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乐奈
不仅没生气,反而有种都市龙王传说在眼前上演的奇妙错乱感。
“你可想好了。”
袁从谦用笑容回应笑容,解下腰上的绶带,展示西药局右丞的银印:“我现在回头,我会被驮兽车拉着恭恭敬敬带过来。你怎么样,可就不知道了。”
袁从谦其实带了那封信,毕竟能拿来放承影,直接丢了多可惜。他就是想看看,这下人是不是真的准备刁难他,没想到还真准备来一个低级的下马威。
下人脸色一变,赶忙把腰鞠得更低,把袁从谦请进院中。
刚走几步,又是幺蛾子。
三品官员请四品右丞,肯定是要开正门的,对吧。
面前的这个下人,失败了一次好像还不死心,想要欺负袁从谦不懂这些门门道道的规矩啊?
袁从谦望着上了朱红漆的大门,兽头叼环,门闩紧缩,再看看准备把他往偏门带的下人,直接冷笑一声:“什么年代,还给老子玩这一套!凤书,帮我把璜府的门砍了!”
“喏。”
仇凤书点头,不待下人反应,抽剑砍向锁闩!
剑光跳跃之间,巨大的深红色的剑痕从道路上一直蔓延到门内数尺,璜府的朱红大门应声而碎!
下人刚喊出一声别,大门碎块已经纷纷掉下,轰然倒塌。
七公宅的闲散富贵人家本来就多,整日无事,听见这声劈门巨响,目光顿时汇聚过来。衣衫华贵的公子小姐装模作样的路过这里,纷纷探过脑袋,来看看怎么个事儿。
砰!
袁从谦一脚踏上坚硬的门板,抖抖染上木屑的衣袖,直接从正门进入已经摆好了流觞曲水的厅中。仇凤书双眸一直盯着袁从谦的身影,收剑入鞘,紧跟其后。
袁从谦抬头,对上了一片错愕的眼神。
府邸大门坐北朝南,一头深蓝色束发的猫耳老登坐在东侧。
他瞧见袁从谦破门而入,顿时站起来,正气凛然:
“袁右丞!可是下人不识礼数,惊扰到了郎君?”
璜仁肇的声音中气十足,字正腔圆,胡须面容都相当符合时下审美。如果不看他府内下人的行为,光看他本身的模样,还以为是一个正气十足的中年儒雅美男子。
袁从谦哈哈一笑:
“岂敢这么说?如果说贵府的下人不识礼数,岂不是在讽刺璜侍郎御下不严、门风不正?璜侍郎宾客盈门,颇有古人江湖豪杰的风范,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就偏见你呢!”
炎君晏同样在席中,看着袁从谦又尖牙利嘴起来,脸上带着无奈。
璜仁肇听了袁从谦一顿阴阳怪气的羞辱,眉心直跳,控温笑道:
“郎君说笑了。如今是承平盛世,仰托真龙威福,璜某不过有心酬谢诸位为国尽忠,设宴款待罢了。”
袁从谦用宾客盈门来讽刺他结交朋党,他就立刻用真龙也开宴会来反击。
在这一个论点上,袁从谦还真没反驳他的办法。
第五十六章 你够资格吗?也许不够!(3千)
袁从谦在语言上冲不了璜仁肇的盾,可这不代表他就攻击不了人了。
“好一个酬谢诸位为国尽忠。”
抬起眼皮看了璜仁肇一眼,袁从谦翘起腿,举起酒碗:“既然是酬谢,京中御史都说西药局为民谋利,救济万万黎庶,璜侍郎能给我这个没什么才能的人添酒吗?”
此言一出,群臣侧目。
四品的右丞,要正三品的侍郎添酒?
