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隐月明
沈稚珪只是说。
“什么事情？”
沈稚珪总不可能说他决定不做人了所以今后大概会肆无忌惮地利用杀人来修炼自己的武学，此时自然就只是挑了挑眉毛，重复了一遍鲁智深的那句佛偈。
刻晴对这种云里雾里的说法自然也不满意，就要他解释清楚一点，沈稚珪正想重复当初对甘雨的那些说辞，却不料旁边依旧也坐在那里的申鹤忽然说：“师弟的意思是，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被世俗的道德礼法所拘束，想要过上一种三妻四妾的生活。”
刻晴顿时也不免狠狠地蹙起眉毛，看向沈稚珪，沉默了良久之后，她才问：“申鹤说的是真的？”
“这个嘛……”
沈稚珪原本想说他其实并不是那个意思，但仔细想来，为了自己的私心杀人跟想要三妻四妾的生活比起来似乎是前者更过分一点，不过前者听上去格调高多了，而后者就让人觉得把鲁智深的佛偈跟三妻四妾这种动机联系起来纯粹是亵渎，沈稚珪这时候也不好说两者相较起来到底哪个更好一点，但眼下刻晴的眼神凌厉至极，虽然她生气的样子也依旧显得漂亮得过头了，但沈稚珪想了想，还是点头了。
反正他都已经在凝光和甘雨面前承认了，这时候再点头，其实也没有什么吧？
“人渣！败类！”
刻晴仿若口中含着千载不化的冰块一般冷冷地吐出这两个词语。
沈稚珪面对刻晴的批评，自然也只能选择唾面自干，不予回复。
“难道你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要利用那份天资来肆意妄为的吗？”
刻晴实在气不过，就又说了一声。
沈稚珪想了想，一时间也不明白那个“武学禁书目录”系统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选中他，是纯粹只是因为他当初在网上跟人辩论张无忌跟乔峰、李白跟杜甫的天赋所以才会像是恶作剧一样被系统绑定了吗？但这个系统所提供的武学虽然招式名称都借用了那些古人的诗句，实际上却邪门得很，一门比一门都要禁忌，而且涉及到的武学进步的手段也一门比一门偏激，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个系统的用意，也确实是让沈稚珪肆意妄为就是了。
虽然不晓得为什么前提是取得那些神之眼的持有者的认可。
莫非是这个系统也有那种型月世界观里的阿赖耶的机制，利用人类集体无意识的力量制造武学？
这岂不是说沈稚珪本质上就是这么偏激的人？
所以他也只不过是顺应外人对自己印象继续走下去而已？
不，这也只是个纯粹的无稽之谈罢了。
而且既然是这样，为毛不给他一个类似《天地阴阳大乐赋》之类的“温泉水滑洗凝脂”？
不，这种武学名称实在太俗了一点，不然是“除却巫山不是云”？
沈稚珪正在神游物外的时候，刻晴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说话啊！”
“我觉得，只要别人愿意，也没有什么不好……”
沈稚珪顿时就只好说。
“真愿意看得上你的人只怕都是瞎了眼的！”
刻晴顿时就气呼呼地说。
“这个嘛，我不否认，爱情本来就是盲目的。”
“但你这种人真的能真心爱上另一个人吗？”
“但说不定就是因为我不能真心爱上一个人，所以才想要虚假的爱上许多个人呢？”
沈稚珪当即就回了一句。
听到他那么说，刻晴的眉头顿时就蹙得更深了，她转头看向申鹤，却见申鹤也还是那副样子，似乎并未在沈稚珪的这番态度中有任何作用，这一伓切似乎都不过是这个少年像是无心的玩笑话，就像是以往他总是能随口瞎扯的那些话一样，只不过是为了逗自己，可从他那种散漫的性格来说，这番话又真的不像是在瞎说，毕竟他的理想，就是当一个可以兴之所至就什么都不管直接跑到朋友家门口而没了兴致就直接转头回去的人。
维持一段长久的婚姻关系对于这个人来说想必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约束吧？
但刻晴虽然清楚归清楚，但依旧还是无法理性地看待居然有人能这么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将来就一定不会对一段感情忠诚，甚至说自己从一开始就不会真心对待别人，那么他所说的一切，包括当初月下对自己所念出来的那些诗句，在那个重逢的夜晚所说的那番理想，在那个洞天所说的言语，都是虚假的吗？
这种三心二意的人，居然……
居然……
刻晴气得双颊通红，浑身发抖。
但最终她还是压住了自己的怒气，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起来，只是冷冷地说：“既然如此，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去找那些瞎了的人陪你玩你的后宫游戏好了，我还要用餐，恕不相送。”
