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东京
不过,也情有可原。从立下踏入职业路的目标之外,除了林森这个业余爱好者以外,小丹羽好像还没有从正经体系中的任何运动员手里赢下一局。
这次,大概是输太久了。一看到赢的曙光,就顺着惯性用力太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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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下手也太狠了。完全就是拼尽全力打的,直接给那个可能还没长开到巅峰年纪与身体的孩子打哭了都。
也许,在后面那位小千代打得动作都变形的时候,是该放个两三小分的。
林森本打算委婉地提示一下,却被身边一道中气十足的沉音打断:
“不!应该说,试训的时候,就要出全力。”
转头,才发现此时此刻身形瘦长的教练双手抱胸,直勾勾地盯过来。
“况且,都这个年纪的运动员,是要打出这种强度的比赛的。那个...丹羽,结弦是吧?请稍微站到我面前来一点,有些问题想了解。”
“我。”
高中生确实已到了略懂人情世故的年纪,此时此刻,却看不透这位教练的神情。于是抿住嘴,瞄林森一眼,眸中暗暗地传达有些为难的求助之色。
然后,丹羽结弦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一拍。紧接着,传来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道,慢慢推着她走到教练的面前。
余光中,青年人对着她点点头,传达鼓励的意味。
是要我放开来讲谈,把握机会吗...
丹羽结弦读懂了这个肢体语言,于是深呼吸,然后大胆地抬头,望着面前这位已不复初见时的和蔼的青训教练。
听他讲:
“吾名,渡边利明。你称我一声渡边教练即可。我问你,以前,从来没经历过系统训练?”
“是。我...是孤儿,从小就没人要,也没人教过我乒乓知识。”
坦然而诚实的发言让渡边教练的瞳孔一缩。
眼神发生了变化:
“你是什么时候,以及,怎么察觉,自己的乒乓球水平的?”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一位大一届的学姐送了我一副用不上的旧球拍,就慢慢开始找周边有球桌的地方打球。但后来,逐渐的,大家开始连我的发球都接不住,就不愿意和我玩了。到高一的时候,我的语文老师橘老师,发现我的乒乓技能和升学愿望,就送了我一副新的球拍,推荐我往体育特招的路上走。之后,遇到小林前辈,就成了...今天这样。”
“我问你。为什么你能用下旋球的动作要领打出完全相反的上旋球来。”
“立起球板,向前推一下。然后假装手臂上挑,勾一下,看起来就像是下转了。反过来,也差不多。”
“......”
渡边教练倒吸一口凉气。
很多动作,说起来简单,可实战中能做得漂亮连贯甚至随意,就是一种惊人的能力了。
更恐怖的是,没专业人士教导和点拨,纯纯靠自己领悟...
“我听说,之前业余期的训练,你因为弄错了性别,都是和男运动员对抗的?”
“是。”
“看你前几局使用了退台策略。这个打法意味着对体力和步伐的巨大考验。你是怎么会想去使用这种打法的。明明,你的身体素质,在男运动员的领域是很大的劣势。”
“之前遇到的对手,台内处理和经验都超过我。一旦过了抢攻期,打近台相持局,我必死无疑。所以,我只能拼。赌假动作,赌前三板,赌退台后的乱战。我不想输,我想赢。”
丹羽结弦平静地叙述着。
却被突然响彻球馆的中气十足的高呼吓得后退一步:
“好!”
这是渡边教练的吼声。
待在场所有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卷起袖子,叉起腰,发出喇叭般的训话声。
“听清楚没有,运动员,在赛场上,就要这种求胜欲!比赛不是训练。面对正常打不过的强敌,就要赌,就要拼,就要主动把你和对方都拉到同样的未知领域!我,很欣赏这种风格。”
下一秒,渡边利明招手唤来佐藤助教,自己拿到球拍,又取来一枚新球,扔到丹羽结弦怀里。
连眼神都锐利起来。
“接下来,用你的全力,和我来一局。如果在我手里赢下十分,我就做主,留下你。如果你能赢下我,我明天,就亲自带着你去主队,一定为你要一个位置。”
在场懂行的人都深知一点。
名为丹羽结弦的高中生的年纪,相对乒乓运动员,已经偏大。
况且,已经打出了,在女运动员评价体系中,足以让人重视的水平。
青训,讲实话,已经有些晚了。甚至,蹉跎太久,就是浪费快速成长期甚至巅峰期。
她应该做的,是尽早接触职业赛场,和真正的高手过招,以赛代练,看看自己的上限究竟在哪。
可这是一个不合规矩的行为。在这个讲究资历和层层晋升的国家,从小开始,由儿童组,到青年组,到青训,再到职业,是心照不宣的路子。破例者,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
不过,从渡边教练的态度来看,他似乎愿意为小丹羽破这个例。
也许些奇幻乃至不合理。
但,也许,这就是体育,这就是竞技。总有那种莫名的热血感。
总有奇迹和泪。
于是馆内的气氛瞬间热闹起来。
连心情郁郁,刚从大败中慢慢恢复的千代都擦干净眼泪,在同队伙伴的簇拥下,团聚在渡边教练的身后,用复杂的眼神望着摆好发球姿势,低头一边盯着桌面一边作最后的赛前思考的那位短发的女高中生。
她的身上还是洗得干干净净有些微旧的短袖校服,以及一件看上去穿了很久的五分裤。
只有脚上运动鞋微新,看起来是近期才更换。
专注的表情,给人以奇怪的假小子般的帅气。
心中不由杂生起复杂的情绪。
此时此刻,千代的心情很奇怪。
既希望,渡边教练能替自己好好教训这个狠狠打击她的怪姐姐,却又有种奇怪的盼头。
如果,她能赢下教练的话,好像也感觉是一种安慰?
