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只会写日常
‘这是……什么?’
‘素世酱……为什么要站在那里?‘
高松灯茫然地捏住被单,明明身体感觉自己就躺在床上,可伸手便能触碰天空的场景,却又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意识当中。
比任何梦境都要真实,比任何现实都要魔幻;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也没有任何干涉的手段。
她只能像个幽灵一样,站在撑着伞、坐到护栏上的长崎素世身旁,呆呆地看着她自言自语的模样。
“如果这不是噩梦的话,我现在一定在做非常糟糕的事情吧?”
“鸣海,我好想你。”
“我好想见你。”
“……所以,我来见你了。”
“要接住我哦。”
话音一落。
素世扔开了伞,从高楼一跃而下。
‘素世酱!不要!’
高松灯错愕地睁大眼,心脏几乎瞬间停摆,喊叫却无法从恐惧中挣脱出来。
就像朝她遥遥伸出的手一样,连衣角都触碰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明明没有翅膀,却依然在空中飞翔的单薄身影。
好似要拥抱谁,又好似要从这雨下不停的世界中解脱一样。
素世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为什么……’
高松灯无法理解、不愿理解,熟悉的反胃感与疼痛再次撕扯着喉咙,像是吞着刀片呼吸;可比起当初的崩溃与绝望,她却忽然有些羡慕,素世能那么果断地为了去找鸣海而舍弃生命这件事。
‘换作是我的话,做得到吗……’
恍惚之中,高松灯不由得想。
‘那么喜欢鸣海同学的素世酱,为了见到他都能从那么高的楼上跳下去了……我,有她这样的勇气吗?’
不知道。
她也跟素世一样,想要见到鸣海;她也跟素世一样,就算知道不会得到回应,依然比谁都喜欢着鸣海。
那么,她能做到跟素世一样的事情吗?
‘成为天上的星星的话,就能永远和他在一起了吧。’
于是,高松灯确信了。
她有这样的决心,也有这样的勇气。
已经不再是人类的自己,就算活下去也没有意义;已经知道了温暖为何物的自己,再也无法忍受那份孤独的寒冷。
或许会害怕死亡时的疼痛,但如果这样就能见到鸣海的话……
就让他摸摸脑袋吧。
他掌心的温度,就是最好的创可贴,能抚平她身上的所有伤痕。
意识终于回到了现实,高松灯捂着脑袋拉开棉被,缓缓从床上坐起身。
‘素世已经先走一步了,我也要……去找鸣海同学才行。’
这么想着,她试图走下床,按着床铺的手却正好压在手机上,让本来暂停的视频再次播放了起来。
“有时会在不知不觉之中,不小心伤害到某人……”
歌声像是反过来为她按下了暂停键,高松灯就这样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僵硬着。
偏执昏暗的眼眸先是茫然,随后接连闪过无措、痛苦、挣扎之色,垂在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最终,在那道温柔而清澈的歌声里,她的双眸还是渐渐恢复了清明,咬着嘴唇,重新将手机拿了起来。
“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看见这个视频。”
“但无论如何……就算我离开了,也不要太过伤心,更不要为了我去做傻事。”
那是他留下的愿望,那是他对自己的期许。
高松灯想起了合宿第二天晚上,鸣海在溪边说的那些话。
『无论对谁来说,现在的我们,都在最好的距离上了……如果连这个事实都无法接受的话,你未来可是会更难受的。』
——无视鸣海同学的意愿,擅自去跨越那段距离的话。
就算和他一起成为了天上的星星,他也会和那次一样,转身离自己而去的吧?
高松灯不想看见他失望的表情,更不想听他说出『灯,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这种话。
假如未来,还有能再和他相遇的那一天………
‘鸣海同学,你会摸着我头,称赞我做得好吗?’
就像练习唱歌那样。
就像在天桥上大声呐喊一样。
就像……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他之后,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天一样。
高松灯无助地抱起膝盖,将脑袋深深埋进了臂弯里,浑身轻微颤抖了起来。
恍如一条被雨淋湿的小狗,从喉中发出了低沉的呜咽。
“鸣海同学……”
空虚感并未离开身体,直到如今依然抽搐的疼。
只是在这瞬间,她忽然明白了悲伤是什么感觉。
——那就是和不在场的人,一起活下去。
“我也,好想见你啊……”
呼吸断断续续,只剩下哽咽的碎片从鼻间哼出。
‘可是,对不起,我不能像素世酱那样去找你了。’
‘我不想让你生气,也不想伤害到一直在担心我的爸爸妈妈。’
所以,如果一直当个乖孩子的话,你会回来找我吗?
