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提瓦特开始念诗 第106章

作者:星隐月明

沈稚珪顿时就诧异地扬起眉毛:“你这么说……”

但他最终还是迟疑了良久,没有再说下一句。

于是优菈就情不自禁地问:“我这么说又怎么样?”

“难道你不一直都是自己在跟自己置气吗?这不就是你的个人风格吗?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清楚自己是个别扭的人、也接受了自己的这种别扭的性格、之后也会发扬这种风格并且要一直把这种作风带到坟墓里呢!”

沈稚珪终究还是忍不住把这些言语说了出来。

本来他也并不觉得这些言语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看优菈确实有心事的样子,他才稍微顾虑一下她的感受而已。

但眼下其实说出来更好吧?

优菈顿时欲言又止,但她越是回想自己的过去就越是证明这个少年的言语的正确性,若不是她一直都是那么较真,也没有自己跟自己置气,无论走哪条路,其实都远比现在这条路要更顺畅一点吧?若不是她执意要将劳伦斯家族血脉的罪孽和荣光都一并背负在肩上,也不会把自己逼入这样的窘境中,若不是她较真地认为自己不配得到蒙德人的认可,也不会跟这个少年一起踏上旅途,若不是她觉得守在八重神子身边……

时至今日,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方了,还要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吗?

优菈又抬起头,环顾这个到处都是风沙的单调世界,不免长乲长地叹了口气。

“我不晓得你到底是看开了,不再想要自己跟自己置气,还是认命了,想要一直那样下去,我也确实明白有些人会在艰苦的旅行之后抵达一个单调的地方就觉得自己的心灵得到了洗涤于是就觉得自己如获新生一般,不过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沈稚珪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这句港剧里的台词,但迟疑片刻,还是说,“你饿不饿,我下面给你吃?”

虽然这时候他想的是原台词好像没那么恶俗吧?

但优菈显然也没想那么多,或者这种谐音梗在提瓦特的语言系统似乎对应不起来,这个旧贵族大小姐只是听到少年的言语眉头微微一动,但最后还是摇头,说:“算了吧,在这种地方,煮出来没多久就会被风沙给毁了。”

“也没有那么大吧?”

沈稚珪只是说。

虽然空气中的尘土确实有点多,稍微不注意,确实有可能就直接飞到餐具里了,不过沈稚珪想了想,最后就直接抓过优菈的手,优菈显然也没想到沈稚珪会这么做,顿时瞪大了双眼——

然后她就看到自己眼前的景象变幻,从飞沙走石的荒漠变成了青翠欲滴的山林。

第一百章:应似飞鸿踏雪泥(中)

“这是什么地方?”

优菈审视这方亀陌生的天地,眼见这片扑面而来的苍翠颜色仿若久别重逢一般拼命挤到她的视线中,却又跟她记忆中的蒙德有所不同,这片绿色蔓延到远方之后就和群山隐入云雾深处,而她所站立的地方横出云海之上,又或者,是浮在云海之上一般,只是四周安静得过分,无论是虫鸣,还是鸟雀的叫声,甚至是风声都没有半点,明朗的阳光从那个一碧万顷的天空中直照下来,空气中仿若弥漫着初夏时分的暖意,优菈不免眯起眼转目四顾,却只是觉得这方天地之间的生物就只剩下她,以及那个握住她的手的少年而已。

“洞天。”

就在这时候,沈稚珪放开了她的手,就说。

“洞天?”

“你可以认为是能让活物进入的、独属于我个人的类似于神之眼空间之类的地方。”

神之眼空间……有这么大吗?

优菈有所怀疑,但念头一转,想到之前在璃月生活的那段时日里烟绯以及萍姥姥所表现出来的种种神奇的仙家手段,她就反应过来:这或许是他从那些仙人那里学来的手段或者得到的道具吧?

