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东京
女孩本来想带林森去乡下家中休息，她一个人来陪护，却被当即了断地拒绝。
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将就一晚的决定就很快被共同作下。
而在深夜来临之际，最先顶不住的当然是跑完面试后更显疲累的伊藤小姐。
没一会困得歪去边上，垫着椅子的铁扶手没了声响。
已近五月，正是天气合适的时候，倒也没有感冒的担忧。
林森本来也快睡着了的。
只是，意识逐渐模糊间隐约发现一双手出现在身边女孩的身前，却立刻猛然清醒过来。
刚想起身发作，才看清手背上枯枝般的纹路。
“嘘。”
老人先把薄摊盖在女孩的身上，再竖起手指笑着示意噤声。
默契在无言中达成。
看上去很坚强的老人拒绝搀扶，独自领着青年人到一处灯光不错的安静廊道。
“小林和小果子认识多久了？”
“一个多月。”
“这样。觉得小果子怎么样？”
“和我最开始说的一样，伊藤是个很好的人。”
老太太对着窗外的侧脸上浮现了笑意。
“这个孩子，从小就孤零零的。”
然后再叹一口气，垂下视线。
“其实也怪我。我的小儿子和儿媳，很早就走了，她就一直跟在我这里。我呢，身体又有点问题。有时候会犯癫痫。有时候吃药不及时，就会晕过去。每次都把小果子吓得直哭。”
老人用手势辅助着表达。
“最严重的一次大概十多年前吧。那天失去意识之后，我是被小果子大哭的声音给惊醒的。那天之后，这孩子就开始变得安静，话也少，也从来不去找别人玩了。经常会一句话不说地跟在我边上藏着，有时候连我都发现不了她。”
“哪怕考到东京去之后，也是的。三天两头就跟单位请假往这边跑，我怎么劝都劝不住。”
娓娓道来，老人又将手背到身后去。
“我其实不希望小果子变成这样子的。不管怎么说，她应该有她自己的生活。她会邂逅友情，爱情，最终拓展出她自己的人生，而不是锁在我这个老家伙这边。”
到最后，老人扭过头来，将目光落在若有所思的林森身上：
“就是说，小林桑，我这边有个不情之请。”
林森集中起视线。
“请讲。”
“小林是小果子第一个带给我认识的人。她一直是个很敏感又有些幼稚的孩子，很重感情。我希望你能一直维持着和她的情谊，偶尔关心和照顾这个孩子一下。”
讲到一半，老人笑出声来。
“也不是我吹擂。我总感觉，从眼神和面貌来看，小林你会是一个很让人放心的人，也是个很善良的好人。我希望，你能多帮小果子认识一些像你这样的，能给她的一生带来益处的朋友。我老了，不可能一辈子陪着她。小林，能接受我的这个请求吗？”
到最后，目光聚焦于青年人的脸上。
好几秒，直到林森深吸一口气，端好表情。
“对关于我的评价，不太敢当。但是，帮伊藤多找几个志同道合朋友这件事，我能答应你。”
于是，在另一角的短发女孩蜷着身子，下意识紧一紧身上的毯子，甜甜酣睡之时。
另一边的老人和青年人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完成了缔结约定的握手仪式。
在星空下。
在月光中。
第十四章 他的缘分很怪
所以。
算是奉了长辈之命，得到了插手伊藤小姐人生的权利？
但林森还是有个疑问。
面对一个本质上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就托付快把自己孙女卖掉的信任？
林森想知道伊藤奶奶的想法。
而他向来是个直接的人。
所以当即就问了出来。
而老太太的回答也很干脆。
“我相信小果子的眼光呀。既然这孩子把你看作足以带来见我的朋友，我也会信任你的，小伙子。”
“哥们的意思是，万一伊藤遇人不淑，我是个隐藏着的混蛋的话，您身为长辈的不把个关？”
“那也是小果子自己的路呀。她的人生不是我的续集，也不是谁的前章。老身我能做好的就是，如果小果子在外面摔跤跌倒了，乡下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
