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鸽苏鲁
感慨老师不愧是老师，只用了不到区区一个月的功夫——还是在要不停的忙于一些学生莫名其妙小事的情况下——居然就弄到了能威胁到他们性命的东西。
要是他没感受错的话，那颗黑色子弹可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玩意，甚至可能是某个上世纪的遗留下来的【崇高】古物。
不过换一个角度来看……
看着地上汇聚的血泊，正在向四周慢慢流动的鲜血，站在冲天火光中的黑服忍不住笑了起来。
即使下颌已经撕裂，每一次肌肉的抽动都会带来刀割般剧痛，黑服依然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老师，收集这种专门针对【崇高】、针对学生的古物……
您是不是也对基沃托斯的这些学生们，抱有某种疑虑，某种……
不太好的想法呢？
想到这里，黑服连撕扯着神经的剧痛都感觉不到了，露出一脸愉快的表情。
他拍了拍身上不知何时熄灭，只剩下一缕青烟的衣服，比划了一下子弹擦过自己脑袋飞去的方向，踩着烈火，向房间的角落处走去。
不论是从研究价值还是纪念价值上来说，他都觉得自己有必要把那颗子弹好好保存下来。
黑服一边伸手挥开挡路的火焰与浓烟，一边预估子弹可能掉落的位置，向前走去。
“……”
片刻之后，看着墙壁上的圆形弹孔，与弹孔中空无一物的灰尘，黑服陷入了沉默。
那道那是一颗一次性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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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望抬头看了一眼突然从凯撒大楼顶层传出来的巨响，掐指算了一下时间，估摸着黑服应该已经看到了自己留得表情包。
然后他后退了一步。
嘭！
一块布满乳白色裂纹，仍然勉强黏合在一起的玻璃突然砸到他的身前，无数块细小的碎片迸射出，瞬间铺满凯撒大厦前的空气，反射出无数道刺眼的亮光。
司望踮着脚尖，踩在碎片与碎片间的空隙向外走去，高空中的一个黑点，也跟着司望别扭的身姿，歪歪斜斜的朝他飞来。
“谢谢~”
司望摊开右手手掌，红色的【蚜虫】抱着一颗跟它差不多大的黑色子弹，晃晃悠悠的落在司望的掌心。
到达目的后，它连忙甩开这碍事东西，使劲搓着自己的纤细的六肢，像是抽筋了一样。
与黑服先前的谈话中，再确认了黑服并没有在小鸟游星野那边继续做出什么安排后，司望便命令这只跟在小鸟游星野身后的【蚜虫】赶紧自杀，自己这边还有个紧急任务要交给它。
【蚜虫】虽然嘴里骂个不停，但由于全都是一些情绪激烈的语气助词，司望也很难搞懂它到底是不满意自己命令它自杀，还是不满意自己要求它从火葬场里面抬出一颗比它还要重的子弹。
可能两边都沾一点吧。
司望没太在意这种小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闪着绿光，一直处于通信中的无线耳机，塞进耳朵里。
第一百八十一章 棍子与绳子
“所以星野同学～”
司望用手指戳着【蚜虫】的脑袋，一边逗弄着气急败坏的另一个自己，一边问道，“听完老师刚刚和黑服坦诚的心里话，能说说你现在有什么感想吗？”
“老师……”
如同将死之人的虚弱声音飘荡在空旷的地下世界中，跪倒在由钢铁铸造而成的祭坛上的小鸟游星野肩膀一抖，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深深的嵌入了掌心，掐出一道鲜红的血印。
“您……”女孩的声音就像是被砂纸摩擦过一般低哑，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您真的打算……打算……打算……那样做？！”
反复吞咽，反复咀嚼，反复吸气呼气，小鸟游星野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说出【自杀】两次。
只留着带着哭腔的哽咽徘徊在咽喉中。
“啊，你指的是【自爆】吧，那样极端的做法当然不能随随便的就用啊~那时候更多是为了和在黑服的谈话中取得优势的地位，就像是动画片里也不会有主角一上来就急吼吼的试图跟最终BOSS同归于尽吧，再怎么说也要先尝试一下，抒点情，铺垫铺垫，赚足眼泪再来这么一手吧。”
