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提瓦特开始念诗 第99章

作者:星隐月明

甚至于现在,那个少年所在的方位也未必只是真实的,估计他本人早就移动到了别的地方,只是留下这么个幻象来跟她对话而已。

第七十八章:犹自音书滞一乡(下)

他到底在哪?

雷电影的眼神四下逡巡,意图透过那个幻象,找到沈稚珪的真实所在方位,却只是能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剑吟声如丝如缕般在她的一心净土中徘徊,她在此前也不是没有过应付这种场景的经验,于是就下意识地封锁听觉,但那缕剑吟声却依旧不绝于耳,仿若变成了实质的流水,直接灌入到她的耳孔中一般。

所以很快雷电影就反应了过来,她现在的做法,就相当于那个少年之前说过的掩耳盗铃。

因为这方世界的一切,都是她的感官的延伸。

而声音只不过是少年介入她的武学体系的一个媒介而已,跟他立在那里的那个影子一样,只不过是某种表象,而不是真正的实质。

虽然其实沈稚珪根本就没有必要让她听见这缕剑吟声。

正如那个少年其实也根本没有必要对他解释眼前这一幕现象的本质。

他本来可以不断用这样的幻象来消耗她的心神,进而等到她虚弱的时候再一锤定音才是,可他依旧还是选择了这种方式来跟她交流,为什么?乭

“因为本来也不是多复杂的手段。”

沈稚珪只是随口说。

雷电影看向那个向来就手段层出不穷的少年,心想按她的所见所闻,这个人的心理年龄绝对跟他的外表相差无多,所以他本人的见识也并没有多么深远,可他偏偏就是能在武学上一日千里地进步,同时也能源源不绝地用出种种像她这样的神明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手段,至于他口中的那些歪理就更不必多说,所以他的存在总会让人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天赋似乎确实是存在某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就像是正常人跟神之眼的持有者那样。

虽然他并没有神之眼。

可不要说正常人,就算是把现在的他拿去跟神之眼的持有者作比较,也会觉得他们已经是天渊之别。

他以一个凡人的身份登临现在的境界,而据他跟璃月的那些人往来的言语,他在大半年前看上去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诗人,这份天赋,说他是魔神复生都是在抬高那些陨落在魔神战争中的魔神,毕竟当初的魔神战争他真要跻身其中,最初的尘世七执政除了隔壁那位岩王帝君以及她自己之外,他都可以把其中一个的席位给抢了!

“你该不会是想要在这里日久天长地和我这样消耗下去吧?”

就在这时,那个少年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雷电影却理所当然地反问过去。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沈稚珪也并不觉得雷电影这样的反问有什么不对,或者说他其实多少也在心里觉得雷电影确实就是那种不太能接受新事物的所谓乡下土妹子,所以眼下他就只是说,“分散的力量如果不能达成你的目的,当然是把力量集中起来使用,虚幻的目标如果被发现不是你的本心,那么换一个目标去追逐,也未尝不可。”

听到了少年的言语之后,雷电影沉默了片刻: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这个一心净土,并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

她抬眼朝那个少年看了过去,实在没想到那个少年居然是这么想的。

他的目的,居然是要毁掉这个已经变得如此漂亮的世界?

“可它终究只是虚幻的,不是吗?”沈稚珪只是随口一说,“正如你所追逐的永恒也不过是你无法在现实里再度跟你的旧日的亲友聚首,所以才给自己这么一个目标让自己永久地陷进去,可无论你把这样的世界建设得再如何美好,但它也不过是你内心的写照而已,你必须从外界汲取相应的养分从能让这个世界焕发现在的生机,否则,就像你之前闭关了五百年之后的那样,它就只是一个灰蒙蒙的世界而已,你明明拥有足以在现实里改写几乎所有的力量,为什么反倒要让自己的心灵陷在这样的虚幻之中呢?”

雷电影听到那个少年的言语,甚至有种恍然大悟的错觉:

“所以一直以来,你对我才会是那种态度?”

