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精灵的心动纲领 第21章

　　——不！不能这样！

　　黎因咬紧牙关，强行打断自己的臆想，双手死死抓住黑暗精灵的双臂，将他的身体用力往前拖去。

　　公式的推导已经完全失效了——他现在非但不能继续推导，而且就连先前推导出的结果，也已经全部溃散……

　　该死，得换个办法才行。黎因强忍着内心像是要抓破胸膛的食欲，额头冷汗直滴……

　　要不，走投无路的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他既是夺心魔，也是食尸鬼。能不能利用这两种本能此刻的激烈涌动，令它们自相抗争呢？

　　具体来说——产生那个想法的瞬间，第二个想法顺利成章地在他心里油然而生——如果他要吃的话，是应该先吃身体，还是先吃脑袋呢？

　　脑袋！脑袋！立刻，第三个想法欢欣鼓舞地从他的脑海中窜了出来。

　　妈的——黎因悻悻地怒骂，他忘了，脑袋也是身体的一部分，对食尸鬼来说，都是食物……

　　夺心魔的需求，和食尸鬼的需求，并不构成冲突……

　　该死，黎因第三次怒骂。他回想起自己之前的经历。他先前也杀曾过黑暗精灵，也像此刻这样和黑暗精灵的尸体紧密接触过——那个捕奴队的队长。

　　可是，那时为什么浑然没有这种反应？

　　难道因为那时是在逃命，生死攸关的关头？可是，醒一醒，现在也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啊！

　　妈的——这样歇斯底里的怒骂，还有那些团聚在心头疑惑，毫无用处。饥渴的欲望继续喷涌而出，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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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夺心魔食尸鬼（4）

　　他已经停下了脚步，无法再往前，浑身的力气都用来和体内那股扭曲、浓烈的欲望抗争。他的身体不住哆嗦，牙齿直打冷颤，完全绷紧的身体内部，更是因为极度的忍耐，忽冷忽热，像是患了疟疾的病人。

妈的！忍——忍不了了！

　　一——一口——一口就好！

　　他不断碰撞发出咯吱咯吱声的牙床缓缓张开，张到最大，然后一口——

　　啊！——漆黑的巷道中响起一声抑压的惨叫。

　　他一口咬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剧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鲜血通过他破碎的嘴唇流进他口腔——他很庆幸，食尸鬼似乎不会对自身的血肉感兴趣，否则单是这一下恐怕就要让他彻底疯狂。

　　忍不住也要忍！黎因恶狠狠地告诉自己。凭借刚刚唤回的一丝理智，他再次抓紧尸体的双臂，继续往前拖去。他像是病床上的病人为了忍受手术的剧痛，而下意识地抓紧床沿一样，死死抓住尸体的双臂，像是要把它们生生捏爆一般。

　　因为，体内那股难耐的饥渴愈发激烈了。他的身体也因此颤抖得更加激烈，寒流和热浪交替涌动，。一忽儿脊背泛起一阵深寒，浑身毛孔紧缩，一会儿又像是回到了地表世界，在滚烫的黄沙和烈日的炙烤中，浑身汗出如浆……

　　就在这样充盈膨胀到近乎爆裂的欲望中，在这冷热急速交替变换的折磨中，他强迫自己，继续往前移动。每一步，都使出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每一步，似乎都已濒临极限，下一刻就要崩溃。

　　然而，他毕竟没有崩溃——走出几步后，黎因咬紧牙关，这样告诉自己。他的心里升起一丝淡淡的欣喜。忍耐——一定要忍耐，他涨红脸，腮帮紧咬，在像火炉一样熊熊燃烧的大脑里告诉自己——他一定可以。

　　他踏出下一步，那股濒临极限的感觉再度袭来，他再度绷紧身体，将身体蹦得死死，如同一块钢板，将那股欲望蛮横地压制在自己体内。

　　然后，下一个瞬间——在极致的冷热变换中，他忽然感到自己绷紧的肌肉一松，钢板似的身体瞬间一软，极度寒冷和炎热也在一瞬间消失——这一切完全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他忽然感到自己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权——就在这一瞬间，这完全失去控制的瞬间，他的身体似乎敞开了一个空洞，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从他身体里流泻而出。

