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因为拿不出别的能让安瑟动心的东西,所以最好的筹码只能是身体……真要让这两个毫无价值的女人贴身跟着安瑟吗?
在明芙萝这般思索的时候,安瑟的话语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不过他完全没对伊沃拉和苏丝伦做任何解释——毕竟主人的确不需要向客人特意介绍自己的女仆。
“神术虽然在本质上是取巧的手段,但先驱作为天国之路的创建者,他理应在教会留下了更多秘辛……同时我也很好奇,他到底去了哪里。”
教会历代传承的记忆,只包括了先驱与初代主教们的那场谈话,主教们的结局可以预见,但先驱的终点在哪,却是未知。
虽然时日无多,但以他的才能,在死亡之前不可能毫无建树,他也不会接受所谓的平静死亡。
“这就是您想要的吗。”回过神来的寂端起咖啡,神情复杂,“先驱的……遗产?”
“我们需要的,只是能用以参考的知识而已,先驱的遗产,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安瑟摇晃着酒杯,晶莹剔透的酒液在晃荡中将伊沃拉垂眸的面庞映照得模糊不清。
贴身仆从当然有资格触及主人的秘密,但她可从未有一刻把自己当成安瑟的女仆,现在如此直接地听到安瑟的野望,落难的大皇女不禁心生怀疑。
而安瑟不会贴心关照伊沃拉的疑虑,明芙萝更不会。
好像暂时处理完手头工作的明芙萝抬起头,奥伦城的立体模型开始分解,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以太在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流动,蔓延,最后趋于稳固,最终形成了一张庞大的网。
“天霜之塔设计的独立系统,虽然在我看来粗劣不堪,但安瑟说……就算再怎么粗糙,也代表你手下的人有进步的可能性。”
“我不会否认人的可能性,所以给你这个机会。”
寂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这个网的本质,它便再度分解,化为密密麻麻的符号与数字的洪流,而后不断收缩,直至形成一个微小的光点,一个不代表任何事物,却好像又囊括了世间所有的【零】。
暮无法理解这个微小的光点到底代表着什么,但身为天霜之塔的主人,这世上最顶尖的术士之一的多默尔,却罕见地流露出了几分失态,没能保持住身为主教的风度。
“这是……”
“我所创造的数据系统,凌驾于你们这些冒牌货之上的唯一真实。”
随着光点飘到寂的身前,明芙萝淡然的声音也同时响起:“我已经将它的一切原理打包,如果你们连解码都没法完成,就说明安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但是,如果你们能取得它的本质。”
学者小姐顿了顿,最后还是如释重负般轻叹一声,把手放到了安瑟手背上。
“你们会得到它的使用权,但同样地,也必须背负将它进一步开发并完善的职责。”
明芙萝当然可以一个人专门研究数据系统与以太网,哪怕只凭自己,她也一定能将这个造物拔升到谁也无法想象的高度。
但她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她的任务已经太多太多,站在效率的角度讲,什么都亲力亲为反而是最浪费的。
明芙萝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知晓命运的她如安瑟一样讨厌变数,越多的人参与她的项目,越多人加入她的计划,各种意外便会难以想象,甚至无法控制。归根结底,她还是不愿给安瑟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但现在,安瑟却主动承担起了这样的“麻烦”。
“不可思议……”寂将那光点握在手心,低声呢喃着,“即使隔着您的加密和封锁,我也能感受到其中无穷尽的信息密度。泽格女士,您简直像是创造了……另一个世界。”
“愚蠢。”明芙萝的眼神非常冰冷,她很不喜欢这句话,“它只是工具而已,最多只能算是用全新的方式来解析世界,有什么资格代替世界本身?”
如果世界真的这么简单明了,怎么配称为安瑟的敌人?
