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歌
卡西娅甚至未曾侧首，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一挥，阻止了身后的众人。
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黎因。明亮的眼眸和猩红的嘴角都荡漾着微微的笑意。
“舔。”她将手伸到黎因眼前，半是鼓励，半是命令地道。
黎因犹豫了半晌……
“乖狗狗，”卡西娅将手伸到黎因的头顶，满意地揉了揉他乱蓬蓬的乌发，喜滋滋地道，“你是我的了。”
第二十三章 意料之外的友谊（3）
随后，她抽回手，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众人，眼里的自信和愉悦不言而喻。
“我必须得说，”欧亨特愣了好久，吞了吞口水，这才十分勉强又极为兴奋地道，“卡西娅小姐，我从来没见过这个畜牲这么听话过。”
“也许，”他下了论断，“您就是它命定的主人。”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它之前那么难以驯服——它一直在等待那个唯一能驾驭它的人的到来。”
“恭维的话少说，”卡西娅洒然一笑，不以为意。她拍了拍双手，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来，把手伸进笼子里，在黎因的胸襟上擦了擦手背，又半是安抚半是爱怜地拍了拍他错愕的脸颊，这才回过身去，“如果你是为了提高售价的话。”
“多少钱。”她干净利落地问道。
“600金币。”欧亨特不假思索地答。
“300。”卡西娅同样不假思索地回，而且是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
“我不想在这种小生意上浪费太多时间。”在欧亨特试图再作争取之前，卡西娅已经丝毫不给他空隙地开口，“我猜你也是。”
欧亨特两只眼睛转了转，一头雾水。
就在他兀自疑惑之时，卡西娅已经淡定自若地迈开了步伐。
“我们家族在南边新开了一条矿脉。”卡西娅清澈而有力的声音再次传来。
就在这时，欧亨特才意识到，卡西娅虽然转身离开，但并不是背过身去直接离开了秘银猎手的摊位，而是向着展览区中心，秘银猎手销售部的屋舍走去——那里是接待重要客户，商谈大宗贸易的地方。
顿时，他的心情重新激动起来，先前被直接拒绝回价的沮丧一扫而空。
一条崭新的矿脉！波吉尼亚家族需要的奴隶数量恐怕会蔚为壮观！
他浑身血液激烧，颤抖着，踱着细碎的小步子跟上了卡西娅。
没走出几步，他又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的一个小跟班，吩咐道：
“把那家伙洗干净，好好拾掇一下，待会儿和其他货物一起，给卡西娅小姐送去。”
黎因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卡西娅等人逐渐远去的背影。
“……狗狗……”卡西娅清脆的话语声回荡在他耳边。
这……就是黑暗精灵的友谊么。
诚然，魅惑术并不是一个足以令受术者对施术者神魂颠倒、奉若神明的法术。它只是激发对方心底对自己的善意，将自己视作值得信赖的朋友和同盟。
因此，黎因原本也没有期待这个女黑暗精灵对他有过于强烈的反应。
但也着实没有想到如此荒诞的场景。
确实是友谊……略一思索，黎因嘴角流泻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但是是不同物种的友谊。
在黑暗精灵的眼中，她们和人类的关系，就像是……人和狗？
这个处境好像月∞°費羣〕¤：!∏芭×污柒榴_·⒍⒊④∮☆泤er比奴隶还要糟糕，完全失去了身为智慧生物的尊严。
但至少比成为献给恶魔的祭品要好——黎因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一个秘银猎手团的成员按照欧亨特临走时的吩咐，拿着一把钥匙走了过来，打开了黎因的囚笼。
他皱着眉头，既十分鄙夷，又有些畏惧地打量了黎因两眼，用手势指引黎因跟着他向库房走去。
在那里，黎因猜测，他们会给自己一桶水清洗身体，然后扔给自己一件粗劣但还算干净的麻布衫——之前黎因见过他们对其他售出的奴隶执行过这项流程。
黎因没有反抗，拖着手链脚链，跟在那人的身后，慢腾腾地走着。
虽然现在负责他的只有前面那个看似不堪一击的杂役黑暗精灵，但整个秘银猎手的贸易区光是外面站岗的黑暗精灵武士就有六七名，里面还有随时待命的两班人马，此外作为仆从兵的大地精、兽人战士更多，因此他根本不可能逃脱。
