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乐奈
袁从谦反问:“你觉得该如何呢?”
陈知俊并没有掩饰他与左宣辽之间的情谊,只是求情说:
“他用不礼貌的方式押送袁君去了太尉府,并且依旧在为太尉府实习、办事,如果他不外放地方,未来就是太尉府的中坚力量了,会做出与西药局敌对的事。
我希望袁君在之后能保留他的性命,不要因此讨厌他。左宣辽古板,喜欢模仿古代慷慨悲歌的刺客侠士。他现在只是被太尉府的提拔之情羁縻,无法脱身而已。”
“他怎么想的,你跟我难道能知道吗?”
袁从谦笑着摇头,站起身,“他是怎么想的,请他来扶春楼便是。”
……
左宣辽穿着太学生的装饰,推开扶春楼包厢的门。
眼前是笑意盈盈的袁从谦,冒着热气的饭菜。
他看向袁从谦:“袁右丞。”
这一声带着官职的称呼,让陈知俊有些不自在。
袁从谦却不以为意,拉着左宣辽左下。
“太尉府与西药局并不对付,想来左郎君是知晓的。太尉知晓你与陈知俊的情分,一定会用强迫你的方式来西药局盯守,我会想办法帮你免于窘迫。”
“太尉府来西药局帮忙,难道就会帮倒忙吗?”
左宣辽反问。
袁从谦对剧情中戍卫了快一辈子玉门的左宣辽并不讨厌,耐心劝说着。
“左兄弟,你可知道太尉与司岁台近日在忙碌什么?他们在派人搜集西药局的罪证!药的剂量决定了药的效果,倘若不正确,就是害人的毒药了。只是一个上午一个下午,就有没有规范来西药局皮试的人因此受伤。”
“太尉府定然会用这些来攻讦西药局,这是我与那个权力熏心的老东西之间的事务,并不想让你因此夹在陈兄弟与太尉府之间……”
“袁从谦,你何必用这种方式来对待我呢?”
左宣辽忽然站起来。
“我如何不知道,西药局利国利民,就算如今有诸多弊端,也难以掩盖它的进步?难道在你的眼中,我就是个会因为一块太尉府官员的玉,与朋友反目成仇的人吗?”
“倘若你觉得,因为太尉,我就会因此仇视你,那你看错我了,我也看错你了!如果你和陈知俊是这么看待我的,那我今天就挂印回家,回我豫地老家去!”
第七十一章 CPU他!
“俺从豫地来百灶,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来的,是为了报效国家来的!”
左宣辽一字一句地说着,他的目光让陈知俊羞愧交加。
“左兄弟,我……”
“如果太尉府真的如你说的一样,会妨碍大炎变得更好……我不知道我做了甚么,会让你认为,我会为了这武举人的印绶,跟着太尉府同流合污!”
左宣辽解下腰上的墨色绶带,把写着篆体“太尉府补太学生”的沉甸甸的铜印甩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重的碰撞声。
他指着那枚被绶带缠绕着的铜印,高声道:
“没有铜印的时候,袁从谦你尚且还能为第一次见面的陈兄弟出头,向麒麟拔剑。陈兄弟为了自己的家乡,与麒麟嘴唇相讥!”
“为何有了铜印,情况就不一样了?这是什么道理?”
“左宣辽没有铜印,是同行的太学武举人;有了铜印,就是太尉府的伥鬼。在铜印面前,黎庶碌碌就不值一提了?那在你们眼里,我是这枚铜印,还是左宣辽?”
他连绵不断的发问,让陈知俊不敢抬头看他。
在场的人都知道,袁从谦虽然心思多,却不是一个喜欢怀疑身边人、爱用阴谋小伎俩的人。用阳谋,该打就打,还要当着一群人的面打。
而陈知俊,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左宣辽这样的武举人。
他背负着龙门陈氏的期望,要一步步向上爬,向上钻研,让龙门陈氏变成百灶陈氏,在京师扎根立足。他与左宣辽之间的思维差异何其大?
袁从谦请左宣辽来扶春楼,一定是,也只能是陈知俊的主意。
本来,接下来的发展,显然是循古的左宣辽要效仿古人,抛弃官印,割席断交。谁知在左宣辽气得胸膛起伏、陈知俊卑陬失色的时候,袁从谦忽然向前了一步。
“你看,又急。”
他的这句话直接让左宣辽脑袋气蒙了。
什么叫又急,这不是他在很郑重地发表他对太尉府和西药局的看法吗?明明是袁从谦把他找来的,他也给回应了,怎么能说一个又急?
