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澜
而博士对观月黎的一切了解和分析，也全都建立在这份档案之上。
首先，鬼神并不是“神”。
泰拉的神灵有着强烈的“约束”，祂们要么困锁于一片土地，要么背负着整个国家，要么有着更加沉重的枷锁，并不拥有肆意行走于大地的力量。
而观月黎不管从哪个历史时段来看，都没有受到哪怕半点“约束”，没有任何来自更高层次的规则可以束缚她，并且，她的思考方式与行为模式与神灵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可以确定，观月黎绝非神灵。
但她拥有与神灵媲美的力量，那份已经超越了现实，抵达源头与规则的“无限”。
即便源石技艺，法术理论体系再发展两百年也无法解释她的力量，那是与凡人不同维度的强大，无法理解的伟力。
不过，她的“无限”亦有极限。
观月黎的无限必须以“剑”为延伸，她的思维就目前分析而言仍与人类相似，因此便必然不可能达成全知全能。
她不会召唤天灾，不能操纵心智，无法读取记忆……她的强大无比纯粹，但反过来说，法术所能达成的超越现实的奇迹，观月黎同样无法达成，因为那并非她的领域。
如果要做到，就必须让“剑”延伸到那个地方。
而以前的观月黎从未展现出这种能力——超越空间的灵魂锁定，所以在博士的谋局之中，哪怕观月黎识破了自己的计划，她也没有能力找到自己，特雷西斯试图借住鬼神之力的计划也依然会破产，所以即使失败也全无损失。
但问题是……她找到了自己。
“从理论上说。”博士顿了顿，“进行脑部手术可以解决掉这种灵魂定位。可以尝试对我的大脑进行调整，彻底消灭对观月黎的一切记忆，应该可以解除定位。”
祂的语气平静到好像脑子要被动刀的不是自己一样。
“我不介意。”凯尔希淡淡地回答，“如果你可以说服特雷西娅，明天就可以开始手术。”
“……不行。”
博士摇头：“她不适合知道这件事，按照特雷西娅的性格，会将这次失误的问题归因到自己头上，对接下来的布置有不小影响。”
“那些影响，会有那个鬼神带来的影响大吗？”
“你很蠢，凯尔希。”
博士突然来了一句。
凯尔希眼皮子跳了两下，没说话。
“巴别塔与特雷西斯的斗争正处于关键阶段，这也是为什么特雷西斯突然试图使用盘外招，他的野心很大，光是将自己归为正统对他来说是不够的，他想要的远不止萨卡兹的王庭。”
“对于这种人来说，罗德岛是再好不过的工具，他想要得到整艘罗德岛才会试图借助鬼神的力量，否则又怎么可能在胜负处于六四之算的时候，去选择让一个完全不可控的因素扰乱棋局？”
“而我们需要先杀死特雷西斯，才有能力去解决观月黎的问题，如果眼下特雷西娅的状态出现任何异常，都会对每一个任务产生难以计算的扰动。”
“你又如何能确定鬼神会在这场战争结束后才来找你的麻烦？”凯尔希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你什么时候会做出这么乐观的假设了？”
“我忽略这种情况，不是因为这是假设。”
博士的回答很平淡：“而是因为，这是最好的状况。”
“我们完全可以让特雷西娅成为鬼神暂时的伴侣，那么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鬼神对于自己的伴侣十分慷慨，扫平特雷西斯的伪王庭只是她一个念头的问题。”
凯尔希沉默了很久。
“你再说一遍。”她这般说道。
“你在愤怒，毫无意义。”博士如凯尔希所愿地继续着这个话题，“如果只是这种牺牲，特雷西娅会欣然接受，而且从牺牲的广义角度上说，她的行为——也就是成为鬼神的伴侣， 并不是 一种牺牲。”
“还是说你要从情感角度出发？爱情只不过是人脑激素反应的错觉产物，如果你真的要计较这种东西，我可以向你保证，鬼神拥有着让泰拉大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七以上的人脑大量分泌这种激素的能力。你又为什么能确定特雷西娅不会爱上——”
嘶哑的低吼声从凯尔希的脊椎中攀爬而出。
“滚。”
女人盯着博士，咬字无比清晰。
“时机成熟后我会向特雷西娅挑明鬼神的事情，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保密。”
博士完全无视了凯尔希的暴怒：“还有，重复一遍，我需要鬼神的情报。眼下这个局面，虽然有我的误判在其中，但你隐瞒情报占到了主要原因。”
“那么，我也重复一遍。”
凯尔希一字一顿地回答：“你给我滚。”
