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东京
“为什么突然问这种事情。”
“我的意思是，这个信息大概可以加进你未来的某个开场白中。”
林森轻轻打个响指。
人，有很多与生俱来的习惯和爱好。
其有甚者的一便是，八卦。
孤独的灵魂渴望共鸣，希冀于见证有别于自身的另一场烂漫的旅行——
人话就是，总会闲得蛋疼爱看现场演绎故事会。
君不见日后本该各凭本事的达人秀综艺节目，其比拼项目，由狠活能力变成了谁能把自家人生故事讲得更好。
故事之爱，宜乎众矣。甚至，对少部分音乐爱好者而言，挖掘歌曲背后甚至歌手本身的轶事，乃其更热衷之事。
“歌是好歌，人更是好人。这样才能达到预期的自我营销效果。”
“所以说小林你能不能不要当谜语人了，听不懂啊。”
“那我举个例子吧。”
女孩逐渐轻松下来的表现让林森很是欣慰。
便甩过去一罐便宜饮料，又重新蹲了起来，和身边的女孩并排拉开了铁环。
“假如你正在逛一家影碟出租店，现在有两个歌手的专辑磁带摆在你的面前。”
“其中一盘，包装封面平平无奇，就是干巴巴的歌手名和专辑名，配上一张穿着晚礼的照片，然后照片里的二线女歌手身边再搞点Jpop特有的意义不明的奇怪摆设，比如金色大喇叭花留声机什么的，你会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把它买下来吗？”
“描述得也有点太过形象了吧小林。”
“就问你嫌不嫌弃就完事了。”
“确实。”
青山夏至捏着下巴点头，“就算是我，看到这类专辑的话，可能也会先去看看别的，最后再来买它。”
毕竟，在这年头，此般音乐专辑实在太司空见惯，太常见了，以至于让人提不起兴趣。
更重要的是，女歌手的嗓音和唱腔都有工厂流水线化的共性。
懒洋洋提不起劲的城市唱腔，慵然带点对爱情与人生的锐评，大抵如此。
[我是盲人看不见封面，但听声音应该是正版CityPop。]
完全没法指望这个几乎定型的题材能整出什么新活——除非是如她偶像中岛那般的顶级创作才女。
完全没有特色，所以多听一定会腻，这是她身为听众的经验...
...
！
骤然间脑海中仿有惊雷划过。
短暂的剧烈思考后，青山夏至立即凝神望向身边人，得到的却只是一个意料之中的平静表情。
于是从当局者迷的困境中解脱出来的女孩放下半满的易拉罐，猛然举起右手，握拳敲住自己摊开的左手掌。
“等下，这说的不就是之前的我吗！”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啊？”
“你搞得比我形容的这种更抽象。我说的那种算是有功无过的。你之前的那种硬去迎合主流风格的表演，属于没活了咬打火机。”
“啊。”
“当然，不包括今晚的这一次。”
“意思今晚这次是实力真不行。”
“如果你非要这么判断，那基于你的观点，我在这里郑重的说，是的。”
“喂！”
昂起头来的女孩玩笑地鼓颊敲了下林森的肩膀。
“不过，小林，说句可能有些自妄的话，我对今天自己的表演确实很满意...哪怕没人喜欢。”
在不知不觉中，那份绝望与低落就这样消融在皎月高挂的晚空中。
林森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静待眨着眼睛的女孩反应过来，扭转回话题。
“那么，另一盘磁带呢，小林。”
林森没有立即回答。
只是又一次摊开笔记本，在上面潦草画了几笔，再腾出左手对身边人轻招。
等大睁着后期双眸的女孩小心翼翼地在保持距离的情况下凑过来的时候，面前涂鸦式的画面一下子定住了微颤的瞳孔。
书页里有一板歪歪扭扭的[磁带外包装]。
贴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有两行让人看一眼便移不开目光的句子：
[来自关西的、土土的乡下追梦女孩，想用热情和真心给繁华的城市编织一首有关梦的赞歌。]
[路过的陌生人啊，您愿意驻足聆听一秒钟吗？]
第二十章 定格的时光仍在延续
必须承认的事实是，大部分并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普通人，究终生也只是芸芸众生的其一。
于是随着年龄渐长，现实的自己与幼时幻想中的那个独特而美好的自我逐步割裂。
了不起的那个自己就死在了童年的回忆中。
在日后的夏日，平凡的人只能怀揣着绝望，手握几枚散成渣的梦想的碎片，蹲坐在电线杆竖立的筒楼台顶，望着并不身属城市错落的沟壑，渐渐被热浪扼住咽喉，窒息消散在潮汐般荡漾的人海中。
