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鸽苏鲁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吧。”
鲸鱼玩偶的眼睛动了动，似乎是司望正抬起眼皮，与她坦然对视，“不然白子同学她们为什么在与凯撒集团交火，不然我为什么要带着一颗炸弹跟黑服谈笑风生？”
停滞的时间在这一刻流动起来，灰白的世界也再一次泛起光亮。
“星野同学，其实我非常不喜欢伤痛教育，是真的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
司望从未有过的低沉声音从鲸鱼玩偶中传来，“因为痛苦就是痛苦，不幸就是不幸，无论它来自哪里、是大是小、何种类型，它们唯一能给我们带来的只有满身的伤疤，悲惨的回忆，触景生景阵痛，和无比深刻的……经验。”
“所以这回，这回我真诚的希望你能自己抓着【绳子】，充满痛苦的、不幸的爬出来。”
司望的声音就像是回荡在悬崖峭壁间的狂风，冰冷凄厉、且深入骨髓。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能靠得住的】这并不只是单纯的在嘲笑现实的冰冷无情，而是由于我们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经历，造就了我们每个人各不同的认知，有人认为离开一座近乎废弃的学校就能甩开超过9亿包袱简直就是一件再合适不过的划算，而另一部分有人则会怒火中烧，不惜为此赌上性命。”
这些冷冽的话语穿过小鸟游星野的耳膜，灌进她的脑海，刮削着她的理智。
“所以，请牢牢记住这一点，星野同学。你要用自己双手去抓住独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借着别人的双手去抓住别人的幸福，你要做的是将自己的命运紧紧攥在自己的掌心，而不是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包括我也一样。十几年的坚持不应该因为一次偶然的相遇而倒下，你应该继续用自己的脚站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而不是错以为一条伸出来的胳膊就永远不会有收回去的那一天。”
“最后，星野同学，我唯一能给你的忠告就是……”
司望的声音渐渐远去，鲸鱼玩偶的眼睛而随之黯淡，“我不一定会是你永远的老师，但砂狼白子、十六夜野宫、黑见芹香、奥村绫音，她们四个，一定会是你永远的后辈。”
“所以不要抛弃她们。”
第一百八十三章 愤怒
小鸟游星野垂着脑袋，凝视着挂在胸前缓缓旋转的鲸鱼玩偶，沉默不语。
随着司望的声音渐渐消散在这座空旷的祭坛上，浓郁的黑暗再次从四面八方翻涌而来，就像是一次沉默的潮涨潮落，想要卷住她的双脚，将她重新拽入深渊、拽入黑暗深处。
好笑的是，她却不再因为这片黑暗而感到冰冷、恐惧、窒息，一股更加灼热的情绪几乎是爆发式的猛冲从她心底井喷而出，蒸发着她的血液，沸腾着她的脑袋，逼得她想要咆哮，想要怒吼。
而更好笑的是，她几乎是在这股情绪冒出来的瞬间就明白了它是什么。
一股本不应该在这时间、这个地方、由自己冒出来的情绪——
愤怒。
是的，就是愤怒。
她又有什么资格能去愤怒呢？
不听劝阻，一意孤行的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不仅如此，还连带着将老师和白子酱她们也拽入了敌人早就为她们准备好的陷阱，身陷囫囵，现在还没有脱身。
她应该为此而感到羞愧悔恨才对，怎么有资格去愤怒。
但她听完司望的话，心中确实是燃烧起一团怎么都无法压下的熊熊怒火。
这是不对的，老师……
小鸟游星野双臂猛然发力，从祭坛顶端垂落的红色丝线瞬间绷直，发出一阵宛如齿轮倾轧般的吱呀声。
嗡——
血红色的光芒从黑暗深处泛起，它们像是浪潮一般，延着红线一波接着一波涌入小鸟游星野体内，压制着她的力量。
这是不对的，老师。
小鸟游星野恍若未觉的继续加大力量，红色的丝线渐入嵌入她的皮肉之中，勒出一道道鲜红的凹痕。
凌迟般的剧痛就像是不存在一般，小鸟游星野依然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垂着脑袋，凝视着胸前鲸鱼玩偶的玻璃眼睛，就像是凝视着司望的眼睛。
您说的绝对有哪里不对，老师！
冲天怒火发出一声沉默的咆哮，小鸟游星野娇小的身躯中瞬间爆发出一股恐怖的力量，捆住她双手的红色丝线几乎也是在同时亮起一阵浓郁到刺眼的红光。
噗呲！