　　黎因愣在原地。

　　就在那莫名其妙的东西流泻而出的瞬间，他似乎突然感到好受了许多。

　　他不再寒冷，也不在炎热，甚至不再饥渴，而是异常的平和和安定，有一种淡淡的——满足感？！

　　还没等他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忽然，他只觉自己的右手一空，左手的分量则瞬间加重。

　　事发突然，他还没来得及加力，扑通一声，黑暗精灵的尸体已经脱离他的掌控，跌落到地面。

　　下意识地，黎因就要弯下腰，重新拖起那具尸体。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一愣——他的目光落在尸体的一只手臂上——那只手臂并不完整，只有半截。

　　瞬间，一股寒意从他的脊背掠起，浑身汗毛直竖。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明明记得，自己只是捏爆了他的脑袋，为什么他的手，会少了半截？

　　他迅速抬头，左右扫视，然后又迅速扭头，再次扫视，漆黑的四周，并没有一个人影。

　　然而，他丝毫不敢懈怠，立刻转身，靠向一面岩壁，依托岩石将自己的背后彻底堵死，然后再次向巷道两边望去。

　　依旧没有出现一个人影……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仰头朝岩壁之上望去——

　　高耸的岩壁上方，依旧空无一物。

　　而且，他忽然反应过来，那么高的地方，如果敌人能从那里发动攻击，并且精准切断尸体的手臂，那么它也能同样精准地令自己人头落地。

　　弄明白这一点的瞬间，黎因心有余悸地低下了头，然后，紧接着，他更进一步地意识到另一点：

　　即使不在那么高的地方，无论敌人在哪里，它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断尸体的手臂，那么就能同样弄掉自己的人头。

　　那么——这究竟是？

　　恐慌逐渐消祛，取而代之的密不透风的疑虑。

　　忽然，他留意到，地面上，距离黑暗精灵教官尸体不远处，半只孤零零地躺在岩石上的手臂。

　　毫无疑问，这就是特纳那半只断臂。

　　只是……黎因忽然留意到了一点异常。

　　他再次往巷道左右扫了一眼，确定还是没有人，快步上前，捡起手臂，然后，走到尸体身边，蹲下，抬起尸体身上的那半只断臂。

　　他将两截断臂对准，合拢。

　　——两截手臂并不能严丝合缝，这不是角度的原因，而是它们的断口直径就根本不一致，此外，两边断口都不是平面，而竟都是各自向内凹陷，呈现圆弧形。

　　就像是……这只手臂中间，忽然少了一截。

　　可是——黎因再次环视四周，周围已经没有别的“零件”了。

　　愈发浓郁的疑惑涌上他的双眸，但是——只有一瞬，一瞬之后，他金碧辉煌的双瞳之中便有一抹精光划过。

　　他举起那半截断落的手臂，放在自己眼前，然后，微微阖拢双眼，似乎在回忆什么。

　　他在回忆刚才那诡异的一瞬：紧绷的肌肉和组织忽然松懈，大脑在一瞬间丧失对身体的掌控权，严寒和酷热都在一瞬间消失，身体里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从一个忽然出现的“空洞”流泻而出……

　　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那个“空洞”……

　　黎因的意识通过冥想，陷入身体深处，循着尚未完全消散的余韵，摸索着曾经遗留的蛛丝马迹，抓到，或者说重新“凝聚”出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并且重新定位、敞开了那个“洞口”。

　　意念一转，心神推动，那莫名其妙的东西再次流泻而出。

　　“啪嗒！”——黎因手心一空，就在他眼前，本已只剩半截的残肢再次分成两截，翻转着先后坠落。

第四十九章 夺心魔食尸鬼（5）

　　黎因收回手，在最初的惊愕之后，目光已经由起先的惊疑不定恢复了久违的清明，不过还带着一丝审慎思索的意味。

类法术？还是术士的法术？作为一个法师，黎因并不很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区别。简单来说，无论是类法术还是术士的法术，它们都可以囊括在一个更宽泛的定义里，即：不需要学习，根植在血统里，先天就拥有的特殊能力。

