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从贫民窟萨图区到霍顿港口，从地下集市暗水巷到贵族黑市赫仑大道，泽蕊走遍了她记忆中的凯旋港城的灰色地带，得到的结果只让她感到头疼。
傇 “全都……被铲掉了？”
兴趣使然的冒险者小姐站在曾经风光无限，甚至举行过修女拍卖会的赫仑大道入口前，她看着不远处全副武装巡逻着的护卫们，又将视线投向了好像已经变成商业步行街的赫仑大道，满脸唏嘘。
听路人说，一手建立起赫仑大道，在都凯旋港城乃至北地都可以说是呼风唤雨，仅次于大公治下的马拉侯爵，在“革新之日”当天就暴毙家中，说是被那个谁……那个械神泽格阁下的什么什么造物当场打爆了脑袋。
泽蕊不知道革新之日是个什么情况，帝国什么时候又出了这么一号狠人，她只知道，按现在的情况，她这批货……现在当真烫手得可以。
少女抛动着手中的戒指，陷入沉思。
白金殿的货可没那么好劫，她在教国来去纵横，靠的就是一手快进快出，审判庭和裁决所的人或许刚从城里出发，东西可能就已经在即将出海的航船上了。
泽蕊本想借着这个机会狠狠捞上一笔，她这次把所有没有教会主力驻扎的货船扫荡了一遍，就是吃定教会不敢在帝国的地盘上乱来，只要她把货都出掉，拍拍屁股就能走人。
帝国人胆子可大了！在教国的帝国人都不怎么把教会放在眼里，完全没有任何入乡随俗的意思，做生意都要按照他们的规矩来，在别人的地盘都不给人面子，那在他们的地盘，教会还能有什么办法？
更何况教会又不可能蠢到跟帝国那边说自己带来进献的宝物被偷了一部分……他们既不敢声张，也不敢妄为，这要是不扫荡个痛快，那简直不是人啊！
但命运给泽蕊开了个不小的玩笑，如今的凯旋港城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想要出掉手上这批货的难度，现在直线上升。
“跑到其他港城去销货……没一个认识的中间人，啧，不太安全，要是不小心打起来就麻烦了。”
从教会使团里劫到的财物虽然占不了总数的多少，但倘若拿出来，对任何一个势力而言都是无比高昂的巨额资源，她本来都打算分批在凯旋港城出掉的。而泽蕊深知帝国剽悍且危险的民风，即使分批拿出，也大概率会让下家在暴毙与暴富中选择铤而走险。
泽蕊不喜欢麻烦，对她来说，最好的情况就是拿钱走人，其他的事一概不管，也不会有什么牵连到她头上。沉默才是她的生存之道，这也是为什么她在教会的通缉榜单上位列前沿，但却始终没有被抓到哪怕一次衣角的原因。
——开玩笑，因为担心教会那帮神神鬼鬼的家伙靠着名字找到自己，她连名字都是假的！
忧愁的冒险者小姐在街道上踱着步：“怎么办呢……虽然时间应该还比较充裕，但万一那帮黑帽子恼火起来较真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都怪那个海德拉！”
她一脸愤愤地踢走路边的石子：“有空清理黑市，打扫卫生，没空改善民生？真是闲的！”
泽蕊都搞不清这家伙的脑回路，既然能随随便便把侯爵都给弄死，把贫民窟都搞得那么干净……那他怎么就不肯做点事实？
他要是去做实事的话，自己还不用把时间浪费在喜欢欺负人的小屁孩身上呢。
少女唉声叹气，觉得手里的储物戒指开始变得有些烫手了。
而就在这时，低着头的她看到刚才被自己踢出去的石子，竟然自己滚了回来。
泽蕊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发现正前方不远处，有一男一女正看着她。
男的是个穿着简单白衬衣和修身裤的青年，女的是个虽然看着幼小但气质成熟的小个子，在和他们对视的第一眼，泽蕊就从他们的面庞上感觉到了一种模糊朦胧感。
干扰扭曲感知的法术，毫无疑问，他们两个人的真实模样并不是泽蕊现在看到的。
“呃，那个……你们好？”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盯上的泽蕊心生警兆，干笑着打了个招呼：“这是……想认识一下？”
“啊，不好意思。”青年笑了笑，“我女儿听到了你刚才的话，她有点，嗯……不太高兴。”
女，女儿？
泽蕊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她可以肯定这个小个子女人绝对不是什么幼女，这两个人是在搞什么特殊玩法吗，还当街找陌生人？
“女儿”略显不快地踢了踢他父亲的鞋子，随后将漠然冰冷的视线投向了泽蕊：
“你刚才在说，海德拉没有作为，对吗？”
一听到这话，泽蕊就知道要出事——她对这种口气可再熟悉不过了，教会的人一说类似的话……比如“你觉得这不是神的恩典吗”之类的，这种话一说出口，下一秒大概率就要发飙。
“这个……我希望您的女儿，能稍微严谨一点。”
少女竖起尾指，眯眼说道：“我不是还夸赞了他卫生工作做得很好嘛。”
这近乎挑衅的轻佻模样，让小小只的女孩面露愠色，刚想开口，她的父亲就伸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是，我们都听到了，只不过这孩子很喜欢摄政王殿下，所以对于小姐的语气，可能有些……反应过激。”
青年笑着回应，他彬彬有礼的样子让泽蕊颇有好感。
