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乐奈
“老天师？她在北疆斗了一辈子，怎么会是安心在田间劳作研究的人。”
黍摇了摇头，显然不会被袁从谦骗到，“你啊，把我喊年轻了不知多少岁，唤我一声姐姐，却连你的姐姐都信不过么。”
她听得出来，老天师确实对袁从谦有过接触和帮助，可逻辑上显然说不通。黍想象不出来老天师赤着脚、带着斗笠，踩在水田里的庄稼汉的模样。
“黍天师，我……”
袁从谦刚想解释，黍就捂住他的嘴，笑道：“我这做姐姐的，怎么会连弟弟的这种事都包容不了呢？等你觉得时机合适，再说与我听就是了。”
黍的手是清香馥郁的香草味。
按粥吧老哥的风格来评价，像块蛋糕。
“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直接去田间喊一声就行。”
她放下手，将一份观察报告放到袁从谦手上，帮他握紧。
“我们这一家子都是很麻烦的性格，我的弟弟妹妹也说我跟颉姐一样爱唠叨，他们定是给你添过了许多烦恼。你多差遣我便是了，莫要怪他们。”
“不，我受诸位照顾良多。”
袁从谦语气诚恳。
大哥、二哥、令姐、绩，都对他有过不小的帮助。
“很期待这一年的大荒城会变成什么样，小神农弟弟。”
黍松开袁从谦的手，朝他挥了挥手，眉眼弯弯，离开作物种质库。
黍在大荒城呆了快一千年，随着司岁台地位加重，她受到的来自秉烛人监管也越来越多。然而奇怪的是，半月前那名秉烛人一声不吭就跑了，至今没听见消息。
二哥只跟她讲，有一位唤作袁从谦的人于他们家有恩。至于是什么样的恩，二哥反而含糊其辞，说她今后会晓得的，不想竟在大荒城遇见了。
没想到对方的源石技艺，竟然是催化植株相关的，而且……
黍回想着对方在神农祭庙会社戏台上的讲话，总篇总结下来，只有诚恳二字。他用诚恳的态度来对待大荒城的人，大荒城的人自然会用脚投票，把自己的心投给他。
“等了千年，原来世上还有这等奇人。”
让黍目泛异色的，是他既能带着人致富，又能带着全大炎吃饱饭，而且还真的证明了自己有能力做到。不客气的讲，只要把神农缃玉培育好了，他就已经完成目标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荒城很近，今晚就走！
移动城市琅珆，核心城区。
晚六时，琅珆天师府农学院。
院正办公署内，一位用鼻孔看人的衣着华贵的官僚双手抱胸，满脸写着傲慢，高高在上地站在郤天师面前。他看起来很享受这种蔑视天师的感觉。
“院正，你再怎么说，衙门开支用度都是有限的。此前已经破例过一次，这次抗8%源石污染稻种的实验室开设之议，请恕我不能给予您通过了。”
“此前已经破例过一次？”
郤天师气的胸膛一起一伏，头发花白的他脸色通红。
“天师府开支本就在逐年减少，西国也不卖抗6%污染度的稻种，我们只能自己培育！我们都已经找出来了改良品种，你却说没完成与知府的协定，要进一步削减开支？”
“院正，我很理解你的苦心，可最花钱的，就是你们农学院啊。”
官僚的脸上毫无诚意。
农学院最花钱肯定是假的，农学院最不赚钱是真的。
在琅珆天师府内，其他学院天师都有商贾资助，哪有商贾资助毫无成果的农学院？郤天师在农科很有名气，可那又怎么样，他研究的可是遥遥无期的抗源石污染稻种！
无论是琅珆知府，还是官僚，都在不断找理由削减农学院开支。
“种地能花几个钱？连种地都不能花钱？”
他的话让郤天师更加愤怒：“琅珆知府在出城通道修筑凤凰门，要在柱子上雕刻足足一百只羽兽！请来的雕匠百工数以千计，不知又花了知府公几个钱？”
“您这话说的，这琅珆凤凰门，可是给袁皇后祈福的祥瑞建筑啊。”
官僚轻飘飘的说着，郤天师的质问哽在喉中。
“百官臣僚皆颂盛世，地方自然也要给母仪天下的皇后献上一点心意了。有了这条理由作为依据，院正想来也能理解知府的无奈与苦心了罢？”
他把厚厚一沓的实验室开设申请丢在案几上，连不予通过的字眼都懒得写，直接飘然转身，甩着袖子，踏出院正办公署的门。
官员刚走，几名农业天师就涌了进来。
郤天师颓废地坐在长椅上，见自己的几个学生进来，板起了脸。
“实验做完了吗，就在这里跑来跑去？”
“老师，大荒城有书信送来了，是鲁师兄的！”
农业天师提起的这个名字，让郤天师一愣。