“虽然我觉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态度是什么样的并不只是因为她对某些事的看法,”沈稚珪看到她的神态、听到她的言语之后,顿时就只是说,“不过,你也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穷根究底吧?”

反正沈稚珪在穿越之后一贯就很少在乎别人对他的态度。

当初明明刻晴就对他有救命的恩情,他却还是三番四次地激怒那个少女,虽然有时候他也明知自己说出口的言语多半会让刻晴生气,不过要他在不让刻晴生气跟让自己肆无忌惮地吐槽之间选择,他多半会选择后者。

虽然如果换成他还在地球的时候,他多半会选择前者。

因为彼时的他并没有资格展现那样的锋芒,当时的他只是个为了温饱终日在工作地点跟住所之间忙碌地来回奔波的社会的渺小的零件而已,而一个零件如果展现出过多的锋芒,只会被判定为不合格,然后被清理出那个巨大的体系,所以当时只能是他去迎合别人的形状,让别人来磨合他自己,把他的形状继续变得符合某种标准,而像是刻晴这样的大人物兼美少女,跟当时的他能说上两句话就算得上三生有幸了。

可意识到他拥有这样的资格之后,他就很少收敛自己的锋芒。

固然他自己也清楚,感情的增长是一个互相迁就和互相磨合的过程。

但为什么不是别人来迁就他,而是要他去迁就别人呢?

虽然有些事情,他确实不介意,所以也就听之任之。

当然他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雷电影,因为即便她真的可以用她那份天下无双的武艺去修改现实,也无法修改她的亲友的生命的长度,而越是失去她的亲友,她就越是觉得她的武艺无用,所以最终才会在那种近乎孑然一身的状态下自己走进一心净土之中,但这样的做法,真的能让她接近所谓的永恒吗?

第七十九章:桃源望断无寻处(上)

虽然雷电影是否能接近她所谓的永恒沈稚珪也不太关心。

他只是觉得在这样下去,两个人也不过是虚掷时光而已。

因为他们现在谁也奈何不了谁。

当然真要说的话,沈稚珪确实可以让雷电影一直持续的消耗下去,等到她虚弱的时候再趁虚而入,一举打倒她,不过沈稚珪现在的状态本就无法长久地维持下去,因为他毕竟只是在“使用”,他本来就不是真正的神明,他能够通过那只经过神性改造的“飞鸟”窥见和操纵神明这种等级的境界和力量,并不代表他能一直都在相应的层次自给自足,所以他真要跟雷电影打消耗战,只怕他早先分化出来的是那十几只“飞鸟”都要在这里消耗殆尽——

那可是十几张底牌!

为了这么一个近乎儿戏的决战,甚至就算胜负已分之后雷电影未必会认账,或者说雷电真事后估计也会找到某种角度来重新解释他们的约定,所以沈稚珪实在不觉得继续下去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不过要让他认输是绝对不可能的。

虽然雷电影真要收束她所有的心神朝他碾过来,沈稚珪也未必真的会是那个状态的她的对手。

不过他都已经用掉了一张底牌了,让雷电影出点血也是合理的吧?

虽然她未必会上当。

事后反应过来后,她也依旧可以故技重施,继续给自己修建这么一个虚幻的内心世界,到时候如果雷电真无法跨过生死天关,五十年后香消玉殒,她多半还是会选择消沉地继续封闭自己的内心,追求什么万世不移的永恒,而不再理会外界的一切纷扰。

毕竟人要封闭自己的内心,总是可以找到理由。

但现在,那个雷电影也只是眼瞳中神光灼灼地看向他,沉默了良久之后,却说:“我要是按你所说的那样收束所有的力量再朝你碾过去,你绝对不会是我的对手。”

“那可说不准。”

沈稚珪依旧装模作样地屈指在剑上轻扣了一声。

他当然也有他的手段。

因为他现在就已经在这个一心净土之中埋入了相当多的“杂质”。

虽然雷电影毁去一心净土、将自己意识领域的所有力量都集中起来后多半也可以发现其中的端倪,进而清除大部分的“杂质”,可有一些她未必能发现,到时候沈稚珪甚至就不必继续保持现在这个状态,只是正常地使用“花自飘零水自流”,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雷电影的情感,让她自缚双手。

