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乐奈
苹天师深深呼出一口气，忽地大笑了起来：
“哈哈，恩师啊！灾区的地有救了啊......”
他手一软，天师仪器摔在看台上，眼里只剩下这株源石灌木花。
他想伸手去触碰那瑰丽的翠绿叶片，又害怕自己弄伤它，只好跪在花前。两名天师的脸上又哭又笑，先大笑了一会儿，又变成嚎哭，又笑起来。
它的植物酶，能否作用于人体中的源石成分？如果可以，人体能够承受的限度是多少，能否通过植物酶消耗源石成分的方法降低源石与体细胞的结合度？
泰拉结晶历，铭刻了被天灾与源石困扰的一千一百年。如果源石灌木花能够量产，泰拉的可用土地将不会随着天灾变得越来越少，那些土地，能养活多少人啊。
“神农啊，我就知道，杂粮堆堆高了，你能回来看看我们......”
苹天师望着袁从谦逐渐变得模糊的脸，咧着嘴。
如果拿出这种植物的人不是神农，那么还有谁能是神农？他也许不是那个划分二十四节气的第一代神农，但一定是改变结晶历走向的新的神农。
谁发明了它，谁就是新的神农......
黍在看台底下，望着袁从谦与苹天师，忽地痴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相当惹眼，与她庄重的气质陡然不同。她现在的笑脸，要给出一个比喻的话，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看见了家长新买给她的玩具。
又像是等待孩子考试成绩的家长，本来因孩子成绩总是不好而心急如焚，忽的发现孩子在算完成绩后递给了她一张满分的试卷。
袁从谦望向看台周围的大荒城乡亲。
他们的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神态各异，几乎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唯一的共同点是，大荒城的乡亲们都默契地没有走上前来拥挤，只是在被壮汉隔开的远处眺望着跪在地上嚎哭大笑的天师，像是依旧没有从迎神农的社戏中走出来。
“我是当今真龙的侄子，京兆尹魏国公的表兄弟，你们可以喊我乡长。这株作物，是真龙、天师府与阿父共同研究了数十年的成果，我奉命将它带来大荒研究。这是真龙陛下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也是京师天师府诸多天师的苦工，今日得见天日。”
袁从谦开启源石麦克风，淡淡开口。
“它的效果，乡亲们应该也都看到了、听到了。没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是在高污染度的源石污染土地上种个十年，能让土地重新变得能种植作物而已。”
“然而，它目前依旧有着重重困境，育种、培育仍旧是未解之谜。我接下来会跟大荒城的天师们研究这株作物的生长特质，一旦有所突破，必然告知所有父老乡亲！”
“我拿它出来的匛意图很简单，是要把它送给大荒城，送给大荒城的所有在田亩中躬耕的乡亲们。我要告诉乡亲们，我值得信任！因为我对乡亲们不曾隐瞒，我说的话就一定能兑现！我用诚恳来对待乡亲们，我相信大伙一定也能以诚恳来回报我！”
袁从谦伸出手，竖起三根手指。
“我来大荒，只为了三件事！”
“第一，带大荒人致富，让你们富裕起来！第二，建设工业平台，将大荒城打造成一座农业与工业发达的移动城市！第三，尝试推广种植这株新作物！”
“我想让你们所有人吃饱饭，顺便让你们能让全炎国的百姓都能吃饱饭！所以我希望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乡亲们能好好听我说话，我们一起，让全大炎都吃大荒的粮！好不好啊！——”
回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
有的人像是没有听见袁从谦把功劳推给真龙与天师，不断高呼他是神农回来了。
有的人跪在地上，朝着神农像哭喊。
有的人只是高高举起双手，表示他愿意相信袁从谦。
黍带着恬淡的笑意，小步踱上看台，她的白裙随风摇曳。
“大荒城为你的归来而欣喜。我的神农。”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忻稼穑颂神农
大荒城毫无保留地接受了袁从谦。
乡亲们看向袁从谦的眼神，带着质朴的狂热。
袁从谦哪怕一声令下，让他们拿起农具出征，他们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他选在神农祭庙会上展示作物，本意是跳过出宰地方、商君立木的环节，让大荒城的乡亲们好好听他安排，多上夜校多读书，不要总想着质疑仇视他这个外来的乡长。