“你……”

优菈本来是想问他把自己拉到这种地方是想做什么,但又不免觉得这种语气似乎像是在反对他这么做一样,可事实上,优菈又确实不怎么习惯呆在那种风沙漫天的燥热环境之中,看到眼前这一幕她虽然也很震惊,但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她多少还是觉得自己原本绷紧的心神似乎松弛了下来,所以眼下也只是深深地吸气——

她实在受够了那种地方一刮起风来就满是尘土的空气。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是想要永远都留在这方静谧得像是脱离了所有的烦恼的天地之中,再也不想跟她过往的一切再度产生联系。

虽然这种事情也只不过是想想而已。

因为她到底还是不愿意舍弃自己的过往。

虽然到现在她也依旧没有找到办法跨过自己心底的那道关隘,让自己心安理得地回到蒙德,虽然她确实接受了沈稚珪的建议,可实际上,她的旅途走得越远,她就越是明白,她所做的事不过是眼前这个少年顺便拨给她的让她得到相应的名声的安排而已。

这样继续纠缠下去,她真的可以摆脱这个少年的阴影吗?

虽然无论怎么看,这个少年的阴影迟早都会蔓延到整个提瓦特的天空,让所有人都匍匐在其中,都只能仰望他的身影。

沈稚珪看她的神采依旧,就摇了摇头,就说:“那就真的煮面条?”

虽然沈稚珪的厨艺平时估计也只会下面而已,而且他自己其实根本不会用面粉做面条,只不过是让香菱事先做好了面条晾干再储存起来,等到有需要的时候就煮好开水放调料罢了。

优菈回过神来,看到沈稚珪居然真的准备就地煮面条,一时间不晓得是该如何反应:因为她到底也清楚沈稚珪的那种性格,他平日里若是有得选,估计只会在外面找餐馆或者酒馆解决自己的饮食问题,没得选的时候,他估计也只会找别人蹭饭,直到实在没办法了,他才会自己动手。

所以她应该受宠若惊?

虽然他的厨艺其实也不值得期待。

而且……

优菈环顾四周,最终还是快步走到少年身边,抢过他手里的厨具和食材,随口问了一声:“你明明在这里建了一座楼,为什么不把厨房放在里面?该不会等一下也是要让我站在这里用餐吧?”

“你不觉得幕天席地也别有一番风味吗?”

沈稚珪迟疑了片刻,就说。

“实在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沈稚珪想了想,说:“我只是觉得,我们的关系好像没到那种地步而已。”

“哪种地步?”

“随意出入私人房间的地步?”

“你是说,在那座楼里,现在到处都是可疑的书籍跟垃圾?”

“应该也没那么可疑。”

沈稚珪只是说。

那你又为什么把我拉到这个对你而言应该是非常私人的洞天之中呢?只不过是为了随口的一句戏言而已?

优菈的心里转动着这样的念头,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声,沈稚珪似乎也察觉到她的想法,也只是散漫地说:“我觉得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对而已,帮你换个环境好不让你继续钻牛角尖罢了,你不觉得这种环境比沙漠好太多了吗?而且我也不喜欢雨林那种树木太过茂盛导致空气太过于潮湿的环境,所以我觉得这种环境恰到好处,虽然离我理想居所还有一段距离。”

“你的理想居所?”

优菈手上的动作不停,却不免转头看向少年:

“你的理想居所难道不是临近某处四通八达的街市好让你白天可以就近解决自己的饮食问题晚上就可以酒池肉林吗?”

“你后面那一个好像也是饮食问题吧?”

沈稚珪就只是说。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优菈也只是说。

沈稚珪顿时就说:“可如果我的武学到了某种境界,其实也不需要再通过进食来维持自己的生存,只需要餐风饮露就可以长生久视,你觉得,口腹之欲对于我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优菈顿时沉默了:

或许没那么重要吧?

因为他纯粹只是懒而已,却并不是真的那么追求食物有多么美味,固然有时候他会因为特别想吃某些食物而跑到城市的另一边去买,但优菈也相信,他迟早有一天可以在瞬息之间就转移到万里之外,而到了那个时候,也许食物对于他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又也许他早就能找到合适的人随时为他做出那样的食物,虽然优菈到现在都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以沈稚珪现在的修为,他手里的摩拉居然也只是够用而已,他也在璃月只是心安理得住在那位玉衡星的府邸,并没有想过要搬出来,按照自己的喜好自己雇人来服务他自己。

还是说,对于他而言,外界的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只不过是暂定的居所而已,只有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呢?

