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乐奈
“璜老爷才死啊!”
“没人关心他死了多久了。”
炎君晏冷漠的态度,让璜氏瞪大了眼睛。
她看着这个时常来璜府来往的鸿胪寺卿,忍不住冲了过去:“不,璜老爷的死另有隐情!那一日您也在场,您也是知道的,一定是那个袁……”
一把银花花的长剑,横在她面前。
突然出现的刀剑,让璜氏吓得瘫软在地。
“璜氏有聪明人,自然有兴起的办法。而你……”
炎君晏嘴角一笑,让侍从端来了一杯美酒:
“璜夫人,你跟着璜侍郎过了十年的好日子,你的儿女在堂中都数不过来。希望你能秉承你丈夫的气节,当断则断,不要让璜氏蒙羞啊!”
……
七公宅,一处装饰奢华的府邸内。
看着璜氏被逼着饮下美酒后口吐鲜血,一只分布着黄灰色鳞片的手将窗户关上,点上源石电灯,拿起一杯泡好的大荒青叶茶,送入口中。
“炎君晏借他的手,除掉了璜侍郎。真龙借他的手,平定了函谷关的匪患。户部忙着吃璜侍郎死后剩下的空缺,想来也不会惦记他的西药局了。”
“我看了这几日,他的账早就亏到头了,然后被那个老昏了头的左将军直接平账。再往后,他只会盈的越来越多。到时候,说不定我都得成为他布局下的走卒,帮他把西药卖到大荒城去……”
一个外貌年轻的龙角青年,摸着下巴感叹着。
“大哥说的也无道理啊,这哪还需要我的帮衬,这不是越过越好了么?”
第七十三章 臭绣花的,你敢!
“岁老七,你给我老实交代,函谷关是不是你干的?”
一道毫不客气的声音先人而至。
金发少女踢开门,灿烂的金色双目立刻看见了坐在窗旁饮茶的青年。
在龙角青年心疼的目光中,她直接把散发清香的木门摔碎在墙上,变成道道白色的丝线,朝着金发少女缠绕而去。还没触碰到人,就被自燃起来。
“只是回来喝一杯茶,就要被找上门么?”
被称作岁老七的青年放下茶杯,无声叹气。
岁之碎片,六男六女。
眼前就是排行第七的岁之碎片,权能为纺织因果的三哥,绩。
金发少女喝道:“赶紧给我把函谷关的事情交代了,不然别怪老子把你的豪华大宅烧作进锦缎灰!胆子肥了啊,下次是不是直接把岁挖出来啊?”
“与我无关,说的什么话。”
“那你说说,是谁干的?”
“我知道,大哥知道,大姐也知道。”
绩拿出一枚圆润的白玉石子,话锋一转。
“对方找大哥买了一样东西,我帮大哥来看看货物有没有出问题,顺便看看买家有没有在交付后续货款。我是生意人,可不能透露买家的信息。”
“京师还有这种人哦?结交岁兽,调遣邪魔,你怎么不说人家还是大炎贵族呢?”
金发少女冷笑着。
她的脸上写满了不信。
“少说你那些有的没的,我数到三,你不说,我就把你桌子烧了!三!”
她只是一个响指,绩眼前的桌案和茶杯就被金焰烧作飞灰。
“你付不起知道这个答案的代价。所以,无可奉告。”
绩收敛起笑容,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精致玉梭扬起,让自己的身影消失不见。
他消失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让以为握住了绩回京把柄的金发少女暴跳如雷:“等等,岁老七,你敢!别跑......他吗的,你有本事别出现在京师!”
房间中已经空无一人。
她只能愤怒地揣着墙上精美的绘画,连着踹了好几副,停在一副山水工笔画面前。
“夕小子的作品?算了,总不能白来......”
而另一边。
绩漫步在他用权能构造出的空间中。
无色的丝线缠绕着黑色的弩箭,悬吊在空中。丝线想要去接触弩箭上的黑色部分,反而让黑色一阵阵逃避,主动散去,变为原本普通的箭矢。
“毫无疑问,是穿过了坍缩空间的特征。可是,箭矢并没有成为秽物,普通人抱着睡一天一夜也不会有任何污染,污染甚至在主动隐藏......”
