅的音调略有提升，但并不太多。听得出来，她并不惊讶，只是感到好奇。
“是的。”
卡西娅沉默了一阵。通过头发摩擦衣料的窸窣响动，黎因猜测她应该点了点头。
“那么，”随后，她以一种冷静而审慎的语调询问道，仿佛疑惑中伴随着思索，“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身为地表居民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为什么会掌握我们的语言么？”
“是，公主。”黎因语气恭敬地应道，随后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请允许我先从第二个问题答起。”
卡西娅没有出声，黎因便将她的沉默视作允许。
“我在地表世界时，是一个学者。”
“学者？”卡西娅原本平静的声音明显地起了波澜。
“可是，你、你的身体——”
“我知道，我的身体看上去不像是学者应该有的身体，更像是一名战士对吧？”黎因微微一笑。
“可是，如您所见——相信您在上午对我的测验中已经领悟到了这样一个事实，我虽然有一副比较强健的体魄，但却丝毫没有身为一名战士应有的技艺。”
发丝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卡西娅似乎又点了点头。
“——抬头。”然后，黎因忽然听见她如此突兀地说道。
黎因愣了一瞬，不知道话题如何会瞬间切换到另一个毫不相关的领域。不过，他还是遵照女黑暗精灵的命令，抬起了头。
绝美的容颜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不过这次，黎因却没有任何走神的倾向，因为女黑暗精灵猩红的双瞳正直直地凝视着他的眼睛，锋利的眉宇则像是两把利剑一样轻簇。她的脸上浮现出认真思索的表情，似乎正在找寻黎因话语里的漏洞，而一旦她找到漏洞，黎因毫不怀疑，真的会有两把和她那明亮修长的眉宇一样锋利的利剑向他刺来。
凛冽而威严的目光在深深刺进他的眼睛后，又转而移开，开始在他脸庞上的每一个地方逡巡。
黎因强烈地控制着自己不要在她的审视下呈现出任何异状。
在那样的目光下想要维持一个谎言，一定很难。尤其黎因本来是不擅长说谎的人。还好他并没有说谎，所以只需要以一副坦然的姿态面对。
他当然没有说谎——只是没有说全。
每一个法师都自视为学者，而且是最为专注，最有研究精神的学者——因为他们的学习成果直接和他们的力量、地位、财富相关，这是有着立竿见影的效果，再也没有比这更强的学习驱动力了。
“学者？”卡西娅轻轻念叨了一下这两个字。
黎因嗯了一声，并且点了点头。
“不要低头，”岂料，就在这时，卡西娅命令道，“看着我。”
黎因茫然抬头，再次迎上卡西娅雪亮敏锐的目光，不知所以。
难道自己真的暴露了吗？可是，奇渝寒ｑＵＮ：８⌒⒌.⒎liu熘③④私◇(２怪，有什么可暴露的，他压根一句谎话都还没有说啊！！！
就在这时，只见卡西娅嫣红的嘴角忽然轻轻勾起——那样子，真就像猎人发现了猎物的踪迹一般。
黎因虽然自忖没有任何问题，但身体还是不自禁地因为即将到来的刁难凛然一寒。
但是，想象中的发难并没有接踵而来。卡西娅的目光依旧注视着他的眼睛，嘴角的笑容愈发明显，但只是默然。少顷，她才轻启朱唇，追问道：
“你说你不是战士，是一名学者。可是，既然你有如此出众的战斗天赋，为什么要选择成为一名学者而非战士呢？”
她的语气平淡，带着淡淡的好奇，不是那种亟欲发现漏洞的步步紧逼的逼问。与此同时，她的眼睛也依旧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但目光中并没有起先那凌厉的锋锐，而只是一种深深的探寻。黎因甚至觉得，她越来越明朗的笑容里也并没有自己先前想象的恶意，而是十分和善的笑容。
“和善”——这两个字再一次从黎因心头闪过。
忽然，他恍然大悟。
对啊，魅惑术！
他竟然忘了——他抬起头，再次看向女黑暗精灵温柔的笑容、明媚的容颜、闪亮的眼瞳——被这女人的两只眼睛一望，他就什么都忘了。
只要有魅惑术的存在，只要他自己不先做出某些过激的行为，眼前的女黑暗精灵都不可能对自己抱有恶意。
也就是说，对方此刻并不会恶意揣测自己，她不会将自己当作潜在的敌人来审讯。所以，她那些疑问，真的就只是单纯的好奇，想要了解而已。
而她此刻展露的明亮的笑颜，也真的只是一种友善的表示，而非自己先前臆想的“猎人捕捉到猎物踪迹的微笑”。
黎因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自己吓自己……他没好气地自我埋怨道。
不过……他看着兀自一瞬不瞬目光在自己脸上逡巡的女黑暗精灵，心里又泛起嘀咕，这个女人也有问题啊……
既然没有敌意，一直那么认真地盯着我的脸和眼睛干什么……
抱怨的念头一闪而过，黎因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当前的境况上，准备回答女黑暗精灵提出的问题。
准备讲出他编织的第一个谎言。
“我们的国度非常和平，”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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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你们的世界（上）
