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东京
“不过,我毕竟离真正的正统本格有些距离。所以,我的想法,大概也只是提供一个参考。不过...最近听几位朋友讲,各家评论人那边好像也确实有本格推理是不是该有所改变的讨论来着。好像是有一部作品...”
“《追悼之岛》吗?”林森适时地插嘴,“是八四年乱步赏的落选作。听闻说,今年进行大改,准备换名出版。”
“没错。”赤川点头,“业内近期一直有巨大的争论。甚至,提及本格题材上已多年未出过具有影响力的畅销作,是否已是旧时代的残党。反而是作家岛田那边一直坚持的所谓新本格派,近几年在商业上取得很大成功。大家的焦点在于,本格是否已不再适合时代,是否一直以来占据的评奖侧重优势要跟着改变。”
归根结底,故事的本质,是有趣。
精彩绝妙且含有沉重社会感的本格诡计,显然没有那么受当下年轻的读者群体们喜欢——在推理这一题材上,新一代读者已经厌倦了持有耐人寻味的基础线索,跟着主人公一起规规矩矩地解读案件,最后转为大而空的人文关怀的模式。
说白了,推理复杂到一定程度,和理科题目又有何区别?
一代又一代本格大师卷之又卷,几乎榨干了所有带有趣味的诡计套路。
大部分人已无法从单纯推理破案上得到乐趣和享受了——更关注的,反而是故事在其他方面带来的爽快感。
是脱离本格的封闭空间谜题,转变为列车在行驶中消失、已经死去的人在奔跑等显然不够严谨写实,但相当绚丽的谜团。
是穿着水手服的女角色多么漂亮可爱,以及人家机缘巧合之下意外找出案件关键线索的新奇感。
是谜团背后的喜怒哀乐还有人心。
于这点上,当下和后世是近似的——另一个未来世界中,《名侦探柯南》粉丝们聊得热火朝天的,可不是案件谜题的精巧和推理过程的严密程度。
而是为父报仇的小男娘麻生成实,是老白干随地大小变的具体持续时间,是柯哀和新兰哪一对才是王道的无尽争论——难道要把这些人全刨除出推理爱好者的行列吗?
本质上,推理小说发展至今,谜题本身只要合格就行。
谜题中出场的新奇道具、谜题背后的人际纠葛,才是影响销量的关键因素。
这个阶段的东野的困境是,在诡计之精妙上钻着牛角尖,而没去注意其他的方面。
或者说,还未想清楚到底该如何在其他方面去突破,只能继续死磕自己出道以来最熟悉的领域。
而这样的努力,对销量并没有显著的帮助。
以至于,对脑袋上乱步赏得主的光环,都有些自我怀疑了。
“说白了。”
林森叹息,伸手拍一拍东野的肩膀,递上一块西瓜,“我之前和我家那位责编讨论的一个观点是,大部分读者们其实不太在意一个故事整体多么美丽。字句之间的情绪和新奇感,才是能用来博商业成功的好噱头。”
“...你家?”
“你看,这就是现场例证吧!”
林森为东野的关注点乐得拍起手来,“刚才话里话外说了一大堆,结果东野前辈的第一反应,竟是关注我的编辑和我的关系。”
“......”
于是,在东野君反应过来呆住的表情中,在场另两位先一步畅销的作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起来。
“说起来也巧。赤川前辈广受少年读者欢迎,我的读者群里好像都是大学生。东野前辈的起家风格,则是深刻的本格推理。少年,青年,中晚年...”
林森竖起手指:
“也就是说,咱们若组成联盟,等同于能将读者们的一生安排得明明白白啊。”
有趣的说法又一次使微胖的赤川被逗得眯起眼睛来:
“那么,大家就一起为这个方向努力吧。”
于是,在某位社交恐怖人的搭桥下,三位作家的小团体似乎就要在这般一见如故中形成。
而,就在这份逐渐凝聚起来的轻快中。
林森想起一个一直悄悄记在内心深处的名字:
有关,盗他人之作搞到他乃至身边的东野头上的文段小偷。
其名为,罗宾次郎。
也就是说...是时候算那笔旧账了。
不然,自家某只可爱鸟类动物所坚持的“文学不可被如此亵渎”信念,可就要继续被他辜负下去了。
第一百零一章 早婚迟爱
“所以,这就是口不择言君未经商量就把婚姻关系往同行那边公布的原因?”
作家小团体正式形成之后不久,晚餐时间的笹川宅内,林森不可避免受到了问责——
但对此,却完全没有任何遭审之弱势。
只一边于客厅桌上伏案动笔,一边开口轻声解释:
“后续咱几个的聊天过程中,有提到我的书作从无人问津到火热畅销的过程。”
“而后?”
