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东京,人间清醒 第98章

作者:老东京

  “带给朋友的呀。”

  青年人的语气淡然,能从中感觉到几分轻松感。

  面对那双平湖般的黑色眸子,笹川理芽放下预准备好的填表资料,盖上笔帽。

  挪动椅子对正,挺身危坐。

  “你的朋友多吗?很少听你聊起来。”

  “不多,但都不错。基本都是到东京后刚认识的。”

  “看起来关系挺好。”

  “是。本来还算是萍水相逢的穷哥们的关系,最近因为一起落魄,组织了点团建活动。”

  “这样。”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此时,女编辑难得犹豫片刻。

  但下一秒,却还是选择开口:

  “所以五木老师的书的女主角原型...在其中吗?”

  “我说。”

  这个问题让笹川理芽难得见识了青年人有些失态的吃惊表情。

  “牛的。猜挺准。”

  “从我开始审核的新稿开始,五木老师的作品风格有一定的改变。女主角的形象更是有很大的变化。大概那本《我们向夜晚奔去?》”

  “洞悉洞悉。”

  被直指出的青年人点着头,“我不是想象力丰富的人。所以,要写故事,只能找些参照咯。”

  “。”

  既然如此,我们这次形婚,会不会有某种影响?

  笹川理芽本是想这么问出来的。

  但先她一步,她看见了屋内另一人皱眉寻思解释的表情。

  “但,具体情况有些复杂吧。”他叹气,“总结一下就是,我和那个孩子,只是朋友关系。拿她来写书,也只是,喜欢这个形象,加上没东西写了。”

  “。”

  “她,怎么说呢。如果笹川编辑有机会深入接触,肯定能感觉到她是个很可爱的人。”

  “。”

  “确实是有点欣赏她的。但也只是那种,觉得这个人特别能处的那种感觉。”

  感觉,这位在提及故事中的那个她的时候,话意外有点多啊。

  未经他人问,便主动解释。

  笹川理芽之前很少见到这种情况发生在这个人的身上。

  “所以,友达之上恋人未满?”

  “不不不。”青年人连摆着手,“可不是那种黏黏糊糊的。我这么解释吧。她呢,大概也有和我类似的创伤。我们是一种互相激励的共轭关系,清清爽爽。中国有句古话叫西西物质...啊不,君子之交淡如水,大致如此。”

  “嗯。”

  笹川理芽捏起下巴,眯盯起目光。

  “感觉,百闻不如一见。欲盖弥彰君这样只会越描越黑。”

  “倒是。有机会给你们都互相介绍一下。”

  “打算怎么个介绍法?这是小林理芽,我们的关系是...我赚的钱有一半要分给她?”

  “哇,不要再搞了呀。”

  大概是这般情况太有趣了。

  等笹川理芽堪堪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已翘起几分弧度。

  便在呆傻中发愣,再惊起将之抚平。

  深呼吸。

  房间中已空空如也。另一个本该存在的人早已回到隔壁,赶着恢复近几日荒废的作稿过程。

  桌上留下几袋零食,从鼓囊囊的包中取出分发。

  “我也是朋友之一吗。”

  撕开袋子,抓几颗丢进嘴里,咬出咔呲的响声。

  将平铺木桌上乱七八糟的纸张收集整理。

  “怎么说呢。”

  孤独而安静的环境中,文学女青年忍不住发散起思维。

  “如果真如她所说,两个受伤的灵魂,两颗受过伤的心,两副困苦在人世的躯壳。这两者的相互抚慰、联合,共同进步,倒确实是绝佳的景象。”

  “但,与此同时,也是个可能有着各式各样发展的故事开头。”

  “嗯...”

  便突然有种源自内心的好奇与向往。

  她认识这美妙故事主角的其中之一。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大概不优秀、不闪耀,却也因此并不望而生厌。有趣,鲜活,好笔头,嘴里常有整蛊金句,有独特的魅力。

  那么,故事的另一位主角,是如何呢?

  还有。

  如今的她自己,将在这个故事中扮演何等角色呢?

  “真是。”

  手指下移,至脚踝处。那熟悉的禁锢感已消失不见。脱离控制便会报警的机械装置早已作废。

  身为笼中鸟,被禁锢了整个前半生。如今大概有新生的号角奏响,入目却是无法看清、难以确认的迷雾般的未来。

  当然,是很好的消息,就是,怎么说呢?

  往后的人生,大概要比原先的,难处理很多。

  这是确定的。

第三十章 即将到来的盛夏,会与众不同吗?

