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暴走中学生
他看着坐在炉前的父亲,下意识就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有屁就放。”
刘不君添着柴,头也不回。
正如他所说,现在科技确实发达了,一些曾经需要日日夜夜盯着的菜,现在只需要给电磁炉定上火候和时间就好。
但那是给客人做的时候图方便。
现在,不需要方便。
“妈今天状态不是很好。”
刘胖儿道。
刘不君的手停顿一下,继续添柴。
“继续。”
“妈在等你。”
“我知道。”
刘不君淡淡道,“让她等着,火候还不到。”
刘胖儿沉默一下。
“妈在等你过去。”
男人似是毫无意义地重复了一遍。
但刘不君已经听懂了儿子的意思。
老人没有说话。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像是点燃的骨。
良久,他开口。
“我知道。”
重新抓起一根柴,塞到明灭不定的火焰中。
刘不君仍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沉默着坐在炉前,坐得笔直,火光照亮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挺拔如燃烧的松。
“我知道。”
又重复了一遍。
像是在对自己说。
===
刘不君是在凌晨三点钟来到医院的。
没有打电话让儿孙来接,也没有打什么车,像个无声的幽灵。
他把盛着佛跳墙的小盅密封好,放在自行车的篮子里,一个人骑着自行车,穿行过马路。
刘不君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看护病人的过程没机会睡安稳觉,做饭的时候更不用提,为了保证火候的完美,需要本人在炉子旁一直守候,不得有半分分神。
但他依然神采奕奕,专注非常,仿佛只要有需要,有必要,随时都能飙出十来句“他妈的”。
走进病房时,余飞雁正坐在病床上。
窗户被打开了,风掀起窗帘,柔和的月光披撒在墙面上,冷得像冰。
“你来啦。”
她扭头,看向刘不君,说。
那双眼睛里不再有浑浊的雾气,清明如湖。
“嗯,来了。”
刘不君提着小盅,“来晚了吗?”
“没有。”
她说,“我就知道你今天晚上会来的。”
“挺好。”
刘不君说。
他走过去,把佛跳墙放在病床旁的小桌上。
掀开。
喷香如潮。
老太太闭上眼睛,迷醉似的嗅了嗅这股味道,面上流淌出怀念。
“真是熟悉的味道。”
她抬起白发斑斑的头,露出一种像是微笑的神情。
“不君,你还记不记得,这菜算是咱们两人共同努力完成的。”
“算个屁。”
刘不君给妻子喂了口汤,“都是我自己研究的,你那时纯忽悠。”
余飞雁眨眨眼,没有说话。
那神情又狡黠又调皮,不像是九十多岁的老太太,倒像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
她本就曾是二十多岁的女孩子。
“我觉得我还是有一点贡献的。”
“没有。”
“有。”
“没有。”
“就是有。”
“……唉。”
刘不君叹气,“行了,有有有,都靠你,多大年龄的人了,搁这耍小孩子脾气。”
于是余飞雁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就说有。”
她说。
停顿一下。
“你这人就这样,死脑筋,暴脾气,连委婉一点都不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争这个。”
刘不君从鼻孔里出了口气,撇嘴。
“说的跟我争得过你似的,哪次不是我让你?”
“让我?你让过我?”
“当然让过。”
“没有。”
“有。”
“没有!”
“有……算了,没有就没有吧。”
刘不君心累地给老太太喂了口汤。
“什么叫算了!”
余飞雁瞪眼,“什么态度啊你!”
吵吵闹闹。
荡起夜色的波纹。
直到一盅佛跳墙下去一小半。
余飞雁望着墙面,安静了两秒。
“以后要记得早睡。”
刘不君下意识就想说什么。
开了开口,却又闭上。
“好。”
他说。
“儿女的事别管这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
“好。”
“别总是犟着驴脾气,儿女的话有时候也要听一听。”
“好。”
“比如这几天,都说了让你回去睡觉回去睡觉,非要矗在这里,看着就闹心。”
“好。”
“还有最重要的,没事少说脏话,你都带坏两辈人了,积点口德吧。”
“……好。”
“好像就这些了。”
余飞雁满足地长舒一口气,打了个饱嗝。
“你有什么话要说没?”
她娴静地笑:
“以后就没机会啦。”
刘不君沉默。
沉默如窗外的月。
他不说话,余飞雁便也不催。
不知多久。
刘不君开口:
“这顿饭吃的满足吗?”
余飞雁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刘不君会这么问。
却还是点头。
“好吃。”
停顿,“比我之前吃的所有的东西都好吃。”
“……那就好。”
浮起的白雾中,老人扯出一个微笑。
“满意就好。”
“还有问题么?”
“没了。”
“那……晚安。”
她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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