雷电影闻言,就只是死死地看向他。

这个时候,她其实是迫切希望阿真能通过她握在手中的梦想一心来鼓励她、帮她做出决定的,可这时候,梦想一心中只是死寂的沉默,虽然她越是握紧,就越是能感到这柄陪伴了她良久的武器传来温热的触感,就好像是她的姐姐此刻正在握住她的手,对她说无论她怎么决定,她都会支持她一样。

可她现在做的决定是错误的呢?

她忍不住在心底这么询问。

但我也相信我可以在之后帮你认清楚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所以,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凭你自己做出你认为正确的选择,只有你自己做出选择之后,时间才会给你真正的答案。

冥冥之中,似乎有这么一个声音在回应她的询问,一如既往的温和亲切,仿若永远都不会离开她,她可以永远都陪伴在这个声音的身边,任乨由这个声音驱使一般。

但这不过是幻觉而已。

那个声音也不可能会真的永远陪她一起走下去。

因为早就有事实证明过了。

虽然她也相信,以她跟自家姐姐的默契,阿真在听到她的询问之后,估计也还是会这么说。

所以她还是要自己做出选择。

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听闻阿真的噩耗的夜晚,那时候她虽然自信自己可以作为阿真手中的武器为她铲除一切的阻碍,可听到那个消息之后,她就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一艘浮在无边的海洋上的小船,四面八方都是起伏不定的潮水,但却失去了能拉着她一起前进也能为她指引方向的同行者,所以此后她要自己选定方向在这片无边的海洋上漂游,要自己选择自己要去的远方。

而当时的她所选定的远方,却是固守原地。

虽然现在仔细想想,如果当时她能鼓足勇气走下去,未必不能找到更多的同行者吧?

虽然很可能那些同行者最终也会像阿真那样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所以她其实也并不后悔这数百年间的作为。

尽管这样的做法确实给稻妻的人民带来了许许多多不必要的磨难和灾害,尽管她也意识到,她所想要追逐的永恒和她所想要建立的永恒的国度都不过是镜花水月般的虚妄,因为推己及人,她自己都会在阿真的复活之下动摇,没有理由别人就会安分地遵照她所设计出来的图景平平淡淡地过完自己的一生,人类终究是要追逐某种不切实际的、超出自己的生活的层次的事物,就像是眼前的少年,一直都在追逐他的武学的进步,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步到现在的层次。

她深深地看向这个少年:

可若不是如此,若是她在中途改换了自己的目标,若是她在过程中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么眼前这个少年多半为了打醒她而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甚至因为自己的早早觉悟,那份原本藏在梦想一心中阿真的意志多半也会早早地出现,然后对着那个或许会变得成熟了的她微笑,最终早早地离开自己的身边。

所以她很庆幸自己没有那么早就变得那么成熟。

因为如果成熟的代价就是让阿真永远地离开她的身边,那么她宁愿永远都不要长大,永远都只是阿真手中的驱如臂使的武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必须拥有自己的意志,也必须自己做出选择。

虽然独立是每个人理所当然都要经过的阶段。

第八十章:桃源望断无寻处(中)

也许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雷电影其实很早就独立了,因为她确实已经将自己封锁在这个一心净土的心内虚空之中数百年之久,这数百年来她一直都没有跟外界有过交流,只是让自己制造出来的人偶代行幕府将军的职权。

虽然在雷电真和八重神子看来,她不过是在逃避而已。

当然雷电影也确实有那个资格让自己耽溺于旧日的回忆,让自己一直活在过去的美梦中。

然而她要是真的追求“永恒”,那么,其实她对于这些旧日的亲友的情感,也应当是不必要的,因为她自认为跟八重神子不告而别就会让她们的友情永远地停留在那一刻,可八重神子不是像她一般只是自顾自地想要维持某一刻的“静止”,她依旧还在时间的长河中继续跋涉,而雷电影的也并没有做到永久地维持那一刻的心情,因为这方天地,这个一心净土中的风景,到底还是发生了改变。

所以她不过是在刻舟求剑而已。

她这样做不过是以旧日的记忆和美梦作为柴薪,让它们燃烧发出的光和热来温暖自己,但柴薪总会有变成余烬的那一天,而等到那时,也许她距离她曾经以为自己所想要追求的永恒,也只有一步之遥了吧?

