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东京
乇 再转头，处理完当前顾客的马尾女孩用手背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又跑去木台边上坐下，抱起立在角落的吉他。
老木屋内有晕晕乎乎的微醺味道，稍一走神，眼前暖暖的橙光便随着这份酒气与烤煮芬芳模糊几分，空灵之境却有烟火气萦绕。
便是人间。
然后开始有了吉他声。简单的练习曲，起初是战战兢兢的试探意味，大概害怕这般弦音成为别人的吵闹。
但大概居酒屋买食的比酒吧买醉者更多几分耐心、宽容和阅历，又或这点白噪音还真带来几分写意感。
没有人为此称赞，却也无人反对，算是谢天谢地。
至少，于林森视野中，大抵抱着如上这般想法的青山夏至有大松一口气的动作。
那么，接下来是计划中的下一步。
林森暗自点头，不自觉接过不知道哪递来的一杯橙汁饮料抿上一口。
“我...不会吵到大家吧。”
鼓足勇气的话音大致吸引了几位顾客的注意力。为人瞩目的女孩还是紧张得左手按攥着上弦枕，脸上却是真诚开心的笑容，坐在椅子上用力鞠了一躬。
“我叫青山夏至，来自兵库北，是这家店的店员，也...是横幅上的蓝椰子的主唱。我，喜欢民谣风格的歌，有些和朋友一起写的曲子，想唱给大家听。会打扰到大家吗？”
克服主动与在场所有陌生人打交道的尴尬感需要不薄的脸皮。对很多人都是很困难的事情。
“但夏至她做到了。”
“嗯。”
林森轻哼着回应一句不知哪来的清脆嗓音，然后主动带头鼓起了掌。
有潜藏气氛组的刻意带头，原本有些僵硬的氛围瞬间在稀落的掌声中缓解许多。
从众是乌合的人群最显著的性格。到了这时，在场诸位心中自然难以生起异议感。
便为氛围裹挟，成为了天然的观众。
哪怕有一丝丝潜藏的不满，也随着片刻后的发展逐渐的消散。
因为——
“谢谢！谢谢大家！”
女孩满溢着快乐的单纯笑脸，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低下头，轻轻拨动吉他弦。
“嘟嗡~”
大概还是紧张，刚开始便手滑走调。
但这次——
“啪嗒啪嗒啪嗒...”
在林森又一次刻意带头下，掌声与轻笑声一下子缓解了氛围，甚至再次逗笑了木台边上的女孩。
她翘着嘴角，再次弯腰轻轻鞠躬点头。
“这首歌的名字叫周末颂歌。今天是日曜日，大家，周末快乐！”
第二次没有出现问题。
轻轻的哼声与吉他声交织，女孩的马尾跟随着节奏有规律得颤动。
[像自天穹降下的天使~]
[我的世界因你熠熠生辉...]
[当我身处低谷，千疮百孔，你却给我振作的力量~]
女孩的演唱风格向来坦率而真诚，直来直往而摒弃复杂的转音修饰，行歌间少有忧郁的轻哼。
精心挑选的曲目恰当符合这种很让人耳目一新的风格。
于是人群中有可捕捉的来自店内常客们的小声的讨论：
“好像意外还还不错。”
“是。”
“比上次进步好多。”
“哈哈。”
这是显然的。
林森通过前世记忆筛选出来的都是后世耳熟能详的好曲子。虽然经由青山夏至不太专业的再译以后稍显失真，却也能保留名曲中最耳熟能详且动听的部分。
也许不太恰合这个时代，但《好听》这般评价还是有自信得到的。
“没想到你还有些音乐天赋。”
“也就还行吧。”
继续下意识和边上不知哪来的夸赞声搭腔，林森又抿一口橙汁。
倒也有困难的部分。将歌曲英转日的时候，为了押韵且达意可死了不少脑细胞。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逐步慵然却仍充满活力的人声与吉他音共鸣着完成副歌之时，林森抓准时机在第二段主歌开始之时轻轻拿起餐具，跟着节奏轻敲起玻璃杯。
瞬间，注入灵魂。
宴酣之乐，丝竹之音，觥筹交响而众宾欢，原曲的意境瞬时穿越时空，抵达这旧世纪的小小酒屋。
于是在边上某双瞪大的漂亮的眸子的注视下，林森少得可怜的音乐天赋难得有了几分钟的用武之地。
完美的演绎。此时此刻，屋内纯粹得没有半分交谈声，甚至连筷子碰撞的声音的刻意轻缓了下来。
一切目光聚焦于舞台中已明显进入状态的女孩身上，默默而专注地听她溪流一般的嗓音浸润心灵。
酒酣耳热，醉而恍梦。仿若不再置身灯红酒绿的繁都，而在忙碌偷闲的周末乘车逃避行，在老木味和花芽香弥漫的山间听巴士里的流浪旅者轻声卖唱。
渐入佳境。指的是表演，大概也是演绎着生活的那个始终热忱着的灵魂。
到最后，吉他声止，人声拖长了慢吟，渐轻。
不知何时已有些恍惚的女孩轻轻喘息，睁着茫然的眸子扫过在场所有人。
结束了吗？
我刚才...怎么了？
然后——
“啪嗒，啪嗒，啪嗒...”