“但是，人生的浪漫便是不向既定的命运屈服。”
黄金周前的街道恍若各路商家的战场。
即临的假期将带来巨大的客流量。
促销计划被白纸黑字地印在烫乎的传单上，发配到打工人的手中，渴望从黄金时代、黄金假期的大笔热钱中分一杯羹。
在场诸君都在想发设法搞钱，有光明的未来。
“只是，其中却不包括我们两个贴钱自费印传单的笨蛋。”
“再别说了，追逐梦想总该有点成本的。”
林森的反驳辞让跟着跑了两三条街的伊藤西果翻个白眼。
蹲在阶梯边休息的女孩做了个轻声呼叹的动作，紧一紧柔顺黑发上的白帽，轻调一下固住脑后小马尾的橡皮绳。
再看向摆在膝盖上的简陋粗放的传单。
白皙的手抬起，撑住小下巴，看向这份由林森找印刷厂紧急特制的宣传工具。
“关西女孩的东京梦。虽然细细体味确实会被勾起心里的向往，但临近假期的大家真的会注意到这种东西吗？”
念出醒目字体组成的宣传句，伊藤西果再望一眼周围的环境。
看着四周来往成伴的人一边面带笑容畅聊着黄金周的理想旅行目的，一边随手将叠起来的那沓各路商家的传单一股脑塞进身边略过的垃圾桶。
其中自然少不了她刚才和身边人一起软磨硬泡地发出去的那张。
“总要接受必然的沉没成本的。”
林森洗乫牌般玩弄手上的一沓自印传单，“伊藤对青山的印象怎么样？”
“怎么说呢...大概是个会让人有点喜欢的家伙吧。”
“那就行。”
此时假装淡定的评价意外有种强撑的可爱。
毕竟，早上约见之时的事实是，在生人面前稍显害羞的短发女孩差点招架不住青山夏至那自来熟的热情。
三人组在牵线搭桥下顺其自然约了晚间居酒屋的聚餐。
第一次见面就奇迹般地稍有了些小组织的样子。
善良的无业游民小伊藤便也乐得上了贼船，跑来陪林森执行所谓的宣传营销战略。
“只是感觉好像没什么用的样子。我们的传单好像被当作那种商场对商品的折扣宣传一样，被一起处理掉了。”
“还是有人关注了的。”
林森坐着女孩身边，轻扯着她上衣肩膀的布料，指引她转过脑袋，发现抬起手臂方向终端的一位中年人。
“你看，这不在认真阅读我们传单上的内容吗？”
然后在两人的注视下，完成浏览的中年人顺手将这张纸投入了边上的方形垃圾桶中。
“......”
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
绷不住的伊藤小姐戏谑望向身边人，出现的是一副还在撑着风轻云淡的嘴硬表情。
“不要慌，他看完了的。”
“然后转头就忘记了是吧。”
“那也是看了一遍。至少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一个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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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森轻咳一声，“所谓宣传，就是一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等重复到当事人再次看到同样或类似信息的时候，脑中就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我们想告诉他的信息。这波啊，这波是我们赢麻了。”
“所以前辈的字典里只有小赢、中赢和大赢是吧。”
“大胆点，是中赢，大赢和特大赢。”
“。”
温柔到哭死的伊藤小姐最后还是没有再叨扰某人的大赢特赢，只是扯着对方站起来。
“好像又恢复活力了。我们转战下一个地区？”
“没问题。”
但两人打一枪换一地的高速转进作战却在动身之时被某个身影半路拦下。
“又见面了。”
“你是？”
林森刚想再仔细打量打量这位留着英气短发戴着耳环的拦路虎，身边同样动作的伊藤小姐却已经完成了辨认。
于是衣袖被轻扯一下，耳边呼来隐约的热气。
“上次给我们拍照的那个摄影师。”
“哦，她。”
这么一说，林森有了点印象。
一月前拉着伊藤小姐体验穷游时，那个一面之缘的自称街头摄影师的年长女人。
征得同意之后给拍了一张街头照片，说是要拿去参赛。
没想到又遇见了。
林森便礼节性和对方握了个手，就听到了一个新的请求。
“两位真像天生的模特，真的是相机的黄金搭档！”
一通彩虹屁，目的是另一次的拍摄。
林森本来是想拒绝的。
一次就很勉强了，还来再照就有点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