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东京
身边这个，大概就是青春版的笹川理芽。只是，从言行上来看，大概为真正的千金，而非好吃好喝喂着的笼中宠物。
别的不提，讲话的味道就有些不一样。
某笹川氏次女确实有毒舌的毛病。但谈吐起来总给人以平等的感触，甚至如果开得起玩笑，不在乎她那没什么攻击性的讥刺，还能隐约从那些刻意拟造出来的形容词外号中琢磨出几分开玩笑的微低姿态。
这个自称由纪子的女孩就显然的不一样。哪怕从外表看年纪轻轻，一字一顿说着话的时候却总能感受到那种淡淡隔阂与冷漠，有那种刻意要分割出两个世界的意味。
她看不起除了自己外的所有人，大概是这种感觉。
连真实姓名都不愿意透露，便是例证之一。
不过，问题不大。
无论哪种，实际上都有一个很吃香的拉近关系之打交道方法——
细微处忤一下对方，但最后保持整体顺从。
听起来是很高端的操作，但实践起来，不是很难。
比如，现在。
“说是这么说。但刚才感动得哭出来的由纪子，整体总归比我更像孩子一些吧。”
这句话显然精准地破了女孩的防。
林森的余光隐约感捕到了对方开口时面部的充血红晕；
“为动人故事而陶醉是懂得思考的智者的天性。而且，年龄在那摆着，我也不会强行否认这种事实。”
“总之，还是谢谢。你大概是今天见过的第一本真正买下我的书的人。”
林森一指由纪子怀中抱着的书作，大大满足了一下孩子的虚荣心，“而且，你好像多买了几本？”
“这类不符合市场趋向的卖不好的作品我一般都会购置多份。”
“那就感谢支持了。”
“五木先生大概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怎么？”
在林森带点疑问的表情中，女孩抽出其中一本。
“不论何时，我购书向来不止一份。一本做笔记，一本收藏。”
“若有其余呢？”
“留存，囤积奇居。越是冷门作，便买愈多。”
“？”
林森睁大眼睛。
看女孩冷静地再推眼睛，给出详细解释：
“实际上，无名作家写出好书的情况并不少见。市场大浪淘沙，总会有遗珠漏下，不为人知。这类书便会在惨淡销量影响下停止再版，就此消亡。”
她褪下肩侧小包，扯开拉链，一本本地将书装进去。
“但根据正态分布的理论，总有少数人拥有识得美的眼睛。这时候，我多买的书就成了更高价值的商品。我会高价售出它们，或者用它们换一些求书者手中的我感兴趣的东西。”
这大概是一种投机行为？
“由纪子应该不缺钱吧。”
林森的语气显得质疑，由纪子却完全不在意。
只平静地摇头。
“不缺。但是，为了在茫茫屑作中淘取这些值得喜爱作品，我耗费了时间和情绪成本。作为交换，我就理应得到更高的收益。不管我缺不缺这笔利润，都应该塑造这个让别人遵循的规则。”
好霸道的玩法。
显然的，一点亏也不愿意吃。
到了这里，也就有了新的疑问。
“一般来说，遇到喜欢的作品，不应该想办法推广给更多的人知道吗？为什么由纪子不这么做。”
话音落下，林森发现身侧的眼镜女孩翘了下嘴角。
只是，那皮动肉不动的姿态，使这个笑容有了几分轻蔑之感。
她又扭头，仰着脸看过来。
“凭什么？”
“啊？”
林森有些没想到她居然会口中冒出这样的回答。
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听她悠悠的声音继续响起。乥
“我花费精力找到的佳作。为何要让别人免费得去鉴赏的机会？我的心力就应该白白耗费吗？”
“。”
“五木先生大概搞错了一点。”
到最后，面对林森发怔的表情，自称由纪子的女孩重新拉上小包的拉链，“我欣赏你的作品。可是，这对你来说，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你大红大紫以至于加印书作这件事情，并不会让我开心。相反，我更期待你和你的作品就这么慢慢消亡。这样，我就能独占这份优秀，以不辜负我在书海中淘金的努力。”
“牛的。”
林森平静的回应大概有些勾起女孩的好奇心。
她淡漠的脸上终于微微透出几分感兴趣的意味，瞥过来。
“就只是这样的反应吗？”
“由纪子想看到我什么样的情绪？”
“我这么开诚布公的说了。可是，和预料中不同，五木先生好像不为此生气。”
由纪子眯起眼睛，仔细端详起林森的表情。
却在下一秒，展露讶然神情，凝视青年人扭转过来的表情轻松的正脸。
待他开口：
“这并不是很恶的事情，我不必要因此对你有怨气。再者，此时此刻，哥们心里正装有更值得愤慨的事情。”
第七十二章 盟友与贵人