放在袁从谦前世,大概也只有高力士为李白脱靴、杨玉环为安禄山洗澡能媲美了吧。
璜仁肇一副谦谦君子、敦厚长辈的模样:
“郎君怎么能说是没有才能呢?为西药局,璜某当然愿意。”
在袁从谦略带讶然的目光中,他竟然真的走到袁从谦身旁,俯下身,给袁从谦倒了一杯满的烈酒。
酒斟满后,他放下酒瓶,笑道:“这不是长辈向晚辈敬酒,也不是高官向下级敬酒,而是一介炎国人向西药局右丞敬酒。郎君不嫌弃我的招待破败,就已经是我的幸事。”
他这么能屈能伸,袁从谦反而没有攻击他的理由。
再攻击下去,原本占理的他就不太站得住了。
袁从谦对璜侍郎高看了几分,不再用看虫豸的目光看他,心中不由思忖着:不愧是用一介白身,慢慢从底层菲林爬到正三品户部侍郎的狠人,已经不是一般的虫豸了。
璜侍郎双手背在身后,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袁从谦。
袁从谦轻笑一声,喝了一口。
璜仁肇抬起酒瓶,再倒满一杯,放到一个酒盘上,然后将酒盘放在溪水表面。
他介绍道:“这是古人推崇的流觞曲水。把酒杯放在弯曲的水中顺水漂流,酒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喝酒,或是作诗填词、谱曲成赋。骈四俪六,宫商角徵,都归诸位自定……”
在这种情况下,璜侍郎依旧将这场流觞曲水开了起来。
袁从谦的突兀入场仿佛不存在,诸多官员一杯杯的从盘中取到酒,开始唱歌。趁着酒兴,他们从《青青子衿》唱到《西厢记》,一拍一唱,一唱一和,场面端的是热闹十足。
璜侍郎的才能确实有,但没放到造福百姓上,所以才会被袁从谦叫虫豸。
至于璜侍郎原本的目的,想分润西药局的蛋糕,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口了。
袁从谦的位置面东,是流觞曲水的最上游,在这一轮结束之前都不会轮到他,想来这也在璜侍郎的计划之中。毕竟他是外戚,官员都知道外戚的文化有如悲剧,让他吟诗不是刁难吗?
刚刚从李白想到苏轼,没派上用场,袁从谦有些惋惜。
一共玩了两三轮,璜侍郎也给袁从谦倒了两轮酒。
诸多官员都变得醉醺醺的时刻,璜仁肇再度给袁从谦上了一杯酒,装作醉酒后不经意地问道:“话说啊,郎君的西药局,如今找哈巴罗夫卡下了多少两的药?”
“你怎知道是哈巴罗夫卡?”
“哈巴罗夫卡与龙门最近。乌萨斯的东西想要进来,怎能不通过龙门呢?”
璜侍郎摇了摇头,道:“金部与仓部,在大炎境内都有走荒野道的雇佣商队。倘若郎君不嫌弃,不妨让户部吃下一部分进口的药品,再把运输的事按商业雇佣委托给户部。”
“西药局正缺人呢,如何能与偌大一个户部对接?”
袁从谦笑着摇头。
这是一个钩子,璜侍郎立马翘嘴了:
“这不巧了吗?户部正好有很多冗官,他们都是有能力的臣子,只是户部中层中看不中用的资历老官太多,牢牢把持住了他们的官位,大伙很难进步啊!”
他装的跟真的醉了一样。
什么话都往外说。
袁从谦仔细沉思,皱眉:“不对,司岁台的麟侍郎,说西药局转运可以跟司岁台合作,他会负责找群贤能臣补齐西药局人手啊?人家已在先说好,侍郎说在商言商,那西药局自然不能败坏信誉……”
“呵呵呵,郎君,着相了。”
“哦,侍郎有何高见?”
“郎君是皇后长侄,天家亲戚,天生就是诸多勋贵的代言人。一想到勋贵,谁能不先想到外戚呢?”
璜侍郎伸出一根手指,“郎君只需要选自己最喜欢、最称心的抉择就好了!何必顾忌司岁台、太尉府的那俩老货?勋贵助你,户部助你,难道司岁台的那老货敢反对吗?”
袁从谦表面一副心动的样子,心中却冷笑:勋贵会帮他还算可信,户部肯真心帮他?
跟璜仁肇这样的人才合作,袁从谦可没那么大胆。
怕不是袁从谦一个不注意,西药局就要空降户部领导了!
璜侍郎醉醺醺地给袁从谦又上了一杯酒,手指不断做着胡乱的动作,趁热打铁:
“勋贵,麒麟,龙!而你,飞翼大虎,莫不是穷奇?这些勋贵,都要听郎君的话才对啊!现在,却都因为司岁台,觉得郎君不可靠近!这大炎京师,岂会有这样的道理呢?”
