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精灵的心动纲领 第33章

　　“哦？”弥赛拉刚刚恢复镇定的瞳孔再次微微震颤。

　　她本以为是某股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第三方力量插手了此次事件，告诉了眼前这个愚蠢的人类男性奴隶真相，但她万万没想到，听眼前奴隶的口吻，真正酿成错误的反倒是她自己？

　　“你的一段话。”黎因耐心解释，“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会面时，你说过的一段话么？”

　　“我承认，精灵是一个在许多方面都比人类更加优秀的种族，弥赛拉主教官你为此感到骄傲自豪，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但似乎，总是把自己的骄傲挂在嘴边，是一件颇为欠妥的事。”

　　“——你说，你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区区一个奴隶是如何战胜一个训练有素的黑暗精灵武士的’。”

　　“所以，既然你的心里原本存在着这样的预设。”

　　“那么，通过让我杀死特纳教官来威胁我，进而算计公主，这个计划根本就是一个悖论，不是么？”

　　“在你心里，这个计划的第一步，‘我杀死特纳教官’，就根本不能成立，不是么？”

　　“既然如此，那又何谈在那之后的计划呢？”

　　“而你挑唆特纳和我两人之间矛盾的真实目的，”黎因颇为放松地在房间里随意踱了几步，“是让特纳干掉我。”

　　“这样，你就可以向公主检举他的罪行，然后，你就可以借机上位，扳倒他，取而代之。”

　　“这才是你最初的计划，对么，弥赛拉‘主教官’？”他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视着面前的女黑暗精灵，终于可以无比痛快地说出他老早就想直言不讳的一句话：

　　“——你这个小官迷！”

　　弥赛拉愕然注视着眼前的人类男性，一时间，她甚至没有心力去计较他敢冒大不韪的以下犯上的禁忌之语。她只是呆呆地问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对么？”

　　“倒也不是一开始。”黎因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额头。

　　“虽然我本该在一开始就发现异常的。但是我必须得承认，你的出现是一件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而你赤裸裸的威胁，更是给我带来了巨大的恐慌。在惊慌之下，我并没能维持很好的判断，于是做出了错误的揣测。”

　　“因为那个错误的揣测，所以我下意识问出了‘你们’。而你则敏锐地捕捉到了我言语中的异常，并且立刻心思灵巧地利用了我的误判，试图借助我臆想中的强大的‘背后力量’，彻底掐灭我心底企图反叛的念头，好任你完全支配。”

　　“我到现在还记得，”黎因抬头看向弥赛拉，目光灼灼，好不掩饰自己的赞许之色，“在我提到‘你们’的那一瞬间，你的脸色短暂但精彩的变化。”

　　“那真是一个出色的应变，虽然仍有些许的破绽。”

　　“而我本应该当时就觉察到那破绽的，但就像之前一样，惊慌再次麻痹了我的洞察力。”

　　“那你究竟是何时……”弥赛拉双眸紧盯着黎因，语气凝重地问道。

　　“弥赛拉主教官，”黎因短促地回答，但却没有任何下文。

　　弥赛拉等待着对方继续说话，但她等待了一会儿，却见黎因依旧双唇紧闭，不由得两眼转圈，眸光中涌出一片疑惑。

　　而另一边，黎因同样在等待她的反应，眼见她过了这么久却还没反应过来，不得不再次耐心提醒。

　　“弥赛拉‘主教官’，”这次，他使用了强调的语气，“你坚持让我这么称呼你，还记得么？”

　　“你对这一职位呈现出不同寻常的热情，而这引起了我的警觉。虽然当时你说，这不过是‘你们’顺手为之，只是‘你们’真正计划的副产物，不过我并没有那么容易就相信。”

　　“而结合之前的经历，稍加思索之后，我发现了一些此前被自己忽视的重大线索，以及自己在推理中曾犯下的巨大错误。当我更正这些错误，重新进行推演后，真相自然而然就水落石出……”

　　除了这些表面原因之外，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黎因没有说。那就是他内心深处始终清醒地认识到弥赛拉是一个敌人，而对于敌人所说的话，当然并不能全信，一切都要依据自己的判断和事实证据。所以，当异常出现的时候，他潜意识里并没有经受多少阻力，就全盘推翻了自己曾经做出的判断——而一般情况下，对一个智慧生物来说，最难的恰恰是改变自己已经抱有的成见。

第七十五章 撒谎成性的骗人精（3）

　　弥赛拉愕然，过了好久，她才语调苦涩地问道：“所以，从那时起你就明白了我的计划？”

　　“那也不算太晚，既然如此，为什么直到现在，你才选择公开呢？”她黑色绷带间隙中的两眼透露出迷惑的光芒。

　　“因为没有必要。”黎因无比坦然地摊了摊双手。

　　“接受你的要求，被你视作自己人，这对我在奴隶营的生存境况会有很大改善。”

　　“尤其是，你在一开始，除了令我密切关注卡西娅公主外，并没有对我发出别的指令。”

