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暮失魂落魄地看着安瑟，脑海中浮现起寂就在不久前的叮嘱。
【海德拉……好像也对圣女产生了不该产生的感情，就算不是这样，圣女对他也很重要，他可能……可能会为了圣女，铤而走险】
【暮，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强大到那种地步的圣女，海德拉的灵魂未必能抗衡，假如他想要拉回圣女的话，就一定会……】
“您想要……救回圣女，对吗？”
“这不是很明显吗？”安瑟微微挑眉，“不然我是来找你聊天的？”
“您……”暮的声音有些颤抖，“您是知道，这么做的风险有多大的，对吧？”
现在的辛到底是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她还有自我意识的可能性很低，大概率只是保持着某种本能，也就是……她被赋予的职责。
而辛最认可的职责是什么？
救赎……对罪人的救赎，通过神，通过她自己的力量，直接对罪人实现救赎。
以前的辛做不到，因为安瑟会抗拒她，但反过来说也就意味着，如果安瑟不抗拒，她也能救赎安瑟，改变安瑟的灵魂。
那现在，此消彼长之下的辛……会不会已经能完全无视安瑟的意愿，在这份本能地驱使下，强行改变安瑟的灵魂呢？
安瑟朝灵魂体的脑袋伸出手，很自然地穿过了无形的幻影。
“当然知道。”他温柔地注视着依然在沉睡的她，“从下定决心想把她找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
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辛，真是抱歉，我又在冒险了。
但我确信，我不是在伤害自己，被那么教训一顿之后，我还怎么不管不顾自己呢？
“别睡了，亲爱的辛小姐。”
本来根本无法触及灵魂体的那只手，竟然一点点的，切实地与之想触了，而这庞大的灵魂体，也隐隐在震颤中有苏醒的迹象，埋在膝盖里的脑袋似乎正缓缓抬起。
安瑟……开放了自己的灵魂，与辛的灵魂直接接触，这也就意味着……现在这个可能只剩下救赎本能的强大圣女灵魂，能够直接影响到安瑟的灵魂。
也意味着，安瑟同意能够触及她的深处。
“难道我真的输了吗？”感受到了灵魂中传来的躁动和不安，安瑟却很平静地轻声说着，“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这是我的第一反应——难道我又输了吗？”
随着那种躁动的蔓延，安瑟感觉到自己的视界开始发生扭曲和变化，毫无疑问，对方已经开始侵入他的灵魂，双方的感知已经从物质世界来到了灵魂的未知领域。
“是你完全看穿了我，让我输得体无完肤，而我却……始终没能看透你吗？”
安瑟的感知已经被完全颠倒扭曲，他甚至已经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灵魂体是完整的，但他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但玛琳娜的话让我意识到……不是这样的，我输了，但你也一样，辛。”
“你也一样在逃避。”
那庞大的头颅缓缓抬起，露出了与辛毫无二致的绝美面庞，只不过与辛那单纯无机质的漠然相比，这张脸上的表情，纯粹是机械般的僵硬。
安瑟感觉到，灵魂的无尽触角在他的思绪中蔓延，试图扭曲，试图“矫正”他的想法。
为了人民，为了帝国，为了这世间的一切美好……
“你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你依旧在为这样的现实，为自己的人生而痛苦着，只是为了拯救我，你可以欺骗自己并不痛苦，因为你知道，我不会相信软弱的你，所以为了拯救我……你必须要表现得足够坚强。”
这是母亲的期盼，是父亲的希望……
“我以为用爱来当作诱饵就能让你屈服，我以为这就是你真正需要的……就好像我以为你觉得我需要被爱一样。”
这是希儿，是阿萝……
无数窸窣细碎的低语声在安瑟的意识和脑海中回响，可他却始终不曾受到干扰。
因为这是辛的馈赠，辛不是转移，而是用灵魂的对耗来洗净侵蚀，这让安瑟的力量下降，却让他灵魂的坚韧程度得到了提升，同时提升的还有……
他们灵魂的……彼此契合。
不过，这也坚持不了多久，假如安瑟的推断是错误的话，那么他就会被这个“救赎机器”彻底改造，改造成对命运而言绝对无害的可怜虫。
但安瑟绝对不会错，他知道自己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
“你想要的不是被爱，更不是使命，不是救赎，不是那些被赋予的，虚幻的职责，不是将你的人生否定的一切。”
在这一瞬间，安瑟感觉到了那蔓延在自己灵魂当中的无尽侵扰的凝滞。
于是，他毫无顾忌地加大了对辛的反向接触，冒着更容易被灵魂扭曲的代价，进一步深入辛的灵魂！
“你想要的……是发自内心的，爱着他人的能力！”
