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党的驯服主角之路 第640章

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那么,另一个问题来了——皇帝的秩序毁灭了,超凡者们就真的失去了束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超凡了吗?”

  这样说着的安瑟抬起一只手,食指轻轻勾了勾。

  苏丝伦刚想快步迈出,就被自己的姐姐抢先一步——伊沃拉的腿可比她长多了。

  “怎么了,安瑟少爷。”

  虽然心里有着一百二十分的不情愿,但已经忍过无数次的伊沃拉也不缺这一下了,她附在安瑟耳畔,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僵硬感。

  “去见被你抛弃的老朋友。”安瑟伸手点了下他的眉心,“这是坐标。”

  伊沃拉愣了下,还是很快根据安瑟给的位置,在众人面前开出了一道血焰构筑的传送门。

  门的对面,是阴暗的地牢,而被锁死在地牢内的人,在场的都非常熟悉。

  雷伦·铁刃。

  安瑟率先跨入门中,伊沃拉和苏丝伦紧随其后,寂与暮在对视一眼之后,也只能跟了上去。

  低垂头颅,半死不活的铁刃大公微微动弹了一下,他缓缓抬眸看向前方,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眸微微收缩。

  在这场战争里,搅动风云的多默尔是为了教会的大计,革命军同样是他的棋子,半路跑来的伊沃拉也是屈于安瑟的命令……所有人当中,只有他是兢兢业业,一心造反的,最后连自己怎么输得都不知道,只能说有些可怜。

  “我该说……不愧是摄政王?”

  男人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一转眼,你所有的敌人,现在都卑躬屈膝地站在你身后了?”

  “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们其实就没有真正站在我的对立面过。”

  安瑟看着雷伦·铁刃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怜悯:“你的勇气令我钦佩,你的耿直令我惋惜,铁刃阁下。”

  哗哗哗——

  刺入铁刃大公肉与骨中的特制锁链哗哗作响,因为形体的枯瘦,他脖颈上暴起的青筋也显得更加鲜明,只不过再怎么愤怒,他现在也只能……嗯,也只能怒一下了。

  “所以,留我一命的目的就是这个?”他的脸上浮现起讥笑,也许是笑安瑟的不知所谓,也许是笑自己的无知可悲。

  “不不不……你也有你的职责,铁刃阁下,至于现在,我只是来问你一个问题。”

  居高临下俯视着铁刃大公的安瑟,问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听来都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掀起这场叛逆之战?”

  “……”

  雷伦愣住了,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反问:“你这句话,没有什么隐含的意思?”

  安瑟笑了笑:“只是字面意思而已。”

  而这就更让他无言以对了——皇帝死去,掀起叛乱,还能有什么意思?

  铁刃大公只能面无表情地回答:“征服,掠夺,统治,支配……除了成为下一个皇帝之外,还能是什么?”

  “成为下一个皇帝,了不起的愿望。”

  安瑟先是鼓掌,虽然没有看向寂与暮,但还是对他们说道:“二位的想法应该也和铁刃大公一样吧——在我们的皇帝陛下死后,每一位大公都蠢蠢欲动,每一位大公都试图重铸那至高无上的冠冕,登临睥睨世间的王座。”

  毫无疑问,事实就是如此。

  于是,摄政王有些感慨地叹息着:“所以,这就是超凡者该追求的事吗?赌上一切,彼此厮杀,只为争抢飨焰一族搭建的玩具积木。权柄,威名……身为超凡者的诸位,为什么和争抢部落主权的原始人毫无区别呢?”

  “超凡者们开始真正从物种的层面鄙弃凡人,但却还是与凡人一样,束缚在落后的枷锁之中。”

  “即使皇帝的秩序崩塌了,超凡者也未获得真正的自由。”

  安瑟转过身,寂与暮在震惊中若有所思,苏丝伦有些出神,至于伊沃拉……嗯,她低着头,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觉得低着头安瑟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摄政王遗憾而悲悯地作出了论断:

  “因为超凡者,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明明有着驾驭万能之力的资质,可以呼风唤雨甚至移山填海,结果每个超凡者都窝在木柱砖石搭建的房屋里,每天早上起来想的不是我今天要探寻更深的世界奥秘,而是上哪个女仆比较好,是不是该把隔壁贵族的地盘抢过来……这难道不荒谬吗?

  这不荒谬,因为帝国本身就是如此,因为皇帝不会去考虑那些东西,他只要这个国度能够为自己提供最大程度地消遣和娱乐,以缓解深渊的侵蚀。

  这是荒谬的,因为超凡者被皇帝的规则异化了,变成了空有力量的“原始人”。

  而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如果超凡者们足够清醒,他们只会服从皇帝的强权,而不是被帝国的秩序同化——空有力量的他们徘徊在这片大地上,因为认知的局限和自我的束缚,永远无法走向真正的超脱。

  “如果不是超凡者对蜕变与跃升有着本能的渴望,那超凡者……就真只是拥有力量的原始人罢了。”