琅珆在大荒城与百灶之间，更偏大荒城一点，书信来往很快。只是鲁英世从琅珆农学院天师毕业后，一心务农，主动去了大荒城，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
“莫不是有问题问我？你们都不知该如何作答么？”郤天师带着困惑开口，习惯性地拿起随身携带的水杯，喝了一口润嗓子。
几名农业天师对视一眼，将已经拆开的书信递给郤天师。
“老师，鲁师兄他......还是你自己看看比较好。”
“搞甚么，这么装神弄鬼的......噗！”
郤天师哼了一声，接过鲁英世写给他们琅珆农学院的书信，上面是布满密密麻麻的涂改的小字。刚看第一眼，他直接把水全部喷了出来。
书信的开头就是让他心头震动的王炸：百灶天师府最新小范围公开的研究成果，蔷薇科苹果属的一株实验作物·神农缃玉，能在60%源石污染度以下的土壤中种植成活。
神农缃玉在花期能够吸收降低土壤平均3%源石污染度，富仮集成提纯源石的结晶化花卉。目前在花粉的研究中遭遇困境，大荒城现有的研究条件无法观测其中的黑色未知吸光物质，请求郤天师带着师弟们来大荒城协助研究，并带来仪器设备。
鲁英世认为，花粉中的黑色未知吸光物质需要衍射图谱来确定它的结构是否与自然形成的源石晶体接近，可能存在一种能将源石成分转化为生物大分子的植物酶存在......
到这里，郤天师就已经看不下去了。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在他的权威领域内来回横跳。
“你们什么意思呢，是来逗我开心的呢。”
他严肃起来，眼中带着比被官僚羞辱时更加浓烈的愤怒：“这就是你们搞学术的态度吗？小鲁敢写，你们就敢送？你们从哪找来了这份科幻小说？”
“老师，鲁英世保证绝对是真实的，后面还有大荒天师府盖印的保密协议要签，真实性应该是有一定保证的......”
“大荒天师府一共就三个在册天师！”
郤天师愤怒至极，取出放在信纸下的保密协议。
“他哪怕给我编造一个6%呢，编造一个12%我都信了，你看看他写的是什么！60%源石污染度的土壤，那是土壤还是固源岩？他怎么不说神农点化了他啊！”
哪怕是神农，都不敢说能在固源岩上种菜。
翻开保密协议一看，写满了名字。
毫无疑问，他手底下的这群农业天师都已经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他们的天师印，已经打算去大荒城投奔他们的鲁师兄了！
至于自己，是最后被通知的！
郤天师因为情绪波动太大，直接气笑了。
神农真的被大荒城迎回来了吗，直接拿出了一百年都不可能有的农学研究成果，请他帮着过去给鲁英世学术造假？可以问问学术圈和西方学者，有谁会相信？
“你们留一个人看家，我跟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去看看。”
他取出自己大了一圈的天师印，在保密协议上盖戳：“如果你们敢胡闹，我一定要把你们全部上报给天师府，你们一辈子都别想当天师！”
反正，他也不太想在琅珆呆了。
琅珆移动城市化的进度很快，腐败的进度也很快。商业的氛围十分浓郁，可山贼怎么剿都剿不干净，商队反而来的越来越多，这是怎么个事儿？
郤天师自恃天师超然身份，不想插手城市吏治俗物，可知府借用给皇后修祥瑞建筑为借口，直接掐天师府农学院的开支，他很难不红温。
正好，去大荒城散散心，教训一下这群不好好种地的农业天师，不也不错么。
郤天师思定，带上信纸，大手一挥：“去安排车队，大荒城很近，今晚就走！”
第一百三十二章 已经不是一般的匪徒了
赶赴大荒城的车队不止一支。
算算时间，乌萨斯人的工业平台建造团队也该进入炎国境内了。另外，苹天师拍着胸口，保证他会把自己老师和他带的建筑队请来大荒城，请不到就自己出钱挖天师过来。
把神农缃玉这株珍惜独种带去其他移动城市是不可能的，一辈子都不可能的。大荒的两名天师都在想方设法给大荒城摇人，搜罗恩师故旧，挖人成功率堪称100%。
袁从谦也没有闲着。
源石对电磁波传播的影响很大，通讯基站也都是通过源石电路进行的。今晚大荒与京师之间的联络似是被一场小型天灾阻断，只能用纸质书信了。
袁从谦写好对农业无人机的需求，握住仇凤书的手。
“这封信，还需麻烦仇小娘送给莱特夫妇了。”
“我不会辜负郎君所托的。”
仇凤书郑重地接过书信，略有迟疑，“只是，大荒城东部有水匪和山匪活络，流窜山海，还有流言称盗匪与琅珆勾结。大荒恐有匪患......”
