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歌
就在这时，这个构装体停了下来。
然后，“砰——！！！”
一声巨响，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在一瞬间爆炸开来，炸得四分五裂，好几块半固态的星质黏在了黎因的衣服上，还有一块黏在了他的脸上。爆炸所赋予的这些碎块星质的高温也在一瞬间传递到他的身上、脸上，烧得他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也有几块星质飞向了蓝宝石龙莎加这边，但它湛蓝的竖瞳中银光一闪，一道无形的力场将就这些碎块通通地阻隔在外。不止如此，由于这些碎块没能粘附在实物之上，它们自身又及富弹性，于是在激烈的碰撞之后，又以几乎不逊于来时的速度倒射回去。
然后——啪啪！
又有两块星质后发后至，黏在了正在惨叫连连的黎因身上，激得他痛呼的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而且这些星质块都极富黏性，尽管黎因疼得上蹿下跳，它们却始终附着在他身上纹丝不同。他吃痛之下，本能地伸出手去抓挠，但不止没能把那些星质块扒下来，反倒手按上去的瞬间，同样被高温一烫，尖叫着撤下来时，已经多了好几十个水泡，肿得像刚油炸过的鸡爪。
“能量核心故障，”莎加淡淡地点评道。
“至于到底是什么故障，就得靠你自己去发现了，”它望着上蹿下跳的黎因，嘴角一咧，“这个问题必须尽快得到解决，除非你还想重复当前的体验。”
“他……他没事吧？”远处，杜斐雅缓缓靠近，十分担心地问道。
“能有什么事，就是正常的实验事故，正常的负伤而已。”巨龙的语调恢复了平静，“何况是这个人类小虫子。”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就挖个坑把他埋了吧。”
“这……”听到巨龙这么一说，杜斐雅瞬间愣在原地，不知道是应该哭还是笑。
虽然她明白巨龙指的是黎因躺在坑底可以快速复原的奇异能力，但在这是受伤挂彩的当口，说把他埋起来，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怪异感。
“不过不能在城里挖，”与此同时，巨龙却还十分周密地不忘补充，“不许破坏本巨龙的城市，要挖就去城外的野地挖。”
“这个阶段，”巨龙扇动翅膀，腾空而起，“本巨龙没什么好教的了，剩下的全靠它自己摸索。”
“今天就不用下棋了，等它伤好了，你让它继续练。”
“对了，”即将飞走的巨龙又补上一句，“它练的时候，你离它远一点。”
这几天相处下来，莎加对这个“买一送一”的雌性黑暗精灵虫子的印象也稍微深刻了一点。因此，方才练习之前，它就预料到了眼下这种可能，嘱咐它离远一点，结果果不其然。如果不是它当时随心一想，现在这个雌性黑暗精灵虫子的下场恐怕会更为凄惨，毕竟，它可没有人类虫子那种把自己埋起来快速恢复的能力。
底下，杜斐雅也十分后怕，同时带着一丝由衷庆幸地点了点头，然后愁容惨淡地看向一旁还在上蹿下跳的黎因，似乎在设想如果自己方才被那场爆炸波及的后果。
十几分钟之后，像被施了“狂笑术”版“跳跃术”的黎因才停止了蹿跳，勉强安静下来。这个过程中，他一直引以为豪的不竭精力反倒害了他。普通的生物受到剧痛刺激之后，猛烈挣扎几下，也就气力耗尽，身体疲惫了，感觉也迟钝了，可是永不疲惫的他，却能够一直感受到那种钻心刺骨的猛烈痛苦……
在这个过程中，杜斐雅只能一脸担心地看着他，什么也做不了。她冥思苦想，竟觉得巨龙说的话有道理——不如提前给黎因把坑挖好，这好像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但她随后又想起巨龙临行前的叮嘱，不许破坏城市——可城外离这里还有不短的路程，而且这个关头舍黎因而去似乎不太好，所以她最终只能愣在原地。
黎因终于安定下来之后，杜斐雅缓缓靠近他，只见他一张惨白的脸蛋全是湿漉漉的，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楚，眼角鼻端更是一片通红。但是还没完——望着兀自黏在黎因脸上的那一块星质碎片，杜斐雅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得把这东西从黎因脸上摘下来。而在方才的高温熔烙之下，它已经和黎因的伤口黏成了一体！
