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乐奈
麟应玟的家学教育还是在线的。
他胡乱地翻了翻太学生们撰写出的稚嫩的商业计划，在椅子上坐下，沉思着：
“难道，我真的要去外城跑腿，去小巷子里问那些买不起西药的人怎么看西药？”
他虽然讨厌给袁从谦做事，他的这些同学却不讨厌，那么有没有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袁从谦把那么多的公事挤压到麟应玟身上，他难道就不能也一件事不办，全部挤压到道用科的同学身上吗？而如果是有志准备户部内考的，他也能通过麟天师给的考题小册，来换取劳动力。
越想，麟应玟就越觉得自己是天才：
“哼！袁从谦，你欺我辱我，我身为麟氏长子，户部补太学生，岂能为你一介外戚做事？这些道用科的太学生，实在不是我的同行之人，喜欢阿附权贵，那就任由他们去做好了！
你不是让我搜集太学生，来西药局吗？不是说外戚是勋贵执牛耳者，勋贵要自觉以当代外戚为领袖抱团吗？我自当为国尽忠，岂是结党营私之辈？那就把这些嬉笑玩闹的勋贵，全给你送到西药局来！”
等他去了户部，去了少府，袁从谦算什么？
“哟，是太学来的小郎君们吗？醒这么早？”
一道声音忽地从官廨外传来，差点让麟应玟吓尿出来。
如果他说的这些话被人听见了，他就可以进一步学习一百以内的乘除法了！
鲤存善带着几分痞气推开官廨大门，望着一圈太学生：“各位今后的三餐膳食，全部由少府供应，都是我自己亲自开发出来交给庖厨的。如果吃的不好，可以去骂炎君晏。”
“麟应玟见过少府卿。”
麟应玟恭恭敬敬地给鲤存善行礼。
鲤存善比常人更小的眼珠看向他，笑道：“醒得恁早？我听凯尔希研究员说，昨夜太学生通宵办公，连她一介外人看见了都深受鼓舞啊。诸位皆是国之栋梁，西药局何其有幸？”
通宵办公？
通宵喝酒！
“啊，啊，皆赖同僚……”
麟应玟干巴了两声，小心翼翼地问道：“少府卿，来西药局何事？可要我告知右丞？”
“我挂名西药局左丞，我如何不能来？”
第五十四章 虫豸领域大神
鲤存善不经意地回答着，抱胸笑道：“太学生们这一夜都在忙些什么？”
突然的提问，让麟应玟有些措手不及。
他下意识想去翻道用科生员们填好的稚嫩规划，鲤存善却一晃，堵住他的道路。
麟应玟反应过来这是考校，心中叫苦不迭。
他不想让少府卿对自己的印象变差，用全力回忆起自己喝酒时隐隐约约听到的其他人的讨论：“查清楚了三十七种传统药材的市价，部分珍惜药材的产地……”
“三十七种传统药材的市价？”
鲤存善看着写在纸上的三七，轻笑一声：“那我倒有疑问咯。西药局明明是直接进口的乌萨斯人的药，尔等太学生，为何要去调查民间传统药材呢？”
“右丞让我们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用意。”
“那要太学生何用。不过是打听药价而已，让外城的无事痞子来打听不比你们利索吗？”
鲤存善步步紧逼，追问着。
袁从谦说他不敢想象不知道民间药价西药局官员，鲤存善也不敢想。
西药局里面还有少府的一千万两呢，放在现代就是皇室基金的鲤经理用皇帝的一千万两去投资。投资失败了，皇室自然有方法去收回，可基金经理鲤存善的职业生涯也走到头了。
他听说袁从谦逼迫麟应玟找来了一批太学道用科的生员，过来一瞧，就逮着一个酒囊饭袋！
麟应玟被拷打的有点难受，结结巴巴地答道：“这，许是要先磨砺太学生锐气，好入官场。”
才成立一天，只有十几个太学生，就成官场了？
“哈哈哈，这倒是怪了！”