  除去大公势力之外,帝国还有不少超凡者组织,比起他们,这些组织倒算是较为清醒的超凡者,追逐着纯粹的“强大”。

  如果这样的超凡者占大多数的话,那其实绝大多数的社会矛盾都不会出现,只可惜在皇帝的支配下,在帝国扭曲的秩序中,这种人注定是少数。

  安瑟摇着头,往那道火焰门扉走去,准备离开地牢。

  “至于你,铁刃阁下……我希望我的话能对你有所启发,能让你在接下来的时光中沉淀并反思,最终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到那时候,我会再来找你。”

  给予了铁刃大公这样的希望后,安瑟便返回了巴别塔内刚才的工坊里。

  原料,零件,组装……一切依然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就像帝国明明已经支离破碎,却还固化于超凡者们心中的秩序。

  “超凡者……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寂先开口:“摄政王殿下,您的话,让我豁然开朗,想通了很多事情。”

  安瑟刚才所说的话,看起来近似于“灰塔大公”的想法,但实际上却截然不同。

  多默尔所建立的“天霜人”的国度,与其说是一个正常的社会,不如说是个巨大的试验场,被他控制的变量太多了,并没有值得参考的价值。

  而安瑟指出了真正关键的地方——皇帝的千年统治下,生活于这种秩序中的超凡者,他们不是习惯了凡人的规则,而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超凡者当然可以拥有自己的欲望,个性,他们不一定非要全都是什么求道者,但不管再怎么复杂,也绝对不该在狭小的世界里和凡人们打滚。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满足自己,更不知道究竟该做什么,该如何正确用超凡的力量来满足自己,最后表现出一种甚至称得上可悲的,绝对称不上超凡的“原始”与“落后”。

  越往深处去想,寂的自我和信仰,便越发剧烈地动摇。

  因为眼前这个笑而不语的青年,他所目视的未来明明那么遥远,却又那么……清晰。

  之前所展示的是未来发展的概略蓝图,寂本以为安瑟的计划就到此为止了。可谁能想到,不仅是发展的蓝图,他甚至连发展完毕后对整个社会的走向和调整,都已经做好了相应的考量。

  当凡人们都成为超凡者,都能够使用那份近乎万能的力量,并在安瑟的指引下,寻找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加上通用以太炉,还有数据系统和以太网共同提供的无限助力……

  一个所有人都能实现理想,远离了一切斗争与纷乱的世界,一个真正的……天国。

  比起教会只是设立一个目标,一个方向,随后在八百年中痛苦地摸索前进,这样的“领袖”,好像……更值得追随?

  “两位的认可让我感到欣慰,不过我也必须提醒……不管我许诺什么,那大都是很多年以后才可能实现的事,或许要五十年,六十年,甚至数百年。”

  展现出了这样一番美好图景的安瑟,却没有继续大肆宣扬自己的理念,而是略显肃然地告诫道:“而整个过程,并不会因为我对帝国的掌控程度而变得简单,甚至会遭遇很多连我都未必能预料的麻烦。”

  始终微低着头的伊沃拉,眼眸微微颤动了一下。

  “谁又没经历过呢,摄政王殿下?”暮显得比寂积极更多,他好像已经快完全倒向安瑟这边,“教会这八百多年里,也经历过无数磨难……我们太能理解您的忧虑了,也一定能为您提供帮助!”

  蠢货,这个魔鬼才把你们的夙愿撕扯得七零八碎,践踏得一文不值,结果你们现在就要转头去舔他的靴子?

  可即使伊沃拉再怎么贬低讽刺暮和寂,她心中其实也无法否定一点——除非和她一样立场与安瑟截然相反,否则换成谁站在那里,都会被安瑟说服。

  为什么……为什么好像所有困境在他面前好像就会自动土崩瓦解?为什么他只要动动嘴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落魄的皇女明明始终信奉着力量的绝对,可现在却又那么痴狂的嫉妒着安瑟所拥有的,力量之外的力量。

  她是否也该这么做?在力量的层面上,她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反抗安瑟的余地,如果想找到翻盘的一线机会,寄托于纯粹的暴力已经毫无希望,只能寻找别的可能。

  但破局点究竟在哪,难道真的只能等待后续的几十上百年里,安瑟在面对他也未曾料到的困境后露出破绽吗?

  一想到安瑟所描绘的美好未来,伊沃拉便感觉到飨焰之火在灼烧她的灵魂。

  “好了,两位可以在巴别塔和奥伦继续看看,有什么事可以联系亨德瑞克,他会帮忙,至于我……现在要去别的地方,做些小事。”

  摄政王殿下主动向两个主教告别,随后朝自己的贴身女仆小姐投去了十分温和的视线。

  伊沃拉讨厌这种的眼神,这种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你已经被我看透了”的眼神。

  “又要麻烦你了,伊沃拉。”

  “……这是我的职责,安瑟少爷,您要去哪?”

  只是讨厌归讨厌,该叫的少爷,半个音节都不能少。她甚至该庆幸安瑟没有让她像苏丝伦一样,以主人为称呼。

  而后,女仆小姐听到安瑟说:“去迷途海。”

  “好,迷途——”

  下意识打开传送门的伊沃拉僵在原地。

  去……迷途海?