不是被爱，而是爱人的能力。
背负着虚假的拯救，履行着虚幻的职责，将救赎世人视为一切的圣女，她想要得到的并不是来自他人的爱。
她想要得到的，是真实的……能够爱着他人的权利。
这就是那个未来中，圣女的真正觉醒，但现在……可不是那个从未到来，也绝不会到来的未来！
“如果你真的想要不求回报的拯救我，如果你真的觉得这就已经足够了的话……你在那时候，就一定会耗尽全部的灵魂，但你没有这么做，辛。”
“你在等着我啊。”魔鬼温柔地说着，“你在等着我对你说出这样的话，对吗？”
“魔鬼……先生……”
原本始终沉默的庞大灵魂体，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呼唤着：“魔鬼先生……魔鬼先生……”
“我听到了，所以我来找你了。”
那原本安瑟只能抱着的巨大头颅，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一个和辛体型相差无几的身影，艰难万分地从额头中挤出，像是被一层薄膜阻隔了一样，挣扎着朝安瑟伸出手。
她想要回应安瑟的拥抱，她一点……一点也不想，就那么离去。
邪恶的魔鬼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臂，两人的灵魂在触碰地那一瞬间，仿佛便与生俱来毫无阻隔一般交融在了一起。
于是，原本被那无形壁障阻拦包裹的手臂，仿佛撕破了蝶茧一般，挣脱撕碎了那层薄膜。
“魔鬼先生……安！”
那带着哭腔的呼喊，是那么真切地回荡在了安瑟的耳边。
抓住那只雪白手臂的安瑟，一点点地将辛从那个茧中，那层薄膜里拽出来。
他看到了从灵魂体的额头中破茧而出，满脸泪痕的圣女。
明明没有感情，不需要感情，不可能理解什么是悲痛，哪怕通过灵魂接触，感受安瑟曾体会过的痛苦，也未曾流泪的辛，此刻泪流满面。
她怎么会觉得这样就够了呢？她才刚理解爱，刚理解魔鬼先生对自己是多么重要的人，刚体会那转瞬即逝的，令人不愿舍弃的幸福，她怎么愿意……就这样消散掉呢？
“我不想就这样结束……安。我想继续看着你，我想看着你更爱自己，我想看着你过上更加幸福的人生……哪怕只是看着都好，可是我又觉得，这样还不够。”
“我想要……想要你教我更多，想要知道和你拥抱到底是什么感觉，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什么也不懂。”
她不想就这样离开安瑟的人生，即使没有自己，安瑟的人生在从今往后也会足够完美，但辛并不甘心。
“我会……痛苦，我明明该为安高兴的，可是一想到安明明会有幸福的人生了，一想到安瑟不需要我的爱，我就会很痛苦。”
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辛一点也不洒脱，在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辛就后悔了。
她是多么想听到安瑟说出那句话，哪怕是假的都好，哪怕只有一次都好——
“就算是……这样的我。”
她笨拙地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安瑟身上，像个孩子一样牢牢抱着，像是怕安瑟丢下她离开一样，哭泣哽咽着：
“没有身体的我，从来没有真正爱过别人的我，也能……也能……”
就算是这样的我，也能……爱着你吗？
“你的拯救还没有结束。”安瑟握住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轻笑起来，“我的色欲可没有得到满足，而且永远都不会得到满足。”
“所以你要永远地爱着我。”
即使是灵魂的领域，辛的手依然穿透了安瑟的胸膛，握住了跳动的心脏。
无需佩戴的动作，缠绕在心脏上的那枚戒指，是如此自然而然，仿佛天生为辛存在那般，直接套在了她的右手无名指上。
“并且，没有任何拒绝与反悔的权利。”
刹那间，纯黑的贴身长袍将辛的全身完全包裹，可倚靠在安瑟怀里的辛却没有任何不适，反而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安宁神情。
“真是邪恶的……魔鬼先生，真没办法，这也是……也是我的职责呢。”
为了满足魔鬼先生的色欲，她分明已经学过无数次，也和魔鬼先生实战过无数次，可这一次，像是捧着至宝那样，牢牢握着那枚戒指的辛，吻上安瑟的唇瓣时，却显得那么生涩，那么投入。
因为这不是为了带去救赎，不是为了履行使命，是她终于能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唯一想要去爱的那个人。
安瑟回应着辛青涩又热烈的爱恋，当他的灵魂在与辛相楔的那一刻起，眼前这个灵魂体……似乎已经要完全失控了。
不过没关系，这次轮到我拯救你了，辛。
第一百八十八章·新生（1.1W）
活着就必须要做出选择，即使是神灵种也无法做到真正的随心所欲。