红线割破皮肤，鲜血飞溅，但又在下一个瞬间被里卖弄的肌肉牢牢卡住，然后一点一点的往外挤开。
小鸟游星野慢慢站起来，它双手背在身后，拖着捆在手腕上的无数根红线，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
她没有司望那么丰富的经历，不知道该如何从典故或生活中找出一个现成的例子，生动形象的表达出自己内心所思所想。
所以她决定走到司望面前，用自己的神态、用自己的语气、用自己毫不保留的内心，认真的告诉司望——
您说的不对，老师。
什么只有永远的后辈，没有永远的老师的话根本听不懂！
她相信，如果是司望，是那个总是能恰到好处的照顾着她们的敏感、珍惜着她们的自尊、体会着她们的痛苦的老师话，一定会明白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
小鸟游星野再次踏出一步。
嘣——
清脆的崩断声在黑暗突兀中响起。
一条红色的丝线犹如羽毛般缓缓飘落在祭坛的边缘，黯淡无光。
嘣、嘣、嘣、嘣、嘣……
这声脆响就像是一个起跑信号。很快，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红线纷纷崩断。
它们在半空中相互扭曲、缠绕，或是围绕着小鸟游星野身周旋转，或是飘荡在深渊的四周，消失在黑暗之中。
小鸟游星野抓住出卡在血肉里的红线线头，在手指上缠绕了两圈，然后用力扯出来，随手往旁边一扔，朝黑服离开前所乘坐的那部电梯走去。
走了两步后，小鸟游星野突然感到手心手背处突然泛起一阵宛如蚂蚁爬过的瘙痒。
她低下头，鲜血不止何时已经染红了她的的双手，正顺着她的掌心与掌背缓缓滑落，汇聚于指尖，然后一滴一滴的坠落。
懒得思考太多，小鸟游星野直接扯下自己衬衣的衣袖，将被鲜血染红的下半段撕开，把还算干净的上半段糊弄式的在手腕上缠了一圈，打了个死结。
踏上电梯，按下按钮，小鸟游星野凝视着一层一层往上亮的屏幕，深吸一口气。
想要说服司望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或者说是截然相反，往往站在司望对面的那个人才是总是被他轻易说服。
所小鸟游星野必须给自己一点信心，才能鼓起足够多的勇气能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否则，光是想到司望那张略带笑意的脸，她可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会先忍不住怀疑自己话语的正确性。
无论是凯撒集团这件事上，还是黑服这件事上……
老师……从来没有错过。
叮。
不过，再找老师之前……
小鸟游星野默默想到。
自己得赶快弥补自己的错误，将白子酱她们救出来，然后跟她们好好道歉。
见面时希望自己能忍住不哭。
电梯的三层大门依次打开，守在电梯门口的机械士兵转过脑袋，当看到里面站着的是望着电梯按钮发呆的小鸟游星野时，它们瞬间做出反应。
没有像人类那样愣神，更没有像人类那样会惊疑为什么是小鸟游星野站在这个她本不应该站着的位置。
它们的敌我识别系统立刻在毫秒内完成工作。
凯撒集团的机械士兵毫不犹豫的抬起枪口，迅速对准小鸟游星野的脑袋，扣下扳机。
下一秒，小鸟游星野没有卷起起半点风声，如幽灵般出现到两名机械士兵身前。
她伸手轻轻握住机械士兵手中霰弹枪的枪托，然后顺着他们手臂发力的方向稍微一拉。
枪口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略过小鸟游星野的脑袋，靠在机械士兵的胸膛前，对准它们的下巴。
砰！
枪口喷出火光，12号口径的独头弹没有半点迟碍的钻进了机械士兵的下巴，然后又在下个眨眼之间撞碎了它们的天灵盖，带着一连串的火星和金属废屑飞出来。
磅！
圆锥形的弹头在金属天花板撞出一个凹坑，发出沉闷的回响，牢牢嵌了进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碾碎
嘀呜——嘀呜——！
镶嵌在天花板上的警报器瞬间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暗红与深黄的光芒在狭长的走廊中旋转交错。
小鸟游星野原本就已经足够低沉的脸色，被这阵来回闪烁的警报光下照得得更像是杀人魔般恐怖。
哐哐哐哐——！
金属敲击着金属，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这条狭长的走道上，它们由远及近，轰隆作响，宛如一道从地平线尽头翻滚而来的海啸。
其声愈响，其势愈烈。
手持防爆盾牌的机械士兵并排从走道尽头的拐角处走出。
