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东京
伊藤西果心里其实有那种朴实的信任,觉得一直以来的他不是这种性格的人。
他或许有嘴中自述的那种糟糕的过去和曾经不讨喜的性格,但如今面前鲜活的这个小林森,真诚,平和,善良。
将她对他有一部分说谎这个事实,大方说出来,或许,根本没什么。
但单纯的少女的心思却意外在这件事上纠缠起来。不知怎么,或许是太过在意,她总忧心那极小的可能,担心真相会让对方心存芥蒂。
有些诚实地说,她,伊藤西果,其实挺享受现在这种...
想到这里的时候,心口不自觉跳动起来,热量也隐约在双颊上躁动,让懵懂的女孩有些呆呆然搞不清身体状况。
她就没再继续想下去,只抬头,看身边的青年人捏起下巴,尝试给出在他眼里真正合理的解决方案。
“我去外面旅馆开间房。”
结果,遭到老人不犹豫的否决。
“这怎么行!”
伊藤和子摇着头,“首先这涉及到一个见外和花冤枉钱的目的。另外就是,小林是不是搞错了一点。”
“啊?”
“这是乡下,不是城市。多年的邻里,要继续过一辈子。我家的孩子带着男友回家见长辈,晚上却被赶出去住旅馆,如果落在街坊眼睛里。老身以后还怎么挺直腰板做人!”
讲到这里,老太太脸上甚至浮现出几分愠色。
“...确实。是我想太少。”
于是林森决定退而求其次,望一眼所处的客厅。
“家里有多余的被褥吗?我就在客厅吧。”
本来是这么打算,却不曾想衣袖被一只手扯住。
隐约传来轻轻的拉拽感。
然后是一个轻细的嗓声,陈述着老屋的一些特点:
“那个...客厅的地板,很潮很疙瘩。”
“?”
林森睁大眼睛,扭头。
边上的女孩给他一个微微低垂的侧脸,面色平静没什么大的反应。
...什么情况?
为了恋人伪装计划的完美,搞这么拼?
但林森觉得,有些底线还是需要坚持一下。
睡一间房,怎么讲有点太恐怖了。
“应该没问题。我这人主打的就是一个皮糙肉厚身板硬,能抗能造。”
林森觉得自己的表示已经够明显的。
却发现伊藤小姐这次仰头看他过来,脸上居然是认真之色。
“前辈,是千里迢迢来我家的,没有这样受苦的道理。”
哇。
虽然确实很感动后辈小姐这么关心在乎自己的舒适情况,也明白她某些时候的较真性格,但出现在这种时机与场合未免有些不太合适?
林森人有点麻。
“可是。”
还想鼓捣几句,却没想家中的老人已噗嗤捂嘴笑出了声。
不知何时溜到林森身后,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背。
“好啦!小林想给我留一个矫情做作的刻板印象,破坏我一直以来对你的看法吗?”
“这个。”
“我不会觉得小林会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但你未免是个没有底线的孩子?老身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老人家半笑着各自扒拉住两个年轻人的肩膀,几乎推着他们到了一间卧房门口。
出口的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发言:
“这么在乎的话,也就是说,小林和小果子现在还没有过...嗯,对吧?”
“......”
沉默等同于一种回答。
于是老人笑嘻嘻地敲着两个孩子的背。再放下手,转身。
“赶紧赶紧。房间也有好久没收拾了。赶紧弄好睡觉。再晚点弄那些动静的话,可就要吵到我休息了。”
第八十章 琐屑美好的夜
卧室里的灯竟是很有年代感的那种抽拉灯。
短发的女孩娴熟地在缺光的居室中找到晃荡的绳子的方向,轻车熟路的一扯。
循着光源望去,能找到连外罩上的纹路都显得很复古的顶灯。虽很有几分旧感,却有一种似乎常被清理的干净。
正对着的墙壁上挂着日历。还是八一年的版本,看起来已将就着循环用了很久。
屋子靠左墙落地一条小长柜。中间是透明的部分,玻璃上饰着几张简单的花状贴纸,里面摆着一台老古董般的磁带机。
柜子上面混摆着几本记事本和英语基础词汇书,大概是高中时期的遗留。边上是个玻璃罐,半盛着手折的纸星星和最顶上的几只小千纸鹤。
紧挨着柜子的有张小方桌,其上唯一的饰物是个锈迹斑斑的文具盒,已改充作小收纳盒装着电话簿、电池、棉签和创口贴等生活琐物。
至于屋子的右侧,则是装上墙成一体式的大衣柜。
屋内的地板有些年岁,材质显然与门外的旧木有所区分,铺上一层榻榻米。看起来,不太欢迎拖鞋的踩踏。
没有出乎林森的预料,短发的女孩娴熟地将拖鞋甩在门外,只踩着小白袜进屋,奔向衣柜方向。
横着拉开门,从内嵌的储物格中依次抱出两床垫絮、床单和被子。
再转头,有些困惑望一眼还立在门外的林森。
“进来啊,前辈。”
林森实在有些不习惯这种日本传统的不穿鞋直接光脚或袜踩的地板。
僵硬地拖鞋踩进来,花了好一段时间才适应。抱起自己那份床褥,在靠近桌子的那一侧铺好,再对着那一米八的长度冷汗直冒。
“这是我、我的备用被褥,没用过几次。”
伊藤小姐似乎也知道尺寸的不合适,有些尴尬地望一眼林森那已经超出铺絮长度身高:
“将、将就一下?还是说...”