第八章·游戏开始

  迷途海,人类难以深入的禁忌区域。

  数千甚至上万年中,无数超凡者以绝对热忱的冒险精神试图探索并开拓这片领域,但事实证明,就像龙族不能颠覆帝国那样,人类也无法染指海洋。

  神灵种所支配的领域,只能存在它允许存在的东西。

  而恰好,唤溟者是神灵种中最特殊的存在,它……或者说它们的特性,让整个迷途海在真正意义上,完全处在这个“族群”的支配之下。

  安瑟与伊沃拉出现在了这片禁忌领域的上方,一个看起来像是去海滩度假,一个看起来感觉正走上刑场。

  “放松点,伊沃拉,你紧张得有些失态了。”

  安瑟捏住伊沃拉的下巴,观察着她始终僵硬的面庞许久,随后叹了口气:“这里就这么可怕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安瑟少爷。”

  那簇等同于伊沃拉灵魂,但已经残缺破碎的火焰,此刻尽力收敛着象征飨焰的波动,向来如同太阳般耀眼灼烈的伊沃拉,在此刻却不得不如此悲哀地藏起自己。

  她微低着头,语气变得有些不稳定:“你把我送到北地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让我远离迷途海,避免被艾菲桑徳发现。”

  “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想到……我虽然的确有这种想法,但更重要的,还是能让你合理地出现在北地,让我有一个能说服希儿的理由。”

  安瑟俯视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蔓延向天际的无尽海洋在微风和暖阳之下展示着它的美好,令人心旷神怡。

  他舒爽地呼了一口气,而后笑了起来:“毕竟谁都不知道我们的皇帝陛下到底怎么样了,不是吗?”

  “你……您也不知道,那您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安瑟看着的是平静美丽的海面,而伊沃拉看到的,却是海面下深邃无尽的恐怖。

  对她而言最大的恐怖——比安瑟都要恐怖且危险一万倍的东西,就藏在这片海洋的最深处。

  伊沃拉死死盯着安瑟:“你难道就不担心我那个本该变成一具烂肉的母亲从杀出海洋,把我残存的资质焚烧殆尽,化为己用吗?”

  即使安瑟现在看起来再怎么有绝对的支配权,他也始终不是真正抵达六阶的神灵,那份那绝对的力量,并没有被他握在手中。

  这家伙甚至连契首都只找了一半,却还一点也不着急……他是觉得这样的力量就够了?觉得这样就能应付龙王,唤溟者,还有那个不知生死的贱女人?

  伊沃拉已经完全搞不懂安瑟在想什么了,她无法理解安瑟突然发疯把自己带到迷途海的理由,难不成他指望艾菲桑徳在把自己吃掉之后,还能留他一命吗?

  海风吹拂起伊沃拉鬓角的发丝,这本该是一幅相当唯美的画面,可因为主角那难以掩饰的糟糕神情,导致这画面看起来也并不赏心悦目了。

  ——不过在安瑟眼里,其实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海德拉来到飨焰的身后,伸手挑开她的盘发,自然卷的焰色长发便散落下来,这就是伊沃拉以前发型——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无需任何修饰的美。

  安瑟重新来到伊沃拉身前,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暴虐皇女如今的模样,单从外表上看,现在的伊沃拉和以前基本上没多大区别,站在客观的角度评判,我们的大皇女殿下依旧美丽如初。

  但是,伊沃拉身上最重要的,重要到让人根本没法去关注她外在的特质,却已所剩无几了。

  “忧虑,焦躁,不安……”

  看着眼神下意识躲闪起来的伊沃拉,安瑟叹息道:

  “伊沃拉,伊沃拉……我们相识已经超过十年,可我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你,这么软弱,这么……可怜。”

  一簇不稳定的火焰在伊沃拉身边突然爆燃,但很快又消弭无踪。

  而安瑟则像个调戏女仆的无良少爷那样,伸手抓起她的发丝轻缓摩挲,脸上满是遗憾:“那个我熟悉的伊沃拉去哪了呢?我想想,如果是以前的她,会像刚才那样,惊惶不安地质问我,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来吗?”

  他假装思索了一会儿,随后摇了摇头:“肯定不会的,那可不是伊沃拉会做的事情……”

  “她应该恨不得把自己都给点燃,甚至把所剩无几的资质都全部点燃,只为唤醒生死未卜的母亲——好让自己将她连肉带骨一并吞下。”

  海德拉的脸上浮现起伊沃拉最熟悉的,邪恶残忍的笑容:“她会想——‘安瑟,到底是让那个贱女人吃掉我之后杀了你,还是让我通过她重回巅峰来与你决死,选一个吧’。”

  “嗯……我甚至能想象到她说出这句话时热烈而疯狂的模样。”

  安瑟闭上眼,像是在回味什么无比美好的东西,脸上扬起让伊沃拉逐渐开始颤抖的笑容。

  “这才是伊沃拉,宁愿选择玉石俱焚,也不愿苟活在这个看起来还勉强过得去的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