“所以，对战士的需求并不高。”
“而且，”他的表情微微有些羞赧，“我必须坦然，比起刀头舔血的武士生活，我觉得和平安逸的学者生活更适合我。”
“再加上，”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我们的种族中，我的智力天赋也还算出色。”
“在以上这些因素的综合作用下，我最终成为了一名学者。”
关于智力这一点可不算说谎。黎因就是因此成为一名法师的，而且即便在同为法师的师兄师姐中，他也是最经常因为聪慧而受到老师夸赞的那一位。
以及……虽然黎因并不想回顾这段经历——他的脑力还另外经受过夺心魔的专业认证。夺心魔在挑选寄宿体这件事上相当挑剔，一般的大脑只会被成年的夺心魔作为食物吃掉，只有最优秀的大脑才会被用于孵化它们的幼苗。
“哦？”女黑暗精灵好奇地打量着他，目光越过他的眼睛，似乎正游荡在他的脑门。
“当然，”黎因急忙补充了一句，“我所谓的智力出色只是相较同族而言，和精灵相比不值一提。”
女黑暗精灵嘴角微翘，不置可否。
“所以说，你在地表世界学习了我们的语言？”半晌，她继续延续先前的话题。
黎因点了点头。
“为什么？”卡西娅的疑问依然没有得到全部解答，“为什么一个地表世界的学者，会专门学习黑暗精灵的语言？”
“我是一名历史、地理、考古方面的学者，”黎因给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答案，“曾经参与过好几个地底遗迹的发掘考古工作。”
“在进行地下发掘的过程中，我们不可避免地会和来自幽暗地域的种族遭遇。
“而且地底世界本身，就是一个丰富而庞大的世界，很有研究价值。”
“不管是出于交流还是学术的需要，我们都很有必要掌握一门地底智慧生物的语言。”
“而在这之中，我，还有我的同行们都普遍认为，最聪慧的黑暗精灵族的语言，是最有掌握价值的。”
女黑暗精灵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半晌，她抬起头，敏锐清亮的目光重新看向黎因：“所以，学者，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么？”
“我敢肯定，”她忽然俏皮地一笑，“不是出于什么学术需要。”
废话……黎因心想，我怎么到这里来的你们还不清楚么。
不过他知道卡西娅真正想问的，不是他怎么到了这座黑暗精灵的城市，而是怎么到的地底世界。
“确实，不是学术需要，”他重复了一遍卡西娅的话，顿了顿，“而是，生存需要。”
“生存需要？”卡西娅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里忽然透射出更多好奇的光彩，上身也不由得往椅子里往前探了探。
“我们挖了一口井。”黎因言简意赅。
没有必要全部说谎，他只需要略去不必提及的部分，修改必须提及但不宜暴露的部分，剩下的部分直白叙说即可。因为谎话越多，可能露出的破绽也就越多。
“一口井？”卡西娅眼中的好奇之色更浓了。
“我们居住的地方发生了大旱。”黎因进一步解释。与此同时，他双手一摊，脸上掠过一丝阴影，似乎干旱所带来的苦涩依旧在他心头徘徊。
“我作为地理方面的学者，被指派跟随钻井队一起勘探水源，挖掘水井，为我们的人民重新寻获生命的源泉。”
“但是，”他顿了顿，双眉微蹙，“在钻探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也许是因为我们钻得太深了——因为一直没能成功掘出水源，就一直往下钻，然后，在某个时刻，发生了地质崩塌。”
“等我们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已经身处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我和我的同伴们花了一些时间想找到出路，但是并没有成功。相反，地下世界对于我们这样陌生的闯入者来说太过危险了，我们很快就彼此失散……然后，我就被你的同族发现，带到了这里。”
他尽量按照真实的经历来叙说，当然，并没有提及全部：比如那是一台魔法钻探机，而他是它的操作员。
黎因也没有提夺心魔的事——这样做太过愚蠢了。即使对于残酷小〈說@＃閱‰读ba武欺陆⑥叁肆泀児成性的黑暗精灵来说，夺心魔也是一种令人谈之色变的恐怖生物。如果他无意中暴露了自己曾经做过夺心魔的俘虏，黎因很怀疑即使有着魅惑术的作用，眼前的女黑暗精灵也会将他的脑袋剖开以确定他并没有被夺心魔寄生。
魅惑术可以让施法者获得并维持目标的好感，但前提是施法者本身在那之后并不对受术者构成任何威胁。而一个潜在的夺心魔，显然是足以被对方视为威胁到性命安全的存在。
“不可思议。”卡西娅的两只眼瞳微微放大。
“确实，”黎因附和了一句，心有戚戚。
谁能想到挖个井能把自己挖到黑暗世界呢？但可能确实是因为他们挖得太深了——但那也没有办法，根据黎因的判断，那已经是他们最有可能找到水源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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