其实，刚开始，林森对这个自名由纪子的女孩是有防备和怀疑的。
有发现冷门精彩文段的审美能力，鬼鬼祟祟翻他的小众书，还拒绝对话。
乍一时间甚至有她就是那位神秘的盗作者的联想。
但在她摘下用于应付众生的面具，主动找上自己聊了一会后，渐渐也有了确认的答案。
基本不会是。
首先，不会那么巧。不是每个人身上都存在有青山姑娘那种始终能和自己偶遇的神秘力量。
其次，若真是盗作的鼠辈，想模仿小说中那种享受亲自回归案发现场这一行为的心理变态，也不会是这个跳脸法。
更应该装成那种很崇拜的单纯样子找过来，然后一边欣赏自己受宠若惊的反应，一边腼腆着笑脸悄悄于内心中嘲笑讥讽——这种心理，林森还是挺懂的。
但这位显然不一样。她并没有在在心里嘲笑自己这个死扑街作家。
她是，直接，当面说的。
也就是说，大概率，这位只是另一个稀少的冷门作品爱好者。她方才的发言中展现的古怪性格也在不断验证这点。
或许，是新的可以争取过来的一位盟友？
于是，二十分钟后的某家下午茶消遣场所，林森第一次见识了那厚镜片下的全新表情。
甩下那本林森递过去的盗作。
扶住桌子稳住快站不直的身体，她的脸色泛红，呼吸急促。
“要，不行了，憋不住了。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啊？”
“指怒气。”
女孩又推一下眼镜，撑桌的拳头握紧。
“你也和我一样，为那些被盗作的文学家们而悲怆吗？”
林森试图寻找共同语言。
但——
“并不，他人苦难和我无关。我只感觉自己费劲心思寻找佳作的劳动成果被狠狠地踩在地上践踏。”
女孩一推眼镜，“就突然感觉身上纯净的优越感被狠狠污染亵渎，变成了乱七八糟的样子。好像，已经，回不去了。我，脏了。”
“也没有那么严重。”
“最重要的是，我通过囤积居奇在文学爱好者群体中塑造的孤高姿态，就这么被此人轻易摧毁了。失去了纯洁后，可能连你这种刚才被我讥讽成绩的小众作家，都可以随便对着我这样那样。”
“啊？”
“指嘲笑。”
果然是个非常奇怪的孩子。
不过，虽然感觉这位的三观大概是有所差异的，但林森还是觉得她大概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毕竟，两人当下的目标一致，就是狠狠惩戒那位盗作之人。而据由纪子所说——
“我家还是有点背景的。”
“就等您这句话了。”
“虽然很恶心你这副终于遇上贵人了的自得的微表情，但大概你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吧？”
女孩一撇嘴，扯一扯自己的上衣的领子，“虽然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见识，但别人认不认得出我这一身，我还是懂的。”
“算是认识位曾经阔过的朋友。顺便一提，她和由纪子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同好。”
“笹川理芽？”
这个没怎么思考就脱口而出的名字让林森倒吸一口凉气。
“...由纪子有点吓到我了。”
“东京不大。我那个层级的圈子里就那些人，尤其年轻一辈。稍微刨除大部分不懂文学的酒囊饭袋，答案不是很难判断。”
由纪子接过林森从服务员的托盘上转手递来的咖啡，“这人确实在文艺上的造诣不错，算是有我的百分之七十往上。就是，大概，没个好爹？”
“我觉得还是少聊人家的伤心事，回归下正题。”
“就聊就聊。说起来，像她爹那种奇葩也挺让人涨见识的。一般这种级别的极道人士，对外人狠了一辈子，心里一般会有比较柔软的代偿之处，比如家人。结果，她爹居然只喜欢生不出来的儿子和钱。”
“。”
林森扭过头望向窗外，不去接这句话。
倒是让对座的女孩讨了个没趣，就端起咖啡咽了一口。
再盯住林森，像有了新的认知。
“五木先生还挺有原则。那可怜女人有这么个朋友倒还不错。”
“我更关心的是怎么惩戒那位藏在黑暗里的罗宾次郎。”
“那就好好聊咱们的正题吧。”
由纪子摇摇头，举起一根手指。
“事实上，这个小偷如五木先生所说的聪明丮，主流文学界的名作基本一个不碰。那帮人一个个懒得要死，自然不会为那些一点也不沾亲带故的小喽喽们发声。”
“中肯的。”
“不过看起来以后还是得偶尔翻翻那些畅销书...”厚眼镜的女孩叹气，“这种事情，我居然现在才知道。”
她抿着嘴调整一下情绪，理一下想法。
复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