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乐奈
“不，我认为需要调查他！这种未知在战场上是致命的！”
布柳赫尔有些固执。
背对着他的尼古拉勋爵听见布柳赫尔的话，忍不住啧了一声。
大家都知道你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天才少年，不到三十岁就当了少校，五十岁前一定会有将级军衔。跟烦人的羽兽一样在耳边喋喋不休，反复暗示自己的军功，真是令人厌恶……
尼古拉勋爵神色不快，对他摆了摆手。
其实，他也想过要调查袁从谦。
作为国库衙门的五级文官，尼古拉勋爵显然不是蠢人。
冲上头的欣喜劲缓过去之后，他也打算去查一查袁从谦是否真的有他说的那么有实力，即使他连皇帝敕令的复印件都给他看了。
但是呢，坏就坏在，是布柳赫尔提醒他的。
尼古拉勋爵一直看不起布柳赫尔少校。
或者说，帝国政府衙门的文官贵族，一直都与武人将领不对付。
乌萨斯帝国政府衙门的文官一共有二十级，前五级才能算勋贵。你布柳赫尔在四皇战争中打了几年仗，就跟我们祖祖辈辈数十年的努力平级了，你对得起我们文官贵族中的姓氏吗？
现在尼古拉勋爵反而不想查了。
“就算是假的又如何，移动城市的抗生素已经全部溢出了，不卖屯集的货物，国库怎么办呢？把抗生素卖出去，帝国又损失了什么？”
“勋爵，帝国内正在渴望下一场战争，这是极其危险的。如此剧烈的加大出口数，帝国内的商人恐怕会进一步增加他们的生产线，进一步渴望战争将他们生产出来的货物全部吃下去。
陛下周围的那些大臣，收下了商人的贿赂，都在鼓吹卡西米尔威胁论……帝国已经与卡西米尔打了九次了。帝国什么时候，才会把目光放到矿场、感染者、孩子们的教育问题上去？”
布柳赫尔劝说着。
尼古拉勋爵嘴角动了动，沉思着听完了对方的劝告，摇头：“布柳赫尔少校，军人应该是纯粹的，不应该插手政治和经济上的事。我作为朋友，感谢你的建议；作为文官，却要斥责你。”
“勋爵，请听我说。这片大地上难道有心甘情愿当强盛邻居的附庸的大国吗？”
“够了，到此为止吧，我的朋友。”
尼古拉勋爵放下泡着松针的红茶，看着少年得志的骏鹰，“衙门派你跟我来炎国是为了保护我，而不是让你以军人的身份插手这一次会谈。现在，离开我住的房间，驻守在走廊门口。”
布柳赫尔还想说些什么，嘴巴张了张，被粉色鲁珀警告性的眼神驱逐出了房间。
“你在得意什么？”
骏鹰少校走远后，尼古拉勋爵把门摔在墙上，锁好，低声抱怨着。
难道他喊少校一声朋友，这个少校就真的信以为真了？
那可真是有够下头的呢。
他深粉色的眼眸动了动，又笑了起来：“算了，我与他生什么气呢？帝国的那些立下了功劳的将军，现在还有几个活着的！我期待在暗探局的名单上见到你，我亲爱的朋友。”
相较之下，还是想一想跟他的夫人备孕的事吧。
……
赫拉格清晰地听着勋爵在门后的那些抱怨，目光露出迷茫。
他是骏鹰，是神民，这种级别的声音还逃不出他的耳目。
但赫拉格宁愿没听到勋爵的话，没听见这些乌萨斯帝国的蛀虫露出虫牙的声音。尼古拉勋爵厌恶他，只是文官贵族们的通病，赫拉格不会去憎恨他，只会憎恨让乌萨斯帝国变成这样的人。
对卡西米尔的战争很快就要到了吧，不是十年，就是五年。
赫拉格在来的路上，经过哈巴罗夫卡时，见到了荒野上饥肠辘辘的村民，见到了他们被感染者纠察队翻箱倒柜，甚至找不到一点有价值的能抢劫的东西的。这样的乌萨斯，就是他宣誓奋死效忠的对象。
“但是，是谁让乌萨斯变成了这样呢？谁能告诉我答案呢？”
赫拉格还是迷茫着，找不到答案。
战场上名能止啼的四皇战争的英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那个棕色头发的菲林的身影。他能如此精准的切中乌萨斯帝国的需求，是否说明，他知道帝国现在进入到战争节奏的原因？
