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合雪丶
“那你又为什么会把我当做朋友呢？分明那么多年来你一直都独来独往，从来对谁都不屑一顾，可为什么偏偏愿意和我亲近？是因为看着这么可怜可笑的我在你身边，更能突出你不食人间烟火，是吗？”
“因为五百三十年前在万劫森林，你救过我的命，兽潮来临，我重伤的时候，你一直挡在我身前。”楚纤凝轻声说道。
“那不是为了救你！只是因为我觉得我倒霉透了，我活够了不想活了，仅此而已！”
“我知道。”楚纤凝轻轻点头，“可这是我欠你的。”
洛月观的嘴角牵动了一下，脸颊的笑容苍白，“那你把姜槐让给我好不好？”
“我没说过不给你，可我不是他，我不能强迫他做些什么.他会对我说你和她的事情，因为他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对你，才能让你好起来，所以他想问我的意见，我没有阻拦他的行动，我只是说，不希望他被情.欲牵着走……因为我总觉得，你要的从来都不是情.欲。”
"那我要的究竟是什么呢？"洛月观惨笑着问道。
“问你自己。”楚纤凝柔声回答。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让我问我自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要什么……如果我知道我就不会一直痛苦下去……”
“可这件事，姜槐给不了你答案，我也给不了，最终能回答你的始终都只有你自己。”楚纤凝沉默片刻，“可你真的不必心急，我在这里，姜槐也在，很多事总是忽然一个瞬间就想明白了。”
可洛月观却久久低着头，不再言语，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身边的空气已然变得无比冷冰，寒气近乎在这一瞬间就倾落在了整个庭院。
楚纤凝的眉梢微皱，下一瞬间，她拔剑而起。
此刻坐在她对面的不再只是洛月观，而是她的心魔。
“你们这些人永远都不会懂的……你们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楚纤凝……我要和你论剑一场。”
楚纤凝起身，望向面前握剑的洛月观，溯雪剑锋闪烁起幽幽寒光。
254 论剑
霞光在天边弥漫，火烧云热烈盛大。
可浩瀚的灵气光影，只是顷刻间便笼罩了整个天玄宗上空。
两个大乘期修士之间的全力论剑，已足以引动这片范围的天地异象，浩瀚灵气围绕在两人身边分庭抗礼。代表楚纤凝的灵气是翠绿色，她是木与水双灵根，溯雪剑散发出的剑势威压，让许多抬头凝望的弟子，一瞬间心悸起来。
而代表洛月观灵气的颜色，则是浅淡蓝色，她是极其罕见的冰灵根，如今已被完全治愈的冰魄玄体，不必再担心催动之时寒气伤到自身。
两人在刹那光影间出剑，耀眼的灵光照耀整片天地，宛若夏日里忽现的雷光，一瞬间将天地印照的无比透亮，听到这一声震撼天地声响剑鸣的姜槐，近乎是一瞬便从厨房里跑出来。
可楚纤凝与洛月观已然在半空之中论剑，距离他好远好远。
“你输定了……楚纤凝……你输定了！”洛月观的眼眸此刻已经变得有些癫狂，她出剑的轨迹很乱，与楚纤凝这般认真钻研出来的剑道不同，她的剑法大多凌乱纷杂，学的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杀人剑，白日里姜槐教她的那些，此刻已被她尽数抛之脑后，她一次次出剑，一道道剑光让空气泛起涟漪，半空中已是刺骨冰寒的绝对零度。
云层被她搅乱，楚纤凝的脸颊被云层中的雷光渲染的一片雪白，溯雪在她手中被她紧握，相较于洛月观狂乱的剑势，她一直都很平静，平静的避躲着能避躲开的每一剑，无法避躲的剑光，她便挥剑而起。
“洛月观。”她轻声喊洛月观的名字。
“我在这！”洛月观执剑劈斩而来。
“你不是洛月观，你不是她，我认识的她不是这样的……洛月观，清醒一点。”楚纤凝的声音清冷而悠远，可显然面前的洛月观，连半个字都未曾听进去。
“我就是她！你为什么只会躲？楚纤凝……这一次你一定会输！”
洛月观说的大概是没错的。