博士凝视着凯尔希，那黑洞洞的帽檐下好像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虚无。
良久后，祂说：
“你的自我情绪只会给我的计划带来一道又一道裂痕，也许难以看见，但最终会随着时间的推移 而不断扩大，导致在某次任务中彻底崩盘。但我不会将问题归因于你——而是我没有能力说服你。”
“最近一段时间我会集中精力于建立一个足够精确的鬼神人格模型。她在多个时间段的人格有显著变化，这个过程会很困难，但在成功过之后，可以解决绝大多数与鬼神有关的问题。”
在离开之前，博士丢下了一句话：
“让特雷西娅成为鬼神的伴侣仍是最优解，没有代价，没有牺牲，唯一的不足就是极大的不稳定性。但如果特雷西娅可以和鬼神保持稳定的伴侣关系，那么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嘶吼着的怪物一爪子拍到门上，穿透门板的利爪距离博士的背后仅有不到半公分的距离，而博士却平静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建立在一切正确之上的事物未必正确，诞生于诸般合理中的推断未必合理。
而祂所谋的局，却是建立在一切正确之上的绝对正确，诞生诸般合理中的纯粹合理。
可即便如此，依然在那纯粹强大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但是……没关系。
想要赢过那样的对手，条件从来都不是“战胜”。
若有人能瞥见帽檐下的目光，定会因那份纯粹的狂热而畏惧颤栗。
特雷西斯和博士的棋盘已经无比清晰，哪怕这场战争也许还要再持续一年甚至更久才能分出胜负，但博士已经看到了棋盘的尽头。
了无生趣。
所以博士需要一个能摧毁一切棋子，让一切归于混沌的搅局之人。
但是谁说搅局之人……无法入局？
博士又怎么会真的漏算鬼冥楼的存在，知晓那份强大的祂……又怎么可能小觑观月黎哪怕半分？
而如果没有提早预谋，正与伪王庭厮杀着的巴别塔，又怎可能在龙门有如此深广的伏线和暗子？
特雷西斯想找到观月黎并借助她的力量，但有一个人比他更先一步想到了这件事，同样也想借助观月黎的力量，但借助的方向……截然不同。
“你入局了，鬼神。”
这才是真正的谋局。
第一百四十九章——打不过就玩命是观月一家的传统，不得不尝
哧——！
陈惊疑不定地后撤几步，横刀架在身前，紧盯着突然陷入疯狂的怪物。
她所应对过的所有血肉魔物，无一例外是依靠着它那的暴虐本能来战斗的，凭借不断修复增殖的躯体和永不疲倦的血肉来进行蛮横的进攻和压制，接着再辅以干扰心神的精神攻击。
但眼前这个怪物在刚才表现得并不是这样，那份纯粹理性与近似于设计好的战斗风格刻板，冰冷，却又无比高效。精密到近乎机械的战斗方式与由本能统帅躯体的厮杀手法截然不同，而且……也没有任何使用精神攻击的迹象。
但就在现在，此刻，眼前的怪物极其突兀地，毫无征兆的突然暴走起来。
刚才游刃有余的战斗方式被直接颠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狂暴近乎于疯癫的，没有任何章法的胡乱攻击。而陈无比熟悉的，那份令她意识陷入狂乱混沌的诡谲侵袭也席卷而来。
“所以刚才……啧！”
战斗没有了章法，但攻势的凶猛程度却成倍的增长，赤霄上涌动的龙气为陈抵挡着那份侵扰，但陈却没能在战斗中讨到好处。
一根长满倒刺的触手划过陈的脸颊，在空气尖利的呼啸声中洞穿了陈的长发，白皙细嫩的侧脸上裂开一道不浅的豁口，鲜血汩汩流淌。
“这东西刚才……留手了吗？”
陈面无表情地将赤霄握紧。
她深吸一口气，大量空气涌入胸腔，氧气通过血液运输至四肢百骸，心脏猛然鼓动。
下一秒，宛如泵械骤然将功力拉至最大那般，纤细的身躯在一刹间暴起媲美狮虎的凶残暴力，撕裂空气席卷狂风，暴起的身躯拖曳着赤红色的尾焰。
原本与魔物拉远到将近十多米的距离，转瞬即为咫尺。
五指扣紧，手腕拧动，庞然力量裹挟着巨大动能，在咫尺之下……迸发出鞘！
零距离拔刀！
空中划过一抹赤红色的凄美弧线，原来还能硬生生卡住赤霄的骨头在这暴烈的力量下，连十分之一秒都没有撑住就被一刀斩断。
但是……还未结束。
陈反握起赤霄的刀鞘狠砸向魔物的头颅，她的整个前臂抵在敲上，近乎是以肘击的方式将刀鞘作为臂甲从侧方碾向血肉颅骨。
颅骨碎裂的清脆声音回响在小巷间，魔物的整个脑袋凹陷进去四分之五，场面血腥残忍，但只是面无表情地再度施以巨力二度砸下，把魔物的脑袋拍成了一团血肉骨茬的混合物体。
尚处收势的赤霄毫无征兆的斜拉向上，再次一刀横斩出魔物的躯体，陈丢开刀鞘，双手持刀像是要将这具身躯彻底剁碎一样不断斩击。
