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东京,人间清醒 第13章

作者:老东京

  再怎么说,原身好歹也是议员家族出身。虽然现已经沦为骡马跪卒,在所谓上流圈子里查无此人,但起码也该有点人际网吧?

  万一这其中有几位诸如昨天遇到的那个关系户编辑——笹川理芽这种富哥们富姐们,说不定就一时心软伸出援手了呢?

  值得一试。

  以这样的目的在记忆里一通刨根掘底,还真给林森找出来一个有可能帮得上忙的人物。

  她的身份是一个在前世那会谈起来已有那么点陌生感的词——笔友。

  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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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只在前世的英语卷子作文题上出现的社交关系,在这个时代是真正存在的。

  与她的相识要追溯到攻读小学学位时搞的一次学生联谊活动。小林森寄出去的求友信最终抵达东京的一所私立小学,被一个低上一年级的女孩签收。

  就此结缘,拜了把子。

  可彼时的小林森还是个品学兼忧的可怜娃。因此,出于那本就不多的自尊心,若想更好地维系这段关系,他唯一的选择就只剩坟头拉二胡——鬼扯了。

  后续的书信往来中,原身就这么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超高校级的优等生。读书体育样样精通,还拉得一手好提琴,反正和现实中的那个小林森没有半分关系就是了。

  对方也很上道,同样把自己的身份信息透露了。化名栗子,是东京富人区出身的孩子,家住世田谷的某处。

  而在小林森后续的自吹自擂中,对方也逐渐对这个老大哥放下警惕,敞开了心扉,甚至还开始咨询起了情感方面的问题。

  比如她又惹自己的竹马君生气了,该怎么弥补。

  又比如她的竹马君被班上其他人孤立了,自己是应该鼓起勇气和他一起承受面对还是该当众缩壳然后在背地里再想办法安慰人家。

  原身这个连亲戚关系都处理的一团糟的弱者哪搞得明白这些东西。

  却也被自己的人设牵绊住,只好不懂装懂地强行给了点建议。

  具体内容大多为“和他同桌时把自己桌子向右移动五厘米”等乍一听没什么道理,但仔细想想依然没什么道理的微操。

  臭棋篓子指点臭棋篓子了属于是。

  而在小林森的精心指导下,对方与她的竹马君的关系也有了点不一样的小进展。

  俩人成功闹了别扭,变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

  实在让人有些难蚌。

  不过尽管如此,两位笔友之间的关系依旧相当不错。

  上次联系还是上次呢。

  一年前听说小林森准备来东京时,对方还很高兴发出了聚餐的邀请。

  但原身显然是不想让这段关系见光死的,所以就严辞拒绝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有些顺其自然。小林森的悲惨人生一路受挫,就再也没心思去联系这个多年的笔友了。

  事到如今,这个女后辈才被林森从回忆深处挖了出来。

  “在最潦倒的时候,原身那货说不定也想到过她吧。只是,碍于那最后坚持着的一丝自尊,实在没好意思向她求助?”

  但林森就不一样了。

  你拉不下脸皮求的人,我来求!

  一把推开门就往外冲。

  再次无意间忽略了身后某个追都追不上来,只能不断轻声呼唤的短发小可爱,马不停蹄地直奔邮局。

  买好信纸邮票,趴在人前台的办公桌上就开始挥洒起笔墨,开始即兴创作。

  [亲爱的栗子,见字如面。很抱歉好久没有寄信联系了,最近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你最近还好吗?今年东京的春天有点冷,一定注意保暖。]

  继续编了一些嘘寒问暖拉扯家常的辞藻之后,开始慢慢切入主题。

  [本来打算像上次和你说过的那样待在东京创业拼搏的,但相关市场上的竞争实在有些激烈,我的会社也一直在亏损状态。和家里闹了一些矛盾,他们更希望我回去而不是待在东京,为此切断了对我的资助。但我却不想这么轻易地放弃。毕竟,已经坚持这么久了,实在是...唉。]

  稍稍卖了波惨,然后立刻欲擒故纵地转移话题,转而重新关心起对方的近况来。

  [实在抱歉给你带来些负能量了,但一个人在东京打拼,很多心里话硬憋着实在不知向谁吐露...好了,不聊这些煞心情的东西了!你去年曾说过冬天时想去大分县体验下私人温泉,不知最后有没有去成?]

  又搜肠刮肚地找了些能写进去的谈资,堪堪把信撑到了结语部分。

  [对了,上次来信忘记告诉你我现在的邮政地址了。我目前在东京租房定居,所以后续信件请务必寄往信尾备注的那个邮局寄存。]

  [期待你的回信。]

  [树先生,三月十九日于东京。]

  洋洋洒洒一通有目的的胡编乱造,最后把信封存贴上邮票,递给在一边等得快打呵切的邮局员工。

  说了这么多,其实林森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

  “富姐们V我50!”

第十五章 人生的冠军

  “所以,最后向您确认一遍。请问先生您这封信要从东京品川邮局寄出,寄到东京的世田谷区?”