沈稚珪显然也只能站起身，正想要直接走人，但走出两步，却没有看到申鹤跟上来，而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第三十章：生平负侠气（下）
“申鹤？”
沈稚珪就问了一声。
“师弟你先走吧。”
申鹤这种时候却波澜不惊地说。
“你这是……”
“我跟刻晴有点话要说。”
申鹤依旧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神态。
沈稚珪来回在她跟刻晴的脸上打量，但始终都没有想明白这两个有什么话可说的，但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在他跟刻晴的关系很可能会随着这番对话走向冷淡以至于老死不相往来的时候，沈稚珪还是本能地想要挽救什么，毕竟无论怎么说，刻晴都还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两人之间闹得这么不可开交实在不是他的本意，所以他就说：
“对了，玉衡星大人，你的那个变革的时机，说不定很快就会到来。”
“什么变革的时机，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刻晴明显还在气头上，顿时就只是反问了一句。
沈稚珪也只好说：“大概也是有一点关系吧？”
“有什么关系？”
刻晴依旧还是那副神态，话音却不免缓和了几分。
“因为或许我也是个‘任侠’？”
“自吹自擂！恬不知耻！”
刻晴顿时就说。
“我之前就说过了，‘任侠’的意思，其实就是自己有一套独立的是非观念的人，所以这也不能说是自吹自擂，更说不上恬不知耻，但不管怎么说，玉衡星大人，你一直以来所追求的那个契机说不定很快就会出现，在那之前，你最后先做准备，不然到时候某人真的放手了而你反而不知所措的话，说不定会吃大亏的，甚至有可能会殒身在变革之中。”
沈稚珪挥了挥手，然后就直接走下楼了。
而刻晴听到他那么说，顿时就想让他好好说话，别再说什么谜语，但在她的犹豫的时候，少年很快就消失无踪了，于是她就只好看向此时依旧坐在她身边的申鹤，说：“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虽然刻晴说申鹤是她的朋友，但其实她从来都没有搞懂这个向来言行冷淡的女子到底在想什么，所以眼下对于她之所以会留下来说话，刻晴也实在没有什么头绪。
申鹤只是沉默了片刻，最后却说：
“某种意义上，或许我就是刻晴你所说的那些瞎了眼的人。”
申鹤突然这么说让刻晴一时间不晓得要如何回应，她是该说申鹤颇有自知之明吗？但她又不至于这么刻薄，但要她收回前言，她又有点不甘心，所以眼下就只能沉默以对。
而且她会看上那个少年，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虽然她这种个性会看上什么人都不奇怪就是了。
而申鹤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又说：“但我其实看得出来，沈师弟，他或许并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无法真心爱上一个人，虽然他会真心爱上的人绝对不是我罢了。”
这番话不免让刻晴愣住了：
或许直到她现在可以亲口对刻晴说出这句话，刻晴才真正稍微能够理解她的内在，虽然这点理解其实也未必能称得上有多深入，但她不免认识到，在这个女子仙人弟子的身份、冷艳淡漠的言行下，内在却未必像她所表现得那般高高在上。
“为什么？”
所以刻晴就问。
“因为师弟对我，更多的，其实是一种责任感吧？”
“什么样的责任感？”
“因为无法确定插手我的命运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所以就想要在近处一直观察和介入的责任感。”
申鹤这时候居然条理清晰地说。
刻晴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采。
隐约透着一点低落、却始终都闪烁着对某人的追忆以及向往却依旧理性的光彩。
所以刻晴这时候也说不出本来就想要讥讽那个少年说是他是她的父母长辈之类的话来。
虽然她隐约也听说过，男生似乎对当别人长辈这件事有某种奇怪的偏执，所以说不定那句讥讽落入少年的耳中也会让他觉得是对他的称赞也说不定。
毕竟他都已经说自己不在乎世俗的道德礼法了。
而想到这里，她顿时就说：“可他有必要有那种责任感吗？他都说了那种话，想必事到临头估计也只会说着那些胡话把你丢在原地自顾自地开始自己的旅途吧？”
