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东京
等到了女孩得到点头后，再继续施展诡辩术：
“就是说，现在的我，虽然还负着小林森之名，但身体和灵魂的每个部分，都已和原来的那个小林森无关。就像那个有关忒修斯的寓言故事中，替换了每个零件的海船。”
然后，深呼吸，给出结论：
“自此之后，于公共社会上行的事，留的名，都该和以前那个登报宣扬的、和小林家断绝关系的落魄后辈无关。便就，用起了这个五木的诨号。”
总结，话毕。林森就仰起头，望向天空。
等到了伊藤小姐的下一句：
“明白了，前辈是觉得，小林森这个名字，在新闻上留下黑历史。所以，才另取个新的假名？”
“我都已经把这个说法表达得这么文艺了。伊藤能不能不要再把它翻译回直白的样子戳穿我。给哥们留点面子行不行呀。”
于是被逗乐的女孩就憨憨可爱地笑起来，伸手扯起林森的衣袖。
“难得见前辈这么在意人前名声。明明平时天天都和我分享那些丢人的事情。”
“伊藤当然是和外人不一样的。能和你互相展示不那么装模作样的真实一面，一直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啊。”
女孩就被突如其来的表达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大概是听出了其中表达亲近和互认特别的意味，她像个当面得到夸奖的孩子一般害羞起来。
好一会，没讲话。也算是使林森成功将对这个特殊称呼的讨论停留在了表面。
赢！
而胜利之后，更要马不停蹄地追赶另一场胜利——拜访另一位东艺的学生，让其为同窗好友小木曾阳太鉴定配曲的价值。
林森本是打算单枪匹马去拜访的。可身边的女孩已默默跟着跑了这么久，算是见证了今日奔波的大半程。
怎么想，这个时候把她分别开，都是不人道的。
毕竟，不知道故事是怎么开始的，可以忍受。可不知道故事如何结束，将极其痛苦。
通俗点去讲，就是——来都来了。就算路边看人吵架，都得瞧个结果。
那就干脆，继续带着伊藤小姐办完这件事情。
抱着这般想法，林森敲响了某栋团地楼三层的租户的门。
然后就被面前同样上大四的男孩的第一句话给噎了个半死。
“五木老师早！五木太太您早！恭候已久啊！”
“太会叫人了吧你小子。”
“啊？”
住在这间屋子里的这个男生，家境大概不太如那位小木曾阳太。
不过，肯定是机灵擅交际的人。否则，也不至于能搭上那位未来导演的线，得到信任。
因此，搞清误会之后，也完全没尴尬的表情，只笑哈哈滑溜溜地说些不符合他年龄的漂亮话圆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实在是两位前辈身上都太有那种出色的气质了。下意识，就自顾自替优秀的人般配上了。”
哇。
当年林森在如这小子的年纪打职业的时候，要是有他这嘴，也不至于没队要讨不上工作吧。
有点东西。
而接下来，这位姓高桥的东艺音乐人，也很快用专业知识，证明了其更不简单之处。
接过林森递来的乐谱，只是端在手里粗略扫了两眼，就捏起下巴若有所思。
“吉他谱改过来的？有点偏向钢琴谱...”
“厉害。”
“一些记号标得不太专业。作曲的那位不是科班出身吧？”
“没错。”
“感觉记得有些杂乱。”
涉及到专业领域后，高桥就不再花更多心思应付社交了。他只抬头对林森笑笑，算是回应，就低头继续研究起了手中稿子。
轻轻哼几个曲调，眼神却逐渐发亮。
“嘶...等下。”
他起身，跑到小客厅的角落，给一台半新的电子琴插好插头。
半站着弯腰，对着谱子，简略弹了几个小节，甚至很快融入几个通用和声加进去。
不一会，长舒一气，扭头望回来。
脸上浮现出林森进屋以来首次见到的惊叹。
“怎么讲起呢。”
大学生啧着嘴，“简单，而且先进。这是我的第一印象。好像从没有见过这种风格。旋律线模糊，指法简单，和弦很重。就算是比现代主义，好像还要更有流行元素一点...”