女孩的心思,此时没有人在意。
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场内。
在这个遮挡发球规则还不完善的年代,丹羽结弦悠悠往上抛球,再隐蔽地发出——是一个高速旋转的快速球!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千代的心都提了起来,仿佛身临其境的熟悉的绝望感降临,让她身体都有些无力。
可是,下一秒。
“看好了,怎么处理这种球!”
渡边教练令人安心的声音响彻在场所有少女队员的耳中。从始至终紧盯着面前女高中生手腕的他轻轻后退一步,简洁化解了这诡诈狡猾的发球。
紧接着是两板、三板...
然后,旋转逐渐可控的下一个瞬间,渡边教练又后退一步,使中心位于中台,同时刻意放松了手臂、腿乃至腰腹核心。
一个大距离的利落的切板预示了更激烈的旋转对抗——他竟是一名削球手!
对体力、技术力和精力消耗极大的漫长的二十一局对抗就此开始。
确实很精彩。以至于,连本在场馆边休息的勤务人员都凑了过来,加入和与林森讨论的行列。
“虽然不太懂,但是...那个孩子好像不太擅长应对渡边教练的这个打法啊。感觉,打回去的球有点,没之前那么转了。”
“因为削球打法更是玩旋转的祖师爷。以防守为主,通过削出转与不转球和落点变化,降低对方回球乃至扣杀的质量。同时如狡猾的毒蛇,蜷缩身躯,假装人畜无害。可一旦发现对方的破绽,就能如毒蛇出击一般,通过近削和抢攻反击,迅速变换节奏,打对方措手不及,甚至直接得分。”
“没想到...小小的乒乓球里居然有这么大的门道...”
“削球是很考验对手综合实力的打法。如果能力不到位,就会被拖入泥潭,慢慢被削球手绞住脖子,无力地输掉。”
“原来如此...啊!”
回应到一半,睁大眼睛盯着比赛的勤务人员立刻站起身子,双手抱胸地为场内的突发状况惊呼。
只见,渡边教练抓住一次矮而不转的低质量回球,一个前冲强攻,打出了一个落点中台的高速扣杀。
而对台的高中生因为不断的牵扯,以至于站立的位置和身体的姿势根本来不及调整,甚至没有资格对这个球作出反应。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简单而朴实的扣杀夺走自己手中的分数。
似乎从未见识过这种打法,她紧紧地皱着眉头,一边思考着可能的解法,一边转身去捡那滚落的球。
压力慢慢降临到她的身上,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感受到了那终紧迫感。
“糟糕啊...”
扎着马尾的勤务人员好像完全将自己代入这场比赛,整个不安地将双拳合于胸前,“不行,真的不希望那个孩子输掉啊。”
这样的表现,让林森也叹口气。
只可惜,与此人不一样,不是因为赛场的情况。
反而,将后续的目光放在了这个家伙的身上。
几乎认命般的无奈的背过手,摇摇头。
“你好像,比我还要紧张。所以说,真的嗷,是真的离谱。为什么,不管在哪都能碰到你啊?青山,夏至?”
“负责这个场子的阿姨请假了,正好我认识,就过来顶一天拿拿日薪嘛。”
穿着工作服的女子笑嘻嘻地用手中的拖把柄戳一戳林森的腰,“总而言之,我越来越相信缘分了,小林桑。”
“总而言之,千言万语就一个字,太恐怖了。”
“这明明远远超过一个字了啦!”
第八十五章 她对他的不辜负
“呼,呼...”
乒乓比赛中,长久的拉锯战,折磨身体,也折磨心志。
勉强回过去一个最终出界的坏球,丹羽结弦拎起校服领子匆匆擦掉额上几乎要淌下来影响视线的汗珠。
“五,十五!渡边教练发!”
耳边传来助教佐藤女士的报幕,无形的压力再次高涨,一点一点地挤压着胸腔。
丹羽结弦又长呼出一口气,调整着已有些迟钝的身体。
还记得。要拿,至少十分...
可是,从现在的局面来看,差得好远。
自称渡边利明的教练是个极难缠且可怕的对手。
虽然,受制于年龄,步伐和动作能看出明显的不在巅峰的迟缓。
却更具丰富的经验。不仅身负削球手特有的深厚体力,甚至在对局中会刻意留一些很狡猾的心理陷阱,一旦中招,轻则完全失去拉锯战中的主动,重则直接被迅速反击丢分。
她只剩下六分的容错了,可是,要拿五分。
更糟糕的是,经过方才漫长的对局,她能显然感觉到,有些体力不支。
并不是打不动跑不动的那种疲惫。而是,反应力和思考能力的下降。
从未打过这种每一分都要纠缠几十个来回的对局,加上,此局前也打了两个大局,现在的丹羽结弦,只感觉在指挥一具慢了半拍的身体。
这么下去,肯定是拿不了那么多分的吧。
绝望...
丹羽结弦下意识瞥一眼场边。站在一位扎着马尾的女子边上的青年人,抱着胸,目不转睛地紧盯过来。
双眼有些发昏,以至于,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
如果赢不了的话,小林哥,伊藤姐,还有橘老师,用尽心思,为我争取来的机会,就会被我生生浪费掉吧。
想到这里,女孩的牙根慢慢用起了力。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