第三十八章 我们麟氏正在蒸蒸日上哦
秋风下酒，安乐坊，麟天师宅。
跟龙门豪族的陈府、出了一位皇后的天师宅袁府相比，麟天师的宅邸要小得多。即使有天师衔、任司岁台右侍郎，官居三品，麟光美依旧保持着节俭，午膳绝不超过四道肉菜、两道青菜。
每日在子女前言传身教，定能有所收获。
同时，出于对自己的自信，麟光美也一直都觉得，自己对子女的教育相当不错。
长子麟应玟，文采斐然，京师翩翩佳公子，如今录户部补太学生。去户部观政几年，外放移动城市当户曹、参军，积累资历，就能直接去内部重要城市当掌管钱币财货的发运使了。
次女麟若珑，继承了他的源石技艺“雷法”，娇俏可爱，还在右将军宁元瓘开设的宁氏私塾中上学。先生说她喜欢看话本听杂剧，顽皮胡闹，但毕竟年龄尚小，等等也无所谓。
对自己的这一对儿女，麟光美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我们麟氏，真是在蒸蒸日上啊！
——这个想法，持续到前几天为止。
听到皇后袁氏的外戚惹了事，在安乐坊的酒楼公然把剑捅进了人喉咙里，麟光美的心情是有点愉快的。外戚，代表着他会是下一代炎国贵族的领袖，包括麟应玟在内所有勋贵的话事人。
如果那外戚因此惹怒了真龙，话事人可就要从麒麟里面挑了！
这话事人，为什么不能是好儿子来当？
麟光美本来是这么想的。
然后，他就听管家说，被捅喉咙的那个人是麟应玟。
麟天师已经忘了他当时的心情了。
具体的情节是，麟应玟卷入了一场毫无根据的天家夺嫡的流言之中，一直表现如谦谦君子的他大受打击，去了扶春楼买醉。醉意上头，去用言辞羞辱从龙门来的太学生陈知俊，还顺便侮辱了袁从谦的种族。
那一晚，麟天师亲自教导了长子六十以内的加减法，教具是他雷光闪烁的法杖。
今天是麟应玟闭门思过的第七天。
麟光美悄悄开门，看着在房间内打瞌睡的麟应玟，忽然觉得手有点痒。
一种想要电人的离奇感觉涌上心头。
那天晚上，他连夜安排妻子去向皇后请罪，给左将军符庭昭写问心无愧表，一直写到了第二天清晨。事主闭门思过的时候，竟然还敢睡觉，简直就是不把六十以内的加减法放在眼里！
“不行，得给这崽子点颜色看看！”
麟天师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当即就走到自己摆放天师法杖的地方，想把麟应玟骂醒，来一套七十以内加减法的数科教育，好好让他回想一下左将军符庭昭对他们家的恩情。
“嗯？我法杖呢？”
到了地方，却没见着自己的天师法杖。
应该是被小女儿偷拿去玩了吧。
一想到乖巧可爱的小女儿，麟天师顿时没了脾气：“算了，拿去玩就拿去玩吧，再去找张天师订一个便是。今天心情好，等她回来再看看她要准备怎么编理由来骗我。”
咚、咚、咚。
木屐在木质地板上敲响。
正是麟天师心心念念的乖女儿麟若珑。
麟若珑脸红红的，胸前抱着一个狸奴的项圈，柔纱襦裙下脚步飞快，正低着头跟蛮牛一样冲向她的房间。麟光美有心喊住她，考教一下今天从私塾学来的法术知识，又唯恐自己过于严厉，让女儿讨厌自己。
“罢了，罢了，大概又逃了私塾，这个点就回来了......应该是去街边摸狸奴了。”
麟天师轻叹一声，回到房间，又陷入到了有关女儿的烦恼中：“阿珑不会想养狸奴了吧？如果阿珑让我给她买一只狸奴......会不会被袁从谦那厮借题发挥，说养狸奴是在嘲讽袁氏？”
“对的，如果阿珑想养，我就给她买！我看那维多利亚短毛猫，年轻人都很喜欢，阿珑肯定也喜欢......”
“不对啊，不对！袁从谦才被左将军......他上书建立西药局，左将军大概也默认是给皇室交出去的补偿，如果我在这时候惹了袁从谦，左将军要怎么看我？但女儿一定要......”
“对的，对的，这也是表忠心的一部分，左将军会懂我吗？”
于是，麟光美因为女儿手中的项圈，陷入了不断的自我否定中。
......