依旧稀落的掌声，却并未如预想般停滞，而是逐渐连贯而热烈起来。
给...我的？
场中呆呆的女孩慢慢瞪大眸子，为从未享受过的掌声和小声欢呼而震撼。
这一刻，当属于她。
于是林森悄然随蹦立鼓掌的观众一同站起，掀开挡布漫步而出，将这欣喜的时光留给了青山夏至一人。
抬头凝望夜空。
银河横亘，白晶罗布。寰宇辽阔得能装下人生的冷暖。
难得有了几分感慨。
“愿世界所有的梦想，终能如这繁星般闪耀。”
“那么，一起祈祷吧？”
“嗯...嗯？”
停。
哪来的人？
今日在车站分别笹川理芽后，林森一直待在龙虎屋，和青山夏至一起选定今晚即兴表演的曲子，讨论一些细节。
而现在的她，在酒馆里接受欢呼。
所以，那么——
边上的这个声音，哪来的？
“......”
扭头。
入目的，是一双在星空下闪烁的眸子。漂亮，剔透，含着笑意。
记忆闪回，至数分钟前，店内之时。
递上的橙汁，搭话的嗓音，还有用筷子敲击玻璃杯伴奏时的余光中被忽略的注视动作。
然后林森推了一步，再瞪大眼睛盯着留有及肩短发的来者。
“伊藤？”
女孩轻轻仰起脑袋，柔顺的墨色发丝向外微微荡出脸蛋。
她眨眨眼，压下嘴角的弧度。
然后。
“晚上好，前辈。”
简单地回答。
第三十三章 要喝可乐吗，我请客
伊藤西果弯下腰，轻轻抚着身前攥着手帕抽泣女孩的背。
再抬眼，和身边青年人对了个复杂的表情。
“对不起，实在是，忍不住。”
已是凌晨，打烊后的居酒屋椅子上，青山夏至哭得像个孩子。
泪珠啪嗒啪嗒，在木地板上绽成花朵的形状。
在昏沉光影的映衬下绽放着人生的颜色。
深邃却又明亮，喜悦而又悲伤的橙。
她发出努力平复带着哭腔的嗝声，再埋下头。
“真的，真的，从来没有过...”
骤来的喜悦，冲刷浮沉苦短已久的灵魂，涤下的是一层又一层积压已久的悲怆。
曾有被狠狠埋藏进坚强的心的失望、尴尬、难过与自我否定丮。
此刻沿着欣然花朵的根茎而上，于瓣蕊之间处结成涩中带甜的蜜露。
或许，这个擅长在败北面前坚强的女子，把她软弱的那面都藏在了相反的时刻。
一切来的太过激烈和突然，以至于在场之人乍见之时全都有些手忙脚乱。
万幸是，正主的调整很快。
有几分钟的缓解。然后，她仔仔细细用手帕拭去泪珠，站起身来，重新抱住怀中的吉他。
“真是的，明明是应该高兴的场合。太丢人了啊。”
林森递上已躲到后厨去的川原大河于之前递来的一瓶汽水。
“谢谢。小林，还有伊藤。”
伊藤西果伸手捏捏面前女孩的脸蛋，不说话。
“挺感慨的。”林森给出评价，“怎么说呢，其实很能共鸣青山你的心情。”
之后，在两人有些好奇的表情中，青年人坐上身后的椅子，开始拎起盆里热腾的煮货。
“苦尽甘来那一刻，冷静下来之后，第一反应真的会是哭泣。”
遗憾是前世林森从未真正体验过这般情绪。他的职业生涯中最为丰富的东西便是失望和亚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