其他国家都已经现代化了，不要搞的那么封建。
可他这一手撒水开花，在大荒城乡亲们中的影响力似乎有点太大了。
现场的情绪有点太激烈了。
对大荒城乡亲们而言，从现在开始，乡长袁从谦是他们用高高的杂粮堆迎过来的神农。神农是不会欺骗他们的，老苹、鲁英世这两名大天师才是大荒城的外来者！
“乡亲们，先听我说一句啊。”
袁从谦一开口，现场就立刻安静了下来。被妇人抱在怀中的小孩刚尖叫一下发泄情绪，就被妇人恶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哎哎，不必这样，别把孩子打坏了。”
见自己害一个小登被打，袁从谦失笑。
“我要跟乡亲们说，打铁还得自身硬！想要致富，乡亲们也得提升提升自己。”
“我有意在大荒城开办一间夜校，乡亲们轮流来识字、上常识课，每旬来两三个时辰就好，不要打扰到大家农忙的时间。平日里，就多自学一下，认得字越多越好。”
“乡长，你说什么我们都干！”
“俺们早就想识字了！”
“现在秋收早就结束了，插秧两三天就能干完，两三个时辰太少了啊乡长！”
他话音落下，得到了理所当然的热切回应。
当然，也有不断呼喊神农回来了的。
抛开袁从谦的到来不谈，如果能有识字的机会，大荒城的职农也是不会拒绝的。只不过大荒城一直处于村镇欠发达状态，识字相比其他手艺活看不到明显的收益。
袁从谦真要给他们开夜校，职农们开心还来不及呢。
“不过，似乎没有多少教人识字的老师啊......适合做这种事的，想来想去还得是太学生，还是得想办法从京师那里要点太学生过来，给我帮点忙。”
袁从谦心中想到了这一茬，修正道：“这一旬先暂时不开夜校，大家先享受神农祭的庙会和秋种。时间很长，乡亲们慢慢来就行。”
“大概一个月以后，工业平台的建筑团队就会到我们大荒城这里来，我们来一起想办法把提供给丮工人的宿舍和食堂准备一下。需要劈砍原木的话我也能帮忙，尽管提。”
袁从谦说完，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这件事对大荒城职农而言也不是问题。
乡镇农村的房屋，每户人或多或少都参与了一点，都是会砌墙的。大荒城不缺乏自然资源，烧砖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给乌萨斯建筑队造几间房子自然是小事。
在大荒城的第一个月，袁从谦的任务就是给大荒城部分村民脱产做准备。
除了提升村民识字率外，生产力这块也当然要跟上。他准备写信给京师的莱特夫妇，让他们在养胎期间做一点简单的研究，开发出一款能浇水播种整地的农业无人机，在工业平台上优先拉一条生产线出来，推进机械化生产，解放劳动力。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不足为奇。
在袁从谦的建议下，人群逐渐散去，回归到正常的庙会看社戏的节奏中。但大荒乡长带来了一株京师天师府最新成果的作物的消息，一定会发酵得愈演愈烈。
鲁天师扶着苹天师去休息，对黍轻声道：“乡长的这一株作物，黍天师一定要好好照看，尽快植入作物种质库。若是有所损失，我有何面目去见先人呢？”
“它会好好成长到结果的。”
黍从袁从谦手中小心地接过这一盆作物。
她看向作物的眼眸，带着强烈的求知欲。
得到了黍天师的保证，鲁天师莫名有了安心感，继续说着。
“对，得好好养着。它看着像是结核果的那一类，花卉是提纯源石，种子应该在同样是提纯源石的果实中。提纯源石危险，不好切割，批量种植得从扦插的方向入手......”
“它现在算是反季开花，先仔细观察一段时日，我去给我的老师和老苹的老师写信，为了保密，请他们带人手来大荒城研究。然后，然后，它花后子房膨大的时候，黍天师你记得要严格记录数据，不能心急，等扦插后再想法子催熟......”
他絮絮叨叨地讲着自己临时想到的事，语序杂乱，可黍注视着他，不断微笑点头。
秋风如诗，轻轻拂过大荒，带起阵阵清新的草木香气。黍手中植株的翠绿的叶片，就在这轻柔的秋风中摇曳生姿，仿佛是自然中最优雅的舞者。
鲁天师看着这株生命奇迹，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他把自己一时想到的点子全说完后，看向袁从谦：“乡长，这株作物可有名讳？”
“为了回避注目，天师们多以天干地支的代号来称呼它，此前的名字是乙巳十六。不过如今都展示给全大荒城的乡亲们看了，也就无须在意保密了。”
袁从谦看着他一晚上催生出来的蔷薇科的作物，“它的花是提纯源石的棕黄色，光泽如玉，又是在神农祭庙会上公布出来的......不如就叫神农缃玉。”
“神农缃玉，神农缃玉......”