　　也许不够严谨，不过黎因认为，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继承自食尸鬼的那种，躺在坑里就能迅速恢复的能力，也属于类法术能力或者也能被勉强称为术士的法术之一。当然，还有特异能力、超自然能力之类的分法，不过那些专业名词对于当下的状况来说太复杂了。

　　现在，为了方便思考，就让他暂时将方才手上那种奇怪的现象，称之为血脉法术吧，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他是一名“术士”了。

　　一名有着食尸鬼血脉的术士。

　　为什么他会先入为主地称自己为食尸鬼术士而非夺心魔术士呢？

　　因为，在二环奥术之中，确实有一个和食尸鬼这种生物密切相关，也和方才那种现象颇为类似的法术：

　　食尸鬼之触。

　　这个法术黎因自己并没有掌握，但了解它的基本原理和主要特点。

　　顾名思义，食尸鬼之触这个法术是法师们根据食尸鬼爪子上那种可以令人麻痹的毒素所研发——没错，正是黎因先前所感染的那一种。不过，它并非对食尸鬼毒素的全方位模仿，它只会令受术者陷入麻痹状态不能动弹，但并不至于将被它击中或杀死的人转化成食尸鬼。

　　它的原理是对负能量的操纵，施法方式是通过触摸传递——这两点，和黎因方才所做的完全吻合。“触摸”自不必说，而能够腐蚀血肉，这确实是负能量的特性无疑。何况，方才黎因细细体味之中，那股“莫名其妙的东西”从他手臂流窜出去的时候，行经之处确实有一种阴冷的感觉。

　　不过，它的具体效果却和食尸鬼大为不同——黎因望向地下，新增添的两截残肢，其断口也明显并不吻合，断肢与断肢之间少了一大块，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一股温热的气流在冲刷、流荡，它所经过的地方，细胞明显变得活跃，身体萌生出一种淡淡的刺激和兴奋，像是在生长蜕变一般。

　　——吞噬他人的血肉来壮大自己，这种效果，更像是一个更高级的法术：

　　三环奥术：吸血鬼之触。

　　不过，即使是吸血鬼之触，也只是抽取目标的生命力来补充自己，目标会变得疲惫、乏力，甚至明显的苍老、衰竭，但，绝不至于如此暴烈——直接将血肉化为乌有！

　　是变异么？黎因眸光微敛。

　　自己身上同时集合了夺心魔和食尸鬼两种血脉，也许正是这种原因，更强的血脉，催生了更强的法术。

　　无论如何，黎因初步下了一个论断：这是一件好事而非坏事。

　　首先，新的能力意味着他变得更加强大了，更有机会在这个黑暗的世界生存下去。

　　其次，这种新能力的作用已经开始彰显：黎因没有镜子，但他明显感觉到，随着体内那股温暖的气流上涌，他的脸部萌生出酥痒的感觉。被黑暗精灵撞碎的额头正在快速愈合，肿胀的面部也泛起一种凉丝丝的清爽感觉，火辣辣的疼痛伴随着滞胀一起消隐……

　　这番变故来得恰逢时间——若非如此，黎因待会还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以免他那副尊容一回到营地就立刻引起怀疑。

　　此外，他体内涌动的那种饥渴，似乎也因为血肉的填补而冲淡了许多，这让他可以重新冷静地思考问题。

　　不过，饥渴仍未完全散去。黎因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只有对血肉的渴望消退了，萦绕在身遭的那种神秘氛围，也就是死者逸散的精神意识的吸引力，却因此而反倒愈发凸显。

　　好在，现在只剩下这一种诱惑，而非食尸鬼和夺心魔的两种本能左右夹击，前后交煎，并且他刚刚因为对血肉中蕴含的生命能量的吞噬获得了一些饱足感，所以他不用废太多心力就能抵御。

