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乐奈
进入其中,衣着各异的掌柜都已坐定,菜品刚上,扶春楼的掌柜也在其中。
“袁郎君莅临芸雀阁,某不胜荣幸。”一位佩洛笑容满面,对袁从谦作了个长揖,“某自作聪明,唯恐郎君不曾用膳,已安排一桌顾仙宴以俟莅临,烦请笑纳我等心意。李师师也抱着琵琶,在帘后听候。”
袁从谦点头,带着仇凤书在面西方向的空位坐下。
仇凤书垂眸,默默站在他背后。
佩洛拍了拍手,琵琶古筝锦瑟顿从帘内和鸣。
隔着帘子,只能看见一双穿着白裤袜的脚,抱着琵琶,白裤袜脚的主人直接唱起了《迷青琐倩女离魂》第一折里仙吕调的《点绛唇》,哀怨中带着几分深情缠绵:
“捱彻凉宵,疯然惊觉,纱窗晓。
落叶萧萧,满地无人扫......”
从袁从谦的角度来看,正好能完整地看见白裤袜勾勒出的雪白色的形状。
袁从谦对佩洛掌柜的小心思置若罔闻,站起抱拳,朗声道:“今日召集诸掌柜,想来诸位心里也有数,唯为查账一事耳。七月先考丧葬以来,袁府已有三月未对账,当一一厘清才是。”
佩洛表情不变,笑容依旧:“账簿庸俗,铜臭难闻。郎君想来查账,随时都可,我等夙夜听命。只是这等腌脏事让下人去做便可,何须郎君躬亲呢?”
“你在教我做事?”
噌!
袁从谦看了他一眼,仇凤书立刻抽剑出鞘,寒光凛然。
突然的剑芒直接让佩洛打了一个寒战。
皇帝禁止天师拥有爵位,自然会在其他地方放开限制,给予殊遇,经商便是其中之一。不仅户部会给予特殊关照,还会发放允许聚众赌博的赌榷,芸雀阁就是借用袁氏的赌博资质开设的。
袁氏是他们的主家,几个月不看,就蹬鼻子上脸了。
至于仇凤书的心思就简单许多,袁从谦对谁瞪眼,她就杀谁。
坐在一旁的扶春楼掌柜脸色一变,赶忙站起来,抱拳低头:“郎君,我们商贾纵然低贱难状,也不可能随身将账簿放在身上啊。数年分红交情,岂敢孩视郎君?只希望郎君莫饿坏了身子......”
按一直以来的商贾规矩,这些自恃身份高贵的天师、勋贵是不会亲自来查账的。
他们把东家招待好了,东家在宴会上提一嘴,掌柜们自然会好好做一番账再给东家的下人送过去。至于东家,只需要装作不知道这些酒楼是他们的产业、安心享乐就好。
袁从谦肯定不会给他们斡旋的机会。
再让他们打听到袁府被贼寇灭的只剩下一个人,可就再难把这群掌柜聚到一个房间里了。
“让外面的下人进来,吩咐他们去取账簿。结清一个,出去一个。谁家账簿被烧了,自己在我面前枭首。”
袁从谦把黑市小手铳拍在桌上,环顾四周,“谁支持,谁反对?”
根本不讲道理的话,瞬间引爆了莫多情包厢:
“郎君,这......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郎君!月中结红利,有伤商道。如今正是银庄给荒民借贷的时候,还请三思!”
“郎君,可是饭菜和这李师师不合心意?我马上就更换一个......”
掌柜们或不信,或愠怒,或苦心劝解,纷纷站起围过来。
虽然表情和话语都不相同,目的却很统一:让袁从谦不要查账。
仇凤书美目微眯,剑光闪烁,抵在了距离袁从谦最近的佩洛的脖子上:“再向前一步,就把你斩了。”
剑拔弩张之下,帘子后的李师师也吓得不敢再弹,歌声停止。
“庸郎中害民,京师居民有药难用,我心中难免焦急,没想到惊了各位长者,这里先赔个罪。”
袁从谦笑了笑,坐下来:“作为天家长侄,当为君尽忠,为国效力。
为缓解京师居民用药之苦,袁氏已跟天师府、太尉府达成协议,将成立官造西药局,从西方国家购置盘尼西林、磺胺等西药,防止京师再受疫病之扰。资金周转捉襟见肘,还望各位助我一臂之力。”
第二十二章 摸着光头过河
“袁某这一生,没为大炎做出什么贡献。”
袁从谦声音慨然:“如果能凭借着官造西药局,让大炎百姓人人皆用得起平价药,不用去药铺冒着郎中忽悠的风险抓药,不用一掷千金拜访名医,袁某也死而无憾了!”