踏上与命运厮杀的这条路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对此一无所知的辛，并没有评判的想法，她只是希望安瑟能拥有再一次选择的机会。
对神灵种而言，同样弥足珍贵的机会。
“直到你把那些根植在我灵魂深处的侵蚀都净化大半，我才明白……其实已经有人对我做过相同的事了。”
“……相同的事？”
“是啊。”
安瑟微微垂眸，辛能从那双她真正希望见到的海蓝色眼眸中看到几分感伤，但更多的……是决然与力量。
一个从那无尽的绝望苦痛和自我戕害中，得以升华的坚韧灵魂。
“我的父亲和母亲。”
艾妮丽莎以全部的灵魂换取将安瑟从深渊中拯救的机会，她的净化远比辛给安瑟带来的强大无数倍，那是真正意义上完全把彻底疯魔的安瑟拉了回来，而那时候的艾妮丽莎，她只是想拯救自己的孩子吗？
不只是这样，她和辛一样，希望安瑟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希望安瑟从今往后，不要再像那样伤害自己，希望他能背负着这份温柔的期望，好好地活下去。
但那时候的安瑟又怎么可能理解母亲的心情呢？即使深渊不曾干扰他的思维……不，正是因为深渊不曾干扰他的思维，让他以完全正常的思维来面对这份绝望，他感受到的痛苦和因此诞生的憎恨，才是无比纯粹而绝对的。
艾妮丽莎失败了，她给了安瑟再度选择的机会，但安瑟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复仇的道路，并下定决心为此付出一切。
而弗拉梅尔呢？在彬彬有礼的外表下同样隐藏着癫狂的他，即使多年没有和安瑟相处，也选择在最后一刻掐灭了对生的渴望……对生的渴望，那是每一个神灵种都几乎无法抹去的，如果他们真的能克服这种渴望的话，那在被深渊侵蚀到发狂之前选择自灭就好了，但无尽岁月中，没有任何一个神灵种这么做过。
即使在灵魂彻底崩解的最后一刻，它们也都渴求着超越世界，更进一步的可能，但弗拉梅尔……却选择成为子嗣的食粮。
在这位已经疯狂的父亲眼中，这同样是给安瑟选择的权利——只要安瑟变得足够强大，这世上就不会再有能伤害他的东西了，他也就不用再……伤害自己。
而弗拉梅尔也失败了，失败的原因正是从艾妮丽莎死去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安瑟心中缔出的死结。
他根本就不爱自己，甚至同样憎恨那个害死了母亲的无能之人，他始终走在一条，等同于自毁的道路上。
而这一路上，那些本该被他驯服的女孩们，反过来延缓了他的自毁，但那也只是……延缓而已。
没有人能让安瑟信服他从未为之动摇的事，更别提直到现在，只有玛琳娜才真正意识到这个问题。
好在踏上灭亡之路的魔鬼，遇上了另一个孤独而偏执的灵魂。
“我已经辜负过他们，所以，不会再辜负你了，辛。”
安瑟看向已经发狂的灵魂体，眼中是几乎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现过的，纯粹的自信与昂然。
“我会去做真正正确的事，不仅是为了你们，为了父亲和母亲，也是为了……我！”
“安……”
看着这样的安瑟，辛从未感觉过如此满足。
那是出于职责，出于使命所做出的拯救，完全无法比拟的，让她的灵魂甚至都产生温暖感觉的满足，是真正出于自我意志，能够去全心全意爱着一个人，并且也得到回应的回报。”
她同样将视线投向这个其实就等于她自身的“怪物”，声音轻柔而坚定：“那就击败它，击败曾经的我吧，安。击败那个从未真正爱过任何人的我。”
“让现在的我，成为你的力量。”
这个庞大的灵魂体并没有因为辛戴上魂之首的戒指而被安瑟控制，恰恰相反……它在暴动，在用比刚才更加凶悍激烈的方式，对抗着安瑟的灵魂。
就连寂和暮都不相信辛还能保持自我，哪怕她是教会穷尽八百年岁月所创造的完美杰作，也不可能毫无负担的吞下教会的“初代神灵”。
现在的辛严格意义上并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回应了安瑟的呼唤，不愿舍弃自我，从那足以湮灭一切个体思维的灵魂体中，强行挣脱出的意识。
而刚被辛完成净化的安瑟，在灵魂的强度上显然不如对方，甚至于如果没有呼唤出辛的意识，他必定不是对手。
此刻，周围的景象已经完全不是那个遍布着容器和缆线的研究基地了，白金色的砖块层层铺开，四周描绘神圣史诗的巨大彩绘玻璃折射出炫目而宏大的光芒，圆形穹顶讴歌神之伟大的壁画更是让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肃穆庄严之中，以辛的形象存在着的巨大灵魂体，此刻正站在巨大的衔尾蛇塑像之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邪恶的魔鬼，以及……叛逆堕落的圣女。
“救赎。”它发出了和辛毫无二致的冰冷声音，“需要，执行，救赎。”
安瑟轻笑一声：“有什么感觉，辛？”
上一篇：霍格沃茨与圣杯战争之遗
下一篇：返回列表