之后，高桥顺着这个话头，模模糊糊讲了一堆。或许是有些激动，他带上些专业术语，时而飚两句日语腔调很重的英文。
“民间高手，民间高手啊！”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控制住继续讲下去的冲动，作个简略的总结：
“总而言之，这几首曲子虽然简单，但是，艺术成分，很高。”
算是，盛赞。
但，适当的建议也并非完全没有。
至少，高桥敏锐地，从中摘出了青山小姐原创的那首吉他曲。
“虽然本人不太精通吉他乐，但能感觉出来，其风格还是有简单的区别的。同样偏流行风，这首更简朴，而那些钢琴曲则可以用简雅称之。如果想作同一电影配曲的话，到时候，编曲上，可能要有所调整。”
“高桥没打算加入小木曾的动画短片企划？”
“什么...啊？”
林森的问题让这位大学生直接当场讶然地笑。然后，连忙摆起手来。
“我说，五木老师太看得起我了。我就一嘴炮理论家，也只不过是仗着绩点全优想往硕士领域深造的小蛆虫而已。您可能听我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真上手可就一塌糊涂了。若比上您那位朋友，就更不用献丑了。”
“可还行。”
听起来是自谦。可实际上，这个高桥还是暗暗找了个角度自吹自擂了一波。
不过，倒也能理解这类年轻艺术人身上的嘚瑟。年少轻狂，很正常。
而从这类心里藏着傲气的人身上得到的正向评价，大概也让人心安一些：
“五木老师要我批评这些曲子，找问题，我是找不了一点的。这已经超出我的水平范围了。您得编完曲后，和咱们业内已经成名的那些配乐制作人谈这个问题。”
总而言之，这一趟算没有白跑。
林森得以验证自己的判断——这能在另个未来世界登得上堂的配乐，放到此世当下的音乐人面前，也绝不会落得低的评价。
而有了这样一个定论后，剩下的事情也好办了。
高桥拿起电话打回小木曾阳太那边，立刻就切换了相处模式。
“你他喵的...你要拍《龙猫》第二是吧，这种曲子还搁那挑三拣四？你配吗小木曾？”
“...什么？！！当然他喵的专业啊。哇你别问了，人家五木老师还在旁边听着呢...嗯。”
“总之，放一万个心。还有，让前辈这么跑一趟，你好大的心...”
至此，配乐鉴定工作顺利完成。
甚至，待林森接过高桥递来的话筒时，还在其中听到小木曾明显更崇敬些的声音：
“那，一切就拜托五木老师了。那个，可能要麻烦您介绍一下您的那位...”
“没问题。她叫青山夏至。过几天我会带她来一趟。”
“真是麻烦您了！”
皆大欢喜。
唯一大概让人有些难蚌的小插曲，大概又发生在告别之时——
“五木老师您慢走！五木太太也是！”
“还在太太？”
“说顺口啦！抱歉抱歉...这不是不方便打听这位前辈的名字嘛！”
嘴上道歉。但从大学生嘴角的弧度来看，显然最后那句也是故意的。
这小子显然是察言观色的高手。
大概从最开始见面时，就观察到林森和他身边一直不说话的女孩对这个称呼的反应。
故意再说错一次，实际上是有那种讲漂亮话的讨好意味。
很符合其人精的设定。
林森知道，这小子能看出来自己不生气的态度。
但奇怪的是，身旁一直悄不作声的伊藤小姐的反应，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被称呼太太时，不仅不出言纠正，反而还悄悄移过来一步贴上来——
是记下林森之前的发言，不想出言反驳，以在外人面前“照顾他的面子”？
听起来是个说法，也是这个向来温柔的女孩会干出的事情。
但是...干嘛还一直偷偷笑？
尤其是，出门时，还不知怎么地就贴过来，抱上了一只手臂，嘴角翘得更高——
哇。
什么情况？
莫名其妙的就有些心跳加速起来。尤其是，春末的今天，女孩身上衣正单。只简单一件薄薄的羊毛衫。
隔着衣服，似乎能感觉到几分柔软的触感...嘶。
遭不住了！
也是同一时间，林森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总感觉，最近总是有奇怪的近乎自我暗示的心绪。
上一次，是“莫非青山，喜欢我？”
这一次，好像又要演变成与身边的伊藤小姐有关的猜测。
“这孩子什么情况？干嘛，突然搞这么亲密？莫非...”
可是，显然记得，上次有这种错觉时，可是狠狠当了小丑，被青山姑娘当面否认，还追着打趣。
那么，这次，会不会又是错觉？
两世为人，林森其实并不太亲身了解恋爱的门道。
虽然自诩有些理论知识。可是，真正临场的时候，只感觉完全无法判断。
不过，无论如何，有一件事情是要做的——
心中一凛，林森缓慢而坚定地从伊藤小姐的怀中艰难地抽出了手臂。
这该死的，留恋感！
好容易驱散那些奇怪的心思。才扭头看一眼似乎对自己的动作不明所以的女孩。
“怎么了...”
“太近了啊。”
“之前训练的时候，不都是这样的啊。”
“在这种外人前面就不用模拟情侣了吧。”
“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