被万分珍惜，严严实实捂在胸前口袋中的鲸鱼眼眸眼睛突然闪烁起红光，司望略带安慰的语气说着完全没打算安慰的话语从中传来，“我们这不是还没跟黑服打过，也没做好抒情的准备工作，更别提相拥而泣这种经典桥段了，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就去和黑服玩自爆呢？”
“……”
不！不，不……
不应该是这样的。
小鸟游星野死死咬着下嘴唇，咬出刺眼的鲜血，恐惧一点一点的爬上她的脊椎，缓慢而冰冷，像是条蠕动蜿蜒的蜈蚣，正用它那一千条攒动的立足，刮擦着骨骼，磨蹭着神经。
又像是死人从墓地里探出的双手，正伸进她体内掏弄着什么，腐朽与死亡的气息从胃部直接倒灌进嘴巴，胀满了五感的眼鼻嘴耳喉的每一寸角落。
一阵猛烈的眩晕袭击了小鸟游星野的脑袋，胃部也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好晕、好痛苦、好难受、好想吐……
但是这感觉……这感觉……！！！
恍惚之中，小鸟游星野发现眼前无形无质的黑暗似乎扭曲了起来。
我好像在哪感受过……
黑暗就像是一幅浸水化开的又被按下倒退键的油画，混乱的线条在一次次的旋转中慢慢有了规律，深浅不一的色块也随着线条的扭动而逐渐清晰。
青色的长发，爽朗的笑容、总是喜欢突然抱住自己，然后使劲蹭着自己脸蛋……
梦前辈……
过去与现在。
前辈和老师。
两个截然相反的形象渐渐在眼前重叠。
如出一辙的笑容，如出一辙的眼神，如出一辙的在最后一刻鼓励着自己、安慰着自己。
噗嗤——
鲜血、鲜血、鲜血。
死亡、死亡、死亡。
“呕……”
回忆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它从记忆中原以为早就忘却的黑暗角落中凶猛刺出，捅进肚子，使劲搅拌着五脏六腑。
“呕！”
小鸟游星野蜷缩在地板上，像是要把自己胃和肠子呕出来一样拼了命的咳嗽，过膝的粉色长发像是裹尸布一样盖在她身上。
“星野同学。”
等急促的咳嗽声变出断断续续的干呕，鲸鱼玩偶的双眼再次亮起红光，司望的声音才姗姗来迟，“你知道绳子和棍子的寓意吗？”
“抱、抱歉，老师，抱歉。”
不知道到底是在向哪个问题道歉，小鸟游星野额头抵着地板，尝试用冰冷的金属冷却自己天旋地转的大脑，虚弱的声音从嘴巴边上飘出，“没、没听过。”
“没关系，这点小事根本用道歉，况且这个世界估计没有人听过这个有趣的小小解释。”
鲸鱼玩偶的眼睛闪了闪，司望同样没解释是哪件事【没关系】，只是嘿嘿笑了两声，继续说道，“绳索和棍棒可谓是人类最早发明的两件工具。棍棒可以驱赶危险，绳索则可以留住美好。两者皆是我们最早的朋友，皆由我们创造。即使到了现在，有人的地方，依然就有绳索与棍棒，它们只不是换了一种形态继续陪在我们身边。”
胃部和大脑依然时不时的抽搐一下，小鸟游星野用尽全身力气，逼迫自己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司望的声音上，努力不错过任何一个字。
“棍子自然不必多说，从古时候刀剑到现在的子弹火炮，你们使用着它们挫败了凯撒集团的一次次阴谋，守护住了阿比多斯的存在，守护住了你们的家园，所以我们重点讲讲绳子。”
“友情、爱情、亲情……这些情感交杂编织成一根根牢固的绳子，牢牢维系着我们存在，温暖着我们的灵魂，让我们不必独自一人在黑暗中默然前行，不必独自一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更不必独自一人在危险中孤军奋战。”
“那么……”鲸鱼玩偶眼中的红光熄灭片刻后，才再次亮起，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司望的声音，“当绳子一端的美好之物突然坠入深渊，扯着你不停后退时，绳子另一端的美好之物是会毫不犹豫的剪断绳子，摆脱束缚？还是会死命拽住绳头，拽得血肉模糊，筋骨俱断，直到将另一端的美好之物拉上悬崖或是一同坠入深渊呢？”
无数的画面在这一瞬间闪过小鸟游星野的脑海。
为了梦前辈而性格大变的自己、为了自己而拼上性命的后辈、还有……
为了她们而变得无比冷酷的老师。
嘀——
嘀的一声后，司望的声音消失，爆炸与轰鸣声瞬间从鲸鱼玩偶中传来，其中还夹杂着砂狼白子、十六夜野宫、黑见芹香、奥村绫音没有一刻停息过的求援、呼喊和怒吼声。
小鸟游星野同样也能听见自己后辈们在中弹时的闷哼声、爆炸时的痛呼声，还有咬牙死扛、无人后退的决绝。
今天要么和星野前辈一起回阿比多斯……
航弹爆炸的声音响彻云霄，随后一连串的子弹穿过烟雾，逼退正在包围上来的凯撒士兵。