寂觉察到了她的不悦情绪,马上低下头:“是我浅薄了,我只是没想到,竟然能有……如此殊荣。”
“因为我还有更多重要的事要做……安瑟说,哪怕是初诞的事物,世界上也存在着偏偏能与其契合的人。”
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擅长对数据系统的编译,哪怕这个东西在他们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因为它本身就是建立在严谨的数学逻辑上,而在多默尔的教育方针下,天霜之塔显然是最适合寻找这种人的地方——否则他们也不会创造出第二个能稳定运行的系统了,虽然那个系统的确简陋得可以,只有最基础的信息统筹功能,甚至用些复合法术就能做到。
但当这个被明芙萝不断完善,基础夯实的真正系统交到这些能实现从零到一的人手中时,他们将踏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拓宽数据系统的可能性只是基石,如何以太网能够完美建立在这块基石之上更加重要……不过按照我的估算,你们在两年内也触及不到这方面。”
以太网的模型再度出现在房间里,明芙萝凝视着她与安瑟的杰作,脑海中搅动着谁也无法理解的狂想。
会议室大概安静了约有半分钟,安瑟温和的声音才响起:
“有什么疑问吗,两位主教?”
暮看了眼寂,他在这个领域没有什么发言权,但从老朋友的脸色来看,这件事……显然非同小可。
收下了数据系统的寂则又沉默了一小会,他也在看着那张虚实难辨的网,倛似乎在猜测它的本质。
“我……的确有疑问,摄政王殿下。”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寂闭上眼,缓缓呼出一口气。
当老人重新睁开眼后,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眸中,浮现起曾与安瑟对峙时流露的决意:
“如果我没有推测错的话,您和泽格大人想要通过数据系统,来给帝国带去全方位的变革……政治,管理,生产,甚至可能是整个社会体系的大革命,但问题是……这和凡人,有关系吗?”
暮脸色一变,下意识想阻止寂说下去,但寂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毫不停歇地继续道:“以数学逻辑分解万物,用特殊语言二度构筑,但最终还是依托于以太和超凡……凡人是无法使用数据系统的,无论两位要创造何等伟大的奇迹,他们也只能成为那个未来最无用的边角料。”
话题又回到了那个无解的死局上——在超凡者可以自我实现一切需求的世界里,凡人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安瑟越是让超凡者正确地利用超凡,给超凡者带去更先进的制度,就越显得凡人毫无意义——唯一的作用就是诞生超凡者。
但就像他一直在研究怎么让超凡者必定诞生一样,凡人的这个唯一作用,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彻底失去。
寂不否认安瑟会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可在那个未来里……有没有凡人的位置?
会议室再度安静了下来,寂搬出了本来已经被安瑟粉碎的夙愿来质问安瑟,听起来有点像是不甘失败的挑衅。
“所以说,庸才就是庸才。”
但打破这僵局的,确实并不待见两位主教的明芙萝小姐。
“你们为什么会觉得,你们考虑到的问题,安瑟会考虑不到?如果不是愚蠢的话,我只能认为是傲慢了,觉得自己能看得更远,自己更加正确,是吗?”
学者小姐的凌厉话语让安瑟轻咳两声:“把它给两位主教看看就好了,不用这么激进,阿萝。”
明芙萝看了眼安瑟,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现在脾气好得有些过头了。
过了几秒后,她才轻轻挥手,一个巨大的“熔炉”凭空落在会议室中央,发出沉默的轰鸣。
“不知道多默尔阁下,对阿萝的祖父还有没有印象。”
安瑟悠然的声音让寂眼神一凝,他盯着这座奇特的炉子,下意识回答:“厄利恩·泽格,一个了不起的男人。”
他已经开始明白,明芙萝展示这个熔炉的意义了。
“即使无需注入以太也可使用的炼金器具,让凡人也拥有驾驭超凡的可能。那么,它就是厄利恩的遗愿与……结晶?”
“通用以太炉,将以太转化为纯粹万用能源的设施。”
安瑟轻握住明芙萝的手,慨叹轻语着:“这才是阿萝真正的……最高杰作。”
承载着厄利恩同样渴望改变世界的遗志,也的确蕴藏着……将这个世界的所有秩序完全颠覆的可能。
暮也反应了过来,脸上浮现起难以遏制的兴奋神情:“将超凡者使用以太的过程直接在熔炉中复刻,略过凡人无法实现的过程,直接输出以太转化出的能源作为结果供凡人使用……如果能做到的话,几乎等同于让凡人也能驾驭超凡,泽格女士,我简直……无法形容您的才华!”