如果说先前她还在大乘五重之时，楚纤凝与其还有一战之力，可如今她已是大乘六重圆满，刺骨冰寒不断侵蚀楚纤凝的身躯，已然渗透进她的灵气护罩，让她的眉梢凝结一层白霜，脸颊苍白如纸。
“向我出剑，别再躲！你在害怕什么？！”
楚纤凝并不言语，只会沉默着挥剑阻挡她挥来的剑光，两人的身躯在空中不断闪转腾挪，但这般动静早已惊动了还在天玄宗的历秋山与灵雪真人，两人的身躯已然出现在不远处，历秋山向楚纤凝投来问询的目光。
楚纤凝淡然开口，“我与洛月观论剑一场，两位不必打扰，守护好山门弟子，不被余波波及便好。”
历秋山一愣，随即轻轻点头，与清雪真人一同释放出用于守护下方山门的灵气护罩，只是静默守在一旁，可渐渐历秋山眉头皱的更厉害了些，以洛月观这出剑的架势，两人哪像是在论剑？倒更像是在搏命。
“真的不用……？”
“不必。”楚纤凝冷声开口，侧身避躲开洛月观刺来的剑光，但剑光的轨迹一转，最终剑锋落在她左肩，将她左肩的灵气护罩以点破面，在她肩膀留下一道血痕。
“你为何不出剑？楚纤凝！”
“洛月观是我的朋友。”楚纤凝认真盯着她的眼睛，“洛月观，你醒醒。”
可回应她的却只有洛月观凌厉的剑。
洛月观仿佛又陷入了灰暗的梦境。
她不明白自己这是忽然到了哪，可面前的画面宛若走马灯一般在她面前不断闪过，那是她的过去，那些过去都是灰白的颜色，她记得记忆里娘亲狰狞的脸，那个同门师姐残忍的笑，她因为恐惧而愤怒，可想要出剑却动弹不得，只能望着一幕幕的画面宛若流水一般将她包裹，仿佛要将她一并渲染成灰白色。
直到她看见那个叫做楚纤凝的女人。
她第一次见楚纤凝是在月澜洲大比。
那时她已是清玄宗最出色的内门弟子，代表清玄宗与天玄宗交战，楚纤凝一袭白色道袍，只是淡然站在那，便吸引了万千目光。
她早早便听说过楚纤凝这个名字，其师尊是响彻东域的暮夜仙子，也知晓她天生双灵根，十九岁那年便领悟剑势，同样是天玄宗第一，无人能及。
她早已便做好准备想与她较量较量，可结局却是……即便两人修为同等，楚纤凝只出到了第九剑，她便已无力招架。
那一晚她整夜未睡，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嫉妒过一个人。
赢下她的楚纤凝的表情那么平静，仿佛胜负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她宛若雕塑一般静默。后来两人一同代表月澜洲参与东域大比，脱颖而出后，两人一同参与五域大比。那时候的洛月观与楚纤凝关系并不好，在剑术上赢不了楚纤凝，她便总喜欢用言辞来故意恶心楚纤凝，可楚纤凝却总只是淡淡的看她，不怒不恼。
五域大比上，她在魔族皇女手中落败，那位皇女天性残忍，将她握剑的手臂斩断，一把火焚烧的一干二净，她只能跪倒在地眼睁睁的望着，泪滴未从她的眼角落下，可心底的火焰仿佛要将她身体的血燃烧殆尽。
她恨，相较于恨面前的魔族皇女，她更恨自己的软弱无力。
后来，她看见一身白色道袍的楚纤凝，走上台来，站在了她的身前，拔剑而起。
她的比试本安排在明天的，可她却走了上来，她不明白楚纤凝走上台来的原因，她本以为楚纤凝是要趁这个机会，将她先前嘲笑她的那些都还回来的。
可楚纤凝却没看她，只是平静说道，“论剑比试，她已落败，你却故意出手伤人，坏了规矩。”
“与我论剑一场。”
“束手束脚，无趣。”
“生死自负。”楚纤凝的声音冷冰悠远。
于是那位魔族皇女来了兴趣，她拔刀而起，与楚纤凝交手了一炷香时间，楚纤凝斩断了她的双臂，将剑锋抵在了她的咽喉，未曾取她的性命，只是重新走回到洛月观身边，将已然浑身无力的洛月观抱回了台下。
一直到将洛月观交付到守在台下的她师尊手中，她才吐出一口血雾，昏了过去。
后来楚纤凝没能获得那回五域大比的魁首，因为那天的论剑里她牵动了本源，伤势要好久才能愈合，楚纤凝的师尊是远近闻名的医者，楚纤凝为她求来丹药，给她治好了手臂，接过那颗丹药的时候，她困惑不解的看向楚纤凝，问她，“为什么？”
“看不惯。”楚纤凝如此回答。
后来她好努力的想和楚纤凝成为朋友，可楚纤凝似乎对谁都是无比冷淡，对她也是一样，她不会因为她对她的奚落嘲讽而生气，可也不会因为她的示好而动容，她仿佛始终就在那里，离你不远不近。