所以她其实应该感到高兴吗?

第一百零一章:应似飞鸿踏雪泥(下)

当然沈稚珪并不觉得这方洞天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家。

虽然这里确实是独属于他的小天地,是他个人的世界,没有他的允许,外人就绝对无法踏足其中,但他依旧不觉得这是他的理想乡,虽然他确实一度这么认为过,可正如他之前对刻晴所说过的那样,他的理想乡要有四季的变迁,也可以随时跟他的亲友沟通来往,至于夏天的蝉鸣蛙唱、秋天的雁阵惊寒之类的景象也是必须要有的,而他却懒得放那些生物进入这里——

虽然把那些生物放进来确实别有意趣,但沈稚珪并不想有蚊子之类的东西也一并被放进来。

所以眼下他也确实只是把这方天地当成他暂时的住所而已。

而他的诗意的理想乡,只要等他的武学进步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界,足以拳打天理脚踢深渊的地步,他就随时都可以在外界建成,所以自然也就不必急于一时。

而优菈却怀着这样的误会,沉默了片刻,最后却还是摇头:

即便这里确实是他心底认同的家,那又如何呢?

他们两个人说到底真的是在追逐同样的目标吗?

有时候,优菈甚至怀疑,这个少年之所以会把他跟博士之间的矛盾演变成现在这种情况,就是因为他能通过杀死博士这件事得到什么能让他的武学进步,得到巨大的好处,虽然这种猜测实在过于异想天开,但优菈回顾这个少年的种种作为,却实在找不到别的更合适的理由可以让这个少年如此孜孜不倦地跟博士那种一看起来就非常麻烦的人物作对,他最开始的时候也不像现在这么锋芒毕露地要跟愚人众你死我活地争斗到这种地步吧?

优菈心里这般想着这些念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手上的盐越放越多。

还是沈稚珪在一边出声提醒。

优菈顿时回过神来,又往里面加了水。

但就在面条出炉的时候,她看着那些面条,一时间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沈稚珪也叹气。

然后他打开了那座楼阁的大门。

优菈本来也不是那个意思,但她转念一想,却还是迈动她的大长腿,跟在少年的身后走了进去,之后就看到一堆堆乱糟糟的书扔得到处都是,不过这也跟她对这个少年的印象差不多,毕竟这个少年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这么任性妄为,显然他也有这个自觉,所以才不想让这一幕被她看见。

优菈就端着碗走到一处桌椅旁边坐下,而在那张桌子上甚至还有那个少年没看完的书籍,优菈就随手拿了过去翻了翻,却发现是稻妻那边的轻小说:

按这个少年那种乱七八糟的生活习惯以及那种紧迫的态度再加上那种堪称一日千里的进步速度,他到底是怎么能抽出空来看这种乱七八糟的小说的?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的有那么大吗?

虽然实际上后一句其实多余的。

因为优菈其实早就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那么大。

很早的时候,在她见过那位玉衡星的时候,她曾经想过若是两人的处境互换会如何,因为同样都是“名门”之后,二人在璃月跟蒙德之间的际遇却是天差地别,那位玉衡星可以肆无忌惮地直面璃月的神明,质问祂若是有朝一日神明无法再指引和庇护人类之后会如何,而她这个旧贵族的后人在蒙德却是几乎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的处境,她当时或许也曾经羡慕那位玉衡星吧,羡慕她的随心所欲,甚至是羡慕她的身边有沈稚珪这种人在追随。

虽然后来她才发现,沈稚珪当时也许确实在追随那个少女,但二人之间占据主导地位的从来都不是那位玉衡星,而是他,优菈越是和他来往,就越是觉得他的那些瞎扯的理论某些时候还是有点道理的,因为蒙德确实是因为力量不足才会被至冬欺压到那种份上,而他或许是因为他自己的武学进步的速度堪称一日千里才可以这么任性妄为。

但优菈却找不到能让自己像他这样进步飞快的方法。

他可以随口戏谑地开让她去找至冬女皇对决的玩笑,估计在他的内心深处,是觉得他迟早有一天也可以跟那位冰神相提并论吧?