退一步说，就算他逃出了这里，他也不可能逃出奈芙薇尔城。
————————————
第二天，上午，波吉尼亚家族府邸。
两个黑暗精灵武士一左一右，带领黎因沿着一条石砌的曲折小径，在一片片钟乳石林和各类发光的真菌类植物间穿行。
好大——此时此刻，这是眼花缭乱的黎因心里唯一的反应。
波吉尼亚家族的宅邸说是宅邸，但其广袤的面积、各式各样的建筑设施、森严的防御工事，说是一座城堡也不为过。
这也是黎因从书上读到的黑暗精灵名门贵族典型的居住风格。因为黑暗精灵总是处在永无止境的互相斗争和内部攻伐之中，所以他们的住宅总是兼具防御的功能。越是强大的家族，其面临的对手也就越强大，潜在的风险也就越多，因此也就需要愈加坚固而全面的防御。
昨天晚上，黎因就是在波吉尼亚家族的奴隶军营中渡过的。
是的，作为奈芙薇尔城里的一个普通家族，波吉尼亚在自己的府邸中，拥有自己的军营。这在黎因所在的地表国家，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然而，在这里，却显得稀松平常。黎因猜测，基本上每个实力强大的家族都有自己的军营，而且不止一个。显然，既然有专为奴隶设置的军营，自然也有——黎因将目光转移到带领自己的两个黑暗精灵武士身上——黑暗精灵正规部队的军营。
步行约莫半个小时后，三人来到了一个圆形的空地。
两名黑暗精灵武士在这里驻足不动。黎因见状，也知趣地停下脚步。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泛起疑惑。
在这里干嘛？
黎因原本猜测，是卡西娅要召见自己，但此时此刻这个类似小广场的地方一眼望去空无一人。
黎因举目四顾，四周也只有一丛丛的钟乳石林，和不知名的苔藓植物，并不见一个人影。
就在这时，只见前方两个黑暗精灵武士忽然转过身来，走到他身边，依旧是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
然后，两人一人伸出一只手，掀开他的臂膀，架在了他的腋下。
突兀且强硬的肢体接触让黎因略感惊慌。他讶异地左右环顾，但两名黑暗精灵不约而同，只传递给他一个厌恶且鄙夷的神情。
第二十四章 觐见与试炼·戎装公主
“起。”他左手边的那个黑暗精灵干净利落地道，但并不是对他，而是对他另一边的黑暗精灵。
黎因正自疑惑，忽然感到双臂之下猛地传来一股巨力，与此同时脚底一空。
他下意识地低头一看，才发现两只脚已经离开了地面，而且越来越远——他飞了起来。
稍一错愕，黎因旋即恢复了淡定。
浮空术，二环法术，这个法术他以前也不是没用过。
不过，紧接着，他面色一变，仰起了头。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地——
头顶，七八米高的上空，一个乌沉沉、倒锥形的恢宏阴影一直延伸到极高极高的穹顶上，宛如一座倒悬的山峰。
“山峰”之上，门窗、槛栏、走廊、露台俨然，呈螺旋形十分规律、一层层地排布着，不时有雪肤银发的颀长身影穿行其间。
他们在“倒悬山脉”的底部，通过两扇通体由精金浇铸的大门，进入了这个巨大建筑物的内部。
沿着螺旋形的走道一层一层往上，跋涉许久之后，终于，两名黑暗精灵在某一层停下了继续往上的步伐，调转方向，从斜边的一条走廊开始深入这一层的内部。偶尔路过窗户时，黎因偏转视线，越过他左手边的黑暗精灵向窗外远眺，发现只能在极远的地方看见渺小的建筑，地面似乎已遥不可及。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一扇厚重的乌檀木门打开，一个十分空旷的圆形场地呈现在他面前。
黎因的心里不由忐忑起来，在入门之前，他看到了门边门牌上以黑暗精灵语书写的文字：练功房。
空旷的圆形场地中央，屋顶星星般镶嵌的水晶幽光下，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那里等他。
银色短发的高挑女子褪去了昨日优雅修身的黑色丝绸长裙，现在的她白袍银甲，双手的手心拄着一柄和她的发色同样闪亮锐利的修长曲刃。
她那冷冽的眼神也和她手中的锋刃同样锐利，两人目光触及的一瞬，黎因浑身不禁一抖，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利刃所刺伤。
然后，在这一抖中，他扑通一声，跪下地来。
当然，他并没有那么没用，还不至于一个照面就被人吓得站都站不稳。他之所以如此狼狈，是因为在他颤抖的同时，他左手边的黑暗精灵武士突然在他膝弯来了一脚。
“跪下！”黑暗精灵武士冷厉地说。他顿了一顿，然后又恶狠狠道，“不知礼数的奴才，你应该叫‘主人’！”
