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只会写日常
“还好只是被雷劈了个短路，不用三十秒就能修好，真是帮大忙了。”
——
这场小小的意外，成功让他身负重伤。
但也只重伤而已。
他还活着，他还能挣扎。
命运给他安排了剧本，他也为自己安排了死法——
鸣海当然知道，只要『白月光系统』没有消失，自己最终还是逃不过那个既定的结局。
无论是顺利死亡，还是侥幸存活的未来，眼前尽是一片黑暗，只有悲伤和痛苦存在，任何反抗都是毫无意义的。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选择了活下去。
选择了跟系统斗智斗勇，和命运派来的死神互相拉扯。
为了和祥子在未来重逢，所以要活下去。
为了听完这场最棒的演出，所以要活下去。
为了在舞台下和她们相见，所以要活下去。
为了知道她们安排的惊喜，所以要活下去。
——事到如今，早就不是能不能坦然面对死亡的问题了啊。
软弱也罢，坚强也罢；狼狈也罢，华丽也罢；过去也罢，未来也罢。
只是因为现在的他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所以才要像下一刻便会死去那样，比谁都更加用力地活着。
于是，当《春日影》走到尾声。
借着昏暗的天色，鸣海也成功躲过了他人的目光，艰难地溜回了舞台边缘，仰头朝他所熟悉的少女们望去。
他看到了俏脸沁着汗水，双颊红润、目光明亮的高松灯。
他看到了身姿随着节奏摇曳，笑容清朗而雀跃的丰川祥子。
他看到了沉浸在旋律中的长崎素世，看到了依旧面无表情的若叶睦，看到了『打鼓真TM开心啊』的椎名立希……
他成功看到了【CryCHIC】最耀眼的模样。
他还看到了现场数千名观众，都因为这场完美的演出而沉醉、感动、潸然泪下的神情，为此感到与有荣焉的自豪。
而同时，他也看到了风雨渐歇，乌云消散，掀起了清爽微风的夏日夜空。
“奇迹，还真的发生了啊……”
鸣海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一笑就牵扯到了小腹上的伤口，让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不过无所谓，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他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到了大部分，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要是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他都忘了自己的小腹上还长着一根钢管呢。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接下来，那个自己费尽心思安排好的『惊喜』。
“ずっとずっと离さないでいて（永远 永远 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随着最后一道音符落下。
少女握紧了麦克风，幸福而又悲伤的温柔低语，渐渐被夜色吞没。
短暂的寂静之中。
远处，似乎有尖锐的呼啸声开始升空。
鸣海充满期待地抬起头，却在这瞬间，看到了舞台上的聚光灯开始忽明忽亮、前后摇晃起来的影子。
“……啊？不是吧？”
少女们没有发现身后出现的异样，只是若有所感地朝前方的夜空望去，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东西出现。
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鸣海忍不住咬紧牙关，恶狠狠地咳了道血沫出来。
“我都防了这么多手，结果最后还是给我来这套吗？！”
“没创意的垃圾东西！”
原地只留下这句沙哑的咒骂。
无视掉重击意识的强烈疼痛，他强行拔出了妨碍行动的钢管，手掌用力地按压着小腹开始大出血的伤口，并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了舞台。
隐约听到有人在惊呼，也有人后知后觉地大声喊叫起来。
但这些都已经和他无关了。
发现身体已经虚弱到只能变出口哨糖，喉咙里连开口提醒的力气都没有了，鸣海便放弃了多余的念头，只是做了自己现在该做、命运的剧本认为他会做的事情。
——将抬头看着天空、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素世和祥子用力推开，自己踉跄地站到了正好开始坠落的聚光灯之下，然后本能性地两只手臂交叉护住脑袋。
看不到周围的反应，也看不见自己身上汩汩流出的血液。
在灼热与沉重降临脑袋之前，鸣海闭上双眼，心中只剩下一道微微叹息——
“对不起……我，还是没能遵守承诺啊。”
下一瞬间。
无边际的黑暗中，他似乎听见了烟花绚丽绽放的声音。
——砰！
第一百六十章 祥子，祝你幸福
“喂，舞台不是检查过一次了吗？！为什么东西还会掉下来！”