或许现在可能就已经差不多了?

但这样的事情对于优菈来说却无异于天方夜谭。

所以当时他那么说,优菈也只以为他不过是在说瞎话而已。

优菈纤细雪白的手指划过那本书上的字迹,却任由自己的思绪到处飘摇:

如果她也可以拥有像是那个少年一般的能力的话,是不是也能做到像他那样,斩断世间所有施加给她的不公和污浊,斩破所有偏见和枷锁,能让自己如他那般自由地行走在提瓦特的大地上,任凭自己的心意胡作非为呢?

想到这里,优菈不免想象了一下她自己像是少年那般的样子,最后就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却露出些微的笑意:

估计也没有几个人能学得来吧?像他那种乱七八糟的作风。

所以即便是她最终拥有了那种层次的手段,估计也还是没有办法像他那么肆意妄为吧?在她还依旧被蒙德城的居民用满是偏见的目光对待的时候,她武力的层次其实就已经远远超乧出了那些市民,毕竟她自己就持有神之眼,想要教训那些人总是可以做到的,可最终她也还是借着记仇这样的说法来遮掩自己的内心,跟那些人往来,所以就算她真的能够做到像是那个少年那样,她最终估计也还是会口是心非地跟自己置气吧?

这么想来,也许她确实应该如他所说的那般,认命了,一直那样下去,最终把这种作风一直都带到坟墓里。

优菈想到这里,顿时就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沈稚珪原本看到她脸上露出的笑意,还以为她或许已经想开了,但现在又看到她叹气,顿时也不免有点奇怪:

她到底在想什么?

虽然估计又是在钻牛角尖。

第一百零二章:今朝有酒今朝醉(上)

“我说,如果你真的实在接受不了这个现状,那就直接回去蒙德,怎么样?”

沈稚珪实在受不了这种奇怪的氛围,于是就开口说。

“但你这里……”

“我还不至于少了某个人就完全无法作为。”

实际上,这也是近段时日里优菈觉得自己进退两难的地方,因为她实在没有办法在这样的行动中发现她到底能帮到这个少年什么,甚至这个少年可能实际上都未必能真正搞清楚他自己的心思,因为很多时候他或许只是兴之所至地随口一说而已,像他那样的人,就算是将兴之所至的目标定在天边可能也不过只是下个周或是下个月抵达的区别而已,而对于她这种人来说,虽然她也不是没有离开过蒙德,但她始终都觉得她跟蒙德城之间有一根无形的丝线在拉扯,一旦她走得太远,那根丝线就会绷紧,将她再度拉回那个对她来说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有多美好却始终让她魂牵梦绕的故土。

虽然也许正如他所说,大概是因为她太过恋旧,觉得自己人生中最美好的际遇在人生的前二十年都已经在蒙德品尝过,所以在更早之前,尽管那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有接纳她,她还是会把那里当成自己心之所安的家乡。

但若是远离蒙德所遇见的都是这般苦涩的际遇,那么她眷恋那个故土也没有什么不对吧。

优菈的视线扫过那个少年,想了想,就问沈稚珪说:“你能接受我在这里喝酒吗?”

她很清楚这个少年不喜欢酒,据他的说法是不喜欢那种喝酒后昏昏沉沉的感觉,无法从中得到任何惬意的感受,优菈其实也非常理解他的想法,如果一个人始终都能从现实的世界里得到正向的反馈,或者说他本来就可以在现实的世界里任性妄为,那么他自然也不需要用到酒这种事物来麻痹自己的神经,让自己忘却烦恼,因为他本来就没有什么烦恼可言。

可优菈却必须要通过酒来浇自己的块垒,让自己的怨气可以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