鲤存善哈哈一笑，不再把麟应玟放在心上：
“如今的年轻人多鄙弃官场的务虚之风，京师人皆知太学生于国如朝日，袁右丞为国立药局也被御史台称赞不绝。这两样结合起来，刚立一天，怎么又成官场了啊？”
麟应玟知道自己几乎一句都没答对，在吹着凉风的清晨，竟是满背汗水。
鲤存善把太学生们的成果整理好，堆叠到一起，仔细地放回案几。
他看向满头大汗的麟应玟：
“既然你要入官场，许是志不在此。那郎君志愿何处？”
麟应玟唯唯诺诺，不敢回答。
志愿这个词，也是自古有之，可以基本与现代语义等同。韩愈的《与凤翔邢尚书书》就这么写：“戎狄弃甲而远遁，朝廷高枕而不虞，是岂负大丈夫平生之志愿哉！”
鲤存善看着，心中道了一句愚蠢，便不再管他。
大炎百年无战事，官员升迁自然以巡抚地方、熬资历为主。在西药局熬资历，熬到六品、五品；到下一任真龙继位，如果看对眼了，直接空降去户部当三品侍郎都是有可能的。
……
安乐坊，袁府。
袁从谦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躺到床榻上的了。
酒喝下肚的时候，只觉得温润不拉喉咙，肚中一阵温暖，一来二去就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但到底泰拉人的身体素质都比前世人强上许多，他完全没有宿醉的恶心呕吐感。
这个剂量的酒精，还难不倒飞翼大虎的肝。
但不知为何，袁从谦总觉得腰很酸，有点透不过气。
袁从谦睁开眼睛，翻开被毯，仇凤书的手正锁在自己的腰上。
一直喜欢用手锁男的袁从谦发现，自己一时竟还挪不开她的手，费了好些劲才唤醒人家。
她瞅着袁从谦，脸上带着等他夸赞的表情：
“我昨天，把郎君带回房间了。”
令也在袁从谦的房间中呆了一宿。
她坐在床边，收着沾到面颊上的青色的发丝。
在钻进房间的阳光下，一瞬是风情撩人。
注意到袁从谦看了过来，令拨好自己的头发：“在太学，每晚都有司岁台的人盯着我瞧，毕竟这里是京师。我能理解他们，只是对我而言，太不自在，不如来看看你的梦。”
袁从谦继续看着她。
因为不想被人盯着看，所以来偷看我的梦？
令被盯着有些不好意思，老脸一红：
“我没见着什么东西，梦也没有这么玄乎。人类睡的时间居多，都是清醒前的那一个时辰做的梦。而且只是单调的冰原、银松、白鹿，只有那只大岩角兽走来走去。”
她不知从何处拿出拂尘，一挥，几点零星的融雪就出现在了袁从谦手上。
融雪是冰雪混合物，理论上应该是冰冷的，袁从谦手中的融雪却带着奇妙的温热感与重量感，像是才从温暖的怀中取出。融雪很快完全融化成水，或蒸干，或吸收到皮肤里去，了无踪迹。
再抬头看令，她只留下一个回眸一笑，跑得不见踪影了。
“真是怪人。”仇凤书只当这是戏弄。
雪融入袁从谦的手中。
他却感觉到，与东北方的联系进一步增强了！
如果说原本只是一种冥冥的直觉。
现在，袁从谦则能感觉到来自雪原的浓郁的情感……
仿佛能隔着千万距离，穿越重重冰雪与树林，望见一只巨大的白色角兽正在花圃中酣睡。角兽在祂周围吃食嬉戏，朝着袁从谦视线的方向啼叫，无色的清泉潺潺流过。
被枯枝与坚冰覆盖的雪原，传来阵阵血脉相连一般的亲切。
袁天师的源石技艺是大范围的冰雪操控，袁皇后的源石技艺是操控冰雾与水汽。然而，他们身上的种族特征都没有袁从谦来得明显，除了头上明显的虎纹王字外，他还有头发上的柔羽。
那些柔羽，可是黎博利的特征。
可以理解为霍尔海雅那种同时有蛇和鸟特征的种族。
白虎自古就有西方之神的称号，袁从谦的种族与北方冰原的联系恐怕比他想象中还要深。
