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提瓦特开始念诗 第105章

作者:星隐月明

沈稚珪就只是问。

塞芭沉默片刻,最后她的眼神扫过沈稚珪的全身上下,最后在沈稚珪身后所负的那柄太刀上定格,说:“说起来,阁下就没想过,我或许是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才被放逐到阿如村吗?阁下在言语中鼓励我们这些人跑到别的地方甚至是别的国家,就没想过我们到了别的地方或许会制造更大的灾祸吗?”

“那我就很怀疑教令院把你们放逐到沙漠的用意了。”

“什么意思?”

塞芭就问。

“我的意思当然是说,如果你们真的是那种穷凶极恶的罪犯,那么教令院把你们放逐到沙漠,本意就是想让你们用你们在教令院学到的知识在沙漠制造更多的灾祸,从而彻底毁灭这些不服教令院的管束的人,甚至还会再暗中支援你们继续研究你们原本的课题,而不是放任你们在这里自生自灭。”

沈稚珪心不在焉地说。

他说这句话也没有刻意放低声音,收敛形迹,只是正常地跟塞芭交流,但像他跟塞芭这样的“外人”本来就相当让人在意,他这番话说出来无异于在别人的耳边大声说教令院把这些人派到阿如村居心叵测,于是本来就立场偏向镀金旅团的沙漠人看向这两个人的目光就隐隐变得不怀好意起来。

塞芭顿时就难免苦笑:“这位阁下,你说这种话会让我之后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如果你在这种环境中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位置,那么就证明你根本不适合继续呆在这样的环境里,这里终究不是你这种人的归宿,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继续留下来呢?”

沈稚珪只是随意招了招手,便头也不回地朝坎蒂丝的住处的方向赶过去了,而留在原地的塞芭看到别人的目光,顿时也就只好关上了门,用以隔绝那些人的目光。

第九十七章:人生到处知何似(中)

不过,很难说沈稚珪之所以会如此横生枝节,真的是因为他是那么想的,还是纯粹只是因为塞芭的名字跟他以往记忆中的被恶搞的“Saber”的译名太过于相似,才让他对这个人有点兴趣——

当然沈稚珪其实也清楚,大多数被教令院放逐的学者其实都是“疯学者”,未必能整天都像塞芭这样保持清醒,而他们之所以会变得疯癫,纯粹亍是因为他们在世界树内部接触到了神明领域的知识,作为人类,他们无法理解这些知识,所以发疯了之后就被教令院放逐到阿如村,虽然据说小吉祥草王可以通过他们来治理阿如村附近的自然灾害,不过沈稚珪也并不觉得这是教令院把他们放逐到这里的本意。

尽管沈稚珪其实也不晓得教令院的神明制造计划推动到了哪一步,不过在他们想要通过这些疯学者制造神明罐装知识之前就让他们跑路,总可以坑一把教令院。

但沈稚珪其实也并不怀疑教令院没有了这些人就做不出神明罐装知识了。

但能给他们找麻烦,总好过不找。

沈稚珪只是这么想,就顺着塞芭指的方向,走到了坎蒂丝的家中,敲了一下门,门开之后就看到一个短发的成年女子站在那里,她一头深蓝色的短发,一身打扮颇为大胆,也不晓得在沙漠人里算是异类还是典型,但她最吸引人的眼光的,不是那身打扮,也不是配合她的相貌显得分外适宜的小麦色皮肤,而是一边是琥珀色一边是天蓝色的眼瞳,她用那双异色瞳上下打量了沈稚珪良久,最后却说:“沈稚珪?”

沈稚珪难免有点奇怪:

他应该也没有出名到这种程度吧?

像是看出了沈稚珪在想什么一样,坎蒂丝就说:“有人跟我提到过你。”

“优菈?”

沈稚珪就问。

“你这种说不出来是敏锐还迟钝的样子也很符合她的描述。”

坎蒂丝若有所思地说。

沈稚珪也实在想不到这跟迟钝或者敏锐有什么关系,纯粹是他在路上就已经打听到眼前这个人已经跟优菈先接触过了、甚至眼下就住在她的家中罢了。

“你这么说就更符合她说的那个样子了。”

坎蒂丝依旧还是若有所思地打量沈稚珪,却没有要放他进自己的家中做客的样子,于是沈稚珪也懒得继续这种莫名其妙的对话,于是就说:“能不能跟优菈通传一下我想见她?”

“你为什么想见她?”