“我倒是忘了剿匪。”
被仇凤书提醒风险，袁从谦才想起来，肃然起敬，“水匪、山贼肆虐大炎，实在难看。这件事我会跟天师们商量的，一定给他剿掉。”
他当乡长上任大荒城，跟乡亲们约法三章了，还忘了剿匪呢。
想让大荒城成为农业与工业的明珠，周边肯定不能允许匪患存在。
剿匪是一定要剿的，不过没有三七分成的说法，大荒城最多有点富农，没有士绅。有钱的早就跑去隔壁琅珆当城市居民了，留在这里的都是舍不得耕地的职农。
仇凤书关心道：“郎君要当心，切莫以身犯险。刀剑易躲，暗箭难防，山贼都是爱放冷箭的。郎君可再修书一封致与麟司岁，派遣秉烛人襄助一二。”
最好，再加上天师府一同出手，才算稳妥。
“拿秉烛人剿匪，倒是浪费了。我不会一个人去，小娘莫要担心。”
袁从谦摇头，他还没有自信到单挑匪寨的地步，至少得加上一个七星劓龙渊。
让仇凤书不要急着出发，袁从谦来到作物种质库，将正在记录神农缃玉的鲁天师打断，“鲁天师，我听说大荒城周围有一处山寨？”
“东北方确实有一个混江蛇寨子，青壮上百。”
鲁天师沉思片刻，回忆起来。
“寨子号称去琅珆丹燕走商必须给足买路钱，不然人财尽掠之。据说他们极讲规矩，哪怕车上钱粮再多，给足份额，别的一分不取。他们偶尔还会给路过车队的孩童糖果吃，在琅珆江湖上还有劫富济贫的义士的名号。”
“大荒城有被骚扰过吗？”
“没有，他们只设卡设陷阱，大荒人一辈子都走不出这座乡镇，如何会被骚扰呢。他们杀的人也不少，可都是朝小商贾下手，说出去就是没遵守他们的规矩。琅珆官府派荒野来查也查不出事，还要怕被袭击，最终都是不了了之。”
“丹燕和琅珆，就对他们置之不理？”
“丹燕距离太远，不愿意出人出钱。琅珆距离近，每年都征剿匪的税，可混江蛇寨子呼啸山林快十年了，没听说过有式微的迹象。”
鲁天师将能说的暗示都说给袁从谦听了，拱手道：“所谓的义士，不过是江湖人士互相贴金的说法，犯了罪谁人知晓呢？他们倘若知道大荒城的消息，怕是过几日就要来设卡了，乡长也得早做准备。”
“原来跟函谷关的寨子一个德行。”
袁从谦心中顿时了然，原来是怎么剿都剿不干净的、有编制的山匪。
在泰拉这种城市与城市之间政府管理更加空旷的地方，官兵使用的都仍旧是冷兵器和弓弩，落草为寇的匪患当然是比前世更多的。
匪患多了，官员的功劳就多了，官员也就能进步了。
可袁从谦觉得，琅珆有点过于城市化，这些官僚的三族，也有点多了。
虞澄在几十年后巡视到琅珆，都要靠做假证才能把琅珆知府拉下水，可见琅珆盘根错节。就是不知道，琅珆的官员比起京官璜侍郎、司岁台卿符庭昭，谁更高，谁更硬？
“鲁天师，你可知道寨子的具体位置？”
“乡长莫非想要去剿匪？”
鲁天师劝道，“如今大荒城青壮都在农忙，不若搁置一段时日呢？大荒城承接到了京师重任，想来真龙与天师府会逐渐往大荒城拨调人手，说不定还会出禁军去剿。”
“天师说得对，还得是禁军来剿匪更加稳妥。”
“啊？”
鲁天师一惊，没想到袁从谦竟然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袁从谦说：“能与琅珆对峙这么多年，已经不是一般的匪徒了，必须要出重拳。我这就去上书官家，请求派出禁军剿匪，并让大理寺、肃政院来查查琅珆！”
说罢，他取来纸墨，去找仇凤书帮忙写奏疏。
记录实验报告到一半的鲁天师陷入纠结。
你真要请禁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