　　“因此，只要你不做出更进一步的逾矩行动，这种关系对我来说都在可以继续维持的范畴。”

　　“坦率地说，”黎因顿了顿，寻找着措辞，“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特别辅导，还是‘特别辅导’，你都完全尽到了一个教官的责任。整个奈芙薇尔，对一个奴隶来说，恐怕再也不可能找到比你更尽职尽责的教官了。你真的完全是在将我当作自己人来培养。”

　　“我很遗憾，我们的欢乐时光这么快就要结束了。本来我还想再多配合你一下的……你是位好老师，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床下。”

　　黎因侃侃而谈，白皙的脸庞上绽放笑容，毫不吝惜地嘉赏。然而那嘉赏在弥赛拉眼里，却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也就是说，”她惨笑，恨恨地总结，“我算计你的这一切，反倒被你利用来算计我了。”

　　“我自以为自己是‘主人’，实际上却被自己的‘奴隶’玩弄于股掌之中，予取予求。”

　　“究竟谁才是‘主人’，而谁又是‘奴隶’呢？”她俯首，两眼紧盯着黎因，猩红的双眼中满蕴的怒火不言而喻。

　　“也不能这么说。”黎因倒是十分轻松地耸了耸肩。

　　“至少，一开始，你确实一段享受了一段完全的‘主人’时光。”他微笑着，贴心地宽慰对方，“而且，就算事情最后发展到了另一个地步，纵观整个过程，你自己……不是也挺乐在其中的么？”

　　黑暗精灵女教官闭口不言，回给他的只有满腔愤怒的瞪视。

　　两人在对视中僵持。但没过多久，笼罩在黑暗精灵身上的那股寓示着愤怒的沉默便消失了，扭曲成了阴刻的冷笑。

　　黑暗精灵轻呵两声，旋既语调悠扬地道，“我承认你的智力水平超出我的想象，或者说，我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愚蠢错误。”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知晓真相，并不能改变你的根本处境。”

　　“你打算怎么办呢？”

　　“是继续遵照执行我的命令，依靠我的怜悯和仁慈而活；还是罪行被揭发，作为一个胆敢谋害黑暗精灵的狂妄奴隶被除以极刑？”

　　岂料，黎因再度轻轻一笑。

　　“不，情况已经改变了。”他十分淡定地说。

　　女黑暗精灵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为什么你的脑袋转不过弯来呢？”黎因望着她的样子，颇为苦恼。

　　在她因为这明显的蔑视而再度爆发怒火之前，黎因及时地继续开始自己的述说：

　　“假使你要揭发我，我也同样可以揭发你。”

　　“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这种情况了，”女黑暗精灵轻哼一声，满含不屑地将他打断，“你的揭发毫无效果。”

　　“不，”静待她说完，黎因专注地凝视着她，不容置疑地道，“我已经说过，情况已经改变了。”

　　“我为什么要检举你。我是说，假如我们的约定破裂，我为什么要检举你？”他耐心地问。

　　“因为我们的约定破裂了啊。”女黑暗精灵理所当然地白了他一眼，似乎他是个只能说废话的白痴。

　　被这一呛声，黎因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他还真找不到什么言语来反驳。他轻咳了两声，认真思考了一下，斟酌了一下词汇，这才又道：

　　“好吧，让我换个问法。为什么我们的约定会破裂，我们原本可以像之前一样相安无事甚至和睦相处的，我们已经这样很久了，不是么？”

　　“因为——”女黑暗精灵又理所当然地白了他一眼，然而，紧接着，她刚刚张开的嘴巴维持着原状，再没能吐出一个音节，与此同时，猩红的眼瞳中泛起一抹惊惧的色彩。最后，她两眼圆睁，再次满腔愤怒地瞪向黎因。

　　“你敢！”她厉声叱喝道。

　　“不是我敢，是你敢。”黎因无奈地微笑，戏谑地冲她眨了眨眼睛，“方才嚷嚷着要将这件事情公开的不正是你么。至于我，一直以来，可都是持保守态度。”

　　“很好，”调侃完毕，他又道，“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

　　“方才我问你的问题，并不只是我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任何一个负责审理此次案件的精灵法官，都会理所当然地对它感到兴趣。”

　　“为什么一个已经平安无事许久的奴隶会忽然选择将自己的罪行合盘托出？”

　　“答案只有一个——因为他即将面临更大的危机。”

　　“而这个危机就是，有黑暗精灵逼迫我，去谋害一位尊贵的家族公主。”

　　“这是一个板上钉钉的答案——和我们之前讨论的情况完全不同。任何一个脑力正常的黑暗精灵法官，都不至于因为对一个异族奴隶的歧视而忽略它的合理性和正确性。因为它不容置疑。”

　　“除了它，没有别的可能！”

　　“胡说八道！”弥赛拉用力摇头，大声斥责，“任何一个有理智的黑暗精灵，都不会相信你一个奴隶，这番胡言乱语！”