掌柜们惊疑不定,不知道这个走鸡斗狗的外戚在搞什么名堂。
不知道是顺势称赞袁从谦高义,还是花钱消灾,给这个外戚一笔钱让他安心去胡闹。
袁从谦把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示意仇凤书收回佩剑,开始吃菜等掌柜们表态。
回头一看,仇凤书眼睛时不时就飘向了圆桌上精心烹饪的饭菜,就差把想吃两个字写在眼睛里。袁从谦只好给她拿了一碟炭烤源石虫酱,一碟水煮肉片,让早膳只吃了一碗冷了两天的热干面的少女填一下肚子。
选择引进西药,是袁从谦精心考虑过的。
因为大炎真的没有西药医院!
宏观经济和发展医学,一直是古代经典政治制度的盲点。
疫病连京师都人人恐惧,可以管中窥豹其他移动城市的医学发展。一个很荒谬的现实是,现在大炎境内只有黑蛇执政的龙门有建立西式医院,大炎其他地区的百姓看病只能靠天师府和药铺的郎中!
为什么医学没有现代化发展?
只能说皇帝的政治平衡玩的不错,各个部门之间都没有引起什么乱子,不折腾移动城市的平民百姓。虽说没有功劳,在类人群星闪耀的1050年代的泰拉已经算是中等偏上了。
整顿经济、确立货币信用,引进西药、建立医院?
还是那句话,不添乱子、不折腾平民百姓,就是大炎官场上的这群虫豸们的极限了。让官员做这种事太拟人了,执行一定会出大问题,所以大炎高层一直对这个口子放得很死。
袁从谦打算摸着光头政府过河。
以引进抗生物、磺胺药及其他流行病药物作为前期垄断敛财手段,逐步破解青霉素、链霉素等重要抗生素,从西方国家学习化学合成特效药和有关化学中间体。
趁未来泰拉各地战火纷飞,闷头发育!
感染者是泰拉所有国家都要面对的问题,关键却不在于反歧视反压迫和阶级斗争,因为感染者的不可控性、感染性是确实存在的。想要拯救这片大地的感染者,唯一方法只能是研究出平价特效药。
在《明日方舟:终末地》,矿石病有效缓解,只不过是有强烈痛苦的全身痛风!
趁太尉府、天师府必须对袁府灭门案做出补偿,袁从谦必须筹集足够资金,上书真龙,请求为国立局,登上前往新时代的船。太尉杀外戚太过劲爆,相比之下,给京师袁氏放开西药?
袁氏不是皇帝自家人?买卖药品怎么了?
犹豫了许久,那名佩洛最先向袁从谦拱手:“郎君大义。我虽为卑贱商贾,亦然忧国忧民,只盼望郎君不要冷漠的舍弃我等。我愿当面结清袁府分红,并为郎君大义认捐五十万两,忝列袁府门下。”
细小的嘘声阵阵响起。
其他掌柜看他像看傻子。
佩洛看其他掌柜也像看傻子。
佩洛问道:“不知郎君要哪种类别的?银两、交子、飞钱,还是维多利亚铸币、切尔文?”
“维多利亚铸币最好,其次银两。”
袁从谦说。
现在泰拉最发达的国家是维多利亚,币值最稳定、坚挺,也没办法。
“好。”
佩洛直接点头,不带还价。
他喊来店里的管事,手指扫过桌上的掌柜:“把咱店七月、八月的账簿,和九月目前为止的账目,全部都拿过来,你亲自点清交付给袁郎君。注意,全部都用维多利亚铸币结!”
“喏。”管事点头。
刚要出门,扶春楼掌柜也把他拦下:
“还有,去安乐坊扶春楼,把楼里看店的那个喊过来。让他也带着账簿。”
扶春楼只涉及饮食行业,收的货币都很散,掌柜也没法拿一大笔维多利亚银币出来。
“嗯。”
袁从谦点点头,又放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另外,仅限今日。当铺、银铺的掌柜结清红利后,可以按市价两倍赎回袁氏的份子,即日起只需缴纳铺子的租金。从今往后,便与袁氏再无瓜葛了。”
又是一片哗然。
凝滞冰点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好,郎君大义,俺也认捐十万两!”