  “是。”

  在前台人员“你搁这原地TP”的怪异眼神与表情中,林森郑重点头,把信件递过去。

  算是成功为自己的还债之旅加上一个兜底的对象。

  之后又当了一个上午的街溜子,捞着一个发传单的活打发了白天的时间。

  打工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无味,且枯燥。

  光阴便似箭,梭过时空。

  仿佛一晃眼,太阳就要灰溜溜地被月亮赶下天空。

  刚到龙虎屋换上制服围裙正准备大干一番,却在刚挂牌的淡期被老虎先生一把抓到边上开了个小会。

  “今天咱被包场了。”

  “谁这么有钱?”

  “一家商事会社为新入职的员工办欢迎会,选址到了我们这里。”

  川原大河一脸打听到小道消息的隐秘表情,“据说里面还有东京大学管理系的应届生,听口风,企业里的其他人都想和这位未来的人中之龙增进增进关系。所以,今天可能要加大班。能接受吗?”

  “没啥问题。”

  老虎叔的描述让时代感哗哗地扑面而来。

  又一次意识到如今乃是一九八六,日本这个国家历史上有名的泡沫时代的前期。

  疯狂已不足以形容当下经济增长的速度。

  两位熟络的东京人在市区撞面,聊着聊着,话题一定会转进到对美好未来的臭味相投上。

  “我们的国家正在蒸蒸日上呢。股票什么的,有在投资吧?”

  “压力马斯内。”

  蒸!

  都可以蒸。

  但显然当前人才的储备无法满足大部分野心勃勃的企业在这个时期的壮志。

  因此各大会社在这黄金年月中,为抢点人才可谓是使劲浑身解数。

  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鱿鱼放在铁板上——卷起来了。

  若是名牌大学毕业生有入职的倾向,必定会奉上丰厚的红包,后续还会有人事带着三天一小办,五天一大办。

  跟哄大爷一样。

  而在人家确定入职之后,更是恨不得连中层骨干都全部出马,搞点歌舞升平的户外活动,力求让新人开开心心地签好那份卖身契。

  总的来说,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在如今的年岁,是真真切切的可以被无数次地亲眼见证的!

  虽然辉煌期大概只有不到十年。

  但若能抓住机会,在这几年考上名牌大学,那简直是秦始皇摸电线——赢麻了!

  能成为超越带专人的人上人上人。

  太幸福了。

  可惜这份快乐永远轮不到原身这个连普通大学课业都完成不了的底边了。

  想着呢,看着门外觥筹交错宾客尽欢的场面,某人羡慕的眼泪就要淌下来了。

  当然,那个淌泪的可不是毫无情绪波动的林森,而是身边的某个女孩。

  “呜呜呜呜呜...”

  青山夏至一副恨不得掏出手绢来狠狠扯咬的表情,“以前当学生的时候为什么不更努力一些啊!不然...”

  “不然坐在那的可能就是你了,而不用像现在这样如一只老鼠般躲在这阴暗的后厨不断生产毫无用处的羡慕嫉妒恨的怨念。”

  “噫!小林桑你是没有心吗?为什么三十七度的嘴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女孩轻轻拍着林森的背表达不满。

  “破防了?”

  “破大防呀!要和你结冰了,小林桑!”

  “那我得想想暖心的话来冰释前嫌了。”

  “给我快点想啊!”

  为了不给这位自来熟的同事造成更多的伤害,林森只好勉为其难地想了些安慰的话。

  斟酌一会,出口成章。

  “还是乐观点吧。你不如这样想。万一...”

  “万一什么?”

  “万一以前的你更努力,甚至拼了命的努力,最后也还是没能考上名牌大学呢?”

  “......”

  最后,女孩别着脸扭过身子去,直到欢迎会结束也没有和自己再说一句话。

  但其实都是整蛊和玩笑罢了。冰河世纪大概只持续了几个小时,直到欢迎会的尾声。

  “小林桑啊。”

  一起收拾桌上的餐具。搬运醉醺醺的躺尸之时,女孩突然这么唤了一句。

  屋子里斥满凉掉的雾食气、酒味和西服上飘荡出来的烟草味道。

  被搬运的醉汉发出抵抗的喃喃,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再来一杯”、“我还能喝”之类的逞强辞。

  昏暗的灯彩落在已磨出轮纹的木制桌椅上,反射出熏然的模糊光影。

  幽黄的环境中,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

千、寻⑨六零㈠②⑥②⑦山令

  但还能隐约察觉到,是一个平静、又有些释然的微笑。

  “咋了?”

  “所以,实话实说,现在这个情况下,对于过去,你内心深处有羡慕或者后悔的情绪吗?”

  “没啊。”

  面对这几乎一秒给出的答案,女孩的眼神有些发愣。

  她抬起头,看向林森的位置。

  “能和我说说为什么吗?”

  “因为每个人的出身和命运必然都是不一样的。遵循同样轨迹行动和奋斗的两人,最后得到的结果可能截然不同。也许我比其他人付出更多,真正成功的却是人家。”

  “失败和求之不得才是普通人生命中的主旋律。”

  只是些老生常谈的道理罢了。

  把手上的一位醉汉交到候在门外的川原弟的那边,看小叔扛着对方送上车,林森转身走回店里,调整了一下手套,“对我来说,我的现在,是由以前做过的决定,和完成过的事情决定的。也许我荒废了所谓用来考得文凭的时间,但我在那段时间里收获了更多不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