它们肩并着肩，盾牌抵着盾牌，浑身上下都被凯撒集团特意换上了黑色的涂装，唯有胸前留有一抹鲜艳的银白色，涂着代表凯撒集团的八爪鱼徽章。
警报器红黄两色的光柱扫过它们的头顶，混杂更加暗沉的颜色反射在走廊的金属墙壁上，然后又通过金属墙壁的散射再次投到它们身上，使这些凯撒集团的精锐士兵看起来就像是一股从地狱里涌出的淤泥。
不洁、可怖、浸没一切。
小鸟游星野不为所动，她只是轻轻瞟了一眼便伸手扭断身旁被开了颅的机械士兵手腕，从对手指中扣出散弹枪的扳机，然后拉开机械士兵腰间手雷的拉环，一脚踹在它的肚子上。
嘭！
合金打造的胸甲瞬间凹下一大截，机械士兵超过200公斤的身体像没有重量的皮球一样腾空而起，擦着走廊上方的天花板掠过，溅起一连串的火星，砸到机械兵团中间。
轰！
火光自黑暗中爆发，直冲天花板，瞬间从任何一道微小的缝隙中喷涌而出，填满视野中的每一寸空间。
由于凯撒集团花费重金打造的精锐机械士兵甚至连一枪都没来得及开就被吞噬殆尽，化为一堆真正意义上——冒着电火花——的漆黑。
小鸟游星野没有去看自己的战果，她扶助被爆炸冲击波吹飞另一个被开颅的机械士兵，扯下对方腰间的战术腰带挂在自己脖子上，然后抓住对方的胸甲提了起来，当做一面盾牌挡在身前。
下一秒，更多的沉重脚步声在走廊深处响起。
小鸟游星野将散弹枪架在机械士兵的脖子上，歪着脑袋，将冰冷的枪口对准火焰后方的昏暗。
下一秒，一排漆黑的铁鞋踏碎火焰中的焦炭，举着等身的漆黑盾牌，如一堵移动的城墙，向小鸟游星野碾压而来。
借着对方移动时所漏出来的缝隙，小鸟游星野眯起一橙一蓝的眼睛，露出非常危险的表情。
在被当得严严实实的盾牌后面，不只一名机械士兵正在装填单兵火箭筒。
没有急着去解决这些似乎收到命令，打算同归于尽的机械士兵，小鸟游星野歪起脑袋，用脖子与肩膀夹住自己从凯撒集团那里【借】来的散弹枪，用力的在短裙上擦干净手中的开始干涸变褐的血液。
“真麻烦啊，你们这群家伙。”
小鸟游星野用指尖轻轻捏起胸前鲸鱼玩偶的吊坠，将它小心翼翼放进衣领里面，唇齿开合间，毫无感情的声音像是一柄渗人的刀，“一口气解决你们。”
铛——！
金属与金属之间的刺耳碰撞声发出尖叫。
宛如台风过境，剧烈呼啸声和撞击声回荡在走廊中，机械士兵的还没来得及将摄像头刚刚采集到的信息传递到位于金属脑壳里的芯片，它手中的防爆盾牌就凹陷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弧度，将它持盾的那只手也挤成一团废铁，与同样也变成了废铁的盾牌碾在一起。
金属的碎片迸射飞溅，砸在地上、砸在天花板上、砸在其它机械士兵的身上，发出细碎的噼里啪啦声。
一只黑洞洞的枪口自下而上，借着它失衡时所大开的中门，穿过防爆盾牌，抵在下巴上。
砰！
火光喷出，12口径的独头弹瞬间爆发出它本不应该有的力量，明明是被凯撒集团强化过的机械士兵，它脑袋的下场反而比先前那两个自己爆掉自己脑袋的机械士兵更加起惨烈。
像是被一巴掌拍烂的西红柿，又像是不小心从桌子上滚到地上的西瓜，机械士兵的脑袋整个炸开，散落的到处都是，只剩下一个冒着黑烟脖子的身体还在摇摇晃晃。
但这惊悚的场面并不能让周围的机械士兵产生半点动摇。
离小鸟游星野最近的机械士兵毫不犹豫丢掉手中的突击步枪，屈肘成锤，猛地撞向小鸟游星野的面门。
恶风吹拂起小鸟游星野额前的粉色刘海，球状的360°金属关节瞬间袭击道小鸟游星野的鼻尖前只剩一寸的距离，而且还在不断逼近。
小鸟游星野没有退让，她稍稍仰起后脑勺，然后以更加迅猛的速度向前撞去。
再没有以往慵懒的神态，也再没有过去那种提不起干劲的表情。
如今，她白皙的皮肤上既有刚刚溢出来的鲜血，也有干涸凝固下来的黑血，但每一处都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小鸟游星野眯着眼睛，抿着嘴唇，脸上每一处的细小表情都带着咄咄逼人的锋利，它湛蓝与橙黄的瞳孔犹如两块熊熊燃烧的坚冰，沸腾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刺骨杀气。
就算是与小鸟游星野相处的最久的十六夜野宫站在这里，恐怕也难以在第一时间确认眼前这个残暴果决，像猛兽多过像一个十七岁少女的人会是自己那个朝夕相处的懒散前辈。
磅！
碎片飞溅，合金制成的球状关节在小鸟游星野脑门前就像是泡沫般触之即碎，没有半秒阻碍，几乎实在瞬间内就对折了180°，挂在肩膀上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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