“吹捧的话,等它彻底完成再说,距离通用以太炉的稳定输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明芙萝已久不在乎他人的吹捧,因为诸多事件的干扰,通用以太炉的研究进度停滞了很久,与数据系统和以太网一样,这也是新世界的基石之一。
可是,面对明明连暮都为之振奋的奇迹造物,寂却还是说出了相当不知好歹的话:
“但这也无法在根本上改变现状……摄政王殿下。”
安瑟越是能拿出足够有说服力的东西,他越是要用最严格的态度去思考其中的可能性,不是要与安瑟作对,而是怀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希望。
“凡人的地位不会因为能够使用这种造物就能得到改变……他们很有可能会因此更依赖以太,更依赖超凡,最好的情况,也是从被迫的奴役,变成心甘情愿的臣服。”
这话听得连伊沃拉都微皱起眉,要是换成她面前有这么个一而再再而三不识好歹的家伙,早就被当场烧死了。
没法好好活着,那就给凡人好好活着的机会;现在有了这种可能,又说和被奴役没有区别?这些脑残就非要抱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着让凡人能平等地与超凡者生活?
安瑟也叹了口气:“虽然我能理解人的想法和灵魂是不会被拘束的,但也还是很奇怪,你们这么高的道德准则,到底是怎么来的?还是说只是因为成为主教后接受的洗脑影响太严重了?”
“还好。”
他又突然笑了起来:“我需要的准备工作,并不是到此为止,还记得我最开始问你的问题吗,寂主教?”
“最开始……”
寂下意识地呢喃着,随后眼中逐渐浮现起震惊的神情:“先驱的遗产……您想要——”
他突然明白,安瑟最开始提及先驱到底是为什么了。
“先驱最开始希望创造一条能让所有人成就超凡的路,但他意识到那是不可能的,天国之路也存在着巨大的局限,所以他才会去往另一片大陆,寻找新的可能。”
安瑟抿了口酒,半闭起眼睛,像是在回忆那位先驱的所思所想,所言所行。
“最后,他可能成功了,自认为找到了一条最接近成功的路,但寂主教,你觉得他会就此甘心吗?在迎接自己的终结前……他会不会返璞归真,尝试从最开始的目标再度出发呢?”
让凡人成为超凡的可能。
明芙萝曾以此鄙弃教会的选择,嘲笑他们宁愿花八百年时间想方设法把凡人从这个世界中“放逐”出去,也不愿想办法研究让凡人成为超凡的新手段。
但这不是教会不想,而是的确根本就做不到,那位先驱都为此心灰意冷,还有谁能做到,真的有人能实现……
能……实现?
寂怔怔地看着坐在长桌对面的青年,而他也微笑着,仿佛看透了自己的内心一般:
“为什么不呢?”海德拉如此反问。
先驱做不到,难道就代表这条路真的行不通吗?
“寂主教。”安瑟端起酒杯站起身来,“你对我的规划有一个严重的误解,数据系统和以太网,通用以太炉,还有……接手先驱的遗产,将世人全部超凡化的野望,这三项计划,并不是递进的,而是并行,纠缠,互补的。”
“每一个计划都能为另一边提供帮助和灵感,而每一个计划又都能从另外两个计划那里补充必要的资源与配合……这三条路螺旋式地交错前进,才是我要让这个世界,抵达的未来。”
“没有一蹴而就的乐园。”他向寂和暮举杯,“你们也是整整蛰伏了八百年,才等到一个机会,不是吗?”
让所有凡人都蜕升为超凡者,既是成就乐园的手段,也是道路的终点。
而在这条路上,通用以太炉与以太网的存在能够最大限度地维护着这个世界以最为平稳而高效的方式前进,而反过来,假如所有凡人全都超凡化的那一天真的到来,这二者也不会就此淘汰,反而会因为超凡者的爆炸式增长而带去同样爆炸性的变革。
这条路……究竟将通往什么样的未来?