我的这份心意,能够传达得到吗?
“呜……”
怀揣着悲伤与祈愿,少女的低泣在茧房中响起,不断撕扯那片脆弱又纤细的黑暗。
雨声冰冷地拍打窗户。
灰色天空下,城市漠然的一如既往。
只是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
沉寂了许久的房间灯光,终于悄悄亮了起来。
——
“立希,不吃饭吗?”
“……没心情,别管我。”
“行吧,再给你一天的时间。明天要记得上学。”
“……”
椎名立希没有回答,只是坐在床上、靠着墙壁,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出神地凝视着昏暗一片的虚空。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么脆弱无助的时候。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干裂的嘴唇吐出字句,她将脸蛋埋进了手掌中,不知多少次地后悔、责骂着自己。
那天发生的事情,如今依然历历在目。
无论是看到聚光灯掉下来的惊愕,还是看到他推开两人被砸中的意识空白;又或者是应激似地对驱赶她们下台的工作人员大发脾气,还是看到他血肉模糊的模样,两眼发晕、忍不住干呕的痛苦反应。
椎名立希怎么样都忘不掉,也不可能忘掉,午夜梦回时全是自己满手血腥的场景。
……她们的乐团成员,死在了那一次堪称完美的演出上。
……她的朋友,也死在了她的面前。
而她连他的尸体都不敢正视,只是将各种事情都交给了祥子,自己则躲得远远的,不敢再去听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事情。
她怕回想起来,被他喊了名字时的心跳加速;她怕回想起来,与他熟识之后的每分每秒,究竟有多么令人开心;她甚至害怕见到其他人,怕自己会在她们面前懦弱地流下眼泪。
曾经明亮而温暖的时光,如今成为了刀片般锋利的回忆,轻轻触碰便会涌出汩汩血液。
椎名立希不想成为那么脆弱的人,所以她选择了逃避,逃到远离【CryCHIC】的角落,逃到不会被任何人看见表情的房间里,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仅剩的坚强。
而她也知道,这样的自己……
其实比谁都要脆弱可笑。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手掌抓起头发,一次又一次地砸着脑袋,一次又一次地咬紧嘴唇。
不顾身上的疼痛,椎名立希紧紧攥着拳头,声音沙哑地对着空气低吼: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家伙,那么轻易就——”
句尾渐渐失去了力气,像是再也找不到愿意和她吵架的那个人。
她无力地抱住脑袋,发出了不成句的哽咽。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要在舞台下等我吗……你这个,不守约定的混蛋……”
无论悲鸣几次,她的坚强和现实都不会回应她。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起了提示音。
那是特地设定过,【CryCHIC】群组消息的提示音。
黑发少女的肩膀轻颤了下,不愿和任何人接触的她——甚至包括现在肯定同样非常痛苦的灯,她都不敢发去任何一条关心的讯息——并没有立刻拿起手机查看,反而像是逃避一样,将手机踢到了更远的地方。
第二条讯息的声音很快响起。
大概是祥子吧?
以那家伙的坚强程度,估计是在关心她们最近过得怎么样、顺便让她们去那家伙的坟前祭拜什么的。
椎名立希不想理会,只是将自己蜷缩成球,任由角落的阴影和长发一起包围自己。
可没过多久,脑海里便猛地一阵刺痛,一段画面强硬地塞进脑海里,让她不得不咬着牙提起精神。
“什么东西……素世?!”
“不是,你爬那么高做什么啊!笨蛋,快下来!”
错愕之间,椎名立希下意识就想伸手拉住对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就像是意识被捆在了观众席上,强迫欣赏完这一场为爱殉情的电影。
她呆呆地注视着疯狂到判若两人的素世,直到对方从护栏上站起,向着几百米高空一跃而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似地恐慌大喊:
“素世,你别……!”
和那时一样,椎名立希除了看着以外,做不到任何事情。
恍如断了翅膀的鸟儿,长崎素世笔直地坠向地面,将她的喊叫远远甩在了身后。
下一刻。
意识猛然恢复清醒,就像从一场噩梦中挣脱出来。
“哈、哈、哈……呜恶……”
椎名立希捂着胸口,满头冷汗,面色苍白地喘息着,熟悉的反胃感再次涌上,让她忍不住拉过垃圾桶干呕了几声。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落地的场景,但她知道,从那种高度没有任何防备地坠落,就算底下有草皮或垫子可以缓冲,长崎素世的结局也不会有第二种。
“那个笨蛋,为了跟他殉情,竟然做出了这种傻事……他又不是你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