“不知道啊！明明已经确定过了，就算风力再强应该都吹不下来的……”
『鸣……』
——
世界就像被搅乱的颜料桶，嘈杂而混乱的声音挤成一团。
听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也听不清自己到底在哪。
意识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中沉浮，像是已经丧失了感受痛苦的本能，任由模糊的血肉逐渐溶解、脱落，最后化成谁也感知不到的虚无。
——
“不是被吹下来的，应该是因为打雷的关系，电磁力的干扰让螺丝出现了松脱……可是，其他灯好像都没有这样的问题。”
“这么离谱的理由谁能接受啊！且不说闪电根本没有击中舞台本身，台上那么多设备，怎么可能就只有一个灯的螺丝受到影响，其他都完好无事？！”
『鸣海……』
——
可在那深不见底的海洋之上，却又有着极为美丽的澄澈星空。
有星光在不断闪烁，细弱的光芒被组成了鲜明的字句，照耀在无波无澜的海面上，艰难地向着海底前进。
它穿过了那片虚无，穿过即将脱落的血肉，终于抵达了他波纹渐渐消散、与黑色海洋共同平静的意识。
——
“简直就像，死神想让某人被这架灯砸死，所以才掉下来的一样啊……”
“别吵了，活动中止，现在赶紧疏散人员，台上台下都要！然后报警叫救护车！”
『鸣海君！鸣海君！鸣海君！』
——
光芒描绘出了他的存在。
悲伤到快要被撕碎的声音，痛苦到接近窒息的呼喊。
还有一滴、一滴……
温热的雨水降落在海洋上，重新掀起了阵阵波纹。
下一刻，就像有谁从虚无中坐了起来一样，黑色的水花溅散开来。
他从海洋里捡起了自己的意识
，捡起了仿佛全身都要被辗碎的痛苦
，捡起了脱落消失的血肉。
他睁不开眼，却依然试图从混乱无序的颜料桶里，找出属于那道光芒的色彩。
“鸣海君……”
听到了。
所爱之人正在哭泣，试图伸出手臂，将他从死亡的海洋中打捞上来。
——所以，现在可不是装睡的时候啊。
他没有任何犹豫，同样伸手回应了她。
挣脱了黑色海洋的束缚，少年踉跄地站起身，和那道光芒一同走入繁星闪烁的夜空。
即便只能像烟花一样，转瞬即逝地绽放一瞬。
只要还听得见丰川祥子的声音，鸣海就必然会做出回应。
哪怕前方，依旧是命定的死亡。
——
先是手指微动，随后是被血液沾黏的眼皮，开始颤抖了起来。
“啊……”
呼吸艰难地流入肺部，却又从千疮百孔的体内逸散开来，干裂的嘴唇只能发出微不可察的低吟。
像是在捡满地的玻璃碎片，鸣海从死亡的边界上，艰难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他努力让自己恢复思考，将那份活着的实感紧紧抓住——这倒是不难，全身上下好似被压路机辗过的剧烈疼痛，时刻都在提醒他自己还坚挺地活着。
只是离死不远了而已。
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睛也张不开，没有半点动弹的力气；接近麻木的触感只能让他知道，自己正躺在一片液体上，身上还压着某种冰冷的钢铁重物。
鸣海终于想起来了。
‘我被聚光灯砸中了啊……因为系统的垃圾剧本。’
‘只是在砸中之前，用手臂护住了脑袋，所以才没有当场死亡……可惜，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反抗。’
'就算脑袋没事，聚光灯也把我的骨头和内脏都砸成了碎冰冰，更别说还有之前那个大出血的伤口……除非我能像面包超人那样，用糖果替换自己的身体，不然失血而死也是迟早的事情。’
‘也就是说……现在，是回光返照、留下遗言的时候吗？’
就像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样。
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他，依旧保持冷静地判断着当下情况，并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尽管这没有任何意义，也不是最正确的选择。
因为在他死亡，成功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一切属于他的痕迹都会被抹消殆尽。
无论是夏日音乐祭的混乱，还是少女的哭声，亦或是留下的所有东西……都像是朝阳升起后的月光一样，全将归于虚无。
但对现在的鸣海来说，意义早就不是用理性就能判断的东西了。
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哪怕只是蹲在地上数蚂蚁，也有属于他的独特意义。
“嗯……”
鸣海用力抿紧了唇，试图抬起手臂，却发现只有肩膀能微微动弹——估计两只手都被砸成肉泥了吧？
不过这点动静，已经足够围在他身边的人察觉，并且做出反应了。
“鸣海君！”
能听得见，祥子哭到沙哑的声音忽然多了几分惊喜，随后是温热的手掌捧住了他的脸，像是捧住了什么接近破碎的玻璃娃娃一样，谨慎而充满颤抖：“你、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