再后来，便是那位喜好歌舞音律的女修举办的比试，一向不喜露面的楚纤凝竟然出现，获得了那位真人的认可，将那颗涅槃丹给了她。
可那颗涅槃丹对楚纤凝来说近乎毫无作用，所以她又将其交给了洛月观，洛月观气的发狂，“你不要，那你为什么还要参与？”
“师尊与她是旧友，她说我性子太凉薄不好，也要凑凑热闹。”楚纤凝想了想，接着说道，“本来也是打算给你的，那天你送了我一个手镯，这是回礼。”
“那个手镯你不是说不要吗？”
“你强行放到我房间里，和我说不要就丢掉，丢掉太过可惜，就留了下来，我收下了，所以这个送给你。”
“你真的很惹人讨厌，楚纤凝。”
可洛月观还是将那颗涅槃丹收到了怀里，唇角勾起。
两人同是月澜洲宗门圣女，后来她们一同进入了好多次秘境，彼此相互照应，一同修行。楚纤凝那时候喜欢剑斩邪修，她不喜欢，但就爱跟在楚纤凝身边，楚纤凝出剑她就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着，到时候哪个邪修宗门又被剿灭了，好名声流传出来，还有同行的她一份。
她和楚纤凝一同下了好多好多次秘境，和楚纤凝一同探索的好处就在于，她从来不用担心楚纤凝会和她分赃不均，因为楚纤凝总是对什么都很无所谓，许多一起获得的好宝贝，只要她开口，楚纤凝就不会抢夺。她就这么占了楚纤凝好多便宜，谁让她傻呢，傻子就活该被人欺负。
后来，两人入第六境圆满，进入万劫森林猎杀妖兽妖丹以破境，却遇到兽潮，两人无处可躲，楚纤凝身受重伤，而她还有一件飞梭灵宝，若是一人逃离，或许有活下来的可能。
可那一回她站在了楚纤凝面前，这是她与楚纤凝认识几十年来头一回，那一个瞬间她忽然觉得她一点都不害怕，就算死掉也心甘情愿，如果她死掉了，那楚纤凝以后肯定会记得她的，她会不会因为她的死而流泪呢？会不会终于不再是那般整日淡漠冷冰的模样呢？
255 不客气
后来，她精疲力竭之时，兽潮终于结束，两人得以从秘境中脱险。
她与楚纤凝皆是本源大伤，花了好长时间才终于调养好了身体，可后来魔萝城大劫，楚纤凝又傻愣愣的出现在了那里，那时东域八境以上的真人大多都在闭关，邪修才得以趁此机会肆虐猖獗，整个魔萝城不过也就几十万百姓，她不理解楚纤凝那一根筋的脑袋为何如此在乎。
这一次她还是跟在楚纤凝的身边，邪修绘阵献祭生灵，她不管不顾，楚纤凝挥剑与邪修缠斗，她在一旁悄然守护，楚纤凝却只是开口希望她不要管她，让她去破坏那祭坛阵法，她不愿意听。
后来楚纤凝还是救了大半魔萝城百姓，可楚纤凝却因此难过了很久，她并未对洛月观赌气，可洛月观却总觉得她看向她的眼神透出一丝失落。
她与楚纤凝认识了好多好多年，这么多年来洛月观也曾有些朋友，可大多都只是表面相交，一旦她稍稍展露出些许真实的自我，便会离她远去，亦或是她觉得对方愚不可及，不愿再与其交往。可唯独和楚纤凝却认识了好多年，她一直都觉得楚纤凝蠢的像驴，却总爱往她身边凑。
那些画面在洛月观脑袋中一幕幕闪过，潮水将她尽数淹没，她感到有些窒息，努力挣扎试图浮出水面，耳边渐渐响起楚纤凝的声音。
“洛月观，你醒醒。”
她睁开眼睛，温热的血溅落在她的脸颊。
她微微低下头，手中的剑锋已然刺进了楚纤凝的右肩，近乎是一瞬，悲痛欲绝的惨叫声从她的口中响起，她的眼瞳颤抖，嘴唇苍白，“不……不……”
“你醒了。”楚纤凝轻声说。
她的眸子还是那般淡漠清冷，只是微微低头，柔声说，“我没事的。”
她慌忙将剑拔出，可顷刻间楚纤凝的胸前便血流如注，将她的白裙尽数浸润，她慌张抱住楚纤凝纤细的身子，从半空落下来，此刻的姜槐正在庭院里焦急等待，他手中早早就准备好了最好的疗伤丹药，他跑过来，将丹药凑到楚纤凝唇边，楚纤凝的嘴唇刚刚张开，猩红的血迹便从她的嘴角流淌而下。
“对不起……对不起……”洛月观反反复复的呢喃，楚纤凝的眼睛很努力的睁着，她摇了摇头，“我没事，不怪你。”
姜槐接过了洛月观怀中的楚纤凝，抱着她朝着房间走去，匆忙开口，“我让卿雨去历宗主那里拿最好的疗伤灵药了，马上为师尊送来……”
“嗯。”楚纤凝将脑袋轻轻搁在了他的肩膀，声音很轻，“伤我的是洛月观的心魔，不是她，不怪她的。”
“好……好，师尊先别说话了，休息会儿。”
“嗯。”楚纤凝闭上眼睛，在姜槐怀中昏了过去。
洛卿雨送来了从历秋山那里取来的疗伤灵药。