  东京,龙虎屋的午后。

  营业前的杂务时间。

  青山夏至将颤抖的手探出,待川原大河伸手接过递上之物后又猛然退步,深深鞠了一躬。

  “拜托了!非常感谢。”

  “什么话。”

  川原家大哥转身将手中蓝色的横幅布条递给身后的老弟。再扭过头来正一正脑袋上刚换好的厨师帽。

  “难得有这么场不错的活动,还是共事这么多年的孩子的梦想,咱高兴还来不及呢。”

  谈话间有魁梧而寡言的川原弟站上靠墙的铁梯,将横幅徐徐展开,挂于点餐台上方的屋顶:

  [蓝椰子的夏天第二场义务演唱会将于五月十二日在本店举办。]

  “就是说感觉少了点文绉绉的味道。像那种明星演唱会的措辞不该更正式些吗?”

  “嗯...这么写是小林桑的主意。他说就是要弄成接地气的样子。”

  “啊,那小子的主意,那就不奇怪了。”

  于是憨厚的老虎叔大笑起来,“我早就看出来了,那货是个闷骚。表面上老老实实懒懒散散的,实际上动不动就搞些很奇怪又好笑的话出来。”

  “是这样。”

  总是善于读气氛的女孩便也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又和老板聊起一些稀碎的家常,耐心坐下听走亲访友的那些轶事,如某家的小孩总爱哭闹,在地上撒泼苦恼的糗事,还谈及某几家赶着去拥挤的迪士尼被人挤人的盛况搞得什么都没完成的亏本事。

  她总是能接得上话——这大概算是这个在东京摸爬滚打多年的女孩唯一习得的超能力吧。

  

  但往后话题的发展却有些出乎意料。

  “所以,听说青山你今年夏天之后可能要回老家去了?”

  “啊。”

  是个会让人突然噎住的问题。

  青山夏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涌出难以控制的痛苦、迷茫和遗憾的表情,但最后却逐步变成坚定。

  “嗯,是。来东京好多年了,一直混成这个样子。如果这次不成的话,也是时候跟自己和解了。”

  “唉。”

  大叔忍不住地叹息,一砸大腿。

  “真是...其实挺希望青山留下来的。看着这么多年了,也舍不得啊。”

  话虽是这么说的。

  但在场之人心里也都门清。

  一个来自兵库北的女孩不可能一辈子待在东京,为这攒不下存款堪够生存的零工奔波。

  家人也不可能一辈子给予无尽的支持与的等待,就算能,随着时光流逝,内疚与遗憾也许将成为对女孩善良朴实的灵魂一辈子的折磨。

  那个跨着背包拿着一张车票就奋不顾身奔向霓虹都市的女孩终会迎来长大的一天。

  心怀期待却等不来的奇迹终将结束的那一刻,她会下定决心回归那带着淡淡草香和花鸟气息的旷野土地。

  她或许将逐渐忘却这段并不璀璨的回忆,记不清期待才华发酵的一个又一个练习乐器和解析音乐的夜晚,变成一个真真正正普通的农家女子。

  又也许依然会在农忙的暇季,在那个家中老人颤颤巍巍地皱着笑脸为大家切着西瓜的夏夜,拿抹布擦去藏在柜子里的老旧吉他上的灰尘,再坐在木头支架撑起的嘎吱地板上,独自去怀念她曾创作过和唱过的最喜欢的民谣。

  青山夏至大概依旧满怀期待。期待这个夏天会有什么繁盛的、绚烂的、不可思议的东西。

  但她也早已绝望,因为她便总是这般,抱着她已经快腐烂掉的梦想熬过了一个又一个炎热的季节。

  但,从另一种角度来说,这才更像普通人的人生啊。

  所有人都有心怀大志的资格,或是跨越山河大海,或是邂逅人山人海。但现实是天赋与财富的作繁星的星夜。

  她,青山夏至,会是那抹绽放的烟火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有什么东西热烈地从眼眶中淌下来,正把屋内向来粗犷的两个大男人吓了一跳。

  于是坚强的女孩立刻用手背一点一点地拭去眼泪。

  “不好意思。”

  “啊..乣.”

  川原大河下意识想解下腰间挂着的抹布,却又很快意识到这不是个处置眼泪的好工具。

  本该是手忙脚乱的画面,却因为突然出现的一幅手帕而变得协调起来。

  女孩愣愣地抬头,望见一个分割屋外阳光的身影。

  还有那一如既往的淡然的声音。

  “没用过。还有,东京纸贵,随身带手帕是很好的习惯。”

  “小林桑...”

  及时雨。

  女孩很快处理好了失态,恢复元气,重新成为普照阳光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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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添麻烦了。”

  “唉,没。突然吓了一跳倒是真的。毕竟,青山这种这么乐观的孩子,突然说哭就哭,实在是有些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