袁从谦思忖着种族与萨米冰原之间的联系，来到院中。仇凤书眼尖，忽地看到大门前摆着一个装着信件的木匣，上面带着雨水的痕迹，显然才送过来不久。
袁从谦拆开信件，正是一封邀请函。邀请他的人是户部右侍郎，去参加一场有诸多官员在右侍郎宅邸开办的酒宴，要跟袁从谦“共商西药局利国之事”云云。他们一开口，袁从谦就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同时，有诸贤良，欲举荐于阁下……”
袁从谦看着信上的内容，笑了出来：
“人心沟壑难填，即使是有少府参与，皇帝敕令，这是依旧想要伸手啊。”
第五十五章 把璜府的门砍了！
仇凤书在袁从谦看完后，才接过信件，细细观看。
在大炎，群贤私底下吃酒饮宴，不是什么大事。他们饮宴的时候，顺口谈论一下公务国事，自然也不是大事。官场不是MMORPG，是人情世故，讨论一下一件事怎么办很正常。
何况，当今真龙都喜欢开宴会，上行下效，自然兴盛起奢靡豪筵之风。
她观察着袁从谦的表情：
“郎君要去？”
“为何不去？他能将众正群贤搜罗起来，省了我一个个找上门亲自威胁的功夫，当然要去拜谢一下。如果不去拜谢，岂不显得袁氏不知礼数？”
袁从谦把木匣甩向空中，剑气将它切作齑粉。
仇凤书回屋，拿出她的印和剑：“来者不善。请让我跟着郎君。”
“我们才是来者。”
袁从谦比她先配妥剑，再把刀跟老陈一样斜背在背后：“还是跟我之前说的一样。我没动手，你就不要动手；我一动手，你就立刻找叫声最大的那个杀了。”
“郎君，不可杀官员。”
仇凤书提醒道。
杀官员的影响太恶劣，不是用外戚的身份能盖过去的。
“那就不在宴会上动手。如果有喜欢叫嚷的，你把他面貌记下，回头把他连人带驮兽车一起绞碎了便是。”袁从谦淡淡地改口，换上正装，将翎羽别在绶带上。
……
七公宅，璜府。
仇凤书在来的路上，一路介绍着璜仁肇的发家情况。
当朝户部右侍郎，璜大人，京兆尹起家，多次在刑部、大理寺之间打转。后来立功足够了，升调到户部掌管金部与仓部。如今五十来岁就升任三品，比麟光美还要年轻，一品有望。
他名字的含义是“矫正仁义、发生仁义”，私底下却喜欢用源石技艺拷索证据，用高温炙烤嫌犯。
许是他极有手段，许是找来的替罪羊足够听话，许是手段足够好、朋友足够多，他拷问证据后总能破案，在外放地方担任知府时还有“父母官”的美称。
“他迟早要酿出一桩惊人大案，郎君少与他打交道为妙。”
仇凤书如此总结。
袁从谦听了，判断道：“璜仁肇能调任户部，说明受皇帝青睐，不能直接骂他。他在府邸开设宴会，与真龙同乐，生活作风与符氏兄弟截然不同，不是一路人。”
金部主管全国交纳的钱币，仓部主管仓库储存及供给之事，都是户部的下属单位。
外国货币挤占银两占比，璜仁肇不可能不知晓。然而，袁从谦在报纸上翻阅户部政策存档，却没见到他有一点点装模作样以外的上书，对炎国混乱的经济状况他当占首责。
等下一任皇帝不堪炎国糟糕的经济政策，要下手对户部开刀，璜仁肇首当其冲，然后连坐起一连串人。
“袁郎君，等待已久。”
璜府大门口，下人早已躬身等在一旁，笑容绽放如秋菊。
他望向袁从谦的手中，轻咦一声：“哎呀，不知……我家主人的信函可在？”
“怎的，没有，就进不去？”
“倘若没带……还请袁郎君派下人去取，郎君先至偏厅饮一盏茶。”
他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依旧笑容满面。
试图把我激怒。
但这种桥段，袁从谦见过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