“主人！”黑暗精灵武士又尖声重复了一遍。
他并不认为眼前这个卑微的人类奴隶能够理解他话语中的全部含义。但至少，那些奴隶商人应该会把它唯一需要知道、使用的词汇告诉它。
主人？黎因双手撑地，从骤然失去重心的慌乱中回过神来。
确实，名叫卡西娅的黑暗精灵女人买下了他，按照这里的生存法则，按照她们给予他的身份，他应该叫她主人。
可是……
一种不安感开始在他内心隐隐发酵。即使是在现在，刚刚险死还生之后，本该心存侥幸地感激命运对自己的安排，鸣谢前方这名尊贵的黑暗精灵女贵族对自己的帮助，毫无异议地接受自己的新处境、新身份的现在。
一个自由人的本能兀自不安地涌动着，对抗着对残忍邪恶的黑暗精灵的恐惧，对可能降临的新的灾难的恐惧。
他沉默了半晌。
“公主。”
从他缄默的嘴唇间蹦出了另一个词语。
空旷的房间中响起了女性黑暗精灵微带诧异的声音：
“他们教你这样说的？”
话音刚落，卡西娅随即又轻轻一哂，似乎否定了自己刚才的话语。
她并不怀疑自己这个猜测的准确性，而是质疑自己把它说出来的必要——就算欧亨特他们多教给了它几个词语，这个奴隶也根本不可能听懂这么一个完整的句子。
然而，紧接着，一个干脆的嗓音从匍匐的身影上传来：
“不。”
卡西娅微一错愕，旋即反应过来。
“你懂我们的语言？”她清透的嗓音中有一种未加抑制的惊喜。
黎因心下稍安。
在黑暗精灵面前凸显自己的智慧，尤其是作为一名“狡猾的人类”，一般来说并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可是昨天女人的谈吐，让黎因相信她和普通的黑暗精灵有所不同。
“一点点。”他含蓄地道。
他精通地表精灵语。精灵这一种族本身悠久的寿命、超卓的智力使他们发展出远超人类的繁盛文明，在奥术方面也是如此。人类最早的奥术知识，就是直接传授自精灵。因此，基本上接受过正规教育的人类法师，都会将精灵语作为自己的必修课程之一加以掌握。
但地底精灵，或称黑暗精灵、卓尔精灵，经过漫长的演变发展之后，她们的语言和地表精灵语已经出现许多差异，这些天来，黎因只能通过一些相同的词汇，相似的句法结构，来一知半解地领会他们话语中的含义，因此，确实不能说得上精通。
“但是你昨天——”卡西娅双眉微蹙，似乎想起了什么，“并没有表现出来。”
“而且，”她顿了顿，凛冽而锋利的目光直视黎因。在那样的目光下，黎因感到任何的伪装都无所遁形。“似乎就连你的卖家，似乎对此也并不知情。”
“请您见谅，公主。”黎因伏低脑袋，力图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毕恭毕敬，“黑暗精灵是一个优雅而聪颖的种族，但即使在这样的种族中，也并不是每一个精灵都像您一样拥有超卓的智慧和——”
黎因本来想说“广阔的胸襟”，但考虑到黑暗精灵崇尚复仇的文化和睚眦必报的性格，他很怀疑这在对方耳中究竟是一种赞美还是侮辱，于是紧急地切换成了：
“充分的自信，使得他们在面对其他种族的智慧时，感受到的是驾驭的欣喜而非恐惧。”
黎因说完，空气中陷入了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响起卡西娅平静的声音：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你是为了自身的安全，才向你的旧主隐瞒了你会精灵语的事实？”
“您明鉴，公主。”
既然卡西娅没有明确地表示反对，黎因决定继续采用这个称呼。
黑暗精灵没有王侯，她们的最高统治者就是各个家族的主母，因此主母的孩子也被称为公主或王子。
第二十五章 觐见与试炼·以剑对谈（1）
也许对于卡西娅而言，这两个字从眼前的奴隶口中吐出，和“主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对黎因来说却不一样，这会让他好受一点。
只有这样，他才能相对容易地开口。
不过，即便如此，方才他的话也还是说得磕磕绊绊，甚至省去了一些词汇——这是故意穿的，因为害怕被听出来不对劲。如果他操持着一口流利的地表精灵语娓娓而谈，那么黑暗精灵们很快就会发现他谈吐的流利程度与他话语中的“错谬”格格不入，如果她们当中有人足够敏锐——比如眼前这个名叫卡西娅的女精灵——那么她们很有可能就会联想到，也许这并不是“错谬”，而是另一门语言。
考虑到黑暗精灵和地表精灵“不共戴天”的仇恨，如果被她们意识到这一点，那会越∧〔費∩∞羣∮ˉ：№：⑻㈤欺/六⒍(》叁：肆￡⒋２是相当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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