“我懂的，小孩子嘛……”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最讨厌的就是别人侮辱他喜欢的东西了。”
“第一，我不是小孩子。”
不知道多少次被迫扮演女儿的明芙萝小姐面无表情。
“第二，我不会喜欢那个摄政王到反应过激，我只是实事求是。”
本来泽蕊还以为这是人家情侣在玩什么特殊游戏，但现在看着眼前这小姑娘严肃甚至生气的样子，她反而觉得他们还真有可能是父女了。
于是，对教育熊孩子颇有心得的不着调冒险者小姐开始嬉皮笑脸：“第一，小孩子最喜欢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第二，小孩子最喜欢否定别人戳穿她的话……哈哈哈哈开个玩笑，这位先生，你女儿真的很可爱啊。”
明芙萝只感觉自己的愤怒值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暴涨，哪怕是希塔娜处在最愚蠢的狗子状态，都难以凭三言两语就轻而易举地彻底点燃她的怒火。
她本来在奥伦城那边有一个比较重要的研究，但由于还是放心不下东港这边，于是便启动了放置在凯旋港城的人偶，开始一心两用，不过她这边刚睁开眼，就看到笑眯眯的安瑟站在自己身前。
“陪我逛逛”——这是安瑟在不久前对她说的。
东港，尤其是凯旋港城在这段时间发生的变化，倾注了明芙萝很多心血，这是她实现蜕变的契机与开端，她相信自己和安瑟的道路一定是正确的，这便相当于在实现她与安瑟的夙愿，所以明芙萝才不情愿让苏丝伦作为代表……不过那关乎另一个计划，况且现在有安瑟陪着，苏丝伦那边也无所谓了。
她本来也就只想给安瑟一个人看的，只要安瑟觉得满足，就说明她走在正确的路上，这就够了。
结果还没逛多久呢，在街道上逛着的他们就从那个迎面走来的少女口中，听到了关于卫生和实事的批判。
很显然，我们的学者小姐是不会受这种委屈的。
“其实也不用这么生气吧，阿萝。”安瑟低笑着握着明芙萝的手，轻轻挠她的手心，“我都不生气啊。”
明芙萝朝他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为你生气，她刚才的那些话是在骂我。”
两人在用心声交流，所以泽蕊歪了歪头，一时间没搞明白他们想干嘛。
“这样啊……”
“不然呢？”
“我还以为你是在为我生气。”
“……别用这种语气，你以为我跟伊沃拉那个蠢货一样会上你的当？”
“呵呵~”
“不准笑！”
明芙萝很生气，明芙萝要教训人。
虽然很想教训安瑟，但她做不到，所以被教训的，当然就只能是眼前这个惹人生厌的轻佻女人了。
第十六章·随波逐流的冒险者（7K）
但泽蕊显然不会给明芙萝这个机会，她哪还有时间跟这两个看起来就很麻烦的家伙纠缠？
冒险者小姐双指并拢，笑嘻嘻地在额前一挥：
“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啦，希望你们今天过得愉——”
……耶？
泽蕊愣愣地看着依然站在自己眼前的那对父女，发现本该留下一具幻象而后轻易脱身的自己，正站在原地。
“没有学派痕迹的粗糙幻觉法术……你以为自己的手段很高明吗？”
明芙萝面无表情地看着冒险者少女：“我还以为是什么声名赫赫的大盗，原来只是个蹩脚的小偷。”
“小妹妹……话不能乱讲哦。”泽蕊扶了扶帽子，小心翼翼地后退着，“我可是个好女人，怎么会干偷鸡摸狗的事情呢。”
她没想到自己能倒霉到这个地步，在路上散个步都能碰上好像很厉害的家伙，不过看起来对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底细，那就还有说法。
冒险者小姐一只手背到身后，一枚特制的传送道具已经被她从储物手镯上取出。
“姐姐我啊，虽然对钱和财宝很感兴趣，但一直取之有道，可不会不经过主人的同意就……啊哈！这下真的再见啦！”
她直接启动传送道具，叉着腰大笑起来。
几秒钟后，泽蕊对上了那个小女孩的视线——那宛如凝视弱智的眼神。
少女把背在身后藏着的传送道具拿到眼前，在端详许久后，一脸诚恳地展示给明芙萝看：
“小妹妹，能不能麻烦你看一下，这东西是不是坏了？”
“以太院产出的随机折跃石，从以太波动上，起码是六十年前的产物。”
明芙萝微微蹙眉：“你从哪弄来的古董——还有，别叫我小妹妹。”
“六……六十年前？！”
泽蕊的音调拔高了好几个度数，她低头看着手中黢黑石头一会儿，随后愤愤地砸到地上，原地抓狂起来：
“巴巴卡拉竟然敢卖我假货！我一定——”
“以太院产出的传送道具起码可以维持两百年的正常功能，你无法用它离开是因为我封锁了以我为中心直径一百米的空间——所以你大可不必这样装疯卖傻，偷偷尝试用你那同样不成熟的空间法术逃离。”
看着自己充满威严地向泽蕊宣告她可以束手就擒的女儿，安瑟有些好笑地看向缓缓单手捂脸的冒险者小姐：“在这方面，你可以相信我女儿的发言，她在以太这个领域，嗯……稍微有些造诣。”
明芙萝瞪了安瑟一眼，也不知道是因为称呼，还是因为对她水平的评价。
伊沃拉的灵质展现出了空间这种力量的强大实用性——这点虽然本身毋庸置疑，但由于女仆小姐的被使用率过高，让明芙萝不由得注意到了这点。而作为安瑟渊之首的她在理论上可以在数之不尽的要素探索中畅通无阻，所以最近也抽空研究了一下空间的力量。