姜槐以最快的速度绘制了丹阵，捏碎灵石，洛月观就在一旁，宛若失魂一般坐在那，直到姜槐开口让她点燃灵火，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对不起……对不起……”洛月观点燃灵火，不断喃喃念道。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心魔失控，我……被困住了。”洛月观的脸色仍旧苍白如纸，姜槐轻叹一声，“师尊不怪你，不用道歉了，你也别想太多。”
很快丹药便炼制完毕，楚纤凝还在昏迷之中，姜槐轻轻掰开楚纤凝的嘴唇，将丹药给她喂食下去，楚纤凝的伤势开始渐渐复原，不再往外涌血，姜槐将手搭在了她的手腕，眉头紧皱。
楚纤凝身上一直都有旧伤，本来因为那些龙血灵丹已经好了四成，可如今旧伤再度被引动，又倒退回了几月之前，好在并未再继续恶化。
“你师尊……怎么样了？”
“旧伤引动，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姜槐轻声回答，洛月观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变得有些语无伦次，紧咬的嘴唇渗出血迹，姜槐伸出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
“你先冷静下来再说，师尊的旧伤只是回到了几月之前，往后会有办法治愈的，再过一会儿她就醒了。”
姜槐的话音才刚刚落下，楚纤凝已然睁开了眼睛，只是她刚想要坐起，却又因为肩膀的疼痛而微微皱眉，姜槐看向楚纤凝，“先躺会儿，等药力慢慢吸收。”
楚纤凝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尝试坐起，只是柔声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太多。”
“你先出去，我和洛月观聊聊。”
“嗯。”姜槐站起身，转身走出房间里，轻轻关上了门。
“你……怎么样？”洛月观的声音止不住的发颤，恐慌快要将她的心填满。
“没事的。”楚纤凝摇头，“伤我的是你的心魔，不是你，不必和我道歉的。”
“可那分明也是我……楚纤凝……对不起……”她的眼睫渐渐低垂，声音越来越弱，“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分明先前它出现的时候都还有征兆，可这段时间它一直都未曾出现，直到刚才忽然……”
“或许是情绪起伏太大吧。”楚纤凝努力抬起手臂，轻轻抓住了洛月观柔软手掌，她的手微微泛着冷冰，楚纤凝的手却很暖，她的声音很轻，“怪不得你，或许只是压抑太久了，偶尔爆发一回。”
可洛月观已然泣不成声。
“哭什么？”
“我害怕……楚纤凝……我害怕……我害怕有天我再控制不了它……”
“你的心魔也不想杀我。”楚纤凝忽然说，“她刚才出这一剑，也是刻意避开命门了的，它并不想杀我，或许只是想证明它能够赢我……一切还没你想像的那么坏，不用太担心。”
楚纤凝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洛月观慌忙凑近，好在她只是轻轻咳了一下，楚纤凝无奈望向她的眼睛，“你现在的样子和过去一点都不像。”
“不像？”
“过去的你可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掉眼泪，也不会恐惧，我记忆里的你要比我坚韧的多。”
“不……从来都没有，从来都没有……楚纤凝。”
“你总是不信我说的话，觉得我在嘲讽你。”楚纤凝凝视着洛月观的眼睛，“可我真的不喜欢说谎，我没有骗你，你可是洛月观，过去那么多事都没能将你击碎，不过是心魔我，我相信总有天你会亲手将其斩灭。”
洛月观呆望她的眼瞳，“为什么？楚纤凝。”
“你为什么对我好？”
“因为你救过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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