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歌
自己不会滥用这个能力，去损害无辜的智慧生物——无需任何思索，黎因就明确了这一点。
不过——他垂下眼睛，面无表情，看向地面上黑暗精灵的无头残尸，再次对准它伸出了右手。
如果是主动侵害自己的敌人的话，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更何况，刚刚清醒过来后，他忽然对自己的脱身之策，有了一点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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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隶营宿舍区的大门外，墙壁一侧的阴影中，黎因蹲在墙角。
他双臂间和膝盖上围抱着一个大包裹，面色茫然，双瞳失焦。
心灵侦测的灵能力场完全展开，使得他即使隔着一面又一面厚厚的墙壁，也可以毫无阻碍地洞悉方圆十几米内守卫的位置，轨迹，甚至感知他们的思想。
趁着前方塔楼的守卫望着远处出神的空隙，他蜷缩在阴影中，屏住呼吸，甚至压抑住自己的心跳，蹑手蹑脚，溜了过去。
这个过程非常轻松——身体食尸鬼化之后，黎因赫然发现，所谓的呼吸，心跳，对他来说只是一种习惯性的肌肉动作，而非生存的必须。因此，只要情况需要，他可以完全抑制住自己的“习惯”，不再呼吸，没有心跳，像一具真正的尸体那样行动。
再加上灵能侦测带来的无比巨大的信息优势，因此，尽管黎因以前从来没有干过盗贼或者杀手之类的行当，此刻他已经成为了一名超一流的潜伏者。
对于这样一名潜伏者来说，彻底地回归他的“家园”并不是什么难事，所需要的只是一点点耐心，等待那些岗哨们在不同的时间点犯下的每一个智慧生物都会犯的粗心大意的错误。
唯一的麻烦是大门，门是被锁上的，黎因不可能仅仅凭借黑暗精灵的疏忽就穿门而入。当然，他也更不可能从阴影里跳出来，大大咧咧地冲着门卫室的那个家伙打招呼，告诉他自己因为料理了他的同胞所以回来得晚了，请他不要计较，过来开一下门。
但好在，他不止是一名“夺心魔”，也是一只“食尸鬼”。而食尸鬼赋予他的，可不止有潜伏能力，还有极为出色的运动能力。
所以，就在门卫室那家伙转身出门，到门卫室后面的空地上“嘘嘘”的当口，他将抱在怀里的那个用黑暗精灵的衣衫临时改造的包裹往背后一放，三下五除二，无法穿门而过的他，“攀门而入”了。
在守卫还没有完全“放空”自己之前，他已经轻盈地步入了宿舍区的长廊。
他肩扛包裹，轻车熟路地直奔自己原本应该在的地方——那是一个非常宽阔的房间，一个大厅，里面摆满了一个又一个的大通铺，而在其中，他有一个小小的，属于他的床位。
不过，中途，在行经一个地方时，他停下了脚步。
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就在自己的宿舍——不，考虑到那个房间的规模和它宿客的人众，也许称为“大家”的宿舍更合适——不远处，只隔了一个房间的位置。
站在这里，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如雷贯耳的鼾声，那声音如此响亮，竟震得他的耳朵隐隐作痛。
考虑到那个房间如此宽阔，里面睡觉的奴隶如此众多，这么猛烈的鼾声倒也正常。
不过——这雷鸣一般的鼾声，并不是来自那个房间。
如果将打鼾比作一场合唱的话，他所住的房间，那此起彼伏的鼾声，只能算是雄浑，但低沉的背景音。
而那雷霆一般的巨响，其所真正来自的地方，则近在身畔——正是他右手边的房间。
黎因侧首，抬眼，视线顺着黑色岩石砌成的墙壁上移，一直到墙壁的顶端。
然后，他定了定，取下肩头的包裹，一扬手，将包裹从墙头上扔了进去。
第五十一章 沉痛悼念
第二天一大早，“睡眼惺忪”的黎因被一阵锐利的号角声唤醒。
当然，只有内心活动的他，不用向人解释为什么刚刚睁开眼，还没来到室外，目睹时柱的光辉的他，就知道自己是“一大早”就被唤醒。
所有的奴隶都被迅速地驱赶到了训练场上，连饭都没吃上一口，水都没喝上一滴，直接就去了训练场，而且，“不知为何”，今天驱赶他们的黑暗精灵似乎格外暴躁。
在训练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好心的黎因，正在凭借自己的语言优势，向旁边一名目不能视物的石盲蛮族解释现场的状况。