小巷里的场景惨绝人寰，要是任何一个人路过这里怕是要被这副场景直接吓得原地昏死过去，但在实行“暴行”的陈，心中却没有任何安心之感。
没有效。
不知道是自己所能调动的龙气不够，还是对方的实力太强，附着于赤霄上的龙气只能堪堪减缓魔物的恢复速度，但却根本无法阻止它不断复原。
【深海】任务组没有龙气，他们处理这些深海魔神分离体的方式简单而粗暴——那就是不断杀，一次不死就十次，十次不死就一百次，在孤立的情况下，他们无法通过什么奇怪的召唤阵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来获得源源不绝的能源，就算自愈能力再强，也有耗死的时候。
而陈……显然做不到这一点。
刚刚那一刻的爆发就是为了能够以赤霄上的龙气彻底摧毁这个魔物，如果在最极限的爆发之后仍无法解决掉这家伙，那自然陈不可能有机会解决的掉它。
“还是……不够！”
半张脸都被鲜血染红的陈睚眦尽裂，她决不能在此处退却，这个陷入疯癫的怪物如果冲上街道，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命丧其手；而如果自己死了，这家伙同样很有可能会去屠戮群众，所以，陈只有一个选择。
杀死它。
龙的暗红色眼瞳中烧起似乎要连同自己一起焚尽的火焰。
观月黎曾答应陈，教导她，指引她，让她拥有可以履行心中的正确的力量。
只不过这段时间，由于年的关系，陈并不能每日都接受观月黎那绝非人类所能承受的地狱训练，但是……
但是陈不知道观月黎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无意的，虽然那个女人没告诉自己，她到底正在教给自己什么东西，但陈能感受到，能体会到，在那竭尽一切压榨身体潜能之时所迸发而出的，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力量。
这份能力，陈还并不熟练，但现在的她没有什么选择。
那就……燃烧！
陈眼瞳中的怒焰攀升至顶峰，好似无穷尽的力量顺着脊椎一路攀升，宛若昂首咆哮的天龙。
赤霄不断嗡鸣着，璀璨磅礴的力量连同龙气一起被陈紧握。
摧灭一切的刀势在赤刃上凝聚，她以残缺的燃命术……试图推演出那一晚一刀斩灭深海魔神的剑式。
而陷入暴走的魔物自然不会如深海魔神那般，为了观察观月黎而给予陈充分的准备时间，恰恰相反，极尽残虐的杀戮本能让它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莫大恐怖，它发出刺耳尖利的嚎叫，精神干扰的波动提升至最大，整个身躯扭曲成一块肉团，暴起数十条触须刺向原地蓄势的陈，试图在那一刀到来前杀死挥刀者。
陈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似乎在一下秒就会被戳出几十个窟窿的人不是自己，依然在积蓄着纯粹无匹的刀势。
她不怕死，但她不会送死。
之所以在这个时候选择这个招式，除了她已然走投无路以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就是……默契与信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那密密麻麻的，在如此短程内杀伤力甚至比子弹还可怕的触手距陈只剩不到一米的距离，就好像陈可以在十分之一秒嫩将怪物斩开一样，这些触须也能在十分之一秒内将陈撕碎。
然而就在这定格的一瞬内，在小巷一侧的墙体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指针跳动。
咆哮响起。
原本已然布满裂纹的墙体轰然崩塌，在那抹亮眼的飘摇翠色下，高大的身影冲出碎石与烟尘，横亘在陈与触须之间，宛若山岳。
疯狂旋转的三角巨盾将触手尽数绞碎，高大的女人回过头，微微喘息着轻笑道：“没来晚吧？”
陈对自己的挚友微扬嘴角：
“刚刚好。”
昂首怒啸的天龙附于赤霄之上，这一次，是完全有陈自己抵达的，没有借住任何力量而抵达……技之极限。
“星熊，让开！”
陈怒吼着单步前踏，洁白的额头上因催动至极限的力量而暴起青筋，虽然不及那晚借住观月黎所挥之刀的万分之一，但……
已然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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