坎蒂丝却追问不休。

沈稚珪实在不清楚坎蒂丝到底为什么是这种态度,不过她见沈稚珪沉默下来,却死死地盯住了他,良久之后,却说:“优菈提过你的事迹,我不清楚是真是假,但在她的叙说中,你就像是一个所过之处无不是麻烦的风暴中心,总是追逐什么莫名其妙的、常人所无法理解的事物,却又随时都会把自己身边的人都卷进你自己制造的麻烦当中,但我并不希望你在阿如村制造麻烦,这一点,我希望你可以做到。”

“你这话就好像是说苍蝇不会叮无缝的蛋一样。”

“难道不是吗?”

“但就算我现在离开了,麻烦依旧会如影随形地找上阿如村。”

虽然这场麻烦的起源确实是沈稚珪制造出来的。

所以这时候他难免叹了口气,然后举目环顾这个仿若岛屿一般建造在沙漠中的小村庄,只是稍微沉默片刻,最后却还是说:

“我听说你是赤王的后裔……那么你对镀金旅团想要复活赤王这件事到底是怎么看的呢?”

“镀金旅团那些人想要复活赤王大人,只不过是崇拜祂的力量,想要借由那位传说中善战无敌的阿赫玛尔大人的力量来改写沙漠人的困境而已,他们在乎的是赤王大人的力量,而不是赤王大人的意志,可如果他们想要去追寻力力量来改变现状,又怎么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呢?更不必说,复活神明这种事对于人类来说太过于虚无缥缈了。我不清楚当年赤王大人为什么离开这个世界,但如果有什么存在能悄无声息地抹去一位神明的生命,那么即便他们真的做到了复活赤王大人,只怕最终也不免会招惹到那个存在的注视。”

坎蒂丝只是异常清醒地用那双异色瞳看向沈稚珪:

“所以他们只不过是在缘木求鱼而已。”

对于坎蒂丝有这样的认知,其实沈稚珪也并不觉得意外,虽然这时候他也不免想到了鲁大师的那句话,就低声念了出来:“曾经阔气的要复古,正在阔气的要保持现状,未曾阔气的要革新!大抵如是,大抵。可惜的是,现在的须弥,想要维持现状的,却不具备保护现状的实力。”

“你说的是谁?”

“你以为我说的是谁?”

沈稚珪却只是反问。

但坎蒂丝也没有做出回应,只是继续盯住少年,问:“教令院想要制造神明来解决死域跟魔鳞病的问题,我可以理解;沙漠人想要复活赤王,我也不觉得奇怪;但你千里迢迢跑到沙漠,所要调查的真相是什么?你又想要把现状改写成什么样子才符合你的心意呢?”

沈稚珪稍微想了想,然后也不免摇头:“从顺序上来说,似乎我确实不必理会沙漠人的态度。”

“顺序?”

站在门前的少年没有理会坎蒂丝,只是自顾自地想:因为唯有先解决博士,他才可以确保自己的武学可以更上一层楼,才可以确保自己的意识连接到世界树之后不会有风险,也唯有让小吉祥草王再接触到多的一颗神之心之后,她才能解开大慈树王留下的秘密,而想要解决这两个问题——虽然实际上这两个问题其实同一个问题——无论怎么看,其实都跟沙漠人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们本来也不用虚空,沈稚珪就算真的会投鼠忌器,其实也忌不到沙漠人身上。

更不必说沈稚珪其实也未必真的会那么小心翼翼。

所以沙漠人的问题,其实反倒可以直接丢给大慈树王,用来质问她为什么留下来这么个烂摊子,而不是用沙漠人的态度去感化她。

第九十八章:人生到处知何似(下)

“但是,说到底,这是我的问题,而不是你们的问题,对于你们来说,让赤王复活好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而在教令院的治下,你们似乎也一直都在被不平等地对待,如果教令院的计划继续推进,你们似乎更加没有出头之日,”沈稚珪很快就回过神来,又举目四顾,想起了一个佛经非常符合情景的寓言,就继续说,“你们的处境,倒是跟我听过的一则故事里的人非常相似:

“时有一人,游于旷野为恶兽所逐。怖走无依,见一空井,傍有树根,即寻根下,潜身井中。有黑白二鼠,互啮树根,于井四边有四毒蛇,欲螫其人。下有毒龙,心畏龙蛇恐树根断,却见蜂蜜近在咫尺。”[1]