众人的前方，两队黑暗精灵士兵的中间，正树立着两个巨大的行邢架。
行邢架上，两个足有常人两倍高大，身躯伟岸，形似山丘的生物正被铁链牢牢绑缚着。它们土黄的皮肤上已经伤痕累累，鲜血淋漓，黄牙暴突的大嘴有一下没一下地开阖着，不时从其中溢出一声惨叫，或者混合着血沫的口水。
咕咕和噜噜，那两个肉山似的食人魔。它们野蛮粗鲁，噬人成性。先前，还在大通铺的时候，就频频装作不小心，一个翻身把自己隔壁的家伙碾死，然后送进嘴里大嚼特嚼。奴隶营的黑暗精灵长官因此将这两个家伙从大通铺里赶了出来，把它们安置在隔壁的房间里。
这个做法，确实在一段时间里有效抑制了奴隶的损失，但是，这两兄弟本性难移，还是埋下了祸根。
就在昨晚，它们终于再次闯祸了，而且，这次，可不是吃一两个普通奴隶那么简单，而是弥天大祸——
它们竟然袭击、生食了一名黑暗精灵教官！
今天早晨，当一名黑暗精灵士兵走进它们的房间，准备按照惯例用皮鞭和厉喝将它们唤醒时，却目睹了极其惊人的一幕：
只见两个食人魔兄弟依旧像以往那样鼾声如雷，死气沉沉地睡着，但它们那庞大的身躯上却遍布鲜血，身体的四周更散布着一片片明显不属于它们的衣服碎片。
黑暗精灵的第二眼看向两兄弟的脸庞，看见它们一个手里拿着一只腿，另一个嘴里塞着一只手，而那两截残肢上覆盖的衣物那熟悉的颜色和质地，让他腿肚子不禁一颤。
他一声尖叫，迅速撤往室外，而在他退出房间前的最后一眼，他看到了躺在一边的，被鲜血所污秽，但仍旧散发着淡淡光辉的一具秘银链甲！
“……让我们沉痛悼念，我们尽忠职守，严厉而富有责任心的主教官，特纳……”行邢架旁，一名黑暗精灵在愤怒地谴责了食人魔的罪状之后，庄严肃穆，语调沉重地道。
“沉痛悼念。”黎因轻垂脑袋，双眸微阖，沉痛地哀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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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是最下乘的办法，尤其是在这个被黑暗精灵完全掌控的地方，在有神术和魔法力量的干预下。
意识到有家族成员在家族领地内部神秘消失之后，黑暗精灵不查出真相誓不会罢休。
所以，既然她们要真相，那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们一个真相。
黎因抬起头，望向行邢架上，两个浑身鲜血淋漓的食人魔。
它们身上那猩红的血浆，一部分是来自刚刚被黑暗精灵的鞭子新增添的伤口，另一部分，也是直接断定它们的罪行的部分，则来自——黎因。
将特纳的残肢从那么遥远的地方搬运回来已经不易，何况还要躲避沿途黑暗精灵的监视，所以将特纳的血液也一并大量打包并不现实。更何况他也没有合适的容纳血液的器具，在运输途中难免会遗留下痕迹。
好在黎因“不是人”，身体食尸鬼化之后，他可以通过吞噬肉体迅速再生，并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因此，在初步确定要“拜托”食人魔兄弟帮自己一个忙之后，他很快就想到了这个让它们的“帮助”更加“可靠”的办法。
那些血液让食人魔的一切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虽然黎因很怀疑，对黑暗精灵语至今只懂得零星几个词汇，而且脑袋愚笨，性情粗暴的它们，在面对愤怒和恐惧交加的黑暗精灵时，原本就没有辩驳能力。
但是，重要的不是食人魔，而是黑暗精灵。食人魔怎么想，怎么说，并不重要，这个计划的关键，是要让黑暗精灵形成她们先入为主，“无懈可击”的推理思路。而在这一点上，除了现场洒落的血浆，“食尸鬼之触”——黎因已经决定，为免麻烦，将这个源自食尸鬼，但和通俗定义的“食尸鬼之触”并不相同的法术依旧称作“食尸鬼之触——这个法术还另外帮了大忙。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胸前、袖口、下摆……他的衣衫虽然破旧，肮脏，遍布灰尘，但和这个奴隶营里的其他任何奴隶的衣衫一样，没有一丝血腥。
他用食尸鬼之触分解、吸噬了衣服上的血浆，还有案发现场的血浆，甚至沿路特纳的残肢不时渗出的点点滴滴的血浆——地底世界夜晚分外静谧的环境，再加上食尸鬼敏锐的听觉，使得他甚至能够在行进的同时听见血珠从肢体上滑落，滴在石头上的声音。