“作为同出版社的供稿人,不得不向东野前辈解释,为何能在寂寂无名时就拿到如此多的宣传资源。”
搁下新完成的段落,林森抬头瞄一眼冷着脸盯向自己的女子。
她看似正摆着那种不耐的表情。
但定睛一看,其中却悄然蕴藏着某种竖着耳朵有些小期待的姿态。
隐约想听后续那显然和她相关的好话——鸟嘴里当然无法当面吐出这番心里雕琢出的象牙。
但相处久以后,早能半猜测地读懂她的一些内心活动。
便大喇喇起身,在某人推拒的神色和动作中绕到她身后,于她抬起手掌作嫌弃驱赶态的抵挡下,探手捉住双腕,伏到她身后。
“可是,要知道,若这种事情处理不好,很可能会让人家心里积些小怨。想想也是,东野前辈作为乱步赏得主,哪怕出道一作便得到影像化成就,也没能够像我这样得到在大书店开签售会的机会。”
“人性之中确实有可共苦而不愿我苦你甘的部分。”
“是吧。想着,大家都是新人,凭什么只有我最开始就有这么好的资源。如果给出的说法不美妙,很可能会成为一根刺扎在彼此之间。之后,我甚至会因此难以再自如地与东野前辈相处。”
“还挺期待这番众叛亲离之桥段出现在木讷君的身上。”
“怎么能如你这嘴硬笨蛋所愿。”
“啧。”
臂围中的她又是一番装模作样的嫌恶挣扎。
但,少顷的沉默后,却似乎有些耐不住般主动追问起来:
“所以,你怎么拿出令人信服的解释的。”
“很简单啊。”
林森耸肩。
而后,在某人眯起眼的假作厌恶哼声中,自后方用脸贴上她已渐渐发烫泛红的脸颊。
“向来心系于丈夫的美丽责编妻子,主动尽力去为对方争取机会,某种程度上还挺天经地义,不是吗?于是,在道义上,受到的指摘就会大大减弱。至少,对于这番操作,东野前辈也觉得理所当然。第一反应,还是称赞我有位相当好的妻子,表达羡慕来着。”
“满口谎言的习惯,毫无负罪感地用到别人的身上了吗?”
笹川理芽语气严肃地发出谴责,“那时根本完全不同。对蚊蝇君的态度只有讨厌。欣赏的部分仅有文学素养而已。在得知你曾嗜赌之后,更是只有恶而远之。”
“嗯~那时完全不同吗?所以,意思是,现在就全是喜欢了?”
“......”
被抓住下意识没把住门的语言漏洞时,火烈鸟陷入短暂的呆滞。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即刻愈发红温,开口想要再纠集一些解释的词句。
却在下一刻不再有这样的机会。
因为,制住她手腕的双手突然送来,整个环上她的脖子。
是体验过的熟悉的温存动作——
脸颊与嘴唇接触的那一刻,心跳声咚咚地卡住喉咙,阻止任何词句的外溢。
“!”
“听过一个有趣的句子。说是,女人真聪明,一爱就笨。感觉这种形容用在你身上挺合适的。”
“...嘁!”
这次,向来长着铁喙的某人竟意外没有嘴硬否认。
或许,是此时已有些顾及不了这种向来本能之反应——在昏昏乎乎中,她的身体被横着搂抱起,自客厅转移到卧房中。
小心地放在床上,变回坐姿。
“不过,说真的,有些想法,能和我互相分享一下吗,理芽。”
“唔...”
笹川理芽预想中的桥段是,到身体力行的这一步时,某人将展露稍显急躁的丑态。
那时,可以摆出些正义的表情,施加些迫使他自行惭秽的压力——这样,能得到些抢到主动的满足感。
不知为何,到这种事上,她生起些奇妙的好胜心。
不想,显得太有些卑微。
可实际情况是,事情发展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越是仿佛到临门一脚时,某人就愈显得绅士而端正。
装模作样靠在她边上,仅是用相邻的那只手掌压上她的手。
而后,便是笑吟吟望过来,眸中倒映出她的影子。
看起来一如那种温和谦恭又讲究的男子。
贯若他一直以来在自己面前那柳下惠般的姿态。
真是只,大尾巴狼...
笹川理芽用力在心中努力发出如此吐槽。
可身体却因被注视的事实而传达来相当受用的愉悦感。甚至,有所预感地已有些发软发热。
真是。人家还什么具体行动都没有。结果,自己就先像个那什么的女人一样...
有些羞耻感。
以至于,刻意扭过头去不正对那个表情,余光中却近乎全为他的笑貌和身影占据。
尽力压抑嗓子里要涌出来的放松呼哼声,听他继续开口;
“记得你同意过我之前的一个说法。就是,选择去爱一个人,不一定有好结果。到最后,结果可能不会好过本来的长夜孤枕。”
“...我现在,依旧秉持这样的观点。”
“看来是我太有魅力,以至于你丧失理智不顾一切了?”
“...自我感觉良好君这番愚蠢的自信有时还有那么些幽默感。”
“毕竟某个自卑怪老在我面前絮絮叨叨什么自己没魅力的事情。这般情形下,肯定觉得自己气质超群。”
“打蛇随棍上的功夫果然需要无耻的奇才方能修炼。”
“是吧。”
身边的男子突然放缓声线。
而后,轻松地笑叹一息。
“不过,无耻这方面,我向来是承认的。毕竟,打破自己立下的不爱戒律。是事实。”
“......”
“但,有时候也感慨,以前从来想着独身,却没料到早婚。更没想到,本以为是纯因利益而名义上瓦合的妻子,实质上竟真的...”
“...你有觉得困扰吗?”
火烈鸟因此忍不住发问。
到这时,她反而不敢再观察身边人的表情。
只低头,捏紧手指。
突然有一种想要清晰了解他的内心的冲动。
他到底如何看待我?选择回应我的感情,会不会是有另外的原因和考虑?
一直以来,纠结中的茫然与不安终究会在内心深处有所积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