他眯起眼睛,抬起手,让丝线把箭矢拖拽到眼前。
“不,与其说是隐藏,不如说是极端的保守,极端的可控......这会是真的么。”
岁相代理人,对坍缩空间的敏感远超人类,并且在邪魔面前同样无力。即使是能让植物在源石上生长出来的代理人,面对邪魔碎片,也只能做到一换一。
坍缩空间是邪魔的主场,泰拉生物进入必死。
可如果是袁从谦呢,他在面对北荒的邪魔、大荒城下的邪魔碎片时,会怎么样?
在让袁从谦暴露给老天师前,绩更想亲自确认,他那“坍缩范式”的法术,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可控。如果这样一位亲近岁兽的人,真的是用法术夺取了邪魔的能力......
绩已经一千多岁了,以往的性格并不是稳重的类型,他十年前还跟和蔼的三姐吵过架。可面对这样千年以来从未遇到过的机会,他变得前所未有的慎重。
“那大哥接下、令姐护送的这桩生意,我可就不得不添油加醋了。”
......
“袁君!”
袁从谦端详着五体投地跪在自己眼前的男人。
他的额头紧紧顶在西药局办公署的地面上,深蓝色的束发与菲林族的猫耳无一不能体现出他的身份。璜仁肇的三儿子,璜承业,璜三郎。
“有风言流语,说是我在你阿父生前打了他,那我应该也算是你的仇家了。璜郎君,在自己阿父仇家面前下跪,又是何意啊?”
百灶京兆尹发布了最新的舆情通报:
璜侍郎不幸死于山匪后,妻子璜氏整理书房时,发现了他每年与哥伦比亚来往的信件,以及恶意焚燔户部文书卷宗的罪证。他带回家办公的户部文书,已经全部烧毁了。
羞愧之下,妻子璜氏已将赃款全部上缴朝廷,自杀谢罪。
真龙大怒,要求户部上下自查,补充卷宗内容,严厉地训斥了肃政院御史大夫。同时,给予了璜氏主动认罪的一部分赦免,只勒令改姓,流放大荒城。
至于少府追加西药局投资二百万两,这种小消息,就不用提了。
璜三郎跪在地上,头一直没有抬起来:
“阿父腰缠万贯,仍欲壑难填。上下搜罗,该有此果。”
“该有此果?有什么果?”
袁从谦哑然一笑。
“去大荒城种几年地,对你们来说,已经是难以承受的痛苦了么?你们全家基本保存完好,变卖家产后在大荒城也能再起炉灶啊。”
官场讲究点到即止,璜氏人该死的都死了,锅也背了,不能真的让璜氏亡族。去了大荒城,他们就是一个新的大荒璜氏,经营一番也能成为一方巨贾。
除了不能做官,他们不依旧踩在大炎百姓头上?
他的下一句话,却让袁从谦一阵惊讶。
“杀了我阿父的,不是山匪,而是阿父自己。让璜氏飞鸟各投林的,不是袁君,而是璜氏!”
袁从谦好奇道:
“哦?我听说,是我打了你的阿父,他才夜间出城私会的啊。何况,西药局如今日进斗金,不知有多少有人想进来,我为什么会需要你呢?”
“璜氏有的人逃去了姜齐,隐姓埋名。有的人准备听从官府的调遣,前往大荒。但他们所能做到的极限,也只不过是让璜氏再出一个阿父,再添一座新坟而已,我不愿意去做那样的事!如今阿父已死,璜氏已完,我愿意把璜氏隐匿的没有分走的资产都告诉郎君,只希望郎君能让我在西药局做一小吏!”
第七十四章 能当郎君一辈子侍卫吗?
璜氏明面上的资产,要么被拿走充公,要么被璜仁肇的子嗣瓜分。璜三郎是个比他父亲还要聪明的人,手里能掌握到挂在其他人名下的资产契书,也不奇怪。
“西药局不大,足以空出一个房间来供你一家人睡觉。如果你真的有璜氏隐匿起来的资产,在大理寺查抄之前交给我,我很愿意答应下这笔交易。”
袁从谦拿出一枚小巧的西药局铜印,在手中把玩。
他是西药局右丞,西药局并不归朝廷六部管辖,他自然有拜官的权力。
“但我对这桩交易,有一点小小的困惑。璜三郎,你从西药局小吏开始,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最高,爬到比你阿父的三品侍郎还要高……是为了什么呢。”
“……复仇。”
“复仇?”袁从谦哑然失笑,“向我?”