“问题也不大。”
林森不是拘小节的人。并且,既然最后没有推辞借宿此屋的邀请,就没必要再扭扭捏捏客客气气地装模作样。
放下手里提着的随身背包,坐在自己床榻边的地上,拉开背包拉链开始往外取东西。
拨理开稿纸和笔,掏出几本从某只火烈鸟的丰厚书柜中淘来的读物。
相间的晚上看起来是匮乏娱乐活动的。带了这几本东西还真是明智之举。
“方便借用浴室?”
“当然可以!”
随口回应,伊藤西果还蹲在衣柜前,习惯性地挑出几件内衣,刚想抱着站起身,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与屋内另一人存在的事实。
立刻像受惊的猫科动物一样,慌慌张张把私人衣物囫囵塞回进柜子里,脸颊发烫地望一眼屋内对侧的方向。发觉青年人居然很规矩地盘坐,端端正正默读着摊在腿上的杂书,才大松一口气。
却又反应过来,操纵着颇有几分手忙脚乱的僵硬身体晃晃悠悠站直,面对起他。
“这个时候,奶奶应该刚洗完。那个...我们交错着去,然后各自一个人的时候,把自己的换洗衣服准备好?”
算是合理的提议。于是始终目不转睛的青年人头也不扭,只点点头表示同意。
“可以。顺便,有洗衣服的地方吗?”
“有的。厨房后面有个小隔间,那里的水池和边上的粗皂是用来洗衣服的。对了,晾..晾衣服的话,得麻烦前辈也在一楼厨房那里的小阳台...”
“明白。伊藤先吧。回来的时候记得敲门提醒我。”
“好...”
听到女孩略显犹豫的答应声,青年人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一合小说,转身过去对着屋的左墙,只留给她一个后背。
“不好意思,忘记了。拿衣服出去吧。”
“嗯...”
这句回答之后,林森听到代表松懈的呼气声。
再一会,是轻轻的蹬地声。
随着屋门哗啦啦一开一合,房间里就剩下了他一人。
调整姿势,重新看起这本堪称日本本土版低配山海经的志怪小说。
奇奇怪怪的所谓八百万天神,一股子草台班子味。
好容易在其中插画里挑出个眼熟的什么河童,还没开始眯眼对着那反阅读习惯的竖写文字硬造,读起有关的文字传说,门外就传来咚咚声。
“那个,前辈,我好了。”
只好搁置手中事物,又转身对其那罐柜子上的纸星星:
“进来吧。”
开门声莫名给人谨慎感。
然后,隐约感觉到那种扑面而来的热气。带着香波的清醒味,还杂着些许奇怪的清香,让感受着莫名地心跳加速。
两世,居然第一次面对这种洗浴完的同龄异性。林森有些惊讶于身体的本能反应。
荷尔蒙的效应?所谓的男女有别。
是种好像从没有过的体验。特别是,当身后再出现窸窸窣窣的钻进被子里的动静。
心痒痒的感觉。胸口亦郁上一股奇怪的气。
难顶。
好在,没一会,身后就发出压低了的猫叫一样的低声。
似乎脑袋也蒙在被子里,呜呜啊啊的。
“前辈也去吧。”
扭头一看,发现边上的床榻上只剩一坨隆起的被褥,还有整个缩进去的某只女孩。
一下子一点被逗乐了,心绪也慢慢回复宁和。
很干脆从背包里取出换洗衣服,冲出屋子利落解决完一切。
迅速搞定。
只是,临上楼时,却在楼梯口角的小圆桌里撞见了家中的老人。
老太太换上居家的浴袍,鼻梁上架着老花镜,迎着着桌上亮起的台灯,拿一直彩笔慢悠悠填着面前的一本填涂式的风景画练习册。
瞥过来一眼,盯着看。
大概懂这样的空气。于是,林森顺势走到桌边,拉开一章椅子,坐下,等重新扭过头一点一点填着画的老人开口:
“小林,是做什么工作的?”
“目前来说,主要是,撰稿人,小说作家。”
“这样。”
老人嗯一声,慢慢放下笔。
沉吟片刻。
“关于小果子的工作,是不是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