袁从谦摇头嗟叹:“左君啊,陈知俊他不是在怀疑你太好,而是在担心太尉那个老登太坏啊!左君既然想要证明自己要报效国家,种的地能让炎国少十饿肚子的人吗?”
“你挂印而去,太尉府只是少了一个武举人,我们却是少了一个能够相信的同窗,损失何其大呢!左君为何要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啊?”
左宣辽被袁从谦劈头盖脸的话,讲的大脑发晕。
怎么一阵话下来,反而变成他的不对了?
左宣辽想否定袁从谦的话吧,他说的也没错,太尉府干的事儿他门清,自己都看不过眼,而西药局却不知能活人多少。但,这事儿是这样的吗,对、对吗?
“左君啊!”
袁从谦握住左宣辽的手,趁他晕乎乎的时候,加快自己CPU的速度:“我和陈知俊在京师还有谁能相信呢?只有你了!难道,你要我们去相信麟应玟吗?”
“什么?什么?”
左宣辽大脑宕机了。
“左兄弟!西药局有谁可以倚仗呢?”
陈知俊也从被斥责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跟上袁从谦的脚步。
“是指望哥伦比亚人来帮助炎国,还是指望萨卡兹和那个只会喋喋不休讲废话的臭脸菲林?能帮我们看住那群太学生的可以信赖的人,只有左兄弟你了啊!”
“休要说这种孩子气的话,我……”
“左兄弟,听我说!”
袁从谦闪到左宣辽面前。
“其他人看不起你的才能,认为你只不过是靠谗言才得到的太尉府官僚的赏识。我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其实你是宁可驻守边关五十年,也无怨无悔的忠良啊……”
他和陈知俊轮流给左宣辽打糖衣炮弹。
本来左宣辽是很愤怒的,被经历了凯尔希高强度语言训练的两人反复劝解,他本人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直接冲陈知俊发火,说他不信任自己,是不是有问题。
在左宣辽本人都不怎么反应得过来的情况下,他上了西药局的贼船。
……
跟蒸蒸日上的西药局相比。
璜府府邸的心情,就没有那么美妙了。
“老爷他,死在山码子手里了?!”
听见陈氏剿了函谷关的匪,以及在匪徒寨中找到了璜侍郎踪迹的消息,璜侍郎的妻子璜氏直接瘫软在了地上。周围的管事、下人,也是各有异色。
七公宅的人都听见了璜府内的动静。
又是一阵他们很乐意观看的鸡飞狗跳。
一片慌乱中,只有一个容貌年轻的璜氏族人站了出来。
“阿母!袁从谦他在水匪灭门后,仍旧保持理智,趁产业的代理人都没收到消息,快刀斩乱麻,全部交割收缩。我们应该也有这样的决策!”
“你还提他!”
璜氏满面悲痛,花容失色。
“如果不是他殴打了老爷,老爷怎么会去找门路想办法?这下好了,老爷仗着自己会几点法术,身上不带着银子,直接给山匪杀死在寨子里了!”
“一饮一啄,归根结底不都是阿父利欲熏心了么?所有染上户部的事,到最后都是十成力气只有不到五成管用,他已经有这么多财富了,却仍旧停止不住!”
年轻人嘴上丝毫不饶已经死去的璜侍郎。
哦,现在他已经不是三品的户部侍郎了,户部有多名官员检举璜侍郎在面对经济乱象时的不作为,要求以无能为理由免去他的职务,用平民礼下葬。
户部侍郎可是一个油水丰厚的好职位,要赶紧让璜仁肇入土为安,他们才能赶紧补上户部侍郎的空缺,继续一起为国效力。至于璜仁肇在侍郎这个位置上拿的钱?
谈钱就不美了,这么多钱都足够璜氏夷族的。
璜氏看着对家族产业迫不及待出手的其他人,忍不住大哭起来,骂声连连:
“璜府的大门都还没有修好,连老爷的尸体都还没从官府手里要回来!你们就准备学那袁从谦变卖家产了!好啊,你们都是璜老爷的好儿子……”
第七十二章 化作飞鸟各投林
璜太太并不是璜仁肇的发妻。
她看起来,比璜仁肇最年长的两个儿子还要年轻一些。
其他璜氏族人见她这一幅撒泼模样,恐与她推搡惹出什么闲话,只能任由她在地上哭。再看那七公宅的人,都在隔着大门往内瞧,更是羞愧难当,恨不得钻进缝里。
最终还是几位太太把她扶了起来,送进内堂。
毕竟,看乐子是不嫌事儿大的。
京师人都不新鲜璜侍郎的死,隔得太远了,人家也祸祸不到他们头上。可如果璜氏族人在灵堂前与璜侍郎的正妻搂搂抱抱,甚至引出小妈文学……这可就要引爆京师了!