杜斐雅饱含同情，又实在难忍笑意地向黎因说明了情况。于是在黎因惊恐的目光中，她缓缓靠近……
幽静的城市中又响起了一阵凄厉的惨嚎，远在城郊岩石荒原上安静啃噬苔藓的洛斯兽哞地一声惊叫，一瞬间撒开四蹄，远远跑开去。
许久之后，终于彻底安定下来。杜斐雅真心实意地对一旁还在嘶嘶吸着冷气的黎因建议道：
“黎因，要不接下来的练习我们还是搬去城外吧？”
“什么？”
“这样，万一出事，我们也好提前给你挖个坑……”
远处，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堆积成山的水晶钻石的簇拥之下，蓝宝石龙莎加俯卧在自己的“宝贝大床”上，两只湛蓝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一颗巨大的水晶球。
水晶球晶莹剔透的表面上反射出黎因瞬间放大的瞳孔，惨白僵硬的面庞，巨龙情不自禁地咧开了嘴角。
“愚蠢的虫子，”它不无自傲地喃喃道，“想当初，莎加芮纳德英弗尔吉妲图戈%@＃！＃￥！＃……”
几百个音节过后，“……大人，可是只用了一天就掌握了这个灵能，而且从未出错！”
几天之后，黑暗精灵城市遗迹之外的荒原上，一个三尺高的半透明乳白色人偶正挥动双腿，努力奔跑着。
它的脚步忽上忽下，忽左或右，灵巧地越过或避过地面上不时出现的突兀石块，奔跑的身姿在荒原上划出一道大大的弧线。
而弧线所对应的圆形中心，正伫立着一人、一精、一龙。黎因兴高采烈地观察着星质构装体在自己预先设置的命令下绕圈奔跑，动作越来越流畅自然。虽然照比真人还略显生硬，但这已经达到了正常运动的范畴。
一旁的杜斐雅在替黎因感到高兴的同时，眉梢不禁有几分微不可查的震动。在她看来，构装体的运动越来越激烈，这也代表着黎因这次给它的能量核心中注入的能量越充足，也就是说，如果它一会儿爆炸起来的话……
还好，她抬头往自己的左手边瞥了瞥，高大伟岸的巨龙也正前肢伸直，后肢曲踞，蹲坐在地面上，聚精会神地凝视着那只正在奔跑的构装体。
如果出了什么岔子的话，它应该能够轻松挡下所有灾难吧？也就是这样，杜斐雅才没有远远躲开，而是和它一起在这观察黎因的学习进展。
随着构装体的动作越来越流利，黎因心念微动，通过心灵感应给它下达了新的指令。于是构装体奔跑的脚步变了。它虽然依然在往前奔跑，但速度略有下降——这是出于平衡性所做的牺牲。因为与此同时，它原本在身体两侧随着奔跑摆动的双臂，开始高高举起，左右晃动，摇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双腿在疾行的过程中，也偶尔变换节奏，上蹿下跳……
这幅手舞足蹈的模样让杜斐雅不禁扑哧一笑。
黎因的嘴角也逐渐露出愈发灿烂的笑容。因为这一套更加复杂的运动模式构装体也坚持了下来，这更进一步证明了他的成功。
在更进一步，命令构装体在奔跑的同时，手指翩飞，依次灵活地比出了“召唤坐骑”所需的十八个手势之后，黎因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当然，只是比出手势，什么也没有发生。首先，这个简单的构装体并不具备施法能力。其次，即便是作为魔法师的主人，黎因自己现在也只记得施法所需的手势，而无法构建至关重要的法术模型。
随后，在黎因的命令下，构装体来到一旁，捡起了地面上一把早已为它预备好的长剑。那长剑原本是为黑暗精灵预备的武器，因此比它的身体还要略高。它将原本单手持握的长剑用双手举起，然后挥舞起来，冰冷的剑锋在空气中划出一个个弧形，虎虎生风。
“不错。”黎因下意识地咧开嘴角，称赞道。全然忘记了他所称赞的对象根本无法理解他言辞的含义。
“初步具备战斗能力。”一旁的巨龙也眸光闪烁，评价道。它这话倒不是称赞构装体，而是说给一旁的黎因听的。
“但是也不能站着不动，给敌人当木桩子。”黎因再接再厉，决定给自己的构装体再上一点难度，“接下来是步法和移动部分，这在剑术中也是相当重要的一环。”
如他所言，乳白色的星质构装体一边挥舞着长剑，一边在他们面前横向移动起来，不时还前跳几步，做出扑击状，不时又后退几步，仿佛正在躲避想象中的敌人。
“成了！”黎因眉飞色舞，哈哈大笑。他侧过头去，向杜斐雅投去激动不已的目光，分享着自己的喜悦。
杜斐雅的脸庞上也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蠢货——”巨龙忽然开口。