麟若珑跑回自己的房间，胸口不断起伏，急促地呼吸着。
她无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狸奴项圈。本来想在路上直接丢掉的，不知为何就带回了家。麟若珑一阵嫌弃，赶紧把狸奴项圈塞到枕头底下藏好，用手抚了抚枕头。
“仔细想想，他周围熟悉的管事、雇工都被水匪杀了，也怪可怜的，我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麟若珑仔细一盘算，还是自己的问题更大。
她就不应该每天都从袁府周围溜达的。
今早她一看袁府开门了，她家却没有收到回信，联想到了话本小说中为国君尽忠的刺客、为国为民的游侠......小姑娘计上心头，披上黑袍去冒充大侠，准备让袁从谦知道自己的错误！
为了冒充大侠，她连麟天师的法杖都偷过来用了，准备给袁从谦演示自己的雷法！
如果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结果将是袁从谦被行侠仗义的麟少侠感化，亲自前往她家说一码归一码，他已经知道麟应玟对他的侮辱是无心的了，希望两家能重归于好云云。
至于结果......过程很重要就够了，结果重要吗？
麟若珑现在手腕和背部都隐隐作痛呢。
第一次被男人钳住手腕的感觉，并不好受啊。被本来不熟悉的男性用那么近的距离贴在背上，不知不觉她的手和背已经滚烫无比了，被袁府女官带着沐浴了一次都缓不过来。
“说起来，他只让我作了狸奴的动作，让我学狸奴叫的条件似是忘了？”
麟若珑忽然想起来，嘿嘿一笑，像是占了便宜。
忘了好，忘了好啊，她之前还在烦恼怎么学狸奴叫唤呢。
第三十九章 这是东国的清酒，贼讲究
麟若珑就这样枕着项圈睡了一晚。
翌日，卜宜开工，朝有小雨，麟若珑身上多加了一件衣服。
从安乐坊的南门出坊，顺着朱雀大街往皇城方向走，一直到一座与大明宫只有百步之遥的遮奢坊市。永兴坊的装潢足以称得上雕梁画栋、琼楼玉宇，哪怕门口的更楼，都有一面椒墙以供休憩。
礼部尚书宁元瓘的宅邸就在此处，府邸上方是上一代真龙亲自题的右将军府。右将军府对门一路走，就是炎君晏、魏国公、蜀国公等皇室成员的宅邸，民间称为七公宅。
管事早已等候在侧门口，将麟若珑带入府中私塾。
路过檐廊时，她不经意回头，却看见了一对意想不到的组合：
鲤存善和炎君晏。
两只龙族皇室正肩并着肩，一起往出坊的方向走，手里还提着酒，这可就稀奇了。在永兴坊，能看见这俩互相看不顺眼的人一起走路，真是难得的新鲜事，不少人都探出脑袋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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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动城市，京师外城。
相比被坊市划分过的内城与皇城，京师的外城更接近宋代后的城市，坊与市之间不再有清晰的间隔。灰白色的建筑复杂密集地陈列在街道上，雨幕之下，放眼望去尽是小巷子。
袁从谦撑着伞，出了内城，没走几步就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皇室名下的地产，占地极广，足有内城两座坊市加起来那么大。
“以后这里就给你们西药局用了。”
鲤存善带着袁从谦走进春池苑，地面上覆盖满了灰尘，“原先这里叫春池苑，是一座牧场与靶场，专供皇室成员打猎玩乐。后来被先帝关停，这座地块也就被划到了外城。”
对移动城市而言，只需要在行进路上设计一下路线，就能将区块改到其他地方去了。这种科技与民生之间的强烈差距带来的矛盾感，甚至有一点戏剧性。
炎君晏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把酒摆下，回头道：“这里已经几十年没用了，毕竟原本是皇帝狩猎用的大花园，没有商人能承包下这么大的地方，改作西药局正好。”
这是袁从谦问他外城有没有合适地方的时候，炎君晏正好想到的。
毕竟西药局出货量大，肯定不能设置在需要进城检查、执行低烈度宵禁的内城。虽然宵禁只在坊市外执行，如果外城居民突发病情需要用药治疗，因宵禁进不了坊，可就不美了。
袁从谦环顾四周。
精致的墙壁上，刻着数十篇书法风格不同的字迹，似乎都是皇帝邀请宠臣来这里开宴会时留下的诗赋。周围摆放着层层叠叠的酒坛，刀枪弓弩、项圈甲胄，俨然陈列着。
“倒是可以改造成咨询处和缴费厅。”
只看一眼，袁从谦心中就有了想法。刚想继续用他看过的各大医院的格局来套西药局，一杯盛好了酒的酒爵出现在视线中，打断了他连续的思绪。
炎君晏开了一瓶酒，笑道：“这是东国的清酒，据说他们在喝酒前还要执行一些礼仪，比大炎条条款款的礼法还要多，贼讲究。我喝过一次，倒是跟碳酸饮料一样口味新奇。”
对喜欢喝酒的炎国人而言，日式清酒确实只剩下新奇。
袁从谦比较偏好桃酒，度数低，果味更多。
“今天不是天师要来动工改建吗？一会儿还得跟土木天师门商量设计西药局，下次再说吧。”
“早上喝酒养肝，中午喝酒养肾，晚上喝酒养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