要么就一起埋在这里！
第一百八十二章 独立自主可是成熟大人的标志
恐惧如同一阵寒风，它从骨髓中吹来，沿着血管的指引蔓延全身，每一寸血肉都在这刺骨的寒冷中瑟瑟发抖。
小鸟游星野感觉到一阵眩晕，光是凭声音，一幅幅惨不忍睹的画面就自顾自的跳出进她的脑海，自顾自的排成一列，自顾自的插入放映机中，然后投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上……
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卡帧的放映渐渐顺滑，最后，它们无比流畅的运行起来，变成一个充满了噪点的黑白动画。
一切是那么灰暗、一切是那么寂静，唯有红色——如血般的红色，像是利刃般刺人。
咚咚咚……咚咚咚……
四分五裂的阿比多斯、没有声息的砂狼白子、血泊中的十六野宫、失去音讯的黑见芹香……
咚咚咚，咚咚咚！
还有抱着脑袋，望着空无一人的教室，独自绝望的奥村绫音。
咚咚咚！咚咚咚！
无论剧情如何发展，无论做出何种选择，动画的结局最终都将走向鲜红、黑暗和空无一人。
沉重的心跳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猛烈，它就像是要撞到脑子里一样，癫狂的震动着脑浆，撞击着头骨，迫切的想要从她身体里冲出来。
“深吸吸，星野同学，深呼吸……”
司望就像是能看到小鸟游星野此时的状态一样，他不急不缓、极具个人特色的声音及时从鲸鱼玩偶中传来，“然后慢慢吐出。”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小鸟游星野几乎是下意识的按照司望的话语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鲸鱼玩偶的眼睛闪了闪，“好点了吗，星野同学？”
“……”
在空无一物的地下祭坛上，在寂寂无声的黑暗中，小鸟游星野低着脑袋，粉色的刘海如水般从两侧滑落，遮住双眼。
就像是司望此时并不是借着藏在鲸鱼玩偶中的通讯器与她对话，而是像以往那样站在她面前，认真的注视她。
所以小鸟游星野不敢抬头，她害怕看见司望眼中的失望。
明明付出那么努力，花费了那么心血，最终却被自己那自以为是的一意孤行全毁了。
“好、好……”
刚一开口，小鸟游星野就被自己宛如吊死一般的沙哑声音吓了一大跳。
她连忙用力，拼了命的想扯动舌头，想将自己的声音变回从前那种在司望面前的模样。
那副懒洋洋，提不起干劲，但却从来不会让人操心的模样。
“……”
但是，无论小鸟游星野如何用力，如何焦急，她的嘴巴最后也是重复张开闭上，闭上张开这一毫无意义的动作，舌头就像是打了结一样抽搐，吐不出半个完整的词语，更别说一套完整的句子了。
最后，小鸟游星野放弃了挣扎，将脑袋埋得更深了。
“对不起，老师。”
小鸟游星野错开鲸鱼玩偶泛着红光的眼睛，微不可闻的声音从喉咙里飘了出来，像是一阵触之既散的薄雾，“对不起……”
“那就好好记住现在的感觉吧，星野同学。”
司望既没有接受小鸟游星野道歉、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抚平她的痛苦，只是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愤怒、恐惧、绝望、焦急、万念俱灰……你现在所感受到的一切皆是白子同学她们如今所感受到的一切，你现在所处的境地同样也是白子同学她们所处的境地。”
“即使再痛苦，即使再绝望，即使再无理，星野同学，你也依然只能是那最后一个倒下的人，你……”
千万思绪从脑海中流过，司望顿了顿，最后，他还是选择将心底那句话说出来，“……比你想象中的更加重要。”
“！”
嗡的一声，小鸟游星野脑袋一空。
世界在这一刻似乎无限拉远又似乎无限拉进，如海啸般凶猛狂暴的情绪都在这个拉扯的瞬间全部卷入她的脑海，挤满了她的每一个脑细胞，以致于时间都像是停下了脚步。
“我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重要？”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道该从那一句话开始说起，大脑空空的小鸟游星野只是下意识的呼吸，下意识的重复司望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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