黎因脸色微露讶异，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成功了也要被骂。
“砰！”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他心肝一颤，顿时脸色煞白。但他愣了一会儿，却发现什么也没发生，面前的杜斐雅也是愣着一张不知所措的小脸，但并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异状。
而且，方才那声响动，虽然剧烈，却远远比不上先前爆炸时的声势……
两人迟迟转头，向声音来处看去，这才发现——那个之前还活蹦乱跳的星质构装体，消失了！
“怎么回事？”杜斐雅讶然失声，下意识地问道。
然而，下一瞬间，她猛然注意到了地面上的一处异常，霎时间神情变得有几分异样，一抹红晕升上她雪白的脸颊。
转过头来的第一眼，黎因原本也和杜斐雅抱有同样的疑惑。不过，就在杜斐雅反应过来的同时，他也通过自己和构装体之间的灵能联系，弄明白了突然消失的构装体现在所在的位置。
灵能链接显示，构装体——在他们下面？黎因双眼微瞪，一脸茫然。
“是那个坑。”就在这时，杜斐雅有些局促的解释声缓缓传来。
构装体掉进了坑里。而那个坑原本是杜斐雅给黎因预备的，希望他下次受伤可以尽快休养康复。结果坑挖好后就一次也没用上，因为黎因至那之后就再没出过什么重大错误，现在倒是用上了……不过，好像不是她们预想的用途。
在黎因的命令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构装体摸索着从坑里爬了起来。地面上先是露出它那颗乳白色的脑袋，紧接着它两只胳膊撑地，小人般的身体也缓缓升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大师、学徒和修理工
“不好意思。”杜斐雅颇为难为情地表示歉意。
“没关系，”黎因云淡风轻地回应道，随后开了个玩笑，“我们正好测试一下它在应对陷阱时的抗摔打能力和攀爬能力。”
“实验结果表明，这些数据也非常成功。”
杜斐雅扑哧一声笑了。
黎因一个心灵波动，乳白色的小人就扑通扑通地向他跑了过来。到了面前，没有接到下一步指令的它站立不动。
莎加运起心灵异能，将这只星质构装体从表皮到内核，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通通扫视了一便，而后点了点下巴，以专业的口吻道：
“不错，虽然手法还很粗糙，但这次没有什么重大问题。”
得到行家的认可，黎因的兴奋之情更是溢于言表。虽然它的评语颇为苛刻，不过黎因早已经习惯了它那非同一般的标准乃至故意刁难自己的脾性了。
“既然您说粗糙，那请问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吗？”兴奋了一会儿之后，他并没有自满，而是虚心向巨龙求教道。
“基本的原理和必须注意的细节，我都已经教给你了。”巨龙淡定地道，一派“宗师气度”，“但我不可能像个保姆一样什么都一股脑填给你，剩下的部分得靠你自己摸索。”
“唉？”黎因心底蓦然一愣，忽然有一种极其强烈的熟悉感，这不就和地表上那些云来雾去装模作样的假大师一个样么？不管你做得怎么样他都能给你挑出刺来，你问他什么问题他也不给你明说，只说这东西只能靠你自己“悟”。
不过还是有一点区别的……黎因收起了打趣的想法，莎加确实是心灵异能的高手，而且也是它将星质构装体这个异能教给了自己，它是有真材实料的。
但是……黎因还是禁不住吐槽，它能不能有啥说啥，不要这么糊弄人啊？
另一边，化身“教育家”的莎加还在滔滔不绝：
“只会对老师所教授的内容全盘接收的家伙永远成为不了最好的学生……一旦失去指点就会变得无所适从……一头龙，哦不，一个人最应该习得的能力，不是某项具体的知识，而是独自摸索开拓未知的勇气和精神……只有这样，你才不至于永远做一个跟在他人身后亦步亦趋的可怜虫，有朝一日，能够开创一条属于你自己的道路……”
人一旦沉浸在自己的观念中就会变得很啰嗦，巨龙尤其如此，因为它们的时间观念十分漫长……在莎加蕴含着“深刻哲理”的长篇大论中，黎因的耳朵已经有些麻木了，脑袋也开始嗡嗡作响。他十分纳闷地想，如果有别的巨人，或者巨龙开辟的康庄大道，他为什么不沿着这条道路前进，而非要趟着自己的两条小短腿去赶荆棘丛呢？
“你就说我现在该怎么做吧。”他干脆利落地道。