璜府的灵堂内,还不待人多哭上几句,一尊桑梓棺材抬出来了。璜氏没人愿意出钱请裁缝给璜老爷补一下身子,只好用白布捂着腰,就这么放在棺材里。
加之匆忙修补的大门来回拍打,随着秋风“吱呀吱呀”作响,场景煞是凄凉惊悚。
“当务之急,是赶紧分家。我排名老三,既没有大哥二哥那么早就接触族中事务,也没有像其他弟弟那样结交京中权贵、荫补官衔,希望大家能认同我来分。”
璜老三继承了他爹的一身正气,器宇不凡,向着周围抱拳。
“今早,大哥二哥就拿着地产田契,登上了姜齐的车队。但京师的地产他们不敢带走,我们就在这里分掉后各自变卖,让弟弟妹妹都有谋生的本钱。”
璜老三的话语得到了十分热烈的反响:
“快分,快分,就在这里!”
“安乐坊的田产我不要,你自己留着!”
“靖和坊老爷不是偷偷在那养了一个唱戏的么,别的我不要,把她给我……”
璜仁肇的几个儿子,就这么在灵堂面前开始划分田产。
哪怕是年纪最小的弟弟妹妹,有愿意带上他们过日子的,璜老三也愿意补上一份彩礼嫁妆钱。至于再往后的事,他就真的无从帮忙了。
众所周知,死人比活人有用。璜老爷又不能说我有意见,这户部上下烂账不知有多少,户部官员们就盼着拿黄老爷的死来平账呢。
如果刑部、三法司、肃政院也打算拿璜老爷来平账,那可不是这些侵吞的国有资产和乌萨斯切尔文要吐出去多少的问题了,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按照各自的要求拿到契约书后,璜氏族人的表情看起来都不太满意,可也没有出声骂璜老三分的偏心。因为留给他自己的,只有一处安乐坊的地产。
“阿父要如何下葬?”
终于,他们开始关心起躺在棺材里的璜仁肇。
按照民俗规矩,他们还要给璜仁肇轮流守够七天七夜的灵才能下葬,然后每人再给他守一年的孝期。期间不能食用腥荤酒肉,不能享受娱乐美色,必须穿白色的孝衣。
对他们而言,这简直是受罪。
讨论来讨论去,有人想取消陪葬品,有人要划掉族谱,就是没有愿意出钱请人,给璜仁肇那上下两节身子补上的,可以说是哄堂大孝了。
最终,他们得出了结论:
“不若完事从简,保全自身为要,不给阿父请裁缝和化妆的。反正到了炉里,凡尘血肉和陪葬的蜀锦文玩都会成灰,不如假装普通百姓烧了。”
随后,就是作鸟兽散,灵堂不见璜氏人。
璜三郎一个人坐在璜仁肇的棺墩旁,用源石技艺烘烤着额头的汗。他心中想的什么,倒也看不出来,脸上不再是那副堆着笑的表情,看不出端倪。
“璜府的在整甚么幺蛾子?七公宅的人都堵你们门口当听戏的,听了一个时辰,现在才消停了几分,你们唱的是哪一出?”
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璜府中。
来人正是炎君晏。
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不禁感叹一声,好一出树倒猢狲散,化作飞鸟各投林。看来璜氏自家也知道璜仁肇是个什么货色,懂他死后要有多少清算呐。
“大鸿胪!大鸿胪!你可要救救璜家……”
听见他的声音,璜氏的太太又出来了。
“璜氏需要人来救,这从何说起啊?”
炎君晏望向这个美丽的妇人:“璜家有能看清形势的智者,有能妥善安排的能人。璜氏哪怕跌落低谷,依旧能凭借他们再次兴起。璜夫人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璜氏凄厉地大喊:“璜老爷不是被山匪杀的!”
炎君晏慢悠悠地说:
“重要吗?已经无人关心他是怎么死的了。这件事大理寺少卿虞澄已经接手,到时三法司自然会给璜氏一个交代。璜氏还是先补上我的帐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