“咱也认五万两!这杯酒敬郎君!”
“小二,小二,去靖安坊的袁氏铺子,取咱家的本子来!”
一阵喧闹声中,商人心有怀疑,下手却从未慢过别人几分。只是几个来回,穿白裤袜的李小娘还没来得及唱完仙吕调的《混江龙》,送过来的账本就堆满了桌子,生怕袁从谦反悔再继续拿捏他们。
李小娘刚唱了一句“空误了幽期密约,虚过了月夕花朝”,就被一箱箱砸在地上的银币吓得缩脚。
袁克让死了,袁氏的保护伞作用大大减弱。
西药梭哈的未来模糊不清,脱离袁氏的好处却显而易见!
大炎自古以来就是官本位,商人永远是官的附庸。
依靠袁氏的大树经营了这些年,当铺和银铺已经各有门路了。如果独立出去,不再受袁氏监管,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他们再把子女送进太学武科,从下一代开始就能慢慢爬上京师勋贵。
背对着掌柜的佩洛眉毛一挑,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思虑起来。
袁从谦当然知道,这很亏,等于拿十倍百倍的银财换一份现金。
但这是他必须做的。
袁氏的产业,除了酒楼还有当铺和银铺。
皇后派人去监视当铺和银铺会招惹非议。
袁从谦孤身一人,他拿不住当铺和银铺,不如趁掌柜们还不知道的时候迅速变现。现在掌柜只会怀疑袁从谦要梭哈西药,是个不讲规矩的败家子,不可能想到袁府已经没亲信了。
袁从谦来的目的说来也简单,止损二字而已。
在京师过日子,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这些熬不熟的掌柜就是需要舍弃的那一类。用袁氏在这些产业里的份子作为人情,把他的敌人搞得少少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才有在京师混的资本。
第二十三章 为君磨墨
芸雀阁的包厢内,十来家不同的账房先生互相查账,拿起一本本账簿翻阅计算,账簿在桌案上堆积成山。
场面颇有前世市监局查账的严肃感。
掌柜们的面皮下,已然欣喜难耐。待结算完成,头也不回地就带着账房先生和自家店的小二匆匆离开,一边让人去悄悄打听袁府发生了什么事。肯让他们赎回份子,莫非蜀国公真的打算动手了?
至于酒坊茶楼,各回各家。
待佩洛以外的最后一个掌柜清算完红利,包厢已经有三箱维多利亚金镑、两箱银铸币。掌柜中也不乏聪明人,觉得官造西药局可行,便向袁氏卖个好,留了一本能兑金镑的龙门银行的存折给他,方便取用。
佩洛见袁从谦对唱戏的戏子不感兴趣,吩咐撤下,让包厢门口的侍从听候差遣。
“芸雀阁的顾仙宴,号称仙人顾、神龙醉,一桌千金。
哪怕是用来伴驮兽肉的红酒,也产自维多利亚一位大公爵的庄园。红酒冷冻、储藏、运输到京师,光个中靡费就有5两之多,够一户人家一个月的米粟酒肉钱。”
一道女声自袁从谦背后响起。
踱步到身旁时,她收拢青丝,换了一副语气:“奢靡至此,却一口不吃哦?”
来人正是一身飘然白裙的令。
仇凤书冷眼看着令,开口道:“当晚阁下护了郎君周全,在下替皇后申述谢忱。皇后曰,十月中秋,命妇拜见皇后之后,阁下可随我来含元殿,随皇后开宴听曲,对酒赋诗。”
少女声调婉转,悦耳动听,话语中却满是对令的排斥。
一个青发白裙,一个黑发红绫黑裙,像是从两个不同的世界走出来的人。
令轻笑一声,只当小孩子,看向袁从谦:“额怕你出事,看了你许久,没想到你的想法倒是不赖。”
“承蒙祭酒夸赞。”
“不对。”
令眉眼弯弯,身手捻下袁从谦作揖的手:“昨晚之后,该不该喊一声姐姐?”
袁从谦立即改口:
“令姐姐。”
“嗯,额听着。”
令眉眼愈弯,围着袁从谦转了一圈,问道:“收拢浮财,金银满堂,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上书陛下,请立官造西药局,我执牛耳,唯听袁氏一家。再拨调人手,通过陈知俊在龙门的渠道,向伦蒂尼姆或维多利亚公爵领请求购买囤积的抗生素、化工生产线,置地办厂。”
“抗生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