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隐月明
这丫如果放在那种乙女游戏里，肯定是那种前期巨难搞、可一旦攻略了你什么都不做他对你好感度也会拼命往上涨的类型。
不过管他呢。
反正我又不是南桐。
至于这招“世间鱼鸟各飞沉”……
沈稚珪顿时匆匆浏览了起来，但看到这一招的第一眼他就完全陷进去了，站在那里，整个下午都一动不动，直到日暮时分，夜幕即将收走最后的光线，将如雾般的黑暗散布在这方天地之中，冷冽的晚风也正要将寒意沁入他的形体中，四周仿若只剩下那些在旁边的大树上筑巢的飞鸟单调的叫声，在刻晴和甘雨担忧的目光中，少年忽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就转头四顾，才发现自己陷入其中已经这么久了。
“你……没事吧？”
刻晴靠近过来，有点扭扭捏捏地说。
“当然，甚至可以说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你真的没有什么问题？”
刻晴这时候也顾不得跟他闹别扭，就要脱下右手的手套，踮起脚，伸出手去查探他的额头的温度，却见少年只是随手就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拨到一边去，然后也不看她，只是转头看向西边那条日与夜的分割线，慨然长吟：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转；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
这下不仅仅是刻晴如临大敌，连甘雨以及那个早已经隐去身形的降魔大圣也都出现并且都表现出严阵以待的样子，在场的几个人都有足够的文学素养，都听得懂少年的意思，他无非是在说天地是一个巨大的火炉，造物主不断地在拨弄阴阳的炭火，将万物锻造成祂所需要的模样，于是这个火炉中的一切变化都找不到起点和终点，所以无论是变为人，还在变为异物，都不值得忧虑！
这样的表现，实在太像是被那些魔神的意识寄生到他的躯体上了！
不然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忽然就呆住，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个下午，好不容易恢复了过来又念这种诗句？
所以刻晴的眼神立刻就变得冷冽起来，准备要制服他，将他控制住，再查探清楚他身上的异变。
但少年很快就又恢复了原本那种散漫的神采，然后随便招呼了一下望舒客栈的服务员，说他要在这里用餐，还当着几人的面点了金丝虾球、素炒清心和杏仁豆腐，就在附近的那张小圆桌旁边坐下，刻晴见他这副模样，反而有些迟疑不定：
不然再观望一下？
至少他现在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异样。
于是她就落座在少年的对面，余下的两人见状，也只好坐了过去——
毕竟少年“凑巧”点的都是他们爱吃的菜。
但在等服务员上菜的过程中，少年却忽然转头看向魈，说：“说起来，你觉得是是‘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比较好呢，还是‘世界以痛吻我，却要我报之以歌’更合适呢？”
魈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但很快就又变得平静如水，眼神像是一口翻不起任何波澜的古井一般：“你们这些文人墨客自顾自的无聊攀扯附会和我无关，我只是在履行和岩王帝君的契约罢了。”
但刻晴听到少年又在那里挥洒那份对于正常人来说惊才绝艳对于他本人来说就像是在随口闲聊的文采，顿时就稍微松了口气：
至少这个样子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少年。
虽然实际上，她也不能说自己就真的可以完全清楚他的内在。
万一从一开始，他就是被魔神的意念寄生，到现在，之所以能减少那个降魔大圣身上的业障，也不过是魔神之间的互相吞噬呢？
刻晴心里闪过这个荒诞的念头的同时又摇头：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弱小的魔神。
但少年那种匪夷所思的成长速度又实在不是天分就能解释的，某种意义上来说，刻晴反而更愿意相信他其实是得到了某种属性不明的神之眼，正在一步步熟悉那个神之眼带来的力量，所以才能做到这种程度，可他传授给自己的那门剑术如果是他自创的话，却又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他的天赋。
所以她只能开门见山地问：“你刚才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第三十二章：世间鱼鸟各飞沉（中）
“你说的是‘天地为炉’那几句？”沈稚珪也清楚他们大惊小怪的缘故，也没有遮掩，就只是说，“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有感而发？”
刻晴疑惑地看向少年。
而少年则是略作沉吟，然后说：“玉衡星大人，我给你表演个小把戏好了。”