“人类小虫子，”莎加低下头，两只湛蓝的竖瞳俯瞰着他，“你这样肆意打断别龙说话，很不礼貌。”
“对不起，”黎因诚恳地点头鞠躬。
“不过既然你都这样发问了，我就给你指点一条明路吧。”莎加并没有在意他的道歉，而是自顾自继续道。
听它这么一说，黎因眉梢微露喜色。
“我不会直接告诉你怎么做，因为那是最低级的教学方法。现在你必须学会观摩学习，从已有的大师之作中汲取经验，来改变自己的作品。”
“观摩学习、大师之作？”黎因嘀咕了两声，“……您的意思是，让我学习别人的作品？可是……？”
他扭头四顾，漆黑的荒原上空无一物，“您的意思是让我学习您的作品吗，但这里也……”
“您要亲自动手，现场给我制作一个完美的星质构装体，作为我的学习模版吗？”他兴奋地道。
“何必多费功夫？”莎加的鼻子里却是轻轻传出一声嗤笑，“我们不是已经有很多现成的作品吗？”
“很多……现成的……？”黎因有些疑惑。
杜斐雅却忽然反应过来：“那些披着铠甲的构装体，就是先前和我们战斗的那批！”
“对，”莎加点了点头。
“可是，”黎因脸上的疑惑并未褪去，“莎加大人，这些构装体，不都已经损坏了么？”
这么说的时候，他微微地感到一丝惭愧。因为造成这些构装体损坏的罪魁祸首就是她们。
巨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黎因觉得它的这道目光颇有深意，这让他更加难安了……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巨龙却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解释道，“发现问题，修补问题，这也是一种进步的方式，而且很快，比直接观摩没有瑕疵的作品更快。”
黎因愣愣地点了点头，这番话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从错误之中汲取经验，避免前车之鉴嘛，失败是成功最好的导师什么的……但是，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所以，你接下来的作业就是，”巨龙略一停顿，嗓音朗朗，“将所有受损的构装体都修复至完好状态。”
“喔，”黎因又点了点头，同时面露难色。这么多构装体倒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巨龙的技术和他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以他的水平要修理这些构装体，会不会有些捉襟见肘呢？
“不要气馁，不要畏惧。”巨龙看出了他的犹豫，扑扇着翅膀，嗓音嘹亮地给他打气，“难就对了，难才能获得进步，难才能成长！”
但是——
“等等！”黎因忽然反应过来，“不对！”
巨龙猛一停顿，嗓音忽然变得有些怪异：“什么不对？”
“从错误之中汲取经验，”首先，他本着学者的求真精神认真辩驳道，“前提是，这些错误是无意识或者由于无知所犯下的错误，我们通过学习能够有效规避，这才算是一种进步。”
“而我们即将面临的错误，是人为造成的错误，这些错误，是没有学习价值的，也不可能产生进步。因为这些错误产生的根源，不是疏忽大意，而是……”
他顿了一顿，白净的面庞上微微有些愧色，“蓄意破坏。就算我学得再好，构装体制作得再精良，也无法阻止别人的破坏行为。”
“其次，”他振作神色，字正腔圆地道，“这根本就不对劲！”
“这是一个圈套！”
“一个蓄谋已久的圈套。”
“你教给我星质构装体的制作方法——”
“根本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帮你修理这些构装体！”
“所以你才会主动传授给我这个异能！”
“就连那次——”黎因猛地回想起来，当时他就觉得不太对劲，“那次赌斗！”
“你也是故意输给我的！”他瞪大眼睛。
“怪不得你好几次差点抓住我，结果却都失之交臂，原来那不是失误，也不是什么刚睡醒没活动开身体。
“你！是！故！意！的！”
黎因用手指着巨龙，一字一顿，慷慨激烈地道。
巨龙打了个呵欠，用爪子捂了捂嘴巴，然后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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