鲁天师反复念诵着这株植物的名字。
黍一听，悠然一笑，“神农想来只是农妇，何曾有过玉呢。”
神农缃玉，神农穿戴着的缃黄色的玉。
是农业天师想象出的神农穿戴着的缃黄色的玉，也是天师们献给神农的缃黄色的玉。
黍、同时代的农人们，与那位旧友共同流传成了神农的传说。可黍觉得，无论是他们中的谁，都不会介意“神农像”上多佩戴一株缃黄色的结晶花吧。
第一百三十章 你对她们也喊姐姐吗？
种下种子，催化育苗，一夜破土。
弄假成真，在袁从谦看来是最高等的坍缩范式。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在萨米传播学术谣言，科技飞升，至少在袁从谦这里，弄假成真就该是这么用的。
就像是写小说。奇幻小说需要从零构建一套自圆其说的魔法体系。可如果是硬一点的近未来科幻，只需要增加特定的科技突破，就能推演出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袁从谦不用猜，就知道黍有话对自己讲。
苍色鳞片覆盖的手臂，靛青挑染的淡黄与月白的发色，还有她的岁兽的角，都太有辨识度了。不用想，袁从谦就知道她是绩提到过的那位大荒城的黍姐姐。
黍身上带着春意草籽的气息，身形如一阵春风，来到袁从谦身前。
“你不是认识我们一家么，在这里踟蹰，莫非是不认得我？”
“代理人黍，已在大荒城一千年。”
袁从谦朝她拱手。
她莞尔一笑，“二哥已经跟我提起过你了，他说你是一个有点特殊的恩人，具体如何，要我自己来看。你觉得，我该如何看你啊？”
“一介大荒乡长而已。”
袁从谦没有谈到自己与司岁台的关系，只是这么回答黍。
他翻越司岁台卷宗时，知道有这种专注种地的代理人，还是很吃惊的。想要与这种看似柔弱实则固执的代理人打好关系，反而更容易，不需要提到司岁台。
黍在岁兽一家子里，跟颉一样是最受尊敬的两位。
尤其是绩，跟袁从谦一起解决符庭昭的时候还好。一旦谈到颉和黍这两位姐姐，他就跟魔怔了一样，三句话离不开颉，两句话离不开黍。
袁从谦问他个中缘由，他又不说出来，只说“那份代价我现在还付不起，还请袁郎君再等候几日”，整一个凯尔希一样的神秘谜语男。
“走吧，先把这一株神农缃玉送去作物种质库去。我的神农。”
代理人黍的气质，与其他代理人都不同。
颉尚书与她有些类似，有着温婉的共性，只不过颉尚书像是知书达理的软绵绵的棉花糖，黍则是柔中带刚、冷中带暖的一池春水。
而且，她对自己的那句“我的神农”的称呼，总觉得不太简单。
就连仇凤书都觉得她的称呼别有深意，歪着脑袋沉思起来。
一同来到作物种质库，黍开始处理这片大地上仅此一株的神农缃玉，妥善放在恒温室中。然后，为它的土壤中保守性地施加生物质，测量记录数据，在实验报告上留痕。
她笔耕不追，背对着袁从谦，忽然开口。
“我不曾听说过乙巳十六。”
如果真龙与天师府真丬的有了全力攻克抗源石污染植株的计划，代理人权能为因果的黍，不可能没有被邀请参与进其中，更不可能收不到一点消息。
神农缃玉，只能是袁从谦的作品，而不是真龙或天师的。
袁从谦道：“黍姐，难得糊涂。”
这是他通过源石技艺催化出来的植株，但他只需要展示就够了。他在地方上被吹捧成一代神农，家家香火祭祀，朝廷和真龙会怎么想？
弄假成真在未来不知会有多少突破，不急于一时。
在他还没有把大荒城修炼成自己的基本盘的时候，公布神农缃玉只会引来猜忌。说成真龙与天师府共同的研究成果，而让他们以为是自己与黍的成果，也是无奈之举。
只可惜，真龙拥有了这份功绩后，他已经不太可能在未来驾崩后群臣商议谥号的时候给袁从谦拍板叫灵皇帝了，而是会从中等偏上的谥号中挑选。
“你喊我姐姐？你对我那几个姐姐也是这般亲昵喊姐姐吗？”
袁从谦对她的称呼，引得黍一笑。
她脸上带着笑意，手指轻轻抚摸着翠绿的叶片，“你说难得糊涂。换而言之，这株神农缃玉，其实就是你一人的成果咯？”
“百灶天师府的老天师对我协助良多。”袁从谦不想直接骗黍。
他没有说谎话，只说部分事实。
可黍又岂是会被袁从谦的话术迷惑过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