他伸手抓过两根筷子，又摊开手，很快刻晴就可以看到那两根忽然凭空浮起，就像是两只欢快的鸟雀一般，各自射入不远处的上空，然后彼此在空中相互来回撞击，甚至刻晴可以看到，那两根筷子在空中运动的轨迹似乎还各自暗合两门精湛的剑术，很快，她就震惊地站了起来，因为她意识到其中一门正是她一直在用的云来剑法！
她目瞪口呆起来，良久之后，等那两根筷子再度折返到少年的手中，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是什么？”
“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转；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沈稚珪只是轻声地重复了一次他之前所念的《鵩鸟赋》的句子，才解释说，“这就是我所谓的‘化为异物’了。”
“怎么做到的？”
“简单，心分二用，甚至是三用四用五用就行了。”
沈稚珪只是说。
“我可以假定，这是只能用真气来做到的事吗？”
刻晴想了想，就问。
沈稚珪点头。
“可你刚才不是说你的真气已经在那一枪用光了吗？”
事实上，这也是刻晴觉得沈稚珪身上唯一还算符合常理的地方，无论他的武学天赋有多高，但他体内的真气和拥有神之眼的人掌控的元素相比较，都显得太过于薄弱，就像是一杯水和一缸水的区别，诚然少年可以利用他那份惊世骇俗的武学天赋将那杯水冻结成冰再用来对敌，但一杯水，就仅仅只是一杯水而已。
而且，据刻晴观察，他还需要一定的身体活动才能重新积蓄出那一杯水。
但他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的被魔神的残念侵蚀了吗？
沈稚珪还是点头，却说：“这就是‘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刻晴一时间不解，甚至还歪了一下头，酒红色的瞳孔中满是疑惑。
坐在另一边的魈却隐约猜到了少年的意思：
他的那一枪，就如同造物主所拨弄的阴阳的炭火一般，将自己的身上的业障锻造成了另外的气息，而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大概像驱使那两根筷子一样，驱使那些气息能被他所用，甚至是转换成他所谓的真气，大概也正因如此，他才会一整个下午都站在那里发呆。
但无论怎么看，这个凡人都实在过于出人意料了一点。
之后，少年所做的解释也跟他所猜测的那样大同小异。
于是魈就不免想要去提醒一下岩王帝君——
虽然有了甘雨和刻晴其实也轮不到他做这种事就是了。
但他吃完眼前的杏仁豆腐，正要直接走人的时候，却听到那个少年忽然说：“降魔大圣你应该很喜欢吃甜的东西吧？”
魈只是沉默地看向少年。
而沈稚珪却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大概是因为你的人生已经如此苦涩，所以食物要甜一点，才能让你回想起自己的人生不那么苦涩的时候，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有时候，你是不是会觉得，这样的命运对你来说不太公平呢？”
魈还是沉默。
“毕竟，你看，璃月境内的仙人，大多都是隐居在绝云间不问世事，就我所知，有一个还整天都在研究机关术，那位歌尘浪市真君还打算让我去那个仙人那里学习，他们的生活并不想你这样痛苦而忙碌，但同样作为仙人的你，却始终都要去清理那些魔神的残骸衍生出来的灾害，你有没有想过，凭什么他们得以享受那样的生活，而你就必须要这么辛苦，甚至还得不到世人的理解呢？”
“我只是在履行和帝君的契约，其余人等的想法，和我无关。”
这个长相纤细俊秀得过头的夜叉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少年，又说：“你如果是是为我打抱不平，那大可不必，因为我有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其他仙人则没有。”
沈稚珪只是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说，或许我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魔神的残骸而已。”
魈下意识地想说怎么可能，那种事连帝君都做不到，甚至有一些魔神他都只是封印将他们起来不让他们继续肆虐而已！
但联想到少年的所作所为，联想到他的潜力无穷，魈到底还是没有否定，却也只是说：“你要做那种事，最好还是先去面见帝君，不过也跟我无关就是了。”
他的话一说完，整个人就像是一道影子在靠近的灯光中迅速被延长一般遁入远方的黑暗中。
于是剩下的三人就面面相觑起来。
当然沈稚珪是不会觉得有什么尴尬的。
只是刻晴犹豫了片刻之后，又问他：“你说你之后准备去哪个仙人那里学习？”
“应该吧。”
沈稚珪只是说。
“是吗？”
不知为何，刻晴的心情忽然有了些许的低落。
但她很快就摇头：
这种整天都在给她找麻烦的人最好永远都呆在那些仙人洞府里不出来！
他不是要找什么诗意的世界吗？
那就去那些仙人那里找吧！
别再来璃月港给她找麻烦了！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少年。
沈稚珪不明所以，却只是问：“说起来，对于刚才那个问题，玉衡星大人你又是怎么看的？”
“哪个问题？”
“就是那样对降魔大圣公不公平的问题。”