　　“是么。”黎因冷笑，不再多言。

　　而弥赛拉却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话已经说完，双手还在无意识地摇晃。

　　她丰富过度的肢体语言只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内心的虚妄！

　　黎因静静地注视着这位黑暗精灵女教官，过了许久，直到对方稍微平静下来，才嘴角微微抽动，意味深长地开口：

　　“如果你不相信，那就直接去举报好了。”

　　“谋害黑暗精灵的狂妄奴隶，谋害黑暗精灵贵族的狂妄平民——看来我们要结伴而行，一起踏上往生之路了。”

　　“弥赛拉主教官，想不到您对我的爱如此深沉，竟然到了生死相随的地步。我真的……”

　　“不胜感动。”

第七十六章 撒谎成性的骗人精（4）

　　“你、你不要逼我！”弥赛拉咬牙，恨恨地道，既惊且怒。

　　“哦？”黎因疑惑地反问，“不是你一直在逼我么？”

　　“无论如何，这个任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弥赛拉不容拒绝地命令道。

　　“哦？”黎因毫不慌乱，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你忘了一点。”女黑暗精灵忽然抿唇冷笑，“不错，我确实只是一个平民黑暗精灵。”

　　“但那并不意味着我是一个普通的黑暗精灵。”

　　“我是一名强大的黑暗精灵法师。”

　　“难道你忘了——”她猩红的双瞳紧盯着黎因，被黑色布带遮盖的面庞下发出阴冷的笑声，“倒霉的特纳的遭遇了么？”

　　“我曾经让他失去理智。对付你，当然也可以使用同样的手段。”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或者，乖乖听话，去完成你的主人交予你的任务；或者，你也可以斗胆选择忤逆你主人的旨意，那么我会用法术的手段强迫你去完成这个任务。”

　　“无论如何，你最终都会替我完成这个任务。当然，如果你的选择是后者，那你就不要指望一个忠诚的奴隶才能得到的主人应有的怜悯了。”

　　“当你，”她压低声音，“杀死卡西娅的时候，也就是你自己的生命走向终结的时候。”

　　“我不会留下，一个无法为它的主人竭忠尽智的垃圾奴隶的性命！”

　　她恶狠狠地说完这些话，接着向黎因投去充满威慑性的目光。

　　黎因则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似乎震撼颇为不轻。

　　弥赛拉忐忑的心情终于稍有舒缓。

　　“终于，”她想，“终于搞定了这个狡猾、奸诈、爱耍小聪明的奴隶。”

　　与此同时，她也不忘自我检讨一番：“老一辈说的话真没错，人类真是一个阴险、狡诈的种族，自己之前本应该更加小心才对！”

　　然而，就在这时，站在她对面的黎因僵硬的脸庞上却陡然爆发出一个颇为怪异的笑容。

　　“我承认，”他目光清澈地看着一副神秘莫测、威能不可揣度气派的女黑暗精灵，慢条斯理道，“你真的很有想象力。”

　　“什么……”弥赛拉愕然。

　　“尊敬的法师大人，”他微微一笑，甚至欠了个身表示敬意，“我很好奇，既然您拥有直接支使我的力量，那您为什么不用呢？”

　　“像我这般卑贱的一介奴隶，难道还值得您枉费唇舌么？”

　　“你——”弥赛拉欲言又止。她的眼神急遽变化，布带遮掩，黎因看不见她此刻的脸色，不过他猜测她此刻一定先是由白转红，接着又迅速由红转白。

　　“因为仁慈，”她威仪棣棣地道，“因为我错误地认为你是一个不错的仆人。如果使用那种手段，你就废了。”

　　她顿了顿，清咳两声，语调铿锵：“现在，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选择继续为我效力。作为回报，你将拥有完整的自我、清醒的神智，以及远比另外一种选择要悠长的寿命。”

　　黎因噗嗤一笑。

　　“我不得不再说一次，我真的很欣赏你的想象力，”他收回捂住嘴的手，勉强止住笑意，“以及你出色的角色扮演能力。”

　　“你什么意思？”女黑暗精灵怒不可遏地瞪视着他。

　　“找死么？”她伸手，攥住腰侧的鞭柄。

　　“稍安勿躁，”黎因不慌不忙，伸手阻止，“可以容我问两个问题么，弥赛拉教官。”

　　“第一个问题，”他不待弥赛拉首肯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您不知道法师的施法是需要手势作为配合的么？为什么您的手会放在鞭子上呢？”

　　弥赛拉刚刚攥紧鞭柄的手立刻像被火烧了似的收缩回来，与此同时，猩红的眼瞳中浮现出一抹异色。

　　“第二个问题，”在她的震惊中，黎因继续问道，“可以拜托您告诉我，您的魔法药剂是在哪一个商店买的么？效果似乎很不错，有空我也想光顾一下。”

　　“不、不可能！”弥赛拉霎时变色，失声道，“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用的是——”

　　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闭上嘴巴，但为时已晚。她满眼不可思议地望向黎因。

　　“我只是随口一说，”黎因轻轻一笑，“当然也有可能是魔法卷轴，或者魔法装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