站在安瑟身旁的伊沃拉,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但这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安瑟所规划的美好未来而欣喜,因为她鲜红的眼眸中,正翻腾起不受控制的扭曲暴虐。
不管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样,伊沃拉只知道,如果按照安瑟的规划发展下去的话,这绝对不是……她要看到的未来。
众生都应该只是她的子民,她的奴隶,她用来消遣的玩物和工具……他们怎么能,怎么能过上绝对完美,无忧无虑的人生!那皇帝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不应该有完美的世界,不……那不是完美,那是地狱!
原来你想要创造这样的地狱啊,安瑟。
那团始终未曾熄灭的野心与疯狂之火,让伊沃拉的灵魂感到灼痛,感到……兴奋。
她看着安瑟与寂和暮遥遥碰杯,将酒一饮而尽,维持着虚假的笑容替他重新倒酒。
你会后悔让我知道这一切的,我保证。
第七章·蓝图(5K)
对教会的透底是必要的,这群在某种程度上讲已经把自己也给洗脑了的疯子们,虽然无法与帝国本身相提并论,但倘若只视为一股势力,无疑是最有能量的那个。
教会的忠诚度和服从度是个问题,这需要时间来解决,安瑟很清楚教会不可能轻易把先驱的遗产交给他,甚至于他们手里到底有没有先驱的遗产,这些遗产又是否真正蕴藏着先驱在步入死亡前的最终愿望,都是未知数。
他现在要做的,只是开启这样的合作,有太多人在等待着这份合作了,安瑟身边的女孩们,他忠诚且狂热的追随者,以及某位……女仆小姐。
“皇帝的秩序既是束缚,也是保护。”
在巴别塔的工坊里,安瑟与两位主教侃侃而谈,女仆姐妹乖巧地跟随身后,明芙萝已经去忙自己的事了。
“但其实换种角度,将这个秩序往别的方向延伸,它或许就不会再是束缚。”
安瑟在一条生产线前停下,看着材料按照固定程序被加工为零件,铭刻上以太回路,最后组装成制式机械,他转过头,对寂说:“寂主教,你觉得这种自动化的生产线是为了什么?高效快捷吗?”
“……依我所见,确实如此。”寂微微低头。
摄政王随手拿起一枚零件端详,轻笑着说:“但对我而言,却并非如此。”
生产线并没有因为零件的缺少而停止运行,当来到零件组装环节时,扫描到零件缺少的自动化生产线立刻将相应的零件从后往前递补,最后在生产线最前端多补上了一个零件,重新让生产归于完整,整个流程极其迅速而严密。
“它最重要的意义在于,把人从无意义的工作中解放出来。”
“寂主教,超凡者被皇帝束缚在了建立于关照凡人的法则之上的社会里,即使在本质上与凡人已经并非同一物质,但也还是会潜移默化地受到社会规则的影响……”
安瑟将零件重新放回生产线上,看着又被自己创造的意外顺着履带向前:“比如,炼金协会接到了一笔附魔子弹的订单。那些炼金大师们会亲力亲为吗?显然不会,干活的只会是他们的学徒,职工,甚至是编外人员——你能想象吗?一群超凡者竟然要像铁匠一样,在工坊里一遍又一遍制造着无意义的杀人工具,虽然他们的阶位和力量很低,但也还是超凡者,不是吗?”
这枚多出来的零件很快又被筛查出来,直接被取出放到生产线一侧往后倒退的履带上,这个履带是回收运输不合格零件的。
“而且他们做得也未必有这么认真,这么细致。”
摄政王殿下重新看向寂,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觉得这样够超脱凡俗吗?”
在皇帝构筑的社会中,俲超凡者在本质上依然归属于凡俗,他们遵循着为凡人制定的秩序,为凡人考量的规则,直到一切崩塌,才显露出本来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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