刻晴听到他的话，顿时就迟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坐在一边有点不安的甘雨，才说：“他也说了那是他跟帝君的契约。何况，每个仙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和不擅长的事，降魔大圣擅长战斗，就选择那么做罢了，更何况，不仅仅是他在守卫璃月的安宁，我们七星，还有千岩军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沈稚珪却一脸的不置可否。
第三十三章：世间鱼鸟各飞沉（下）
“你什么意思？”刻晴看到沈稚珪那副样子，小脸上的神采也紧绷了起来，说，“还是说你找到了解决自己的真气的办法就不想履行那个清理魔神残骸的契约？”
“不，我倒不是那个意思，”沈稚珪只是随口就说，“倒不如说，在悟出这一招后，我清理魔神残骸更有动力了。”
因为这样能给他带来更多的真气。
虽然这样做不过是把自己的身体当成储气罐，而不是能自给自足的发电机。
不过能用就行了，他现在哪管得了那么多。
“你的那一招，就叫‘天地为炉’？”
“不，是叫‘世间鱼鸟各飞沉’。”
听到少年口中又冒出来一句上文不接下文、但又工整得古怪的诗句，刻晴也不免有点奇怪地重复了一下：“世间鱼鸟各飞沉？”
“虽然玉衡星大人你要是想学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教，不过，这一招，相比起‘来如雷霆收震怒’要危险得多，所以实在抱歉。”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刻晴小声地说，然后又猛然抬起头，想到了什么一样，说，“你说‘来如雷霆收震怒’危险？”
“对于我来说是这样，但对于有神之眼并且早已经利用雷元素渗透和改造自己的身体的玉衡星大人来说，其实应该不会有危险才是，因为你应该已经习惯了那种雷元素在体内奔流的感觉才对。”
刻晴这时候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瞪大了玲珑剔透的眼眸：“是这样的，怪不得一直没有进展，原来是我一直都在故意压制那些雷元素的奔流的缘故……”
看样子，她好像想通了什么关键。
沈稚珪心说。
但刻晴显然是个想到就要做到的人，她直接站起身来，按照少年教给她的剑招，在这片清冷的月光下施展起来，银月的清辉照在那身华贵的丝质衣服上，更让那个少女显得如同在云端漫步一般，起初，她手中挥舞的长剑时不时反射过来一线锐利的冷光，但不久后，她挥舞的剑光越来越快，最后甚至是直接变幻成一团剑光的雾气笼在她的身边一般，于是她发出一声娇叱，那团如雾般的剑光转瞬间凝成一线，将她整个人的身形带起，朝栏杆之外飞空而去！
“上头了吧？”
沈稚珪立时站起，想要追出去，反正他能踏水而行，想要在这种情况下救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没等他一跃而出，一道雷楔便自少女处所在之处飞射而来，定在他的身前，继而少女的身形就在转瞬之间就随雷楔的到来而转换方位！
原本看到有人这么立在那里，刻晴的第一反应就是挥动手中的剑，可剑在半途中，她就看清楚了少年那张在月下显得更加俊秀苍白的脸，于是不免慌乱起来，但越慌乱她手中的剑就越不受控制，越要朝少年挥过去，所以最后，少女只能狠下心来闭起双眼——
把自己整个人朝少年砸过去。
这是她在慌乱之际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这样就是她的手而不是她的剑会斩向少年。
但迎接她的，并不是她早已有所预料的触感，无论是脸上还是躯干上都没有传来任何的异样，就好像站在她前方的只是一个空无的幻影，那个少年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在那里出现过一样，于是在此刻，她的心里不知为何涌起一点失望，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再这样下去她就会彻底摔成狼狈不堪的样子！
于是她睁开眼，想要重新控制身形，但在同时，她的手中也传来少年的手的温热的触觉，她只感到自己的手被拉住，然后整个人的身形随那只被拉住的手巧妙地被少年牵引，从失去平衡的惯性运动变成舞蹈一样的举止，最后才翩然止住，宛如舞蹈演员的谢幕。
甚至坐在一边的甘雨见状，居然小声地还鼓起了掌。
刻晴有心想要大声呵斥那个少年，说他无缘无故为什么突然跑到那里，但此时此刻，她很清楚自己的脸上肯定是一片殷红的颜色，所以就只能故作疑惑地问：“你怎么可能比我更快地反应过来……”
她很清楚自己当时的速度已经完全超出她之前的极限了，而这种速度就连之前的沈稚珪也略有不及，在那种情况下，他到底是怎么能做出这种巧妙的应付的？
“玉衡星大人，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理论吗？决定胜负的三个因素中，‘快’不只是要求形体上的快，还要求意识上的快，我之所以能比你先反应过来，自然是意识上的快或者算法上的‘高明’已经远胜于你了。”
虽然纯粹只是因为“世间鱼鸟各飞沉”这一招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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