虽然坎蒂丝绝对不能说是像某月世界里的村姑圣女那样大字不识一个,但沈稚珪的这番话显然也不是一个整天都呆在沙漠的小村庄里的人能完全听懂的,而沈稚珪看到她的脸上迷惑的神采,就随口解释了一下:

“意思是说,有一个人走在旷野上,却忽然遭遇了猛兽的袭击,他恐惧万分又无依无靠,只能到处逃跑,他逃跑的过程中看到一个空井,空井旁边有树根,他就沿着树根爬下空井,但很快,他就发现,他抓住的树根的上方正在被黑色和白色的老鼠啃咬,井上的四周都有毒蛇要朝他追咬过来,井下也有择人而噬的毒龙,他忧惧不已,却在这种时候看到了眼前有滴下的蜂蜜,你觉得,这个人会在这种时候做什么呢?”

坎蒂丝迟疑片刻:

“去舔蜂蜜?”

这是一个正常人都会做的选择。

就跟袁枚故事里那个从小就跟老和尚住在山里、长大了去了集市见到女性之后虽然被老和尚告知女性是吃人的老虎在回到庙里却依旧还是说“一切物我都不想,只想那吃人的老虎”的小沙弥一样,你不能要求他在见过女性之后还能保持原来的赤子之心,显然他也只会像沙漠中的旅人想着蜂蜜那样去想着那个见到的女性而已。

托尔斯泰在自己的《忏悔录》中也提到过这个故事,说过人生的某个阶段就是靠着家庭和爱情这两滴蜂蜜才能让他忽视黑鼠和白鼠所代表的日与夜所带来的死亡的阴影。

虽然这跟亄宗教的原意其实相去甚远。

不过沈稚珪也懒得解释,听到坎蒂丝这么说,他也就顺其自然地问了下去:“那么,对于你们而言,让你们忘却一切困境和恐惧的蜂蜜是什么?”

坎蒂丝就摇了摇头。

从来没有过那样的蜂蜜,或者说,就算是有,也不过只是短暂的欢娱而已,而大多数沙漠人都只是长久地生活在如那个少年所描述的困境中,无论往前看还是往后看,都找不到出路,所以坎蒂丝其实也理解镀金旅团的那些人会想要复活赤王,尽管她自己清楚,这些人的念想也就是念想而已,可人生在世,总要给自己一个念想吧?

虽然这种念想甚至不能带给他们一丝甘甜。

“如果你们连这点蜂蜜都找不到的话,那我来给你们指一下方向如何?”

沈稚珪却在这时候说。

“你?方向?”

沈稚珪也不管她怀疑的视线,只是说:“要论将一个人从前狼后虎的境地中解救出来的存在,难道最先想到的,不是神明吗?”

“可是我已经说过了,赤王……”

“不,不是赤王,而是现在还弥留在世的某个神明。”

“你是说那位至今还在被教令院囚禁在净善宫的小吉祥草王?”

“她大约也想要改变这个现状,不过她不具备这种力量,作为神明来说,她还太过稚嫩,无论是她的心智,还是她的实力。”

“你该不会是想说你自己,还是稻妻或者璃月的神明吧?又或者,你只是想要加快那个博士的计划,好让沙漠人帮助他他尽快制造出人工神明,让教令院的希望彻底破灭?”

坎蒂丝冷冷地注视他。

沈稚珪当然也只是摇头:“我说的神明,当然是那位大慈树王。”

“大慈树王?”

坎蒂丝就疑惑起来,而就在这时,她的身后也冒出来一个声音:“什么大慈树王?坎蒂丝你怎么……”

片刻之后,优菈高挑的身影就出现在坎蒂丝的身后,看到沈稚珪之后,眼神不知为何就变得复杂起来,沉默了良久,她才会对坎蒂丝说:“这个人是来找我的。”

“但看样子并不像,不过,他这种表现,也确实很像是你之前所说的那副样子。”

坎蒂丝和沈稚珪之间的那种仿若十二月的冰雪般的肃杀的气顿时就如同遇到暖阳一般融解了,虽然按照印象来说,其实应该是反过来才对,不过这三个人都没有在意,坎蒂丝似乎也没有将沈稚珪先前那番言语放在心上,就转身走回到屋子里,留下沈稚珪和优菈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优菈先开口:“坎蒂丝,好像不太喜欢你?”

“或许吧。”

“也不知道我该说稀奇,还是该说司空见惯。”

“你觉得稀奇的是什么?司空见惯的又是什么?”