可以说，那条隐秘的巷道与这起案件之间的一切联系都已经被切断——除非有人能撬开他的嘴，不然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能以任何办法得知特纳真正的葬身之地。
回到“现场”，奴隶营的奴隶们的衣物都是统一收取、洗涤、更换的，因此，事实上，无论一个奴隶把自己弄得多脏，除非等到固定的更换衣物的时间，它都没办法替自己换上第二套衣物。
有鉴于此，就算有某个机敏的黑暗精灵怀疑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只要她把所有奴隶集合起来，环视一圈，就能直观地发现，从形貌上来讲，现场也唯有已经被绑在行邢架上的那两个家伙，拥有作案的嫌疑。
……幽怨凄怅的曲调忽然响起——行邢队旁，有黑暗精灵的乐师用一堆形制各异的乐器奏起了哀乐。
“沉痛悼念。”黎因再次低垂下头，双眸微阖，哀声道。
第五十二章 黎因，你怎么看（1）
同时进行的悼念仪式和处刑仪式举行完毕，黎因心有余悸地转过身去，朝训练场的出口走去。
如果说对黑暗精灵主教官的离去的哀恸是装的，那么这份“心有余悸”可就是货真价实了。
黑暗精灵很清楚台下的奴隶们大多并不能准确领会她们的言语，因此那些关于以下犯上，侵害黑暗精灵之后严峻惩罚的警告多半会沦为耳旁风，因此，生性残虐的她们决定用事实行动来告诉它们胆敢那么做的下场。
两名食人魔的行刑仪式相当漫长。负责行刑的黑暗精灵有四位，她们分立在一名食人魔的两侧——首先是名为咕咕的食人魔兄长，两名黑暗精灵在下，而另外两名黑暗精灵则使用浮空术升到了半空，确保酷刑能够从四个方向同时展开，笼罩食人魔的全身。
她们先是使用小刀以精妙的手法剥下了食人魔的皮肤，将它变成一具完全由鲜血和肌肉构成的混合体，猩红的外表上，筋膜随着哀嚎和挣扎令人触目惊心地颤抖。
仅仅只是这个开场环节，就已经让现场超过一半的奴隶呕吐。而另一根行刑架上，尚未有人料理的食人魔弟弟噜噜，在见证了即将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恐怖命运之后，则是干脆屎尿横流，直接昏厥了过去。
不过，它马上就被黑暗精灵的手术刀所唤醒，在失去皮肤的食人魔兄长忍受着脆弱的躯体直接和空气接触的剧痛的同时，它的兄弟正在一步一步步上它的后尘————行刑是交替进行的，这样可以使两名“罪犯”始终，不止处于痛苦，也处于莫大的恐惧的笼罩之下……
黑暗精灵残酷的刑罚，食人魔兄弟的惨状让黎因心惊肉跳。望着对方血肉模糊的狼藉外表，聆听它们无比凄厉的哀嚎，黎因甚至对这些食人的怪物生出了些许不忍之心，为自己栽赃嫁祸它们的行为产生了一丝罪恶感。
不过，旋即，同样的恐惧也坚定了他对自己先前所作决断的肯定——他才不要，变成它们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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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主教官特纳的意外身亡，奴隶们休息了一天，之后的第三天，训练照常进行。
中午的训练结束后，黎因正准备像其他的奴隶一样赶去饭堂，忽然，一个女性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了他。
黎因应声回头。
一个高大的黑暗精灵女性正在向他走来。她外罩一件修身的深棕色硬皮甲，内衬一件秘银链甲，链甲的银链在手肘关节处、皮甲裙下摆的缝隙间闪闪发光。银白的头发在脑后挽一个发髻，露出圆润丰满的额头，姣好的五官下，略显刚硬的下颌线，则为这张精致的脸庞平添一抹阳刚之气。
她的仪态威武而优雅，柔美的脸庞上则漾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和曾经的特纳一样和善的笑容。
黎因的心立刻警觉起来。
弥赛拉，新的主教官——连身份都和曾经的特纳一样。
她之前是特纳的副手之一，日常工作也是对他们这些奴隶进行训练，不过现在被拔擢到了更高的位置。
“弥赛拉大人，”黎因低头，弓身，毕恭毕敬地唤道。
与此同时，他心里暗自抱怨：怎么这些主教官都喜欢找自己麻烦。
