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东京
藤原夫人也学着外面店里的女孩，敲着丈夫的肩膀，“今天不是来了吗？人总念旧的。说不定，这里是这两个孩子间美好记忆的开端，常会来怀念怀念的。每次见到他们，我们都很开心，不是吗？”
沉默的男人就不再回应，又抿一口茶，大概，默认。
只挑了个恰当的时间回前台，收拾用晚餐后被摆的端端正正的碗和筷子，目送那对结伴的身影慢慢远去。
长长叹气。
“要是小千她没有...应该也像这个女孩子一样大了吧。”
人生中，总接触形色之辈。
也许，某个平凡到足以被忽略的个体，背后也有深刻的故事。
林森一直认可这个说法。
并且，就连他自己也没预料到，偶然间解救下来的一个小孩子，竟然能有某种程度上让专业人士都惊叹的天赋。
“打不了一点了。”
如此发言的是，俱乐部基地中对着两人直抬手的女子乒乓教练，渡边利明。
乍一听发言内容，大概以为是在嫌弃。
实际上，加上语气来判断，明显表达的是完全相反的意思。
这位浸润乒乓数十年的中年人就一指场中正被助教佐藤女士一枚一枚喂着球作基础训练的高中生球手：
“听说小林你最开始是被荻村教练推荐，从而找过来的？要不，日常比赛，还是拜托他那边去联系吧。”
“出什么事了吗？”
面对林森的问句，渡边教练又是一声叹息：
“我好久没管男乒事务了，以往人脉，都不来往了。女乒那边，蝴蝶的正队那边也明说，按规矩，至少要等一个月，才能提上去。也就是说，这期间，如果小林再不想想办法，丹羽她恐怕一场比赛都打不了。”
这句话让暂时搞不清具体情况的伊藤小姐瞬间紧张起来。有些不安地靠在林森身边，扯一扯他的袖子。
却很快被林森轻拍手臂抚慰下来，扭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再转头，无奈望一眼教练员。
“渡边教练要不还是说直白一点吧，您看，拐了一脚，把我的朋友都吓到了。”
“哦，哦！是我疏忽了。”
教练人这才察觉到，青年人身边竟还站着个女孩。
女朋友吗？应该是，看起来和帅小伙挺般配。
悄悄咪咪的也不说话，和个幽灵一样...
腹诽着，也连忙展颜，笑哈哈地中止了灵感突来的反话修辞。
“就是说啊，丹羽那孩子打比赛根本不知道留手。只要能赢，一直是往死里打。可能因为打法风格独特吧，让球放水控温什么的，她根本弄不来。”
讲一半，渡边利明背起手，脸上表情逐渐开始变幻：
“这几天，咱快带着她把年轻一辈的女选手打了一圈了。被打哭的都不止一个。结果就是，剩下那些老登，都开始拒赛了。怕，顶着打，把自家小辈们的心态搞崩。”
讲话时，渡边利明的语气压得很低，就像是很为其苦恼一样。
但压不住的是语意，和脸上定格的，那副洋洋自得的表情。
估计，是这一轮约战下来，让这个老家伙在圈子里涨了不少脸。
装模作样给他弄明白了属于是。
不过，也能理解。
教练人，都以手下开出璞玉为荣。也能在生涯履历上，添上好看一笔。
有所自豪和喜悦，是当然的。
就跑去暂且领走了刚刚结束基本功练习的某女高中生，临了还被渡边教练拉着再细细嘱托：
“平时，还是可以住本队的宿舍。巩固一下基本功。但训练赛，估计得你自己去联系了。我的人脉，有些不够。”
“了解。”
“丹羽的打法，其实很有男选手的那种技术风格，这很难得。我的话，建议，要不就找业内顶级的那些女选手约练。要是不太能够的话，就找一些二线的男选手。业余和青训级别的赛场，肯定容不下这条蛟龙了。”
“明白。”
“听说丹羽还在念高中？”
“保留学籍但请了长假。未来希望能有升学的机会。”
“这样...确实，这年头，书还是好好读一下。有个文凭，也是傍身的东西。我有几个体育院校的老朋友。如果文化课过了线，我可以去打个招呼。”
“感谢！拜托！”
乒乓这类不大众的运动圈子，总归是淳朴些。
只要有能得到认可的实力，出头的机会很多。
林森很开心小丹羽能兑现她的天赋——不过，看起来，某个女孩似乎比他还要高兴。
“丹羽是女孩子！”
“...是。”
“怎么不早说啊！前辈那个笨蛋，一直说你是男孩子，我也没细想...差点酿成大祸。”
伊藤小姐拍拍高中生的背，望见丹羽结弦摆出一个极男性化的伸手挠头动作：
“你们，一直没问。我就以为，你们知道...”