沈稚珪想了想,就问。

优菈却没有立刻就做出回应,她只是沉默片刻,最后走出那间屋子,又转过头来对沈稚珪说:“聊一聊?”

沈稚珪当然也没有什么意见。

虽然说优菈的样子非常奇怪。

看上去就好像是临近什么大彻大悟的关头,只要临门一脚,就可以变成什么得道高僧不得道高……尼姑?

虽然这个人的样子当尼姑其实也不合适。

不过她的那副神态确实挺不对的。

所以沈稚珪也只好跟在她的身后,随她在这个小村庄周围走动,最后,二人不知何时登上了一处沙丘,优菈也只是站定在那里,远远地望着即将沉落下去的夕阳以及在狂风中飞舞的沙砾,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说话。

注[1]:原文出自《佛说譬喻经》,开头第一句的恶兽原文是恶象,后面的部分其实也不完整,有兴趣的可以去搜“二鼠侵藤”这个关键词。

第九十九章:应似飞鸿踏雪泥(上)

极目远眺的尽头,天空和沙子像是混成一色,让人分不出天与地之间的交界线,虽然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好分辨的,在进入沙漠以来,优菈就觉得自己在这个满是风沙的单调的世界中像是迷失了一样,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习惯了单独行动的她在沙漠中甚至快要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又为什么会面临这样的处境,甚至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实际上都快要把她的性命永远都留在这片反复无常的沙漠之中。

虽然她手里确实有沈稚珪交给她的联系道具。

但某种深藏在她心底的倔强却让她始终都不愿意向那个少年求救。

大概是因为,若是她真的在这个旅途中向他求救,或许就永远都无法在他面前抬起头了吧?

虽然现在实际上也差不多。

不过优菈到底还是那个蒙德的旧贵族大小姐,她的那身精致的打扮即便到现在居然也还是维持着纤尘不染的样子,白色的衬衣在风沙之中如冰雪一般熠熠生辉,在大腿处就齐根截断的短短的皮裤以及皮带将她纤细的腰身跟上方的圆润饱满的曲线勾勒出来,后背也露出来大片肌肤,黑色的丝袜跟裤子之间的绝对领域处的雪色也格外勾人视线,更不必说身上各处的精致的装饰以及她那张娇艳中又透着些许英武之气的脸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塞芭说她引起了阿如村的年轻人的纠纷也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因为沈稚珪有时候都觉得优菈这副打扮也确实太大胆了一点。

当然坎蒂丝的打扮其实要更大胆。

但优菈的这身打扮,虽然露出来的地方不多,却总让人莫名觉得色气——

“你看够了没有?”

优菈虽然走在少年的前方,但也依旧能察觉到那个少年的视线在她的身体各处逡巡徘徊,虽然优菈倒也不是真的讨厌沈稚珪这么做,但她现在满腹杂乱的心思如同蒙德城外的杂草一般生长,而那个害得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少年却依旧还是那种散漫的样子,甚至之前还依旧故作姿态地对坎蒂丝那样。

优菈毫不怀疑,过后这个少年之后肯定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扭转坎蒂丝的观念,进而让坎蒂丝对他产生兴趣,最后说不定也会被他的花言巧语所欺骗,顺应他的目的,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跟从他一起追逐他的那些莫名其妙的目标。

因为她自己就是过来的。

而这个少年,似乎也确实具备那种异样的操弄人心的魔力。

不然她到底是怎么会被蛊惑到这种鬼地方来呢?

“有一说一,这是你自己的决定吧?”

沈稚珪依旧也只是随口说。

而且当初沈稚珪就说如果优菈是觉得“豺狼当道,安问狐狸”,就应该直接去找至冬女皇,而不是在须弥浪费时间,虽然沙漠里确实有愚人众在做人体实验,但他们这回的行事其实颇为巧妙地利用了沙漠人跟雨林人的矛盾,甚至就算他们的作为被揭露出来,得到的未必是沙漠人的痛恨呢。

只是优菈虽然确实是西风骑士团的游击小队队长,但显然安柏的祖父教给她的侦察手段还没有神通广大到能在沙漠中找出愚人众的踪迹的地步,所以现在估计是遇到挫折了?

“我只是觉得,相较于你,我所做的这些,纯粹只是自己在跟自己置气而已。”

优菈又沉默良久,最后还是转过头来,在落日和风沙之中,用那双透着浅浅的琥珀色的光的眼瞳和少年对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