一看袁从谦心动,他就立刻开始混淆概念了。
他把户部与勋贵捆绑在了一起,袁从谦相信勋贵、依赖勋贵,就是在依赖户部。
“这,只恐……”袁从谦一副上钩的样子。
看起来,就只需要璜侍郎再推一把,他就要同意了。
璜侍郎因喝酒而泛红的面颊,笑容也变得愈来愈灿烂。
他刚想开口,一道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谋画:
“少说那些有的没的。你袁氏是武臣勋贵,怎么跟那些穿着黑红官袍的鸟官员一个模样?”
一只黑色毛发的龙族勋贵站起身,指着袁从谦的鼻子,大声说着:“初代真龙,难道是靠着些酸话,让岁和其他巨兽俯首的吗?你难道也要用酸话来让我听你的?”
璜侍郎眼眸中的浑浊立刻消失不见,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站起来的勋贵。
“这位是?”袁从谦看向那只龙族。
“鹊放仙。他的高祖尚过公主,祖父却没尚成。”
璜侍郎见袁从谦不再表态,心中暗恨,不咸不淡地介绍着,“听他的姓氏也知晓,原本是一支黎博利。难为他的龙族血脉传了三代,传到如今,毛发尽黑。”
他可能已经在后悔邀请了几名勋贵来了。
袁从谦顿时心中了然。
是勋贵,但已经离中心圈子很远了,很可能下一代就不是勋贵。
一般公主的儿子,都会继续尚公主,来保持血脉的纯净。真龙子嗣稀少,鹊氏吸引不到公主,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距离皇帝的直系一代代变远。富贵传了四代,传到第五代,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如果你有脑子,你的脑子会说,去西药局。”
袁从谦淡淡地回应着这道微不足道的挑衅。
至少鹊放仙没有公开反对自己当勋贵话事人,只是认为自己不够服众,要自己给个说法。
“你怎么敢羞辱我!”
谁知道,这句话竟然直接激怒了他,他直视着飞翼大虎漆黑的双目,高声叫起来:“京师鹊氏,鹊放仙!袁从谦,拔出你的剑,跟我堂堂正正决斗!”
他没脑子的话语,让周围的官员与少数勋贵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原来璜侍郎的交际圈里,还有这么不聪明的人?
对活的比鬼还精的璜侍郎而言,这场造价不菲的流觞曲水,可谓是彻底失败了啊。
同时涉及到璜侍郎的布局设计、袁从谦与司岁台与勋贵的立场交割,原本喝酒正酣的官员们顿时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兴致勃勃地举起手里的小酒盏,开始看戏。
仇凤书手搭上剑柄,被袁从谦按下。
他看向控温失败闷头红温的璜仁肇,没有理会鹊放仙的叫嚷:“璜侍郎,这一座马戏团是何时来的?”
比起拒绝,伤害更大的是忽视。
所以,被忽视的鹊放仙,出离的愤怒了。
他拔出剑,极度侮辱性地指着袁从谦的头:
“你跟这满面皮只剩下堆笑的东西笑来笑去,我一句话都未说,就把我要听你的话给定了!会有这样的道理吗?今日,我定要好好管教于你!”
袁从谦站起身,头都没抬,垂首看着盛有美酒的酒盘在水中漂过:
“你够资格吗?”
“资格?我头上的龙角,就是资格!”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
袁从谦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手指停在空中,璜仁肇送来的信函无声飘散。
好快,快到完全反应不过来!
就像世界是一部正在播放哥伦比亚留影的源石放映机,被人突然剪掉了其中的数帧画面。
袁从谦之前明明还在被鹊放仙用剑指着,只跨出一步,却诡异的跨出了好远!
——缩地成寸?!
鹊放仙心中闪过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词语,满面惊骇地回头,只看见了自己飞在天空的左手。
左手臂的断面上,骨髓、肌肉、脂肪都是不同的颜色。它飘洒着血线,有如飞舞在空中的小孩子们在秋天放飞的大红风筝,迎风飘舞,分外鲜艳。
再然后,他的视野就被血色覆盖。
他的衣衫被突然迸发出的血液冲开,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的胸腹上。这道伤口有如活物一般,如梦初醒,过了数秒才开始喷涌出连绵不断的鲜血。
手臂坠入溪水中,惊起水花和阵阵低沉的惊呼。
鹊放仙直直向前倒去,满面血污。
袁从谦静静站在他身后,衣裳滴血未沾,下摆随秋风微微摆动,却是连剑都不曾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