可这段时日里,她终究还是认清楚了,对于她而言,武学终究只是手段而已,而不是目的,当然世界上或许真的存在那种怀抱着无可救药的浪漫的傻子,认为自己的人生终极意义只在于攀登武学的最高峰,会认为人为什么要爬山是因为山就在那里,但可惜的是,她和沈稚珪,都不是那种人。

所以她所追求的永恒,从头到尾,都只不过是某种虚假的寄托而已,但如果她能在现实里得到真实不虚的、回味无穷的记忆,又何必要这么燃烧自己所剩无多的柴薪呢?

虽然她其实很喜欢自己的一心净土现在的样子。

可仔细想来,这个世界之所以会从当初那副仅剩下一座近似废墟的模样变成现在生机盎然的模样,或许也跟眼前这个少年脱不开关系吧?他携带梦想一心到处在提瓦特的各处游走,于是他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也不断涌入她的眼帘以及耳际,于是他所看过的风景也不断被映射到其中,被她截取拼凑成现在的模样,也正因为她清楚这个少年将要去到更远的地方,去看清楚这个她因为数百年都没有涉足、所以一直在日新月异地发生变迁的世界,在一心净土的边界也有了相对应的模糊的远方。

所以她真的可以为了眼下的胜负就彻底毁坏这个地方吗?

雷电影又看了一眼那个少年,几度犹豫之后,却还是挥手放开一道通往外界的裂隙。

“这是什么意思?”

沈稚珪就问。

“那就算平手好了。”

雷电影只是说。

“可我怎么清楚,你这不是在钓鱼?”

沈稚珪这时候还是疑心重重。

虽然他其实也有办法去试探。

不过雷电影是个堂堂正正的武人,显然也没有他那么多小心思,这时候当然也只是直接把手中的梦想一心丢过去,但显然她所见的少年只是个幻象而已,于是她就只是看着那柄太刀直直地穿过少年,没入那道世界的裂隙,显然很快就要落入二人原先所在方位之下的海底——

雷电影顿时只能完全收回张开的一心净土的领域,再度用雷神的全能去操纵梦想一心,让太刀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她看向那个少年,却依旧觉得站在那里的人只是个空荡荡的影子。

“这样真的好吗?”

沈稚珪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雷电影不由得蹙起纤细又显得过于锐利的眉毛:“你想说什么?”

“如果你要让一心净土保持现状的话,那就意味着我的对你的感官的介入会长时间地停留在其中,换句话说,你的一心净土已经被掺入一部分我的杂质了,如果那里不再纯粹,‘一心净土’中的‘净’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按你的说法,一心净土的存在,不是本来就没有意义吗?”

“如果你能从中得到乐趣,为什么不可以继续呢?”沈稚珪只是随口说,“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或许并不愿意留下什么把柄在我手中,所以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

乐趣,其实也是雷电影忽视了许久的词汇了。

毕竟她自己在一心净土中独坐了数百年,从来都不和外界有过交流,这样的生活当然也不会有什么乐趣。

虽然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少年的到来,透过他的角度来观察这个数百年后的世界,雷电影才难得地能在甜品和小说之外,找到更多的乐趣,知晓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人和事物,所以其实有过那么一瞬间,她其实是理解自己的姐姐想要跟这个少年一起到处旅行的想法的,因为跟在这种人的身边,生活好像永远都不会变得无趣一样。

尽管她从本质上,或许是就是最无趣的那种人。

“我记得,你以前评价你那个师姐的时候,说过一个非常有趣的小故事。”

雷电影这时候却忽然岔开话题,说。

“故事?有吗?”

沈稚珪一时间却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