　　不过……黎因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真的有必要抵御吗？

　　他伸出右手，再次，有些生疏地运起那股“莫名其妙的东西”，“敞开”自己的掌心、手掌和指尖——就像是所有的毛孔全部张开，贴在了特纳只剩半块的脑门上。

　　血液和柔软的组织流动，细微的“咕滋”、“咕滋”声在静谧的空气中颤动，黑暗精灵脖颈上那半截脑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在黎因的手掌中，直至完全不见。

　　黎因停了下来，他的手已经抵在尸体平滑的颈口上了。

　　突如其来地，他身子往前一耸，脑袋向上微仰，打了个饱嗝。

　　一股异常满足的饱胀感在他的脑海里升腾而起，此时此刻，不止食尸鬼对血肉的饥渴，就连夺心魔对生物精神的食欲也已经消退了，不再困扰他。

　　与此同时，和之前两次吞噬黑暗精灵的躯体部位不同的是，吸收他的脑袋，不仅让黎因的身体里再次涌动起一股暖流，就连他的精神也因此振奋，清爽起来，那感觉，就像他刚刚融合夺心魔的幼虫，小说阅='读八⑸气柳流叁四死児第一次在幽暗地域的旷野中醒来的时候。

　　这是脑力增长、提升所反馈的切实感受。

　　莫非……黎因心中怦然一动，那次融合，他不止吸收了夺心魔幼虫的精神力，更继承了它们吞噬其他生物的精神来让自己的意识获得增长的能力？

　　方才饥渴的食欲，和此刻脑袋里的振奋明晰，都摆在眼前，让黎因意识到这个想法并不只是一个猜测。

　　他的心情不禁雀跃起来。

　　虽然这意味着他的“食谱”上增加了两样他原本绝对不能容忍的东西，但——那只是原本。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双眼看着自己的掌心，视线却紧接着变得有些空洞，失去了焦点。体内，负能量在他意志的催动下，按照一种固定的规则奇妙结构排列组合，形成了一个完整和谐的整体，一股崭新的、流动的实体，向着他的掌心汇拢。

第五十章 夺心魔食尸鬼（6）

　　这一切都是在本能的驱动下完成的——和释放法师的法术截然不同的体验——在意识到这种能量的运动中存在某种玄奥的规则之前，运动本身就已经完成，不需要思考，也无须进行分析，更不用学习，一切都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术士，好强大！黎因心中不禁感叹。

　　天生的术士也许对自己得天独厚的才能并没有那么在意，而只有像他这样经历过对法术从基本原理开始的繁琐学习，没日没夜的钻研实验的法师，才能特别感受到这种将法术作为本能的天赋的强大。

　　尤其是，黎因联想到自己在遗失法术书之后形同废人的尴尬处境，以及那以后一连串的凄惨遭遇，更深深明白了这一点——如果是术士的话，就绝不至于如此，他们不会忘记自己的法术，就像人不会忘记用脚走路，用手抓物。

　　使用法术就如举手投足，他们，才是“真正的法师”！他们，才更符合大众对“法师”的想象！

　　扯远了，总之，有了一个这样的法术存在——他的视线焦点重新凝聚，落在自己的右手手心——摄取生物的血肉和精神似乎也就变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人是深深受形式支配的生物，黎因略带自嘲的微微一哂。其实，使用这个法术和直接用口齿进食，从开始和结局来讲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将其他生物的一部分变成了自己的养分……

　　所以，莫非……自己……所寻求的，不过是一份虚伪的道德安慰罢了？他有些难受地想。

　　不，他双眉深锁，略作思索之后，给出了否定的答案，结束了自己的自我批判。

　　“形式”并不虚伪，“形式”本来就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就像此刻凝聚在自己手心的这个法术，原本只是一团散乱、游离的负元素，可是，将它们按照某种形式组合起来，就从中诞生了一个闻所未闻的新奇法术。

　　可以说，法术本身，就是形式的艺术，而作为法师的他，原本就是一名“形式”的“艺术家”。

　　天地万物，无论是活跃的有机体，还是静寂的死物，都不仅有其“本质”，更是“形式”的体现。

　　因此，“形式”是重要的。探索新奇的“形式”是重要的，但同样，恪守某些既有的“形式”，就像是捍卫这个宇宙已经存在的一些珍贵之物，也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