只不过成果不太令人满意就是了，空间这个要素的复杂程度非比寻常，要想有所成就必须投入大量精力，明芙萝没有这么多空余的时间。
“好好好……我知道了。”
而被学者小姐以“不成熟的空间操纵”逮捕的泽蕊揉了揉脸，换上了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她就是在路边随口抱怨了两句，踢了颗石子，就能恰好碰上在这散步的大人物？刚才明明还做了好事，凭什么这么倒霉。
泽蕊没想到，她在教国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结果刚回帝国，立马就被抓住了，真是没道理。
她只好举手投降，可怜兮兮地说道：“我不会再逃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小……呃，小女士？”
“不要在前面加小！”明芙萝眼角抽搐了一下，“我刚才已经对你提出质疑了，你说，摄政王对东港毫无作为……你凭什么说出这种话？”
泽蕊愣住了，她看了看神情严肃的明芙萝，又看了看微笑着的安瑟，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问道：“就这个问题？把我逮住……就只问这个？”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问你为什么借这个机会偷渡到帝国来，又打算在黑市销赃什么东西吗？”
明芙萝并不在乎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偷，虽然对泽蕊刚才那番轻佻的话语非常不满，但明芙萝也没有真的心胸狭隘到被路人说两三句就要拽着人不放的地步。
这么做，只是因为这个小偷很适合用来让她向安瑟展示自己在东港的成果……当然了，也有被安瑟戏弄一番后为了贯彻嘴硬，所以转移火力的原因在里面。
至于泽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在教国那边偷了什么东西，又是怎么瞒天过海的，明芙萝半点也不关心。
从帝国去往教国，从教国来到帝国的人太多了，一个偷渡销赃的盗贼，又有什么好值得关注的？关心这个，不如关心伊沃拉和苏丝伦会不会按照她们预测的方式行动。
听明芙萝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泽蕊稍显放松地拍了拍胸脯：“原来就这样啊，我还以为要把我抓走呢，只是谈谈这些事，没必要这么严肃吧，女士。”
“你认为这不是严肃的话题？”明芙萝冷着脸，“既然你自己都只是将你口中的实事当成闲谈，那又有什么资格批判摄政王的作为？”
“等等等等……你搞错啦，女士。”
泽蕊先是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把被她砸到地上的传送石捡了起来，宝贝万分地擦拭一番之后收好，然后才懒洋洋地回答：
“难道不是因为摄政王的政策有点搞笑了，所以我才没办法严肃起来吗？”
刚才还嬉皮笑脸，十分不着调的冒险者小姐，在被完全控制的当下，反而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了相当硬气的话。
她吹了吹额前从帽檐下翘出的一小撮金发：“他有点太好面子啦。”
“太好面子。”
安瑟饶有兴趣地问道：“这怎么说？”
“嗯？这不是很明显吗？我刚才已经说了啊，两位不是都听到了吗？”
泽蕊抱着手臂：“我有两年没回帝国了，凯旋港城的确完全变了个模样，看起来更加光鲜亮丽，连街道都好像干净得能反光，但实际上呢？”
“知道我回来的第一站是哪吗？萨图区，哦……两位可能不知道，那里是凯旋港城最有名的贫民窟，那里的确干净到让我以为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但很快我就发现，这里一点也没变。”
她把那几个孩子的事简要描述了一遍，耸了耸肩：
“恃强凌弱的孩童，迫于生计的女人，没有希望的生活，周而复始，他们仍旧生活在被人抛弃的地方……你看，我们的摄政王殿下能花工夫给凯旋港城做个大扫除，却不肯给这些人提供帮助，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
明芙萝沉默了。
而看着眼前说不出话来的小女孩，泽蕊摊开双手：“这样可以了吧？我已经回答完问题了，女士，还是说，你有什么不一样的见解？我也不介意和你继续讨论一下关于你偶像的事啦……不过这可能要涉及一些偶像崇拜的说教，你可不能因为某些华而不实的特质就崇拜别人，比如他很有权力，或者长得特别帅之类的——”
“我竟然会认为你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话……看来我的表现欲的确有些过头了。”
明芙萝打断了泽瑞的絮叨，那锐利的眼神硬是让冒险者小姐有一种被俯视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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