申鹤却认真地说：“不会的。”
刻晴看到她的神采，心里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种难言的酸涩，但很快就压了下去，却说：“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在乎我。”
申鹤回想起昨夜的对话，顿时就微微扬起嘴角，轻声地说。
真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面对申鹤这番理直气壮的回应，刻晴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言辞去反驳，虽然她大可以说是按那个少年散漫的本性，就算他这时候在乎以后也未必会那么在乎，他不就是那种人吗？总是漫不经心挑拨他人的心弦，却又匆匆去到下一处，于是那声缭乱的琴音就只能在空旷的原地发出寂寞的回响，却永远传不到他的耳中。
被在乎过，总好过从来都没有被在乎吧？
刻晴就在心里说。
或许在这一刻，她不免有所动摇，承认自己确实是有一点寂寞了的。
“而我觉得，他在乎刻晴你，更胜过在乎我。”
申鹤这时候却又说。
刻晴实在搞不懂她为什伡么这时候这么说。
是想要对自己示威吗？
但她就只是说：“但他对我的在乎，说不定也不过只是因为我曾经救过他一命，对于他那种人来说，有人对他施加过这种无聊的恩情，总是一种坏事吧？如果你想让他不在意的话，我也可以在之后对他说让他不必这么挂怀，他该还我的，其实在他解决了大半那位降魔大圣身上的业障之后，就已经还清了。”
至于他的那个清理魔神残骸的契约，反正刻晴短时间内也看不到他可以完成的机会，当然以少年的这种成长速度，说不定在他经过三年五载的旅途归来之后就可以成长到跟魈差不多甚至是超过魈的境界，到了那时候，他想要完成那个契约，也是随手为之吧？
第三十一章：弦断有谁听（上）
申鹤听到刻晴那么说，只是深深地看了这个少女模样的玉衡星一眼，却说：“我的意思是，假若他真的会真心爱上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只可能是你而已。”
刻晴顿时就愣住了。
然后她摇了摇头，却轻声地说：“事到如今，说这种话有什么意义吗？”
“为什么没有意义？”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好了，他又为什么要抛下那么在乎的你，以及对你的责任，却选择爱上我呢？而我也不可能抛下身为璃月七星的职责，不管不顾地去跟他在一起，我有我自己的理想，自己的责任，自己的人生，并不像你这般闲云野鹤，所以随时可以抛下一切跟他一起远行，更不必说，做出那样的抉择——”
她就要背负太多的非议了。
到时候只怕她连璃月七星的位置都坐不稳。
而申鹤听到刻晴那么说，也只是点了点头：“你这番话，那位天权星大人也说过。”
“什……”
刻晴一时间不懂为什么凝光会说这种话，而且她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是因为那个少年在凝光面前胡言乱语，导致她会那么说，还是自己的心思早就已经暴露了，所以他们就在背后随意评判一个花季少女的心意？
简直是不可原谅！
刻晴心里的怒火简直要一路从背脊骨一直烧到脑后。
“但选择，往往是双向的。”
申鹤这时候却忽然说。
“你说的双向……是什么意思？”
“我无法确认自己的选择能否得到真君的祝福，也无法确认最终是否真的可以如我所想那般，能在他的身边找到自己的归处，但我如果我选择了他，他多半会回应我，而如果刻晴你选择了他，那么他多半也会回应你的，以那位天权星所说的方式。”
“天权星所说的方式？”
“‘做出前无古人的伟绩，登上无人可以取代的地位，成为名动天下的传说’，这就是那位天权星的原话。”
刻晴顿时沉默了下来。
虽然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那种情况，跟眼前这个甚至不止眼前这个人分享同一个人什么的，但她最终还是不免按照这个思路继续想下去，心说除非他做出堪比岩王帝君的功绩，那么到时候说不定就真的能让璃月人不去非议他把璃月七星之一当成自己的三妻四妾之一——
等等，为什么这个数字那么巧合？
此刻少女的心思就像是满腹乱糟糟的杂草一般胡乱地生长，随风摇摆，不知什么时候，申鹤已经离开了，而摆在她面前的菜肴她却分毫未动，已经逐渐冷了下来，她伸出筷子，夹起一颗金丝虾球，却没有尝到以往的香甜，甚至满是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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