“当时训练对象都是男选手的时候你没觉得不对吗？”
“没有吧。练习，就是要挑战强者，不是挺正常的吗？”
“......”
伊藤小姐一时竟呆呆失语，好一会，才望向身边的他。
却只见，青年人也煞有其事地点头：
“说的没错。很好的求胜心！好好打，上大学！”
“不要想就这样把自己的失误糊弄过去啊前辈！”
“判断失误了是这样的，伊藤。”
之后，趁着上午暂时空档的时间，三人共行着，闲聊中逛了逛东京城。
照例，林森关注了一下丹羽的吃住情况。从高中生的回答与口风中，得知一切算是顺利，才松了气。
这几天，太忙了。感觉，哪里都有事。
甚至，这以后，屁股也没能坐热。
就直奔大学外的某间价格不菲的出租屋，找到了一位因约见而等待于此的大学生。
名为小木曾阳太的新人导演。
递上昨天才赶工完的剧本草稿和几首曲子：
“五木老师辛苦。连配乐都已经出来了几首吗？太厉害了。”
“我那位朋友这两天作的初稿。”
“嗯！”
屋内的大学生对读着手中的剧作细细品读，逐渐两眼放光。
却在面对音乐时，有些犯难。
最后，又起身对着林森鞠躬：
“这个，音乐方面，我不太懂。得劳烦老师跑一趟，我有一位熟络的艺术系同窗，可能可以帮我看看...方便吗？”
“那就今天下午？”
“当然！真是辛苦您了！本是想陪您走一趟的，但您这个剧本让我有些灵感，可能得抓紧时间画出分镜稿，再抓紧联系一些朋友讨论下...”
大学生，尤其这般家境不错家教亦可的名牌大学生，主打一个讲礼貌。
相处下来，不至于留下坏印象。
林森也就决定费事多跑一趟——当是好事多磨吧。
便告别出了门。抬头，对着逐渐升空的太阳，忍不住感叹一句：
“不过，也确实是忙起来了，最近。”
话音落下，大概数秒。而后，耳边传来有些试探的回答声：
“前辈，好像也有些，乐在其中。”
“是啊...嗯？”
突然反应过来，青年人差点当场跃起。
压下惊悚的情绪，扭头望一眼身边，近乎瞠目结舌。
“不是！伊藤...你还在啊？”
“......”
先是一呆。然后，反应过来，女孩的脸颊逐渐鼓起来。
“早上开始就没有分开过啊！”
“...我的问题。好像，和丹羽分开时候就把你忘了，伊藤。”
“呜！”
伊藤小姐就一下子发出委屈的悲鸣声。
“亏我还以为前辈是太累了还是什么的不想和我说话，一个人自怨自艾了好久，原来...”
“伊藤应该提醒我的。我怎么会不理你啊。你是哪里来的笨蛋吗？”
“笨蛋的明明是前辈吧！”
总之，好像因为女孩身上的低存在感，又闹了大乌龙。
更绝的是，似乎还不止这一个：
“还有，刚才那位小木曾，好像叫前辈...五木老师？”
“嘶...”
一不小心，另一个身份都快暴露出来了。
讲道理，林森暂时是不希望伊藤小姐知道自己作家的那层身份的。
因为，自己目前为止出版的第二作，结尾的章节，是有明确暗示书中主角对于女主角的“喜欢”之心意的。
倒不是别的。要是这孩子意识到了那一作中的女主角原型就是她自身，也看完了结尾的部分，岂不是...
要搞一个更大的乌龙？
“......”
得糊弄过去！
第十三章 真的是错觉吗？
林森被横亘于港区、旧品川与古大田的一条冰冷的湾流惊醒的那个日子，距离今天已有两个月零十天了。
七十日整。相对整段人生中数以万记的那些日子，大概只是短暂的瞬间。
“但，有句话讲，没有一个艺术家二十四小时都是天才。他们创造的恒久的一切，总是在罕见的充满灵感的时刻完成。”
“对于人生时光，也是一样。”
“也许那些能够影响终生的转折，就浓缩在短暂的一月两月中。”
“为了记住这些日子，更为了纪念那个从水中重生的瞬间，我拟定了一个新的自称。”
在身边女孩似懂非懂的困惑表情中，林森面不改色。
开口问道：
“伊藤听过忒修斯之船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