弥赛拉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含笑盯着他。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被她盯了半晌，黎因有些脊背发凉，硬着头皮问道。
他最担心的事只有一件，不过，他自认为已经做得天衣无缝，何况，“罪魁祸首”已经伏法，除非……
“你怎么看前天的食人魔袭击事件？”没有任何铺垫，弥赛拉直接单刀直入地问道。
黎因心里咯噔一下。
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战栗——他本不该如此胆小，何况他认为自己的行动是那么周全，但前天广场上，食人魔的凄惨遭遇实在把他吓坏了。那些血肉模糊的场景，那些凄厉的惨叫，使他只要一回想起来，就不禁发寒反胃。
“愚蠢，残忍！”黎因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应道。
随后，他微不可察地理了理自己的气息，继续语调平缓，但又带着一丝义愤、厌恶和恐惧道：
“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大人。”
“我认为你们对它们的惩罚还是太轻了——抱歉，大人，我并没有质疑你们的意思，不过我认为，像这样胆敢伤害高贵的黑暗精灵的奴隶，不能让它们就这样轻松地死去，在那之前，应该给予它们更加不可磨灭的痛苦，最好是让它们的灵魂转世重生之后，都无法忘却的痛苦！”
弥赛拉笑了，明润的眼眸里透射出淡淡的辉光，但她并没有任何言语，似乎仍只是专注于倾听，等待黎因继续说下去。
但黎因的脑海里却再也杜撰不出任何“情真意切”的词汇，而且，他觉得过犹不及。再加上内心的恐慌催逼着他，于是他话头一转，惴惴不安地问道：
越℃，费∝羣：☆【⑻∫＜伍qi∠∝熘陆㈢si≈㈣㈡ “大人，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奴隶，您询问我对这件事的看法的用意是？”
“卑微的奴隶？”弥赛拉丰满的脸庞上骤生出些微的讶异，她仔细地凝视着黎因，“你可不是卑微的奴隶。”
黎因心里犯疑。这话听上去着实有些怪异。不是奴隶，自己不是奴隶还能是什么？
“卡西娅公主特别中意你，对吧？”弥赛拉这边却已经自顾自说下去，“而且，根据我的观察，你确实和其他的奴隶不太一样。”
“你比他们要聪明得多。”
得……黎因终于会过意来。原来黑暗精灵不是说自己不是奴隶，只是说自己不像其他奴隶那么卑微。
黎因的两眼里浮现出迷惘的色彩，内心的极度忐忑之中，他甚至疏忽了基本的礼节，仰起头，望向黑暗精灵的眼睛：
“大人，您的称赞让我惶恐。不过——”
“你不知道这和食人魔有什么关系，对吗？”弥赛拉对这冒犯却似乎不以为忤，只是含笑看着他，问道。
第五十三章 黎因，你怎么看（2）
黎因点头。
“因为，”黑暗精灵明亮的眼眸盯着他，闪闪发光，“我很在意你的看法。”
“食人魔的事件并没有就此结束。”她顿了顿，接着道，“这提醒我们，必须对奴隶们的状态提高警觉，否则类似的事件还会发生。”
“作为训练营新的主教官，我必须对此负责。我仔细思考了一下——”
“你是这群奴隶里面最聪明的。如果将来奴隶对我们再次构成威胁的话，你的威胁最大。”
黎因霎时恍然。原来这个黑暗精灵女人只是防患于未然。她想要弄清楚自己对食人魔，对奴隶以下犯上，伤害黑暗精灵这件事的反应。
与此同时，他心里松了口气。
“大人。”他尴尬地笑了笑，“您说笑了。”
“首先，我并没有食人魔那么强悍的体魄和力量，所以，像我这样的家伙，就算有什么不轨的心思，也不可能对强大的黑暗精灵造成任何妨碍。”
“其次，”他顿了顿，语调严肃，神情认真，“我认为，那两个食人魔之所以胆敢伤害高贵的黑暗精灵，不单是因为它们恶劣的本性，更因为它们拙劣的头脑。”
“任何一个有着基本智慧、冷静头脑的智慧生物，都应该明白，胆敢冒犯高贵而强大的黑暗精灵，会付出多么惨痛，多么不可承受的代价。”
“它们愚笨的头脑起先不明白这一点，但我想，你们在刑场上的‘谆谆教诲’一定让它们深刻明白了这一点。”
“而聪明人的优点就是，”弥赛拉眸光闪烁，双唇轻启，洁白的贝齿隐泛光泽，含笑应道，“它们不需要过多的教育。”
黎因略有愧色地低首，“承蒙您的过誉，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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