林森大概又认识了一下老人那顽童式的性格。
但有一说一，他还算挺认可这样的教育方式。
于是在回程的火车上，没忍住地给出了评价。
“你奶奶是个好人，伊藤。”
“啊？”
被突然来了一句的短发女孩看起来还没反应过来。
脸上先是浮现出疑惑表情。
身体却很自然地给出亲近的家人被夸奖时的自然反应。
嘴角有难以控制的上翘幅度，却被尽力别过去一些的脸蛋试图掩藏。
一系列短剧式的可爱连串反应差点让人乐出声。
但之后林森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伊藤小姐再扭转过脑袋来的时候，已经眯起了眼睛。
眸中闪烁着些许冽光，再抿着嘴凑上来。
“说起来，我奶奶是不是有偷偷和你说些什么我的坏话？”
“没有没有。”
“真的吗？说谎是要变成小狗的。”
“天地良心。”
只不过是一些关于小号隐形短发萝莉犯迷糊时有多可爱的丢人轶事而已。
不值一提。
更值得一提的是另个好消息。
此时，是四月底。
一桩曾许下的交易到了兑现的日子。
在笹川的小宅。
“我不会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日元，但这是事实。”
端坐着的林森伸手向摆在面前小桌上的手提箱。
打开。
满目的福泽像在视线中仿要扭曲，变成了另一位笹川氏的漂亮面孔。
于是，在金元之光的映照下，坐在远处撑着下巴瞧过来，摆出无聊厌世作态的和服女性的身影愈发美丽且婀娜了起来。
“需要我补充一句这是你应得的，来增加一下这一幕的喜庆感吗，讨口子君？”
“那倒不用。这个说法只会让这一幕变得更荒诞。”
“人贵有自知之明。这点五木老师让我刮目相看。”
连那根习惯性的毒舌奏出来的音符都变得动听了起来。
“需要我给你磕一个吗，笹川编辑？”
“人也贵有尊严。”
“不用上升得那么严重。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哥们也经常给帮忙带饭的室友磕这么一个的。”
林森笑着拿着箱子起身，却又郑重好表情，鞠了一躬。
“总而言之，雪中送炭之恩将永生铭记，笹川编辑。”
“只是一点贫瘠的金钱而已，不值一提。我倒羡慕五木老师，还会因为财富的变动而感到如此兴奋，以至如此失态。”
什么有钱人式朴实无华的枯燥发言。
但无论如何，稍晚之后从高悬着事务所招牌的雅库扎总部漫步出来之时，只乍觉身周的空气都清醒许久。
“以前从未理解无债一身轻是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林森终于在午后灿烈的太阳下明悟，这是何等的美妙。
暖光的温度几乎要将人融化。雀跃的心情让人恨不得跳起以铁山靠为标志动作的舞蹈——
开玩笑的。
但嘴角的弧度却一直都没有下去过。
鼻尖还萦绕身边关东煮店中动人的食物香气，令人蠢蠢欲动。
瞬间就有冲动，将手探进口袋里想购入一串解馋。
然后林森站在原地，一愣。
探进去一通胡搅蛮缠般蹂躏的手重新收回，让吞金兽般的裤袋翻吐出被玩坏的布舌头。
[已经...不行了。]
[一滴都没有了。]
可怜的口袋如此发出不存在的悲鸣。
“......”
才想起来一时爽的还债之旅已经掏空了全部的积蓄。
于是，就在下一个瞬间，明媚的下午瞬间黯淡几分。
在峰顶愉悦地晒着太阳的心被一只手扯住抓回了谷底。
契诃夫曰：春天十分美好，然而没有钱，真是倒霉。
林森附议：你说的好啊！
因此下一个瞬间，青年人就咬着牙又重新转身走进了刚出来的事务所。
一把揪住西装花臂的员工的手，引来惊愕的对视。
“干嘛。”
“虽然放高利贷，搞暴力催债，动不动把人沉江，有时候还会和兄弟们一起被老大摇过去撑场子，但我们知道，我们是家好事务所。”
该彪形大汉如是说。
而林森也顺势点头。
然后从这家正经事务所手上接到了想要的来钱快的活计。
一份特殊的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