向谁,难道是要向着准备在京师庇护他的袁从谦?
“阿父已死,生前恩怨皆在璜氏,再无瓜葛。有来报的,我接着;有来偿的,我报答。然而,那户部却落井下石,我不愿意饶他们。”
璜三郎捏紧了拳头,平淡的声音中带着莫名的情绪。
袁从谦一言不发地盯着璜三郎看。
贵族的后代通常是越来越拟人的,能跟璜氏这样出璜仁肇、璜三郎、煌猫猫三代人的,少之又少。左乐已经有点拟人趋势了,不知道后来剧情里好转没有。
麟氏的麟青砚也干了。她是丢了大理寺少卿半贬谪去的罗德岛,密录讨论了半天程序正义、结果正义,结果最后是被幕后黑手当刀子用,也沾点拟人。
一直盯到额尖叩地的璜三郎大汗不止,他才收回目光,笑道:“璜侍郎能有你这样的后代,是多么幸运啊。”
“阿父一介罪臣耳,不敢称璜氏。”
“说来也是,真龙已经下令褫夺了你家的璜姓,从此就算是史书,也只能称作故仁肇、故承业了。你选定好自己接下来的姓氏没有?”
璜三郎说:“请右丞赐姓。”
袁从谦在脑内翻找了片刻,想到了一位非著名叼飞盘学者。
“那从今日开始,你就姓胡吧。如果你有了后代,就让煌字出现在她名字中,或者是当她的小名,也算了清一点你的心结了。”
他把璜三郎从地上扶起来,递给他那枚铜印。
“那群太学生很有活力,可缺少方略,你不如去跟着他们。”
……
“郎君的职务不会停留在四品的西药局右丞上。”
胡三郎离开后,仇凤书对袁从谦说。
“璜三郎能做出拖家产求庇护的事,他不是寻常人物。倘若郎君去更高位,他迟早要爬到西药局的高位的。到时候,如果他反咬郎君,该怎么办呢?”
“仇小娘,这就是你不懂人心了。”
“此话怎解?”
“我要庇护璜氏的一个支脉,在京师肯定谁也瞒不过。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其他璜氏支脉,也是会去各自献上家产寻找庇护的人的。”
袁从谦缓缓说着这些不会明面讲出来的游戏规则。
“可如果他反噬恩主,就是大事了。”
京师名利场,是由恩主编制起来的,因此很重要的一条潜规则就是不能背弃恩主。谁举荐了你,谁庇护了你,谁主持了你参与的会试,就与你有一份香火情。
如果你背叛了他,就会遭到文官不分朋党的排挤。这样不在规则内玩游戏的人,其他人谁敢要?要是被接着咬了呢?
他这一句不懂人心,只是逗逗仇凤书。
“我不懂这些规矩……许多人也都跟我说过,我不懂。”
不曾想到,仇凤书听见这句话,脸上有些泄气。
“我不懂这些规规矩矩。只能学习、模仿。他们说大长秋的行为有深意,我就模仿大长秋,变得有深意。可为何就连我要学习的这些规矩,也不能明着说呢?”
“一条没什么知识价值的规则而已。”
“我能记住每一品官员有哪些职务,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规则明明是符合人情世故的,却不能说出来;不懂为什么有人说了一句话,就会被大长秋杀了丢到井里去。
我也不懂真龙给郎君赐下的那一句大义为国,到底是什么意思。大义为国,难道不是表彰故天师吗,为什么是在敲打郎君呢?”
仇凤书低声说着她的困惑。
她看起来对现在帮不上袁从谦忙的状态很苦恼,甚至是痛苦。
可在袁从谦看来,她的苦恼跟第一次跟社会接触的大学生的精神内耗,也没什么两样。最多,就是仇凤书被官场异化的圣质如初了一点。
官场觉得人情练达、品读上司的深意是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